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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与反思百年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与传播

2020-01-02杰,王

梧州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英译鲁迅文学

侯 杰,王 梅

(1.2.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以文学启蒙为重要特征的新文化运动,掀起了外国文学翻译的高潮。不可否认,新文化运动强调“西潮”输入来改造传统文化,以此推动社会变革,却忽视了本土文化及文学的输出与传播。2004年中国外文局设立“对外传播研究中心”,2009年中国外文局重新出版“熊猫丛书”40本,2010年国家汉办批准“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工程”项目,……“新世纪的中西关系,出现了以‘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诉求中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输出为特征的新态势”[1]。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外译理应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内容。

不少学者已从不同视角梳理了不同时段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的成果,如金介甫论述了1949—1999年中国文学英译本出版情况[2],张英进同样回顾了此时期海外中国文学研究状况[3],胡志挥整理的中国文学英译本索[4],等等。多数研究聚焦1949—1999年某一时段文学作品英译活动,对建国前及新世纪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重视不够,且缺乏分析不同历史时段英译活动的内在历史关联。回顾百年以来不同历史阶段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的历史成果,反思英译机制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对策建议,以利于促进中国文化、文学“走出去”战略的实施。

一、发轫期(1919—1948年)

建国前现代文学作品英译活动主要是个人行为,多数由外籍人士翻译完成,传播的受众也主要限于中国大陆的外籍人士,传播媒介以英文报刊为主,有少量的小说译文集出版。

(一)作品集及单行本翻译

从翻译选材上看,此时期英译以五四启蒙作家的现实主义经典小说为主。从翻译主体上看,以外籍人士或海外华人译者为主,如王际真、赛珍珠、熊式一父子、林语堂父女等;国内比较活跃的翻译家为数不多,有萧乾、杨宪益、司马文森及香港的黄雯博士等。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作品集主要有由莫尔斯(E.H.F.Mills)翻译、敬隐渔作序的《阿Q正传和其他现代中国小说》(TheTragedyofAhQuiandOtherModernChineseStories)(1930),收集了鲁迅、陈炜谟、许地山、冰心、茅盾、郁达夫等的作品;斯诺(Edgard Snow)整理了各大英文期刊鲁迅短篇小说英译本,又请萧乾等翻译了柔石、茅盾、丁玲、巴金、沈从文、孙席珍、田军、林语堂、郁达夫、张天翼等的作品,一同收录在《活的中国》(LivingChina)(1936);王际真翻译出版了《阿Q正传及其他:鲁迅选集》(AhQandOthers:SelectedStoriesofLusin)(1941)、《当代中国小说集》(ContemporaryChineseStories)(1944),收录了鲁迅、沈从文、老舍、茅盾、凌叔华等的短篇小说。白英(Robert Payne)与袁嘉华翻译出版了《现代中国小说集》(ContemporaryChineseShortStories)(1946),收录了鲁迅、杨振声、施蛰存、老舍、沈从文等的短篇小说;王际真(Chi-Chen Wang)翻译出版了(《中国战时小说》(StoriesofChinaatWar)(1947),收录了包括老舍、端木蕻良、陈瘦竹、茅盾、卞之琳等的小说。白英编译了《当代中国诗选》(ContemporaryChinesePoetry)(1947),收录了徐志摩、闻一多、何其芳、冯至、卞之琳、臧克家、艾青等现代诗人的代表作;白英、金隄翻译了沈从文的小说集(《中国土地》(TheChineseEarth)(1947)。

小说独译本较少,梁社乾翻译了鲁迅的《阿Q正传》(TheTrueStoryofAhQ)(1926),盛成的《我的母亲》(ASonofChina)(1930)是由阿瑟·威利(Arthur Waley)翻译的;老舍作品的第一个英文译本是由伊文·金(EvanKing)翻译的《骆驼祥子》(RickshawBoy)(1945),伊文·金还翻译了老舍的《离婚》(Divorce)(1948),郭镜秋女士(Helena Kuo)同年也翻译了这部作品,定名为TheQuestforLoveofLaoLee;斯诺的力推下,肖军的《八月乡村》(VillageinAugust)于1942年在纽约出版。

