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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初年三原贺瑞麟避难绛州的文化影响

2019-12-14仝建平

地域文化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毓秀弟子规丛书

仝建平

贺瑞麟(1824—1893),名均,字角生,号复斋,西安府三原(今陕西省咸阳市三原县)人,晚清关中地区杰出的理学大家,关学杰出代表人物。一生在科举方面未有多大功名,但坚持研读儒学典籍,积极提倡程朱理学,著书立说,且躬行实践。他认为“世道人心,端由学术,世之非毁正学者,未见其书也。风气转移,必刻正学书,以程朱为最宗”,积极倡导刊印濂、洛、关、闽遗书。先是,关中贺瑞麟门人刘昇之与其父刘映菁、刘昇之族子刘质慧、武文炳、王梦棠、柏森、强济川、周宗钊等分别刊行程朱理学及贺瑞麟、杨树椿著述,“虽及门校正,要皆先生鉴定而为之序”①(清)马鉴源述:《贺复斋先生行状》,载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附录》,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075页。;为弘扬程朱理学,历时数十年主持编辑、刊印大型丛书《西京清麓丛书》,收书178种、装订716册;聚徒讲学,培养省内外弟子上万人。在清末的关中,孜孜不倦的推广程朱理学,进行了不懈努力,做出了突出贡献。其著述有《清麓文集》《清麓日记》《三原新志》等多种。今人整理出版《贺瑞麟集》见其大概。

同治元年(1862),因关中发生了回民反清斗争,39岁的贺瑞麟携带家眷东赴山西绛州避难。直到1864年初才返回三原,在绛州度过了一年半的避难生活。这一年半,在贺瑞麟生命的70年间是短暂的,对贺瑞麟来说却是痛苦的,“现居绛,异乡不易,亦无可如何。今岁但有学子数人相从讲读,得以温习故书,粗此遣日。西归无期,思之辄痛也。”②(清)张元勋编:《清麓年谱》,载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附录》,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094页。但贺瑞麟居绛期间收徒讲学、为绛州刊行《弟子规》撰序及西归后对绛州名士李毓秀著作的搜求及刊行,使得数种绛州地方文献由此得以保存,点播文化种子,对李毓秀研究、绛州文化、《弟子规》由来及清代蒙学均有着重要的作用。时隔一个半世纪后,这位关中名士自觉的文化行为仍对晋南关中地域产生着影响。同治初年贺瑞麟避难绛州一事,在其行状、年谱中均有提及。其事产生的后代影响,在研究贺瑞麟的成果中未曾有过关注。笔者在近年研究《弟子规》成书过程中,有过引用,略有思考,故此粗撰小文,以期引起黄河两岸晋南、关中地域文化及清代蒙学研究者关注。

一、贺瑞麟避难绛州行迹

据《清麓年谱》,关中初乱时,贺瑞麟欲以团练乡兵守御,事竟不成,于是仓皇出走。与仲兄贺圻相偕而行。出逃途中,甚为艰辛,路经蒲城永丰镇时,因“貌类回人”,乡团百余人围阻不得通行,幸有本镇人王欛儿乃贺瑞麟“学中旧斋仆”,才得解围放行。同治元年(1862)五月,贺瑞麟举家先赴韩城,六月末渡过黄河到达晋南名邑绛州。贺圻到了临晋。是年冬季,薛仁斋(名于瑛)、杨损斋(名树椿)到绛州看望贺瑞麟,相聚五六日,一同北游到太平县北柴村,薛于瑛返回家乡芮城。贺瑞麟与杨树椿、李勉之(名生彬)赴太平、襄陵,路过平阳府城,到洪洞县看到范彪西先生碑,因与杨树椿谈论范彪西《广理学备考》、黄梨洲《明儒学案》、孙夏峰《理学宗传》均“不能纯宗朱子”,“多不当于人心”。返回时由太平县入山,从马鼻峪而出,杨树椿返回避难地蒲州,临行,贺瑞麟嘱咐他路过猗氏县杨庄拜访杨起之(名师震)及其徒孙应文(名凤德)。十月朔日,撰《绛州告诸祖文》,述家族遭遇离乱亲丧之痛,“羁栖异地,触目伤怀,流离奔竄,骨肉摧残”,但心志不改,“麟读书之志终不敢废”①(清)贺瑞麟撰,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512页。。

