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语境下芜湖通草画的保护与传承方式探析
2019-12-09盛容赵婉
盛容 赵婉
摘 要 芜湖通草画的历史并不久远,但依然是芜湖民间手工艺人巧造的产物,它以传统的形态表达出物质的特性及与地方文化关联的情思,具有良好的文化价值,但目前它正遭受存续的危机。如何建构合理的芜湖通草画传承机制和生态语境,探寻一条更加适宜的活态传承之路是当前通草画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
关键词 芜湖通草画;保护;传承
引用本文格式 盛容,赵婉.当代语境下芜湖通草画的保护与传承方式探析[J].创意设计源,2019(5):36-40.
Abstract The history of Wuhu Tongcao painting is not far away, but it is still a product of Wuhu folk craftsmanship. It express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atter and the feelings associated with local culture in a traditional form, and has good cultural value, but currently it Inevitably suffer from a surviving crisis. How to construct a reasonable inheritance mechanism and ecological context of Wuhu Tongcao painting and explore a more suitable way of living heritage is an important subject that must be faced by current Tongcao painting.
Key Words Wuhu Tongcao painting; Protection; Inheritance
[基金項目] 本文系2014年安徽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芜湖通草画的挖掘和整理”(项目编号:AHSKY2014D122)阶段性成果。
中国作为一个典型的农耕文明国家,拥有种类丰富的与农耕相关的传统手工艺,并有相当一部分衍化成为我国民间传统工艺美术的重要内容。“错采镂金,雕馈满眼”与“初发芙蓉,自然可爱”两种创作意识,经过长期的积淀,已成为我国工艺美术发展的主要思想脉络和传承创新的重要指导观念,而民间工艺美术的发展更趋向于“初发芙蓉,自然可爱”之韵味,是历代民间手工艺人朴素造物观的充分表现。民间手工艺人取法自然,以手运心,化景物为情思,通过物化的形式表达自身,印证了中国历朝历代民间手工艺人安贫乐道,守土重迁的世界观。对于中国历代的民间手工艺人而言,每个人的心中都珍藏有一片独有的风景,这种境界的构建是将客观景物化为主观情思的象征。文人艺术强调“丘壑成于胸中,既寤发之于笔墨”,民间手工艺亦是如此,均承自于内心的自省,只是程度的不同或表现手法的相异而已,但却呈现出不同的格调和各具特色的人文情怀。这些具有共性的民间手工艺特征,在芜湖通草画中也有一定程度的体现,促使其成为芜湖民间艺术的重要种类之一。
一、通草画的源起
通草工艺的历史比较悠久,早在北宋史学家刘恕的《通鉴外记》中,即载有西晋惠帝正月赏宴,因百花未开,于是令宫人翦五色通草花以助酒兴的情节。
当时的人们称这种以通草制作的花为“通草花”,通草花的制作成为了一种民间工艺,甚至成为古代妇女的头插或佩戴饰物,唐代诗人王睿亦有“通草头花柳叶裙”的记述。在文学名著《红楼梦》中,也有对于通草花的描述:“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万盏。”[1]这其中的“花”就是以通脱木为材料制作而成的“通草花”。