(二)英文期刊的现代文学英译

英美国家在华主办的英文期刊是中国现代文学传播的重要载体,如《亚细亚》(Asia)、《今日之生活与文学》(LifeandlettersTo-day)、《今日中国》(ChinaToday)、《密勒氏评论报》(Miller′sReview)、《中国杂志》(TheChinaJournal)、《远东评论季刊》(TheFarEasternQuarterly)等刊载过不少经典现代作品的翻译。海外的英文期刊,如英国的杂志《我们的时代》(OurTime)、《泰晤士报》(TheTimes)、前苏联共产国际主编的《国际文学》(TheInternationalLiterature)杂志多次译介中国现代经典作品。国人主办的英文期刊尚不多见,胡适与蔡元培支持下的几份时政性较强的综合性期刊,较少涉猎文学内容,如《中国评论》(TheChinaCritic)只刊载过少量由林语堂、全增嘏等创作的小品文。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剪报》(ChinainBrief)、《天下月刊》(T′ienHisaMonthly)及《中国文摘》(ChinaDigest)3份有不同文化身份“赞助人”资助的英文期刊,刊载的现代文学作品内容也不尽相同。《中国剪报》是美国人安澜(Allen)联合萧乾创办的,由于缺乏资金,期刊从1931年6月1日持续到7月29日共出版8期(笔者查,中国现代文学馆现共存6期),便宣布夭折。《中国剪报》选译了“鲁迅、茅盾、郭沫若、闻一多、郁达夫等人作品的片段,并为沈从文出了个专集”[5]。《天下月刊》由中山文化教育文化馆资助,于1935年8月创办,1941年9月停刊,共发行12卷56期。《天下月刊》文学板块重视古代典籍等“汉学”知识的传播,只刊载了部分现代作家的经典作品翻译,包括邵洵美的《蛇》、闻一多的《死水》、卞之琳的《还乡》、戴望舒的《我的记忆》等13首诗歌,凌叔华的《无聊》、萧红的《手》、冰心的《第一次宴会》、鲁迅的《怀旧》等21篇短篇小说,沈从文的《边城》、巴金的《星》2篇中篇小说。《中国文摘》是中国共产党于1946年12月在香港创办的“红色”英文期刊,至1950年2月停刊止,共出版7卷81期。该期刊发刊词明确杂志的宗旨为“向世界描述中国人民的生活、艺术和活动”,通过报道解放区及党的各项方针政策,辅以译介解放区文学,力图建构即将诞生的新政权的合法性[6]。

由上观之,“发轫期”内的现代文学英译主要是由外籍译者完成,以经典作家的短篇小说合集为主,现实主义作品与左翼作家的作品占了优势份额,这基本反映了五四运动后中国主流文学的发展脉络。

二、缓慢发展期(1949—1978年)

二战结束后,世界冷战格局逐步形成。新中国成立后,英美国家与中国陷入了意识形态对立的状态。国内文学外译基本上由国家机构所主导,《中国文学》的英译文学活动以建构新中国的合法性为宗旨,代表了国内文学外译的基本机制。

建国后,《中国文摘》完成过渡时期外宣任务,于1950年停刊。新中国外宣事业已迈上新里程,全英文的《人民中国》《中国画报》先后创刊,接过了外宣任务。1949年前后,叶君健在茅盾、周扬的委托下,开始筹备《中国文学》杂志。1951年10月1日《中国文学》创刊,叶君健先后邀请杨宪益、戴乃迭夫妇,以及沙博里(Sidney Shapiro)等外籍翻译家入社工作。《中国文学》作为国内唯一一份中国文学外译的期刊,50年出版590期,翻译文学作品3 200余篇,成为国际社会了解中国文学和文化生活的重要窗口,为建构国家形象的外宣任务作出了自己的努力。

据笔者统计,从体裁上看,1951—1978年《中国文学》翻译的现当代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戏曲、话剧、电影文学等;从篇目上看,小说和散文的数量最多,共778篇;从翻译主体上看,共涉及小说和散文作者726位。

现代文学作品翻译,《中国文学》主要选译了鲁迅、巴金、郭沫若、沈从文、叶圣陶、郁达夫、李广田、许地山、萧红等创作的现实主义小说,其中翻译鲁迅的作品最多,高达97篇。杂志于1956年鲁迅逝世20周年、1961年鲁迅诞辰80周年之际,设立纪念专栏,分别翻译鲁迅作品14篇和12篇,并刊载冯雪峰、许广平、唐弢纪念鲁迅的文章。此后,杂志于1967年设“鲁迅杂文选”、1971年设“纪念鲁迅诞生九十周年”、1972—1973年设“鲁迅作品”、1974年设“鲁迅著作”、1975年设“鲁迅的故事”等专栏译介鲁迅本人及其作品。可见,《中国文学》翻译鲁迅的立场立足于国家政治的需要,力图把鲁迅建构为连接五四民主主义与社会主义的革命家、文学家与思想家形象,“为对外确立新生的新中国的合法地位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7]。

