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学入诗 沉博绝丽
——试论萨玉衡诗歌的学问化特色
2019-12-30林东进
林东进
(福建商学院传媒系,福建 福州 350012)
雁门萨氏在福建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就诗歌史言,萨氏前后出现过多位较出色的诗人,萨玉衡就是其中一位出类拔萃者。
萨玉衡(1758—1822),字檀河,闽县人,乾隆丙午年(1786)举人,现存诗集《白华楼诗钞》四卷和《白华楼焚余稿》一卷。《白华楼诗钞》有嘉庆十八年(1813)刻本与另外2种未注年份清末刻本,共3种刻本,未注年份清末刻本,存诗266首。该集是萨玉衡自订稿,卷首有陈寿祺序与林茂春题词,集后有萨玉衡的弟子朱庆祚、外甥陈上彤跋。据陈上彤言,此诗稿原有六卷,末二卷因火被毁。《白华楼焚余稿》有嘉庆十八年(1813)、光绪二十九年(1903)、宣统元年(1909)及另外2种未注年份的清末刻本,共5种刻本,存诗51首,皆《白华楼诗钞》未收之作。当代研究者多从萨玉衡少数民族诗人的身份予以观照,主要是介绍其诗歌内容[注]参见袁宗一:《论回族诗人萨玉衡》,《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1期;冯雪红:《清代回族诗人闽中诸萨的诗歌创作成就》,《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0年第4期。,作品特色分析得较少,且尚未有人揭示萨氏学者身份对其创作的影响。
陈寿祺以为:“清兴称诗于吾乡者,无虑百数十家。然必以张超然、蓝君漪为巨擘。在近日又以长乐刘次北,侯官郑西湹、郑涵山,闽县林畅原、萨檀河为最。而萨子尤雄特。萨子元雁门直斋侍御之族,故洒狂,然天真夷旷,博闻强记……其诗仅有存者,要之,能具别才而兼学识三者也。”[1]陈寿祺将萨玉衡置于学者身份而论其诗,认为其“具别才而兼学识”,点出了萨氏诗歌最重要的特色——学问化倾向。正是这一特色,使其“足以震荡一代”[2]9,成为乾嘉期间福建诗坛“学问化”诗风的倡导者之一。
一
清诗“学问化”倾向与清人重视学术有着密切的关系,从萨玉衡的身上也可看到这一特点。萨玉衡具有较好的朴学功底。史载,萨玉衡“尝著《经史汇考》八卷、《小檀弓》十二卷、《传子补遗》《续郑荔乡全闽诗话》《金渊客话》《曲江杂录》,后毁于火。”[3]5 957-5 958而现存著述有《汉赵氏孟子章指复编》和《史记历术甲子篇解序》[4]。萨玉衡的朴学功底后人多有称许。谢章铤以为:“嘉道之间,吾闽犹多绩学之士,雅材林立,陈恭甫、萨檀河、谢甸男诸公提倡于上。”“近吾闽为历算学者,万虞臣世美中书,萨檀河玉衡、林樾亭乔荫两大令最著……檀河有《汉书律历志补注》……顾其书不尽传。”[5]2-3
训诂考证的朴学思想对萨玉衡诗学主张和诗歌创作的影响,前人就有所提及。朱庆祚云:“从吾师檀河夫子受经于郡斋,论文之外,时承诗教。间为祚上溯三百篇,下穷石仓,所论次十二代作者,毕降流别之大,凡屈指而数,后海先河,源委犁然,如示诸掌。及得读全稿,则琳琅盈帙,上下三古,纵横九州,道古写怀,不屑屑于风云月露。盖吾师大雅之材,本乎天植,又生于少谷、能始之乡,承雁门之家学,胸有四库,著述等身,出其绪余,自莫掩其光若此也。”[6]
