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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英译中隐喻的可及性构建

2019-12-26

文化学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喻体许渊冲本体

潘 婷

21世纪的跨文化交际领域,汉籍外译在弘扬中国文化方面发挥的作用日益突显,然而,文化翻译繁荣的同时问题犹存,译本中所建构的中国文化形象在读者中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1],而译本在海外的接受度也不容乐观[2-3],译本的出版同样遭遇困境,在海外的影响力不高[4]。诗歌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文体,语言凝练,意境深远,堪称我国古典文化的瑰宝,译诗一直是我国文化外译的重点和难点,而诗歌中的隐喻更是在构建诗歌主题、传递诗性等方面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因此,对隐喻的正确理解和翻译成为译者搭建文化桥梁的重要一步。

本文从翻译的跨学科研究视角出发,聚焦诗歌中隐喻翻译的可接受性,认为解决翻译文本在读者中的可接受性问题,还可以从读者的认知层面出发寻找出路。对此,提出诗歌翻译中隐喻的可及性建构这一概念,并对其建构方式进行讨论。根据王寅和李弘[5]所提出的隐喻的“五位一体”认知机制,集中探讨本体、喻体、主体、喻底、语境在建构诗歌翻译中隐喻信息可及性的实现方式,并结合具体翻译实例,以期能够为诗歌的翻译实践提供一定的指导,并对中国文学外译提供参考思路。

一、可及性

汉语中“及”有达到之意,“可及”即可以达到,可及性对应英语中的accessibility一词,指认知主体达到某一个指称对象的难易程度[6]。具体来说,指的是一个人在说话时,从大脑记忆系统中提取一个语言或记忆单位的便捷程度[7],也可以指信息成分自身具备的便于被提取的属性[8]。随着可及性在语言研究中的深入,可以发现信息的可及程度与认知主体所消耗的认知努力呈反比。倘若文本的可及性高,那么认知主体在记忆系统中激活该文本所指信息则相对简单,对于该文本不需要消耗太多认知努力便能够为认知主体所提取。反之,消耗认知主体更多认知努力的文本,难以在认知主体记忆系统中进行激活,属于低可及性文本。

由此可见,在我国文学外译的过程中,倘若译文信息不可及,在读者脑海中活跃度不高,甚至无法被提取,导致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出现犹豫、停顿、不解甚至误读,这样的译作恐怕难以使读者接受,译介效果则更是不容乐观。季进、王晓伟[9]指出,出版和评论是考察译作的译介效果和接受情况的两大方面。笔者认为,还可以从可及性角度出发,透过认知解释读者的阅读状态,通过建构译文的可及性,尝试为我国文学外译提供一定的建议。

二、诗歌英译中隐喻的可及性建构方式

我国诗歌中的隐喻意象饱满,意蕴深厚,诗人往往以物喻人,托物言志,借物说理,由物抒怀,进而达到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境界,发人深省,启迪心智。在王寅和李弘提出的隐喻认知机制中,充分理解诗歌中的隐喻需要结合一定的语境,认知主体找出喻体与本体之间的相似性,求得喻底,那么译者建构诗歌中隐喻的可及性也必须从本体、喻体、主体、喻底和语境五个角度全面考虑。本部分将集中探讨实现隐喻可及性的方式,并结合具体的翻译实例加以论证。

(一)本体和喻体具体化重构

隐喻达成的条件之一即本体和喻体之间具有相似性(喻底),形成映射关系。映射具有存在性和唯一性,存在性是指在喻体的所有特征中,总会在本体的特征中找到与其对应的因素,唯一性是指在喻体的所有特征中,本体中能够与其对应的特征只有一个。因此,为了实现隐喻的可及性,可将译文中喻体特征范围缩小,必要时可以对喻体进行异化处理,这样在喻体向本体映射的过程中便可减少读者在搜索本体特征中所花费的认知努力,快速求得喻底,实现信息的可及。同时,如果本体具体化,读者所要寻找的喻底则会更加突显,也是建构高可及隐喻的方式。当然,如果隐喻在目的语中能够有所对应,在翻译中可以保留处理。

以《长恨歌》中“在天愿作比翼鸟”一句为例,该句中的比翼鸟是我国古典文化中一对双生的概念,该鸟雌雄须一起飞行。白居易将唐明皇和杨贵妃比喻为比翼鸟,以此映射两人难分难舍的爱情。许渊冲将“比翼鸟”译为“two love birds flying wing to wing”,Bynner译为“two birds with the wings of one”,两人均译出了喻体比翼鸟的形象,却有所差别。Bynner的翻译“共用一双翅膀的两只鸟”,映射到的本体不只局限于恩爱夫妻,还可以映射到形影不离的朋友,该隐喻难以在读者中实现可及。许渊冲的翻译则限定了两只鸟之间的情侣关系,通过更具体的信息,呈现出隐喻的高可及性,读者也许能进一步联想到唐玄宗虽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仍钟情杨玉环一人并和她许下山盟海誓,此生愿和她一起抛开荣华富贵,做一对比翼鸟双宿双飞,相爱相伴。在封建社会一夫多妻的制度下,帝王能够拥有如此矢志不渝的爱情,不禁让西方读者唏嘘赞叹。Bynner译本少了“love”一词,却丢失了“比翼鸟”这一隐喻背后的文化内涵,在读者群体中造成了文化缺失,难以达到隐喻的可及。