同治二年(1863),贺瑞麟居留绛州,从其学者数人,当时李勉之延请杨树椿教其子,于是贺瑞麟与杨树椿同舍聚讲,名其居舍为丽泽精舍,制定了《丽泽精舍规约》八则,《清麓文集》有载。贺、杨二人校正《小学》《近思录》,加以句读;又汇集读《小学》《近思录》的诸说,由孙应文刊于猗氏。秋八月,贺瑞麟到临晋看望仲兄贺圻。据《清麓年谱》,三原刘季昭(名质慧)时亦避难在晋,听闻贺瑞麟抵晋,急来相见,趁机请求刊刻贺瑞麟所辑《养蒙书》,嗣后又刻《复斋录》《四忠集》《朱子纲目》等书,此处所言,似乎刘季昭刻《养蒙书》是在临晋一带。但据《养蒙书十种》贺瑞麟序,“是书……吾乡刘季昭质慧刻于成都”②(清)贺瑞麟:《养蒙书十种》,光绪三十二年仲春凤翔周正谊堂重刊本。。贺瑞麟随后去看望薛仁斋,经由解州过中条山,刚好在曹庄遇到薛仁斋,然后一同渡过黄河至河南灵宝之雾崖,刚好遭遇雨天,在阎孝先家寄宿了五六天。薛仁斋趁机请贺瑞麟讲《西铭》《太极》,互相赋诗唱和。离开时,阎孝先、任宝三、阎克己等人相送数十里。可见其时薛仁斋讲学于雾崖精舍。当年冬天,任道泰在解州刊刻《养蒙书》,但据《养蒙书十种》贺瑞麟序,“是书山西任生道泰刻于绛州”,可能《年谱》所记解州有误。

同治三年(1864)二月十八日,贺瑞麟西归。路过杨损斋寓居的杨庄,相见一别,待回到三原后寄书杨损斋曰“杨庄别后,三日行风雨中,五日行泥水中,二十二日抵耀,又二日抵原,凡此苦况,某终无所怨”③(清)张元勋编:《清麓年谱》,载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附录》,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095页。。可见归乡心切,遭遇乱离,避难寄居绛州是不得已为之。但钻研学问始终未曾搁浅,读书、访友、切磋、讲学,在晋南播下了文化的种子。

二、为绛州刊行《弟子规》作序,初步理清了该书的由来

同治二年(1863),寄居绛州的杨树椿、贺瑞麟参与校订据称绛州乡贤李毓秀所撰《弟子规》一书,大概由杨树椿主持,书成后贺瑞麟作序,杨树椿有跋。由他们主持的丽泽精舍刊印。此书原本今已不知是否尚有存世。光绪初年,山西发生了大旱灾,史称“丁戊奇荒”。己卯(1879)秋,薛景清赴晋省赈灾,见到了贺瑞麟、杨树椿订正的绛州刊本《弟子规》,他年少时曾从师学过此书,甚为喜爱,“口诵心维,服其立言显豁,深俾童蒙,每一展卷,爱不忍释。”“如获拱璧,慨岁月之已逝,惧根本之未培,执是编而益用兢兢。”①(清)李毓秀:《弟子规》跋,津河广仁堂所刻书,光绪七年刻本。后两年(辛巳,1881),天津编印《津河广仁堂所刻书》,收录了杨树椿校订本《弟子规》,附有薛景清所撰跋语,“光绪辛巳秋,于役津门,爰以是本。商诸恒斋主人,重付刳劂,工竣志之,以告世之读是书者”。《津河广仁堂所刻书》本《弟子规》以杨树椿校订本《弟子规》为底本,书首有贺瑞麟序,书尾有杨树椿跋、薛景清跋,可见贺序、杨跋应照录原书。