“后海先河,源委犁然”,强调理清了诗歌发展先后本末,就能更好明辨诗歌之特点。这一治诗方法,与朴学所强调的以史为纲、追源溯流的理念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王凯泰言:“萨檀河先生淹贯经史,于书无所不读,于学无所不窥,故其诗渊懿卓铄,沈博绝丽……凡其缘情绮靡之微词,莫非抑塞牢笼之寄托也。”[5]11林昌彝则言:“先生诗隶事典确,非读万卷书者不能为。”[7]其三子萨大年在为其诗歌作笺注时甚至发出这样的感叹:“读先君《白华楼诗钞》,凡所引用,每有见,辄注于旁……间有缺略者,姑俟异时补注,不敢有所穿凿附会至离注于全诗。援引必著书名,或一事各出者,必与本诗比附,后则仿虞山钱氏注杜之例,不欲以故实横隔句下,使读者心目多所扞格云尔。”[8]“淹贯经史,于书无所不读,于学无所不窥”,“隶事典确”,这也是朴学所倡导的博闻强记、实事求是的治学观念。
受其教而赞其胸有四库,读其诗而叹其读万卷书,凸显了萨玉衡“援学入诗”的创作倾向。更难能可贵的是,萨氏诗作在遣词造句、构造意象上,颇能触类旁通,络绎奔赴,由此常让其诗生发出沉博绝丽之美。
二
这种沉博绝丽之美首先表现在用典使事上。陈衍以为,萨玉衡诗歌的“饱满”除了“笔的工整”外,还包含“意的工整”,钱仲联认为这种“意的工整”“很大程度上与‘典’有关”[9]。萨氏诗歌几乎无不用典。其佳者,如“波涛吾不悔,白水此心明”(《风雨渡扬子江》)[注]萨玉衡:《白华楼诗钞》,清嘉庆十八年(1813)刻本。本文所选萨玉衡诗歌皆采自该刻本,后文不再一一注释。,“白水”出自《左传·僖公(二十四年)》“(重耳)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据《清史列传·文苑传》记,邪教大股过嘉陵江,“已而总督坐失机罪,玉衡亦以贼越河论戍,后援赎免归”[3]5 957。此诗正作于“援赎免归”后,借景抒情、借典明志,表达了自己矢志不悔的忠贞报国理念。“元祐诗才过海壮,永嘉名德渡江贤。”(《与陈恭甫论诗并酬见赠之作》)用元祐体、永嘉名贤来赞陈寿祺的诗品和人品。“明知布被原奇煖,且说绨袍可救寒。贫子正当行色晚,衰亲怕有泪痕看。”(《将入都别家兄敬如》)“绨袍”句乃反其道用《史记·范睢蔡泽列传》中范睢与须贾典,意在表达当自己处于穷困之时,兄长对其的关心照顾。这些佳作诚如邱炜萲所言:“一气呵成,语语皆从心坎中流出,至文也。”[10]
不难看出,佳作中的这些故实,既准确地烘托了作者所要表达的主旨与情感,同时还让故实与诗歌的篇法、句法、节奏、平仄、对偶等巧妙地融合,进而增添了诗歌的语言、结构之美。
用典使事不难,难在诗人对纷繁故实的驾驭能力,使鉴赏者体味出言外之美。博闻强记的萨玉衡有些佳作就体现了其用事深密精微的特点。如:
寄奴小草绿连天,漉酒何人解醉眠。典午山河留半亩,秋光犹占羲熙年。(《渊明采菊图》)
寄奴小草自春风,犹傍丹徒旧日宫。五色云章何处寺,南徐明月大江东。(《京口绝句》)
两诗的“寄奴”一句,看似出自明沈周“典午江山醉不支,先生归去自嫌迟。寄奴蔓草无容地,悭剩黄花一雨篱”(《题赵孟頫<渊明像>》)[11],实不尽然。“寄奴”“小草”都含有两层意思:一是“寄奴”“小草”分别为“刘寄奴”“远志”两种草药的代称;一是,“寄奴”为南朝宋高祖刘裕的乳名,“小草”则与谢安有关。《世说新语·排调》言: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己,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亦极有会。”[12]
