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絮语
2019-11-25何坚宁
温 暖
1982年从广州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广州幼儿师范学校当美术老师,每天除了上课外,就想着怎么画画。因此,还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所谓的“分配不对口”,好在校领导也支持,认为我是画画的料,有条件的话,会让我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要知道,那时候我特别想当个职业画家,可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
为了这个目标,我不停地画,油画把宿舍堆得满满的,只留一张床休息,现在想起还有点后怕,要是晚上睡着,画塌下来怎么办。可当时不这么想,总觉得跟画睡在一起,特满足。在幼师这小房子里画是越画越多,不断参展、登报、开个展。前途有点小光线出现。接着又有作品入选,加入广东省美协,光芒又多了点。后来有文章对我的绘画评论,出画册,大伙都说我画得可以,作品也开始受国外藏家的关注,哇!天亮了。
1991年,我调入广州画院,当了画家。从那天起,我很认真地印了张名片,写上“广州画院,职业画家”。每次将名片递给人家,都伴随着莫名其妙的自豪,别说还真是那回事。在画院的日子,画画的时间上,绝对有保证。只是多了无形的压力。到底压力有多大,只有画家本人知道。应了广州一句古话“吃得咸鱼抵得渴”。唉!认命吧,谁让咱喜欢。有次诗人余丛兄来画室聊天。说起过去的事,告诉他,我从高中、大学到走进社会,都得到老师、同学及朋友的关爱,无论办什么事都有贵人相助。开画展、拍正片、写评论、文章翻译、做画框、印书甚至搬画室、买颜料、买音响器材,所有的一切,都得到大家的帮忙。记得1979年启蒙老师关则驹介绍我去找林墉老师, 请他帮我看画。我找个朋友扛着一堆作品请老师指点,他看得很仔细,指出下一步应该怎么走。那时候能认识这样一位好老师我太骄傲了,无论画什么东西,我都非常自信,可以说信心爆棚,后来有什么事,我都爱找林老师,问他意见。我画各种形式的画,都得到他的赞扬,从此,我就没有觉得自己的画有问题,我的内心总是愉快,充满阳光的。1990年我第一次出版画册,我想请老师为我写个序,但又惶恐,怕遭拒绝,因为当时我只是个中专的美术老师,此担心并不多余,但老师还是答应为我写序,因此,我的画册第一篇 序出现了,题为《温暖的漩涡》。
1982年大学毕业,在幼儿师范学校时期画了很多油画,陈永锵老师提议我举办个人展览。当时,我身上没钱,场地租不了,锵哥四处奔走,找到黎耀西先生,他当时主管文化公园里的广州画廊,他们同意让我在画廊里开个人画展,锵哥还出了150元展览费,林墉老师为我找来印请柬的钱。画展开幕当天,朋友来了很多,林老师还掏钱请大家吃饭。当时我感动得一塌糊涂,锵哥为我写了文章发表在《羊城晚报》上,题为《致坚宁——青年画家何坚宁作品观感》,后来由他拍板将我调入画院。
我15岁就得到关则驹老师的指导,少年的我颜色画得很生硬,老师并没有责备,经常先表扬一番,最后再启发,多数让我独立思考,每次从老师家里出来,从没有画错的滋味,只有很想画的冲动。“文革”期间,物资缺乏,油画颜料里的白色特别难找。老师送我一支大管的白色颜料和画纸,我特别难忘。直到今天我用白颜料,总有点用完了怕买不到的感觉。
1976年,我画了一幅工人劳动题材的作品,那时自我感觉很不错,想让老师帮忙推荐给报社发表,他既不说好,也没反对,只将它放家里十几天。这段时间,理性告诉我,画根本没画好,还好意思见报。这就是好老师,让你有空间思考探索。在老师的培养下,我考上了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
1985年我举办个展的时候,他站在签名册旁,请嘉宾签到。过后是夫人告诉我:“知道你老师为你招呼客人吗?”听后我愣了,一下子变得不会说话,老师为我写了篇文章,题为《在艺术的长途上迅跑》,发表在1985年7月5日的《广州日报》上。
……
聊了很多,余丛兄觉得有意思。希望结集出版,我也有这想法,把书和报纸翻出来,共有一百多篇,每篇文章都有感人的故事,我的心感觉特别温暖,眼睛也潮湿了。当时有多少老师、同学、朋友帮助我。今天借机会,对你们说声,感谢!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我将永远不敢忘怀。
非 常
今天又到给兰花浇水的时间。我以前种过兰花,可惜没多久就死了。现在终于搞清楚了它们的死原是缺水造成。那阵子,别人教我,兰花很好养,十天左右浇一次水就行,我照这说法去做,开始种的时候还绿油油的,一段时间叶子卷起来,慢慢叶子变黄直至掉落,最后只剩下几根枯枝头。后来我又换了几批兰花,结局相同。
我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很想把兰花种好。有一天和老板说起这事,正好卖唱片的老板娘认识花农,请她帮忙买十几棵兰花,顺便问浇水的间隔,她说两天一次。哇哇,没听错吧!我那些兰花死得好可惜啊!