《中国文学》选材丰富,按照题材主题基本可以分为解放区文学、革命历史小说、社会主义建设与民族文学题材。表现解放区人民生活与斗争的作品,如孙犁的《荷花淀》《芦花荡》,刘白羽的《早晨六点钟》《火光在前》,赵树理的《登记》《小二黑结婚》等;表现抗日战争以来与中国人民英勇斗争精神的革命历史小说,如袁静的《新英雄儿女传》、柳青的《铜墙铁壁》等;表现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及社会新面貌的“十七年”小说,如柳青的《创业史》、周立波的《山乡巨变》等;展现民族团结的少数民族文学作品,如玛拉沁夫的《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鄂伦春组曲》,乌兰巴干的《第一个春天》等。

《中国文学》创刊号扉页虽印有“致力于出版中国当代作品”的字样,翻译的第一篇文章是周扬的《坚决贯彻毛泽东文艺路线》[8],显示出浓厚的政治色彩。1953年杂志从年刊改为半年刊,1954年出版季刊,1959年又改为月刊,文学翻译数量与语种逐渐增多。由于时代限制,翻译作品与翻译质量良莠不齐,这份具有官方背景的文学外译期刊英译活动折射了那个时代真实的外译体制。

三、现当代文学英译的繁盛期(1979—1999年)

1976年10月“文化大革命”结束,当代文学已经显示出思想复苏的迹象。真正引起西方关注中国新时期文学,当属《中国文学》对当代文学的及时翻译[2]。依托《中国文学》出版社,1981年开始推出的“熊猫丛书”,至2007年共出版英译本149种(2000后仅出版5本)[9],涵盖了大部分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是改革开放20年间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成果的集中体现。

从翻译动机看,“熊猫丛书”仍然承担了与英文版《中国文学》类似性质的政治外宣任务,但任务内容有所不同。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推出“熊猫丛书”项目,主要以英法两种语言向西方世界传播中国文学,让国际社会了中国文化,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新时期中国的崭新面貌。

从翻译内容看,以当代作品、短篇小说集为主。1981—1982年“熊猫丛书”前两年出版的译作以现代作家为主,当代作品只包括《中国当代七位女作家选》《新凤霞回忆录》。即使现代作家的选择也体现了“去政治化”倾向,《中国文学》过去30年没有翻译过沈从文的作品,“熊猫丛书”前两年英译了沈从文的《边城》《湘西散记》。1981—2007年,“熊猫丛书”英译巴金、老舍、孙犁、李广田、萧红、艾青等的作品,一直没有翻译鲁迅的作品,这也许是受到80年代“重写文学史”潮流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是活力四射的年代,西方思潮涌入,中国文学创作活跃,各种文学流派纷纷登场。“熊猫丛书”先后英译了40多位当代作家的作品,如王蒙的小说集《<蝴蝶>及其他小说》、张贤亮的《绿化树》等“伤痕文学”,贾平凹的《天狗》《晚雨》、阿城的《空坟》、汪曾祺的《晚饭后的故事》等“寻根文学”,刘恒的《伏羲伏羲》、池莉的《不谈爱情》及方方等人的“新写实主义文学”。

从传播渠道及效果看,20世纪80年代中国与西方国家逐步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文化交流增多,西方社会热切希望了解这个“神秘”国度所发生的变化。“熊猫丛书”使一大批中青年作家获得国际声誉,如古华的《芙蓉镇》、高晓松的《退婚》极大吸引了英美读者[2]。20世纪90年代,“熊猫丛书”销量下滑。一方面,“熊猫丛书”选材的诗学原则有所变化;另一方面,部分西方读者开始质疑官方赞助译作的“可靠性”,西方读者阅读的政治审美也限制了文学审美。当然,“赞助”的市场因素更为重要,各国传媒业都出现了纸媒危机,当下数字网络社会的外国读者了解中国渠道逐渐多元化,“熊猫丛书”于2007年最终停版。

四、新世纪以来现当代作品翻译的趋势及问题

(一)选材的“多元化”