沈周诗无疑是用前一层含义。再来看看萨玉衡的诗。“漉酒何人解醉眠”,典出《宋书·陶潜传》“郡将候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13]。可见,“寄奴小草绿连天”当是在描写春天景色,也就是说,此处“寄奴”“小草”应作植物视之。“寄奴小草自春风,犹傍丹徒旧日宫”,《南史·宋本纪上第一》记:“宋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字寄奴……移居晋陵丹徒之京口里……尝游京口竹林寺,独卧讲堂前,上有五色龙章,众僧见之,惊以白帝。”[14]可见,萨玉衡此句当是用“寄奴”“小草”后一层意思,意在借刘裕、谢安这些历史上的风流人物叹惋人世的沧桑。这表面上是对自然景物的描写,其实有一语双关之妙。
作者借同一词所蕴含的故实的差异,使两个看似相同的句子,所欲表达的思想情感完全不同,不可谓不巧。它既展示了作者的诗艺,也体现了其学问,这就达到了“笔”和“意”皆工整的效果。
三
萨玉衡诗歌的“学问化”特点还体现在他继承江西诗派的“夺胎换骨”“点铁成金”之法上。萨氏诗歌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如“山中闻足声,跫然亦可喜”(《招隐山房盆莲初开》),出自《庄子·徐无鬼》“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15],原意是居荒凉寂寞地因人来而喜,萨氏借此表达自己处寂寥仍悠然闲适的心境。“客子由来最畏人,风吹更作转蓬身”(《东阿怀曹子建》),则分别取自曹丕“客子常畏人”(《杂诗二首》其二)[16]401和曹植“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杂诗七首》其二)[16]456。他既夺了曹氏兄弟的诗句,还巧妙地将兄弟二人的故实融摄其中,从而使再生的诗句倍增新的意蕴。此外,“莫倚一军矜旧派,祗今光禄有新诗”(《题冯笏軿陶舫三绝句》其二),原诗注曰,取自黄任“况我光禄张一军”;“漫说温台落吾手,不随春雁住上头”(《答郑涵山借雁荡山志》),原诗注曰,取自苏轼“此生的有寻山分,已觉温台落手中”(《次韵周邠寄雁荡山图二首》其一)。较有代表性的应是《除夜前一日回舟吴门》(其二):
七十劳生过半时,苦吟赢得数茎须。坡狂已自愁磨墨,岛瘦何关不祭诗。粪帚忽惊亡婢远,扊扅难免病妻炊。果然愚鲁无灾难,多买吴儿呆与痴。
“坡狂已自愁磨墨”出自苏轼《次韵答舒教授观余所藏墨》“非人磨墨墨磨人,瓶应未罄罍先耻”,原意是有感于文人的长年磨墨为文,日夜绞熬脑汁,作者于此暗喻岁月在碌碌无为中消磨殆尽。“果然愚鲁无灾难”出自苏轼《洗儿》“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萨玉衡根据自身情况对苏轼的诗歌进行化用,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过,有时这种“夺胎换骨”“点铁成金”发展到“巧取豪夺”,就让人有种“掉书袋”的酸腐气,甚至有剽窃之嫌,如“盘杯清有余,况又生理窄”(《千里莼》)模仿苏轼“艰难生理窄,一味敢专飨”(《雨后行菜圃》)[17] 1 853,“不须夜饭愁行子,饱受千畦饼饵香”(《茌平道中》)模仿苏轼“夏垅风来饼饵香”(《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南园》)[17]601,“事业蹉跎镜独看”(《秋怀》其二)模仿杜甫“勋业频看镜”(《江上》)[18]。这些句子都仅就模仿而模仿,看不出什么超越之处。虽然萨玉衡如一个老实的考据学者,许多的借用都注明出处,但诗歌不是学问,它需要情动于中,而不是“殆同书钞”。