现在,我严格按照花农的指导,两天浇一次水。别说,一年過去,阳台的兰花长得很好。冬天的时候,天气冷,我想不用浇水了吧。但又不放心,还是问她好,她回答:和以前一样,还是两天一次,只是水龙头刚流出来的水太凉,要先放放再浇。哦,好在我问了人,不然新悲剧又要上演。
春节,兰花开了。拍了照片发给宋盈。知道她也是爱兰之人,她回信息,很漂亮,非常喜欢,希望我送盆兰花给她。她来广州时带走了一盆。过段时间我问她有没有开花,她说还没有,并问我,这花是公的还是母的,要母的才能开花吧。咦,说得有道理。
赶紧问花农。她哈哈大笑,兰花不分公母都会开花的,一般人不会关心这个问题。哦!我知道了,原来她拥有这种不一般的想法,她写出不一样的诗意,今天看来一点都不奇怪。
今天,她说要出本小诗集。我知道她爱写诗,以她的柔情和细致的性情定会写出不一般的文字。她平时写的短小文章都很有情趣,和那种无病呻吟的东西差别很大,值得大家期待。
每逢兰花开的时候,我总搬一盆进画室,那种花香非常淡雅,香味时有时无,要心情平静才领悟到如此境界。心情烦躁肯定不行,也难怪有人要靠很近才能嗅到花香。宋盈的诗有点像兰花,安静、优雅、清高。需要静静地去揣摩,用心去分享,能不能找到那种时有时无的感觉,就看你的造化了。
画多了
画画是我喜欢的事,又能以作画当成职业那更加使我高兴,这应该是最幸福的事了。有次朋友来聊天,问我这么多作品没地方放吧?我点头,他说要是没地方就放他家里,我说:“我也有此想法。”大家嘻嘻,一笑了之。画了几十年,画自然很多,这太正常不过。有位商人对我说,不要画那么多,多了不值钱。我心想,最好只有一张画,而且在你家。哈哈,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奸商。
作画和练功一样。练少了就没有今天的成绩,画画的能力是练 出来的,我从来就没听说过画少可以画出本事的。有位画友羡慕我有如此多作品,说:画家应该有很多作品,这样才能产生出高质量 的画作。你听到没有,这话说得多在理。
最近广州下了半个月雨,天气潮湿,对油画伤害很大。我放在画院楼下大堂的画作有些霉点,今天搬来梯子清理。画院同事下来,问我在干吗?我说抹掉霉点,她说自己怎么没看见,还想,下了这么 长时间雨,很多东西都发霉了,怎么这画没潮?我说,其实有,你不注意而已。她又说,在画院很多地方都见到你的画,是不是多了没地方放?我回答,是这样,唉!没办法,咱计划生育没抓好啊。
生活里的画家
今年春节我回海南老家过年,问在广州美院工作的老乡陈林回去吗?他说,可能不回了,想到各地走走看看,我年初五返广州,知道他去了桂林,给他电话,没人接听,过两天再拨,结果一样! 后来他回广州后告诉我,手机丢漓江了,哦,怪不得没人接听,后来,另一位老乡说,看来只有与漓江的鱼通电话了,他老婆更是开玩笑说,他这是把手机送给刘三姐了,好,这是标准答案。
他说要去香港买部手机,过几天回来后,说手机已经买回,可给我看的是那边的音响器材,说起音响更是喜形于色。你们不知道,现在我对音响的痴迷,都是他的“功劳”。1995年,我大病一场,让他陪我去买只鸟,可惜,去早了,铺子还没开门,他带到附近的音响电器城转转,我马上被音响传出来的声音吸引,问他,买一套音响要多少钱,他说,二万元足够。回家向老婆申请,怀揣二万元,两人在电器城逛了两天,一无所获。他说有事回珠海,让我继续找,当时的感觉像一首歌唱的,孤身走我路。好在没多久在一个店里找到一对英国天朗牌音箱,很喜欢,一问价,一万八千元,而且还没货,要订才行,一咬牙,把钱交了。告诉在珠海的陈林,他说你玩大了,喇叭那么贵,其他的东西也要花费很大才行,唉,只有找钱了。当时,画是卖不了,上哪找钱呀。他又介绍我炒股,并告诉哪只股票好,开始的时候,尝到甜头,赚了几千块,后来有幸当了股东,可也算体验到改革开放的成果。
现在一帮老乡聊天,我忽悠说,现在玩音响花那么多钱,都是让陈林“害”的。他接着说:“我这是把你带上幸福的路啊。”我心里明白,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不是那次买鸟的经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东西。他要不当老师,还真可惜了。