但通草花是一种纯粹的手工制作技艺,与通草画有着本质的不同。通草画的主要原料为通草,又名通脱木,为五加科子乔木,茎中的髓颜色洁白,有丝绒的质感。通草画选用的原料一般为生长期约2至3年的通草植物茎秆,茎髓是一根直径约2cm,长约十多厘米的圆柱形白色物体,质地轻盈,类似于泡沫。这种茎秆内部的植物纤维丰富,壁厚且有韧性,剥皮后,里面的内芯呈现出类似泡沫状的白色植物纤维。将通脱木的茎髓用手工剖削而成切片,薄而半透明,形成通草片,再经过加工即可制成通草纸,通草画就是在这种纸上所进行的绘画创作。
通草纸的尺寸一般根据通草杆直径的粗细决定,利用通草植物茎秆制纸也并非易事,不仅制作流程复杂,还需要用到特殊工具。其制作原理为:将通草杆在一只手中一边转动,另一只手用特殊工具慢慢推进削出薄薄的一层植物纤维。这种特殊纸张的造纸技术不同于传统的造纸技术,由于受制于材料本身的特征,其纸张效果异于其他纸张。若将水彩绘制于其上,所获得的效果别具一格,就形成了通草水彩画。通草水彩画只是通草画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另一种重要的通草画创作手法更偏重于手工艺,呈现为一种立体通草花画,与通草花有类似之处。目前,以通脱木为原材料而产生的通草水彩画与通草花皆称之为“通草画”。
通草画并非芜湖独有。据资料记载,通草画的雏形最初源于广州一带,早在清代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广州就有工匠开始利用植物通脱木的茎髓为原料制成纤维纸,用西洋水彩画的绘画形式在纤维纸上绘制中式水彩画,制作出有别于中国传统文化样式的艺术品。这个时期的通草画,题材多表现为杂耍、市井风情等系列场景,生动有趣。且又由于广州是当时重要的通商口岸,外国商人往来频繁,通草画作为当时中国的名片,记录中国当时的社会民情,因而广受各国商人的青睐。再者,由于通草画本身材料的特殊性,如通草纸张细腻洁白,又隐约凸显出与众不同的肌理,质感丰富,用其绘制的作品颜色透亮,层次丰富,也成为其受关注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正因为这些出色的特征,一些商人看准这一商机,募集画师进行创作,并汲取西方艺术风格,创造出富有特色的绘画作品。广州通草画的兴盛,对于当时的内地也产生了影响,以苏州为最早,不过,苏州的通草画是用通草堆砌起来的,严格地说,应称为“通草堆画”。芜湖通草画的表现形式和技法既有别于广州的通草画,也不同于苏州的通草堆画,而主要是由剪贴而成,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地方特色。
二、芜湖通草画的产生与制作
芜湖通草画的历史并不久远,至今仅六十余年的历史,但依然不失为是芜湖民间手工艺人巧造的产物,它以传统的形态表达出物质的特性及与地方文化具有关联的情思。芜湖通草画在制作过程中,通过对于通脱木的加工,根据画面需要的大小进行剪切,进而堆叠、拼贴,在成熟的布景之后加上适宜的彩墨点缀,从而呈现出活灵活现的作品形象,是一种集绘画技艺和装饰特征的民间艺术形式。20世纪50年代,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的指引下,1956年,当时芜湖羽毛扇社画师谢醴泉(1893-1971)在吸取了广州通草画优点的基础上,以苏州通草画艺术为底,融入国画章法,将原先的内容形式根据芜湖的地域文化特征进行了创新改变,取之于立体与平面两者之间,设计和制作出早期的芜湖通草画雏形,(图1)并逐渐发展成为具有芜湖传统文化和地域特征的民间工艺美术,并与铁画、堆漆画并称为“芜湖三画”之一。
自谢醴泉之后的几代芜湖通草画传人多以平贴的形式为主,这种形式也可以理解为浅浮雕样式,如今已逐渐发展成为层次感与立体感并存的半浮雕样式通草画。早期的芜湖通草画制作者还较多地受到工笔画的影响,以工笔画法来制作通草画,题材也多以花鸟鱼虫居多。芜湖工艺美术厂现存的名为《白孔雀图》的通草画,其羽毛的制作就是先用工笔画法上色后,再使用剪刀简单地修剪出毛边。但这样制作出来的通草画工艺稍显粗糙,画面经不起推敲。芜湖通草画的第四代传承人毛艺涛总结了前人经验,致力于创新之法的研制,注入自己的创新理念,经过多年努力钻研,创作了一系列广受市场好评的通草画佳作。改良后的通草画具备了剪切、拼贴、堆叠、染色等多重步骤,不仅需要将通草片剪成相应题材的形状,通过手指施力依照不同种类的形态塑型,还要将塑完形的通草片上色拼贴,最终固定在背景画板上组合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毛艺涛重新制作了《白孔雀图》,在制作过程中将通草纸加工处理成单片羽毛后,再依照真实羽毛的绒边,用剪刀将通草纸的边缘剪得粗细均匀且错落有序,更加富有立体感与真实感。