通观《白华楼诗钞》和《白华楼焚余稿》二集,这样“点铁成金”的例子不下百句。强调积学储养的学人,有时不一定是出于“词既失高,则宜加事;虽谢天才,且表学问”[19]的尴尬,实因积累了许多往圣先哲的哲言名句,于是乎有超之而后快的愿望。不过,学问就如双刃剑,熟悉典故的人可能获得了阅读的满足;缺少典故储备者,肯定只能发出“只恨无人作郑笺”之叹。从萨玉衡这些诗歌就可看出,当他耽溺于学问,这种“夺胎换骨”“点铁成金”就往往趋于勉强,给人以炫耀学问的感觉。
四
萨玉衡为了追求这种绝丽之美,在援学入诗的道路上甚至不惜避俗求雅。“事文类聚事不可用,多宋事也;又不可用俚语偏方之言,摘用《史记》《西汉书》《东汉书》《新旧唐书》《晋书》字样,集成联对。”[20]这一点,于萨玉衡诗中表现得很明显。如“桑柘人家迎社鼓,杏花时节卖饧箫”(《春燕》),“饧箫”,取自《毛诗郑笺说》。刘禹锡言:“为诗用僻字,须有来处。宋考功诗云‘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尝疑此字。因读《毛诗郑笺说》‘箫’处注云‘即今卖饧人家物’,六经唯此注中有‘饧’字。缘明日是重阳,欲押一‘糕’字,寻思六经竟未见有糕字,不敢为之。”[21]无疑萨玉衡亦持此见地。又如 “浮湛洗翅呼双鸟,续缦沉竿钓六鳌”(《击舟琅琦感赋》),“浮湛”语出《汉书·袁盎晁错列传》“盎病免家居,与闾里浮湛,相随行斗鸡走狗。”颜师古注曰:“湛读曰沉。”[22]“万里风霜一剑单”(《将入都别家兄敬如》),据萨大年考,出自《史记·孟尝君传》“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这样的例子还很多。对于崇古贬今的学者而言,从越古的书中取材,越能体现自己的雅人深致。据萨大年考,《白华楼诗钞》和《白华楼焚余稿》二集取宋以后的事及俚语偏方之言,仅寥寥数十条而已。
然诚如前文指出,学问是把双刃剑,避俗求雅僻到令许多学者都挠头的地步,那么这些使用典故无疑就造成了诗歌的晦涩难读。《白华楼诗钞》中就有这样的例子,如《闽宫词》(其五):
掷碎玻璃忍不看,国家经费念艰难。军中败袴无由补,酒库新收醡袋残。
林昌彝云:“‘酒库’二字用以入诗便觉典雅。朱竹垞题《洪生对酒图》云‘酒库京坊六度开’,萨檀河先生《闽宫词》云‘酒库新收醡袋残’,此皆‘酒库’始见于诗者也。或以‘酒库’二字见《帝京景物略》,今检《景物略》无之。杨谦《曝书亭诗注》、孙银槎《曝书亭诗笺》皆不能详其所在。未知出何典故。”[23]施鸿保《闽杂记》云:“闽中酒店皆称酒库,盖沿南宋官酒库之名也……白乐天有‘酒库诗’……此或言藏酒之处,非宋时官酒库也。然酒库字则已见此。按《南史·梁简文纪》‘殡于城北酒库中’,则酒库已见于史。其宋人记载,如《野客丛书》《癸辛杂志》《乾淳岁时记》言酒库者甚多,不仅所引诸书也。芗溪最称博雅,乃亦未知所出,何耶?”[24]而萨大年考,此典出自《十国春秋·太祖世家》所载:“太祖虽起盗贼而为人俭约,常衣袖袴败乃取酒库醡袋补之。一日有使南方回者,以玻璃瓶为献,太祖视见久之,自掷于地,谓左右曰:‘好奇尚异乃奢侈之本,今沮之,俾后代无为渐也。’”[25]