《津河广仁堂所刻书》本《弟子规》因收有一序二跋,成为传世《弟子规》的一种重要版本。尤其是贺瑞麟序,提供了从李毓秀《训蒙文》到贾存仁《弟子规》变迁的重要信息。“此书旧相传为绛州李子潜先生作,同治初元避乱来绛,因求先生诸书得见。所谓《训蒙文》者,其义例、语意即此书所本,而视此特详,则又窃疑是书或先生晚年修改,即得徐州刊本,乃知浮山贾存仁木斋重为删订如此,贾之重订,固不能没先生之实,但其明白简要,较便初学,盖为有功于先生者,而改今名亦切事实,正童稚之脚跟,开圣贤之涂辙,殆与原书无异旨也”②(清)李毓秀:《弟子规》序,津河广仁堂所刻书,光绪七年刻本。。避难寄居绛州的贺瑞麟先后见到了李毓秀《训蒙文》及徐州刻本《弟子规》,对比后明晓《弟子规》系贾存仁改订李毓秀《训蒙文》而成。在《训蒙文》长期存世不详的情况下,这篇序文对于廓清两书的关系提供了重要信息,有助于理清两书及两位作者的功劳所在,有着珍贵的文献价值。当时绛州刊行《弟子规》,贺瑞麟在序中建议把《训蒙文》并刻,认为对世道人心也是有益的,“旧常刻于关中,今复刻于先生之乡,且著其始末,俾读是书者,因木斋不忘先生,而有力者,更能取训蒙文并刻之,即于世道人心益有赖焉!此又余之重有望也。先生名毓秀字采三,康熙年间人,讲程朱之学,著述皆甚正。”③(清)李毓秀:《弟子规》序,津河广仁堂所刻书,光绪七年刻本。

杨树椿在绛州校订《弟子规》时,也曾见到并利用过《训蒙文》,《津河广仁堂所刻书》本《弟子规》之末,杨树椿跋曰“‘道人善’八句,《训蒙文》原文在第三章,属言‘信’之事,适与‘见人善’句法相似,贾本或偶因此而互乱欤!但此八句于‘爱众’之义亦合,姑乃其旧。”④(清)李毓秀:《弟子规》跋,津河广仁堂所刻书,光绪七年刻本。

多年以后,贺瑞麟在关中编辑大型丛书《清麓丛书》,先后两次收录《弟子规》。其中《西京清麓丛书》续编之《养蒙书九种》,是大丛书中的小丛书,其中第一种收的就是《弟子规》,书末有贺瑞麟所写跋语,“《弟子规》,绛州李子潜先生毓秀著,原名《训蒙文》,浮山贾木斋存仁即其原书修删之,改今名。尝疑‘见人善’以下二十四句皆‘亲仁’事,而误入‘谨信’条内,绛州刻板时朝邑杨仁甫移植‘色不媚’下,细按即续‘百事坏’后,与本文上下语意庶不阻碍。又移‘道人善’八句入‘谨信’条,恐当时传写之差,未免惑误后学,故略订正。然皆据《训蒙文》原书,非敢僭妄,识者详之。”①(清)李毓秀:《弟子规》,《西京清麓丛书》续编《养蒙书九种》,同治十二年刻本。可见1863年绛州刻本《弟子规》成书过程中,杨树椿做过改动。《西京清麓丛书》内容以辑录正学书籍为主旨,两次收录《弟子规》,可知贺瑞麟认为《弟子规》是一部弘扬正学的好教材,且为“极纯正者”。而《养蒙书》所收九种书第一种便是《弟子规》,足见贺瑞麟对《弟子规》启蒙意义的首肯和重视。