(二)语境具体化

由于人的主观能动性,对隐喻的解读便出现了不确定性,因此正确找出本体喻体之间的映射关系更加困难,认知过程也颇为复杂。此时,译者可以通过翻译将潜在的因素具体化,“才能实现文本的审美价值和把握文本的形而上特质”[10]。隐喻的可及离不开语境的帮助,基于此,译者在对隐喻的可及性建构过程中,可借助具体的语境来帮助读者确认和理解隐喻,进而降低读者的推理难度,语境与隐喻之间产生高关联性,便是可及性高的体现。

那么,如何将语境具体化?此处运用曾利沙所并提出的“语境参数因子”理论,该理论旨在对词汇概念的语境化意义生成认知机制作出可推论性与可印证性的描写[11],对解释语境的具体化具有一定的启示,进而对译者如何处理语境提供了一定的认知理据。语境参数的设定基于一定的范畴,范畴下也可产生相应的子范畴,可视具体情况而定。

以《何满子》一诗的英译为例,该诗是一首宫怨诗,呈现了一个被夺去幸福与自由的女性形象。首句涉及距离参数(三千里),写宫女离家遥远;第二句涉及时间参数(三十年)和地点参数(深宫),指出该女子入宫多年,“深”字暗含她多年被禁锢;第三句通过动作参数(一声何满子),倾吐了蓄积已久的满腔怒情;第四句突出动作的程度参数(双泪落),写在君前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将多年在深宫内的委屈、不满和愤怒化作泪水。诗中的隐喻“何满子”强有力地把事件表达得清晰而明确,隐喻的本体何满子原指某位唐代著名歌手,据说因得罪皇帝处以死刑,后指其就刑前所吟唱的悲愤之歌,映射出主人公的哀怨。译文和原文如下:

原文:

《何满子》

张祜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译文(许渊冲译本):

The Swan Song

Zhang Hu

Homesick a thousand miles away,

Shut in deep palace twenty years.

Singing 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

O how can she hold back her tears!

译者在建构隐喻信息的可及性时,并没有采取直接使用原文的喻体,显然,对于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读者而言,直译激活不了读者对该隐喻信息的提取,许渊冲将“何满子”译为“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对译文作了归化处理,译文中所呈现的天鹅临死前吟唱悦耳的叙事诗,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西方读者关于天鹅信息的提取。在西方文化中,天鹅在临死前会发出一生中最凄美的叫声,“天鹅之歌”常用来比喻临死之前的绝唱。“何满子”和“天鹅之歌”虽出处不同,却有共通之处,何满子这一喻体囊括了女主人公处境凄惨、情绪低沉的特征,而译文中的喻体天鹅之歌中表现出来悦耳的特征,似乎与原文的贴近程度不够,与本体有所偏离。从此处来看,本体和喻体的映射关系在读者中达不到可及。

针对这一问题,许渊冲在语境上进行了补救,通过将语境具体化处理,进而加深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对“何满子”的理解。在译文中,“故国”译为“homesick”,思乡之情便油然而生,将距离参数的作用发挥出来,对比反映出该女子在宫中生活艰辛,对下文读者提取何满子这一喻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同样,末句将“落”这一动作的主语由“双泪”转换为人,将陈述语气改为了疑问语气,同时又给予读者肯定的回答,并将落泪的动作更具体化。“hold back”一词,眼泪不受控制,难以停止,不仅译出了程度参数,更是将此程度进行了深化,该女子内心的不满通过泪水的喷涌被刻画得淋漓尽致。通过对语境参数的加深,译者将诗歌的宫怨主题进行了升华,更重要的是将诗歌中的隐喻在读者中实现了可及,以此论证了具体语境作为建构隐喻翻译的可及性的方式。

(三)调动主体的体验性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基于现实的体验,隐喻同样具有体验性,Lakoff[12]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提到:“概念隐喻存在于每日的体验中。”体验可以指个体实际生活中亲身经历的体验,也可指群体中“潜在的经历”,“不仅包括感知和运动”,也包括“具有遗传结构的个体与物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互动”[13]。基于此,译者在建构隐喻的可及性时,认知主体的作用同样不能忽视,如果译文能够调动读者的涉身体验,在读者身上产生共鸣,那么隐喻信息在读者大脑中处于被激活的状态,便可实现隐喻的可及。

例如,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运用大量的隐喻来表现琵琶女高超的弹奏技艺。本文以“间关莺语花底滑”一句为例,来分析体验性在隐喻翻译中的信息可及性建构中发挥的作用。杨宪益、戴乃迭的译文为“Like a warbling oriole gliding below the blossom”,许渊冲的译文为“Now you heard orioles warble in flowery land”。在该句诗中,喻体为间关莺语,即莺叫婉转优美,映射的是琵琶女所奏音乐。杨宪益、戴乃迭译本与许渊冲译本最大的区别在于许渊冲将该句的主语作为人来处理,并用“heard”一词,直接激活了读者的听觉,让人能很快通过涉身体验感受到“orioles warble”这一特征中的声音性,进而映射到本体琵琶女所奏音乐上。相比之下,杨宪益、戴乃迭的译文则对声音的特性不够突出,原文中“滑”字指乐声婉转流畅,译文中“gliding”一词修饰“oriole”,此处激活的是视觉(莺的动作)还是听觉(莺的声音),就很难把握了。

三、结语

本文建构翻译中隐喻的可及性,按照隐喻的“五位一体”认知机制,力求全面而深入地探讨翻译中译者如何使诗歌中的隐喻在读者中实现可及。本文提出本体、喻体具体化重构,语境具体化,并调动主体的体验性来建构隐喻的可及性,进而帮助读者深入理解我国诗歌中隐喻的韵味,以期为文学作品的外译拓展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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