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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身体与自我
——城市马拉松流行的社会生成逻辑

2019-11-24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中产阶层跑者长跑

王 健

(1.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2.常州工学院 心理健康中心,江苏 常州 213032)

2015年,由尼尔森发布的中国体育人群调查报告显示,当代体育人群的主要特点表现为高学历、高收入和高职位3个方面;相比2007年,全国居民参加健身运动的人数显著增加,体育消费规模和人均水平增速明显,体育锻炼愈发成为城市居民的流行生活方式[1]。从全球范围来看,自20世纪开始,作为一种亚文化的跑步,逐步经历了从少数人的运动到产业化的发展再到流行的大众健身项目的转变[2]。近年来,城市马拉松逐渐在我国城市大众生活中迅速流行。中国田径协会官方网站公布的调查数据显示,在举办场次、参赛人数、举办城市数量等指标上,2017年城市马拉松运动赛事规模比7年前增长了50倍,直接参与人次498万,比2016年增长了77.9%,涉及234个城市[3]。

对于马拉松长跑的流行现象,除了跑者们的火热参与,还有研究者的冷静思考。在社会学研究领域,一些研究者对这一现象背后的社会因素进行了初步探讨:有研究者通过对跑步团体的研究,指出青年跑步热兴起的微观原因乃在于积极的身心感受和社会重要性[4];有以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拟剧理论为基础,分析了那些怀着从众、炫耀心理,通过参与马拉松比赛并在赛场上以其“独特”的表演方式实现自我展示的参赛者[5];还有研究者采用观察法和访谈法,指出青年群体参与马拉松的原因在于达到对自我身体的重新掌控、对本群体与其他群体的区分、青年亚文化的影响[6]。同时,网络上也出现了对马拉松热进行讨论的一些文章,主要强调了这种现象背后的符号象征意义:“中产选择跑步而非广场舞来锻炼身体,显然是因为跑步更像身份的象征”[7];长跑健身明显成为了一种运动风尚,这对于跑者来说,不只是一种消费升级,更是一种消费实力、精英品味,一种健身优越感[8]。然而,无论专业研究者的阐释还是网络作者的解读,为何马拉松长跑运动能在城市中产人群中流行的问题始终悬而未决。鉴于此,文章尝试以与跑步有关的休闲、身体与自我的社会学理论对这一现象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

1 作为深度休闲方式的马拉松

国外研究者指出,业余运动(amateur sport)或者“深度休闲”(serious leisure)已经逐渐在全球范围内流行[9]。休闲(leisure)一词通常让人联想到的是愉悦和闲适,虽然严肃(serious)一般与工作相关联,但是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却倾向于在体育休闲中表现出严肃性。对于那些坚持不懈并且认真对待体育爱好的人,美国休闲社会学家斯特宾斯(Robert A. Stebbins)创造了深度休闲(serious leisure)一词,其含义是指“参与休闲活动的个体有系统地从事业余嗜好或志愿者工作的活动,他们投入如事业一般的专注,并借此机会获得及展现特殊的技巧、知识及经验”[10]。

具体而言,深度休闲有以下6个特征:1)坚持不懈。个体需要不断努力克服活动中遇到的挫折和困难;个体从中获得的积极情感部分就来自于永不言弃的耐力体验。2)事业性。个体需要把休闲活动视为一种需要持续投资和付出的事业来看待。3)必要的努力。个体参与这项活动需要付出大量努力,知晓并获得活动相关的技能、知识或者策略。4)持久的收益。参与活动可以让个体获得持久的收益,包括健康、自信、自尊、人际交往以及社会资本等身体和心理方面的益处。5)独特的气质。这与参与者的社会圈(social world)相关,个体通过特殊的服装、语言交流方式以及特定行为,展现出来的一种特殊亚文化。6)对活动的认同。参与者对活动有着很高的忠诚度,个体常以活动中的语言描述自我,相信活动可以赋予自己一种具有自我和社会价值意义的身份。休闲活动对于个体而言具有深层的满足感和存在感,个体通常不会仅仅满足于简单参与,而是会把该活动视为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以自由自主的心态参加活动,认真坚定地向目标迈进。斯特宾斯后来还区分了3种主要的休闲形式:深度休闲、随性休闲(casual leisure)以及主题计划休闲(project-based leisure)。深度休闲和随性休闲的主要区别在于活动能否给参与者提供有意义的社会认同,像看电视、散步等这类随性休闲活动就不具备这一功能[11]。