三、自编教材《养蒙书九种》最早刊行于绛州

《易》曰“蒙以养正”。贺瑞麟编辑的养正书籍中,有一种名作《养蒙书》,最初收录九种书,故也称为《养蒙书九种》。其选编原意,“间取古人教童子诸书,而择其极纯正者得九种,窃谓益加亲切。真可以导《小学》之先路。苟由此而进之,亦骎骎乎入圣贤之域不难矣,岂徒革世俗之弊已哉?尝以授从游诸生,而诸生愿骎之木,为之说如此。”②(清)李毓秀:《弟子规》,《西京清麓丛书》续编《养蒙书九种》,同治十二年刻本。乙丑(1865),又续补编辑朱熹《感兴诗》,成《养蒙书续编》。贺瑞麟《题养蒙书续编》曰“同治初元,李君勉之有刊布正学诸书之举,而《感兴诗》蔡注本乃借渭南赵君元中,书甫成而遭贼火,唯此本仅存,今复续刻于《养蒙书》之后。原书并附《櫂歌注》,亦仍之。虽其所注不敢谓尽有当于朱子之意,然由此而求之,亦庶乎其不远矣。乙丑十月。”③(清)贺瑞麟撰,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6页。成为十种书。以《养蒙书九种(续编坿)》或《养蒙书十种》为名流传于世。随后收入《西京清麓丛书》续编,有同治十二年(1873)刻本。贺瑞麟《养蒙书》是一种小丛书,收录的主要是宋人所撰的童蒙教材,其中《教子斋规》《程董学则》《童蒙须知》《训子帖》《白鹿洞揭示》《敬斋箴》《训蒙诗》《性理字训》为宋人所作,《增广性理字训》为元人所作,只有《弟子规》为清人所作。《养蒙书》是贺瑞麟教授童蒙主张优先使用的教材,他自己在教学实践中反复使用,成为清人编辑的知名蒙书之一。

上述贺瑞麟所作《养蒙书九种》序,署有“同治癸亥重阳三原贺瑞麟甫谨书”,同治癸亥即同治二年(1863),九月重阳日,他当时避难在绛州。而前述贺瑞麟居留绛州期间,癸亥年冬天,山西任道泰曾在绛州刊刻贺瑞麟所辑《养蒙书》,“是书山西任生道泰刻于绛州”。这篇序文正是贺瑞麟在绛州避难期间为任道泰刊刻《养蒙书九种》所作。贺瑞麟对《养蒙书》寄以较高期望,“家无孝弟,国鲜忠良,此余《养蒙书》所以不容已于辑也”,“虽不敢自以为是,然皆先儒成书,正恐未能家传而户晓也”,此书原是他收徒讲学的讲义教材,或许编成于避难绛州之前的关中,但不曾刊行,他居绛期间,很可能使用《养蒙书》教授生徒。上述《年谱》所谓“刘季昭来见,季昭名质慧,亦三原人,性情敦谨,无世俗态,富而好义者也。时避难亦在晋,闻先生至,急来见之,因求刻先生所辑《养蒙书》,嗣又刻《复斋录》《四忠集》《朱子纲目》等书,惜不永年,丙子卒。”④(清)张元勋编:《清麓年谱》,载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附录》,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095页。似乎亦避难在晋的刘季昭应刊刻《养蒙书》在临晋一带。但贺瑞麟却言“诸生既刻板绛州,而吾乡刘君季昭又欲刻于成都”,讲的是刘季昭刻于成都。且甲子(1864)九月又一次提及此前刻于成都,“是书山西任生道泰刻于绛州,吾乡刘君季昭质慧刻于成都,而刘君毓英今又刻于吾乡……甲子九月既望。”①(清)贺瑞麟撰,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页。那么刘季昭于成都刻《养蒙书》大概在任道泰刻于绛州之后、刘毓英刻于三原之前。于是乎可以推导出贺瑞麟所辑《养蒙书》极有可能首次刊行正是在贺氏避难绛州期间。任道泰于绛州所刻《养蒙书》是否尚有存世不得而知。既然在绛州刊行,那么此绛州刊本《养蒙书》也算山西刊本,过去未曾注意过。