其中的孔雀羽毛色泽淡雅素净,骨骼结构清晰灵动,身体部分几乎都是利用堆叠的制作技艺,最厚的部分通草纸多达17层之多。在制作这类作品过程中,还需要通过堆叠等手法来体现通草画的层次感、立体感。对此,毛艺涛研制和掌握了一套独特的制作方法,称之为“闷”铜丝。所谓“闷”就是使用毫米级的铜丝,将它缓缓穿入通草纸中以起到固定与塑形的作用,最终获得塑形的效果。但以这种方法制作出的羽毛,非常耗费时间,平均一天下来也只能制作出2至3片这样的羽毛,需投入极大的精力。
由于通草纸材料的特殊性,在制作过程中,只能选择在地下室这种潮湿的环境中来制作这些羽毛。其原因是在加工的过程中,通草纸往往会因为制作时间过长导致水分流失变得干燥而不好塑形,甚至由于干燥,在剪的过程中还会发生断裂,以至于造成整根羽毛的损坏,这些难度极大地考验了创作者的心智与技艺。
芜湖通草画对于色彩的使用也不同于一般的画种上色,在通体雪白的通草画的画面上对其局部的晕染是其获得画面效果的关键之一。(图2)通草画的染色过程需要经过多次渲染,基本上是第一遍上色后洗去多余的浮色,在充分晾干后进行二次渲染,循环往复,直至达到创作者所心仪的效果方可。据笔者调研,这种染色方法能够让画面的颜色与通草的融合度更为密透,便于更为长久的保存。基于这种技艺制作完成的通草画,雅致脱俗,造型生动,有的作品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三、芜湖通草画的发展危机与再生途径探寻
芜湖通草画的流传时间虽然不是非常悠久,但已成为极具地域特色的民间传统手工艺之一和展示当地民间文化特色的一种符号式技艺,具有一定的文化价值和地域特色,非常有必要对其的传承发展途径进行思考,为芜湖地域文化特色的打造服务。
从本质上分析,芜湖通草画是一种很典型的通过制作者对于物质材料本身的发掘和经验的发挥,形成良好视觉效果和文化内涵的民间工艺美术。其题材的选择基本为中国传统图案,以寓意吉祥美好的主题为主,这与其他民间手工艺的创作观念基本是一致的,均表达出了传统社会时期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祈求以及对于自身愿望和感情的寄托,在这个创作与流变的过程中,地域特色的民俗特征也被输入到通草画的创作和制作之中,加之通草材质的特殊性和较为特殊的技法雕琢,使得芜湖通草画呈现出造型生动活泼,色彩浓淡适宜,整体风采熠熠生辉的艺术效果。《考工记》中的“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这种被作为中国古代塑造良器标准的古老造物观,在芜湖通草画的制作中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体现。(图3)
虽然芜湖通草画具有较为出色的艺术特色和地域风情,但在当前的社会文化语境下,芜湖通草画也同样面临着生存与发展的困境,这与当前的物质生产充裕、审美思潮动态等现状是密不可分的。第一,制作通草画是件非常耗时耗力的事情,特别在如今这个快餐式流行文化的社会背景下,性价比成为更多消费者所追求的目标,对于这种短时间难以看到成效,且其手工赋予的价值难以在市场上获取相应价值的手工艺来说,传承之路更加艰辛。第二,通草画的受众群体不够广泛,社会接受度远不如芜湖铁画等民间美术形式,知名度不高,从而束缚了通草画的传承与发展,造成芜湖通草画当下正在遭遇的发展瓶颈。第三,芜湖通草画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的认可度不足,甚至在当地的认可度也远逊于铁画和堆漆画,这也造成了通草画在市场认可和价值实现等方面出现明显的短板,亟需管理部门和从业人员寻找合理途径,推进其在市场上的认可和接受。
因此,在这种大环境当中,如何发展和转化,成为传统手工艺生存与发展的必然命题。特别是在推进传统文化复兴,发掘地方特色文化的大趋势之下,如何更好地為通草画的再生寻找出一条可行的思路,是当前通草画从业者和文化保护者们需要思考和面对的课题。虽然活态保护与发展并非是新鲜的话题,不过在当前的语境之下,依然能作为通草画再生的一条可行性途径。