博雅的林昌彝为“酒库”颇费思量,施鸿保的解释也未得要领,只有萨大年的注释最符合诗意。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萨大年的博雅就超越了林昌彝、施鸿保。事实上,古往今来的读者可能都要面临这样的尴尬。当作者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不经意择取一个故实点铁成金,很可能就成为让阅读者绞尽脑汁也无法参透的谜。“典故作为一种艺术符号,它的通畅与晦涩、平易与艰深,仅仅取决于作者与读者的文化对应关系。”[26]如果典故冷僻到“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地步,那么从诗歌抒情的角度来说,其必成为达情的障碍;从作品与读者关系的角度来说,其必成为阅读的障碍。这也是学人诗作者所面临的两难抉择。
或许诗人也觉察到了这个问题,为避免“故实横隔句下,使读者心目多所扞格云尔”,萨玉衡常为己诗做注释,而这些注释可能就是在作诗的同时写下的。如“山云出门思帝德,寒门凄恻风飕飂”,自注曰:“郑元《周礼》注‘黄帝乐曰云门,言帝之德,如云之出门。’”(《丙辰十月十日过中部恭谒桥陵》)“此水清涟漪安得,百金之渔翁张之”,自注曰:“《公羊传》‘百金之鱼公张之’。”(《富春戏赠卖渔翁》)“咸阳狼”,自注曰:“用《洪范五行传》‘秦时狼入咸阳市’。”(《孟姜女祠》)“清漳我便中央夹,日看群鸥戏一汀”,自注曰:“用《南史》‘张南周北刘中央’语。”(《雨晴张谢轩招同周金庭游栖霞山约买宅于山下》其二)。
为了炫耀学问使用僻典,却又担心别人难解其意故而对典故进行加注,这往往会打破作品的流畅性,有过犹不及之嫌。读者在吟咏、体味诗歌的过程中,又要去考索那些艰深的典故,那么诗歌本身所存在的阅读障碍可能会影响读者对作品的把握,较难激起读者的情感共鸣。当诗歌成为展示学问的工具之后,对于这类学人之诗来说,诗歌与学问的主次就颠倒了。
需要指出的是,在诗歌创作的“学问化”倾向中,还存在一种以诗来论学问的“学问诗”。这在萨玉衡的诗歌中却不多见。其“以考据为诗”的篇什仅有《陈享三寄示昭陵石马图》《题高固斋毛西河前后观石录》《祖砚行》《还珠门新石狮歌》《题瑯邪碑》《钱舜举伏生授经图为陈恭甫太史题 》《题朱笥河墨迹卷后》等七首。可见,虽然萨玉衡受“学问化”倾向影响,但总体而言,其创作还仅是“援学入诗”,尚未发展到用诗来论学问的境地。
五
总的说来,受乾嘉期间的学人诗风影响,萨玉衡除了继承闽中十子以来宗唐的特点外,又自辟新径,援学入诗,为闽派诗坛注入了一股清新之风。诚如刘存仁云:“昔吾闽自明林子羽膳部以诗鸣,同时倡和者十人,世称为闽派。国朝则许铁堂、许欧香、黄莘田、李枥园、伊墨卿、谢甸男、陈恭甫先后争雄坛坫,先生(萨玉衡)颉颃其间,自辟途径,足以震荡一代。哲嗣兰台内翰于余为同年生,授稿卒读,采录数诗,以见海滨豪杰之士,固不乏人,不得仅以闽派病之矣。”[2]9
萨玉衡诗歌“学问化”的诗风特点正代表闽派诗风的新气象。后来闽人多有引申刘存仁此观点,如谢章铤将此论点进一步深华:“自萨檀河、谢甸男、陈恭甫诸先生,讲求坚光切响,口称盛唐,实近王李,虽余于声而绌于情,而士风为之一变。”[27]
闽省稍后的诗论家邱炜萲曾言:“诗以意为体,然非曲无以达其意,则有事于曲者,笔也。诗以词为用,然非清无以运其词,则有事于清者,气也。廿载耽吟,每读古今名大家集,寻其义理骨脉,无一不从曲字来,亦无一不做到清字。极其有去此二字者,不但无好诗,亦绝非诗人。”[28]这或许是萨玉衡诗歌创作的终极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