加上传世的《养蒙书》第一种便为《弟子规》,末有一段跋文曰:“右《弟子规》,绛州李子潜先生毓秀著,原名《训蒙文》,浮山贾木斋存仁即其原书修删之,改今名。”前述贺瑞麟避难居绛期间方明晓了《训蒙文》与《弟子规》的关系。此书跋语已经说明两书递嬗关系。那么传世《养蒙书》刻本肯定成书于贺瑞麟抵绛稍后,这样也可证明传世《养蒙书》首次刊行于绛州。

四、搜求及支持刊行李毓秀著述功劳显著

李毓秀(1647—1729),字子潜,号采三,绛州(今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名儒,长于“四书”之学,有著述多种。著有《四书正讹》《四书字类释义》《学庸发明》《读大学偶记》《宋儒大文约》《水仙百咏》《训蒙文》及《训女三字文注》②(清)王奂曾:《旭华堂文集》卷11《例监李子潜先生墓志铭》,山西省祁县图书馆藏乾隆十六年刻本。。他生活于文化故里,终身在家乡绛州当塾师,从事教育工作,培养生徒甚众。在当地较为有名,被后人誉为“河东四先生”。李毓秀的著述,多是训蒙的教材讲义,多与“四书”有关。《中国古籍总目》仅载有《四书字类释义》一种。据笔者所作普查,上述几种除却《学庸发明》《读大学偶记》是否尚有存世情况不明,其余六种均有存世。贺瑞麟为《养蒙书》之《弟子规》所作跋语曰“先生名毓秀字采三,康熙年间人,讲程朱之学,著述皆甚正。”李毓秀著述的主旨与贺瑞麟毕生孜孜倡导的正学即程朱理学吻合。居绛期间,他便搜求李毓秀著述,“同治初元避乱来绛,因求先生诸书”;在以前编辑的讲义《养蒙书》中,为源于李毓秀《训蒙文》的《弟子规》新撰了跋语,于绛州首次刊行。回到关中后,贺瑞麟仍不忘收集李毓秀著述,并积极支持其著述刊行流传,或撰写序跋,或亲自参与校订,或收入其编辑的《清麓丛书》,李毓秀著述保存有突出贡献。

《水仙百咏》是李毓秀写的100首歌咏水仙的诗歌汇集,用意在于言志,也曾作为教材教授学生,教导学生如何持身处事。此书由李毓秀门人阎廷玠手录。传世版本甚少,今有正谊书院光绪庚寅(1890)刻本零星存世。据贺瑞麟撰写《水仙百咏小引》,“子潜先生学本程朱,其所著述类皆纯正笃实,《水仙百咏》又偕以明持身处世、崇正黜邪之意,即以此为先生讲学之书也可。向寓绛阳访求未获。光绪戊子友人姚琴南绍虞以此本寄予,丁生树铭爱之甚,醵金鎸版,庶学者知先生所学精深,与世之流连一草一木者迥异,岂寻常之吟讽哉!庚寅春三月朔三原贺瑞麟。”③(清)贺瑞麟撰,王长坤、刘峰点校整理:《贺瑞麟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60页。方知贺瑞麟居绛期间搜求未获,25年后其友人姚绍虞将此书转赠,由丁树铭凑资,贺瑞麟在三原主持的正谊书院刊行,贺瑞麟作刊行小序。从而使得这部书得以扩大流传。