从当前的通草画发展现状来看,其所遭遇的问题与其他民间技艺大同小异,诸如市场认可度不够,从业人员减少,传承人断层等。特别是网络时代的到来,使通草画的问题进一步凸显,亟需探寻出一条适合通草画发展的可行性路径。如何改善通草画的发展困境,传播通草画的人文内涵,已成为了通草画再生与发展所需解决的问题。对此,笔者抛砖引玉,提供以下几点思路供大家参考:
第一,作为一门历史并不悠久,但影响力较为广泛的芜湖民间手工艺,通草画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芜湖本地的民艺文化,由此所产生出的融合当地的审美观念和生活观念,在当时受到了较为全面的认可。这种可贵的文化特征与情感特征值得我们去发掘和凝练,为今天的文化生活所服务。第二,有必要在表现形式和题材上加以拓宽,打破传统的表现手法和习惯题材,根据当代消费者的需求,从静态的观赏到动态的体验,从而为消费者带来耳目一新的效果。因此,通草画的体验生活馆的建设迫在眉睫。只有让更多的都市青少年产生兴趣,成为其休闲学习的新去处,并能通过亲自动手参与通草画的制作,感受手工制作带来的精神放松,充分发挥出通草画的精神娱乐功能,通草画才有可能独辟蹊径,找出一条适合自身发展的道路。第三,当下民间手工艺的发展,往往会出现一窝蜂的群体无意识发展模式,必须要从切实的角度进行全新的思考,为民间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构建一个更为完善的话语体系,而不仅仅是为传承而传承。传承应是自然而然的,应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包括通草画在内的适合民间艺术生存发展的活态空间,通过传承人、民间艺术表现二者互为活态的形式,保持其活态流变性,而不能只纠结于对于某一民间手工艺的无节制宣传或强制性传承。活态空间的建立和活态传承方式的保持,既是对于传统的文化文脉的延续,也能更好地根植于日常生活,通过形式的转化和功能的转型,成为新时代消费者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满足的载体。这种思路是完全可以通过通草画在未来的发展中加以实施的。(图4)
传与承必须与社会同步发展且要适应于当下。在新科技、新观念、新形式充斥当下的社会大环境当中,人们一方面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另一方面又因为物质的极大丰裕,而无法获得物品的归属感。近年来,对于民间技艺的开发和转化,以及由此产生出的新民俗技艺和新民俗产品,已逐渐为消费者所认同,(图5)认同感归根结底是来源于隐含在人们心中的传统文化基因。这种在当下智能社会中源于传统自然经济所形成的手工艺文化,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价值与社会意义,尤其是其中的人文关怀和朴素的情感气息,为当下的受众群体带来了完全不同于工业社会和网络社会的弥足珍贵的精神满足。这些新时代的人文需求,均为芜湖通草画的再生与再发展提供了明确的思路。
结语
中国艺术研究院终身研究员刘梦溪先生指出:“传统不是凝固的沉淀物,而是松散的相对稳定的结构,承载着历史的惰性力而又补随顺时俗俯仰,是它天然生就的品格,但当异质文化之水悄然进入这条河流的时候,日积月累的结果,经过相遇相熟到彼此吸收溶解的过程,固有的传统会因之增加或减少,直至发生异变,此时,传统更新的历史时刻就来到了。但更新不是废弃自我主体,而是在旧传统中增加了新养分和新资源。”蕪湖通草画的过去与现在,也正是体现出了这个规律,只有正确把握住活态的流变规律,并与通草画的实际特性相结合,才有可能为芜湖通草画的发展寻找一条出路。作为个体的通草画,从它的经历即可非常明确地窥见民间手工艺发展的艰辛,一个小的缩影却反映了一个大的时代。而正因为其所具备有的良好的审美价值和丰富的人文价值,才促使我们对其的发展与再生加深了关注的力度。如果能从活态空间的角度对其活态的传承途径、活态的流变规律等诸方面加以认真的思考,芜湖通草画的当代价值自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焕发出新的风采。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205.
盛容 赵婉
安徽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