因此,根据斯特宾斯的理论,城市马拉松就具有深度休闲所包含的诸如目标、成就、努力、亚文化与社会认同的内涵,也具有与职业发展相似的特征。随着马拉松跑者逐渐接受其所属团体确立的标准和价值,并且把跑步变成了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同时表现出对跑步的高度承诺和投入水平,就可以归类为深度休闲的参与者。那么,城市马拉松运动因何会具有深度休闲的特征?换言之,越来越多的人不断加入马拉松长跑活动中并乐此不疲的原因是什么?这就需要进一步探究长跑健身运动背后的社会学因素。

2 城市马拉松背后的社会学意蕴

2.1 作为一种身体规训技术的马拉松

在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看来“身体能力越是与认可相称,事实上以持续优雅和神奇的方式体验自己身体的机会就越多;或相反,理想的身体与实际的身体、梦想的身体与其他人的反应导致的人们有时说的镜像自我(looking-glass self)越不相符,在不安、困窘、害羞中体验身体的可能性越大”[12]。同时,身体作为一种个体化因素以及分离自身、世界与他人的工具,既是一种社会意义接收器,也是个体社会地位的一种象征。正如特定群体对于身体所采取的思路,往往会契合其所拥有的社会阶层地位,它提供了一种身份轮廓和成为自我的感觉[13]。

跑步被很多学者视为一种身体技术(body technique)。有关体育运动的社会学研究中,许多社会学家都倾向于采用福柯(Michel Foucault)的理论来分析运动中的身体。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尤其关注现代情境中出现的“规训权力”(disciplinary power)与身体的关系,指出了“驯顺的身体”(docile body)可以由规训机制创造出来。在他看来,规训机制对身体的重塑至关重要,现代体育锻炼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创造出一种良好的、有效的、驯服的身体。就身体的本质而言,其生物属性在当代社会已经渐趋消散,社会建构的作用逐渐彰显,身体因而具有高度的可塑性。比如,对于消费文化中所展现的身体,福柯曾说道:“我们发现了一种新型投入,不再表现为通过压制实现控制的形式,而是通过激励实现控制的形式。‘想脱就脱——但拜托要苗条瘦削、有型有款、肤色健康!’”[14]跑者为了实现减脂塑身和提升耐力的目标,马拉松在其中显然起着重塑身体的作用。其他社会学家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戈夫曼(Erving Goffman)认为,对于身体的管理和塑造愈发成为个体形象表现的中心,不断发展与壮大的运动、饮食和休闲产业,也推动了上述趋势的发展;在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看来,优秀的社会个体本身所固有的能力之一就是对身体保持规训,有规律地控制身体也是个体维持自我身份认同的重要方式[15]。鉴于以上原因,马拉松作为一种典型的长跑运动,跑者的身体就得到了理性的规训和重塑,有关马拉松的专业训练技术和日常锻炼过程都有助于个体对自我的监控。

2.2 作为一种意义之域的马拉松

像阶层、政治地位以及现代性对个体的影响一样,作为具有复杂身份标签的马拉松跑者,也会受到跑步的现象学经验的影响。有研究者指出,跑步就是一个表演场,运动技能、健美的身躯以及中产阶层的男性气概在其中被生产并且再生产[16]。马拉松运动成为了个体为生活赋予意义的领域,或者意义之域(province of meaning)。存在主义现象学以探知主体如何通过感官来触及围绕在其周围的事实为中心,有研究者就认为可以通过具身体现(embodiment)范式来研究马拉松[17]。在存在主义文献中,边界状态(boundary situation)被概念化为一种时间或者一种紧张的体验,这有利于个体觉察自身在世界中的生存境况。这些包含诸如死亡、竞争、苦痛或者内疚等因素的情境,具有改变个体生活理念的强大作用。