改革开放以后国内兴起“文学热”,当代文学流派纷呈,在具有官方背景的《中国文学》、“熊猫丛书”、外文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以及香港《译丛》杂志的推动下,优秀的当代文学作品在短期内得到有效地英译与传播。

随着经济实力的增长,借助于文化产业提高国家的软实力已成各界共识。2004年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宣布“推动中华文化更好地走向世界”,2005年英国企鹅图书公司买断《狼图腾》的英文版权,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2014年2月麦加的《解密》英译本出版当天就创下了中国作家在英语世界销售的最佳成绩,2015年许渊冲获得国际译联颁发的“北极光”翻译奖,2016年曹文轩获“国际安徒生奖”,……当代文学作品的翻译一次次受到激励。网络时代参与当代文学英译力量众多,选材已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如果说“伤痕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是20世纪90年代英译市场的热点,那么新世纪以来翻译热点更加多元化,民族文学如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与姜戎的《狼图腾》、城市文学如卫慧的《上海宝贝》、武侠小说如金庸的《笑傲江湖》、儿童文学如曹文轩的《青铜葵花》、海外华文文学如张翎的《金山》等英译本得到市场吹捧。中国官方助推的当代文学英译也力图注重多元化选材,《人民文学》英文版Pathlight的编辑总监艾瑞克曾认为该刊“按照不同的标准选择文本”“考虑这些书译出后的市场价值”“不做面子工程”“尽可能选取能表现中国当代艺术特色以及能反映中国当代社会现实和精神面貌的作品来翻译”[10]。

(二)从学术研究到平民阅读的艰难路径

在国家行为的助推下,“典籍外译”“图书推广”“精品译介”等项目的确提高了现当代文学翻译的数量和规模,但相关研究表明英译作品在海外传播效果不容乐观。

海外现代文学英译主要集中于汉学研究领域。当代文学而言,据何明星统计,“大学出版社、学术研究机构、期刊社翻译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收藏图书馆数量远远排在前面,在前5名中,都是大学社的作品,前10名只有2家为大众图书出版机构。这样一个数据,标志着中国当代文学在欧美世界的地位仍然处在边缘化、小众化的格局之中,还尚未进入主流”[11]。英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当代文学英译何以能排在图书馆收藏榜的前列?这当然与学术机构一向把中国文学作为学术研究对象的传统有关,更不可否认的是学术机构有着翻译的语言优势与汉学研究背景,如美国的哈佛大学东亚系、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和东亚语言与文化系,聚集了大量研究汉学研究与中国问题的专家。然而,如果中国文学的传播仅仅局限于象牙塔内的学术研究之用,那么我们力推的文学外译很难走向大众,难言完成外宣任务与市场盈利。

(三)问题及对策建议

现当代文学英译本传播效果除了涉及翻译本身的质量问题外,还涉及营销策略、国家外交关系及阅读市场倾向等问题。

首先,从翻译本身的诗学原则出发,现当代文学面临“译什么”“由谁来译”“怎么译”的问题。翻译的选材不仅要注重国家形象建构、彰显“主流叙事”的现代作品,更要关注市场需求,多译反映中国现实的、娱乐性强的当代通俗作品。英译模式通常有中国译者、英美人士和中西结合3种模式。马会娟认为“文学翻译的质量与译者的国别、翻译模式无关,而与译者的文学修养以及跨文化翻译能力有关”[12]。好在当下译者力量多元化,海外民间翻译力量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注入了活力。民间网络组织Paper Republic就为热爱中国文学的译者提供了良好的交流平台,“致译者”(Resources for Translators)栏目将英语国家和非英语国家从事中国文学的译者联系到一起,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翻译的重要力量。“怎么译”的问题涉及过多的语言技能、审美倾向及翻译策略等诗学原则问题,但一定也要考虑文学艺术特色之外读者的意识形态问题。

其次,要重视完善中国现当代作品英译的传播过程。朱振武认为英译作品传播效果不好的原因是“我国译者对目标语读者的接受能力不够了解”“推广发行没有受到重视”[13]。因此,要重视利用权威媒体以及自媒体平台扩大英译本的影响力。目前,官方已经开始重视与英美权威杂志与媒体合作推广英译文学,如北京师范大学与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共同合作创办《今日中国文学》,重点向美国读者介绍中国当代文学。此外,要重视国际图书展及英美各国重要图书馆的营销推广机会,主动创造与商业性图书出版社及大学图书馆合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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