明朝李春芳所著《训女三字文》,是一部女教著述;清初李毓秀曾为此书注释,成《训女三字文注》,内容依次分为总起、女道、妇道、母道、总结5部分。清末时《训女三字文注》已经少见流传。贺瑞麟避难绛州时,曾搜集到此书,西归时带回三原,大概才流传到三原县。光绪丙戌(1886),惜阴轩李氏重刻但数量有限,流传不广。戊子(1888)夏,三原刘氏传经堂重加刊印,贺瑞麟作序、写跋。书尾跋语曰“子潜先生名毓秀,自号采三,绛州人,康熙间监生。学宗朱子,为其邑党冰壑成门人。生平著述甚多,《四书字义类释》(按,《四书字类释义》之误)《训蒙文》最切童稚。《训蒙文》,浮山贾木斋存仁重加改定,即今《弟子规》,尤与此书相发云。”①(清)贺瑞麟:《训女三字文注》,光绪戊子传经堂刻本。查阅各种古籍书目,明人李春芳所著《训女三字文》均未见著录。正是有了康熙间李毓秀为其注释,成书《训女三字文注》,才使得该书扩大了流传,而《训女三字文注》正是因为贺瑞麟从绛州带回三原,最后由传经堂再次刊行,贺瑞麟撰写序和跋,才得以流传至今。根据笔者的版本普查,现存的数本贺瑞麟《训女三字文注》均是光绪间传经堂刊本。这样方知贺瑞麟避难绛州时搜集及二十多年后支持刊行《训女三字文注》的突出贡献,同时因为《训女三字文注》存世,变相也保存了明代女教著述李春芳《训女三字文》原文。

《四书字类释义》是李毓秀所编的一部教授童蒙研读“四书”的工具书,“绛州李子潜先生取四书中字有实义者类而释之,精确明畅”,内容依次分为理气类、德行类、学问类、善恶类、圣贤类、治教类,各为1 卷,共6卷。常见版本是《西京清麓丛书》续编本,即柏经正堂光绪十六年(1890)刻本,有贺瑞麟《四书字类释义重刻序》,“使朱子见之,叹赏又何如。柏子余刻之家塾,其裨于读四书者岂浅鲜。予故乐为序之。光绪庚寅季冬望日三原贺瑞麟。”②(清)贺瑞麟:《四书字类释义重刻序》,光绪庚寅柏经正堂刻本。柏经正堂为关中泾阳县书坊,泾阳为三原临县。贺瑞麟既为《四书字类释义》出版作序,又收入《西京清麓丛书》续编。既是对该书价值的认可,又是对其传播的有力助推。

综上可见,绛州名贤李毓秀著述现存者六种,其中三种传世至今均与贺瑞麟有直接关系。《水仙百咏》系贺氏于绛州寻访未得,20余年后友人相赠,由贺瑞麟主持的三原正谊书院刊行,贺瑞麟作序;《训女三字文注》系贺瑞麟避难绛州期间获得带回关中,先有三原李氏惜阴轩刊行,流传未广,后由三原刘氏传经堂重加刊印,贺瑞麟作序跋;《四书字类释义》由三原临县泾阳柏经正堂重刻刊行,贺瑞麟作序,并将该书收入其主编的《西京清麓丛书》续编。贺瑞麟自发对绛州李毓秀著述搜求及支持刊行,使得三种李毓秀著述得以扩大流传乃至保存至今,对李毓秀、绛州文化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对清代蒙学文献存藏亦是功劳显著。贺瑞麟是晚清关中地区杰出的理学大家,《行状》称其“关中自横渠以来未之有”。尽管其科举之途不太幸运,但一生中却能多次拒绝关中地区官员举荐出仕为官,毕生致力于研读儒家经典,聚徒讲学、编著,传播正学即程朱理学。经历过关中乱离、“同治中兴”,在中国逐渐融入世界的早期近代化过程中,仍然心存理想,孜孜不倦地全身心致力于传播弘扬程朱理学,培养省内外生徒上万,主持编印大型丛书《西京清麓丛书》,泽被后世,终究成为关中杰出的理学大家,在清末社会转型中依然散放出一丝耀眼的光亮。贺瑞麟在中年避难绛州及随后搜集传播清初绛州名贤李毓秀著述的自觉文化行为,对李毓秀研究、绛州文化及清代蒙学起到了显著的文献存藏作用,有益后代,影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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