无论做人和做艺术,他总有和别人不同的东西,学院分配给他一套住房,本来可以装修房子的钱,他全部用来装修厕所。能够买一套音响的钱,却只买了条信号线,害得很多同事说他笨,在艺术上他追求一种极致,永远在他人料不到的时候来个转弯,当大家认为他画荷花好看,能卖钱时,他突然不画,画起山水,当同伴津津乐道时,他又画起女人体。最近我问他画什么时,说在写书法。陈林在追求一种自我完善,他心目中的艺术高度会通过各种方式完成,对于艺术他和许多艺术家不同,他创造一样东西,同时又将它否定,接着会产生一个新的艺术。这就是陈林,在事情的反复中,他在创造一个新的高度。在生活中他又比许多人知道得多,什么音响、黄花梨、装修材料、汽车、相机、足球……他都说得头头是道。你想想,一个对生活如此有品位的人,艺术肯定也不一般,听说他准备出画册,我们大家已经期待很久。
交 流
前阵子,和陈林去深圳看望一位朋友,在车上,我们谈论音响,他说自己那部美国麦景图240型胆机,如果能配上英国红牛牌变压器就好了,是3000瓦更好,电源充足,声音更加自如。我心想有道理,不知咱现在用的是不是英国红牛牌子。后来他来画室,用电筒加眼镜,认真查看我用的变压器,说:“这是美国货,1200瓦,还可以用吧!”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听说后,知道自己又有难了,花钱必不可少。
到了广州淘街,看见一家卖变压器的铺子,问有没有英国红牛3000瓦变压器,对方说有,并请我到仓库去问伙计,沿着小巷走进去,看見几个人在忙,整个房间里有很多变压器,问他有我要找的货吗?他指给我看说,就这个,60年代英国红牛产品,用来推古董音响最好,他说要3600元。哇,很大部,起码有50斤,就对他说,我回去想想再作决定。
第二天我就回海南了,每天和朋友们聊天吃饭,不亦乐乎,但这个变压器我还是经常想起,26日回广州,今天早上直奔商铺,问老板多少钱可以卖?回答3800,我说有没有搞错,你也太会涨价了吧,最后敲定3500元成交。约定10分钟后他找车帮忙运回画院,因为这东西太重,我肯定搬不动。等了10分钟左右车到,司机是个胖子,问就一件吗?回答就这件,但很重。老板关照司机,到时帮忙搬上三楼,胖子点头同意。
我上车坐车头位置,他问这东西多少钱?我说3500元。他说怎么这么贵。我告诉他,这是英国的。他说,知道了,进口货是贵点,并问拿来干吗。我说用来玩音响,他说,真好,但自己没办法玩,因为住宿舍楼,一开音响,别人肯定会投诉,但开小声又没效果。只好在车上装,这样别人管不着,还开给我听,是国内流行歌手的歌,问,不错吧?还可以更大声,我问,你自己装的,回答,是专业人士安装的,自己不会,如果自己懂装,那就发达了,我问花多少钱?回答5000元,又问我喜欢什么歌曲,告诉他,古典的,他满脸不解,直摇头,说不懂什么东西,我重申,是古典音乐,他点头说知道了,但又说,不喜欢音乐,一定要有唱歌的,哪怕英文歌也行,并问我爱听粤语歌吗?我回答,也可以。过一会儿,他又换了一首歌,并说他这个音响是多功能的,可导航,看电视,还演示了一遍,电视他不想交费,所以没开通,接着把声音调大,再三强调,这是5个喇叭的音响,开大声,整部车都震动,说完他一脸满足。不知不觉我们到了画院,看到画院的招牌,他说:“原来你是画家!”我问他,你能搬动这个电器吗?需要找人帮忙吗?他说,不用,这个都搬不动,还怎么“揾食”。司机帮我把变压器搬到三楼,看见满屋音响器材,连声说:“你这种发烧友,不多见。”我从冰箱里取出七喜汽水给他,他很感谢,接着告别了。
多有意思的交谈,我知道无论生活在社会哪个层次的人,对音乐的追求是一样的,不管音乐的题材形式怎样,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从这些小故事了解到,我们生活不能没有音乐。
责任编辑:杨 希
作者简介
何坚宁,男,1960年4月生于海南。1982年春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擅长油画艺术创作。现为广州画院职业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油画作品自1984年起入选全国第六、七、八、九、十一届美术作品展览及多次全国油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