由于具有特殊的运动属性,在现象学社会学者看来,马拉松长跑既是一种边界活动(boundary activity),也是一种具身体现过程(a process of embodiment)。例如,在运动社会学领域,梅洛·庞蒂(Merleau-Ponty)的存在主义现象学就关注具身体现,用于研究运动身体的生活经验,认为身体可以通过感觉经验来确定它与世界的关系[18],进而分享具体的身体经验就是跑者建构自我的主要支柱之一。跑者在掌握任何一种马拉松长跑技巧的过程中,都会涉及感官学习与具身体验的结合,这种结合也是个体获得更好成绩所不可或缺的条件。

2.3 作为一种消费时尚的马拉松

马拉松作为一种休闲运动的同时,也逐渐凸显了它的商业化和商品化。有学者认为,跑步与当代的消费文化相联系,并且具有社会区分的特征,正如“我们把身体当作对象,必定要不断地消费更多的体育用品、化妆品、医疗用品和时装”[19]。因此,马拉松运动中必然包含消费。鲍曼(Zygmunt Bauman)曾指出:“从生产者社会转向消费者社会的过程,导致了许多意义深远的变化;然而,其中最具决定性的变化是人们为了符合社会身份的要求而接受的训练和改造。”[20]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处于消费社会中的人们之所以热衷于管理自己的身体,并把它当作一种遗产来照料,是因为身体可以当作社会地位的能指之一。因此,身体在消费文化中也越来越居于核心地位,助长了跑者的“展演性自我”(performing self):通过把身体视为一台机器,配合定期的体育锻炼、个人健康规划、富含纤维食物的饮食、服饰色调搭配之类的措施,对其进行精确校准、悉心照看、全面重构和细致呈现[13]33。在这一过程中,马拉松运动就充当了一种时尚的消费形式,并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存在像“跑步、抄经、喝果汁”这类形容中产阶层生活与消费方式的调侃话语。

因此,当代的消费文化就会深刻影响城市居民以何种途径提升自己的身体,也影响着个体如何对自己的身体赋予符号价值。所以,马拉松运动就具有时尚消费的符号特征,从而也就具有了阶层区分的功能。“男人以体魄为中心、女人以美为中心的文化信仰,是中产阶层修辞的另一种隐秘形式……肥胖在中产阶层看来是对他们实施的不能忍受的美学冒犯。”[21]于是,通过长跑来“瘦身”就变成了中产群体生活中的一种身体运动时尚。

综上可知,马拉松长跑因其特有的运动形式,承载着来自身体、现象学以及消费社会学领域的意义。不过,马拉松跑者群体中,究竟是哪些人在追寻并实践着这些意义?或者,是谁让马拉松具有的这些意义普遍彰显并得以继续丰富?要回答这一问题,就需要阐明具体是哪类人构成了跑者主体以及为何会成为主体。

3 中产阶层作为跑者主体的马拉松

国内外相关调查均显示,马拉松的主要参与群体呈现出了明显的阶层特征。由爱燃烧、虎扑跑步、上海跑步者于2015年联合发布的中国跑者调查报告表明:跑者中大学本科及以上的人占比达68.5%,年薪5万以上的人占比约72.5%;跑者所从事的职业大部分以互联网、政府、教育、医疗、金融、房地产行业为主[22]。国外研究者也早就发现,马拉松运动的主要参与者主要来自20~45岁的中产阶级[23]。可以发现,这些人口统计学特征基本符合国内学界对中产阶层的定义与刻画[24-25]。换言之,中产阶层构成了当前马拉松跑者的主体。那么,为何中产阶层会对马拉松运动情有独钟呢?有学者认为,中产阶层更相信能控制自己的健康,通过选择一种适宜或得体的“生活方式”(life style)对身体实施控制,这种生活方式中就包含跑步健身[26]。笔者认为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乃在于这一群体具有其他阶层少有或难以持续拥有的特征。

首先,中产阶层对生活有着更大的积极性或主动性。有研究者指出,中产阶层在生活中表现出了积极的竞争意识和进取精神,看中个人成就、职业理想、社会伦理,希望通过努力工作来达到自我实现,最终能让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相统一[27]。在日常生活中,相对于其他阶层,公务员、教师、企业白领等更显得焦虑和忙碌,朝九晚五、缺乏锻炼的工作方式更容易让超重和肥胖问题不请自来。上海交通大学的一项调查报告表明,不良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愈来愈多久坐不动的生活方式,显然是致病的元凶之一[28]。因此,这就导致了中产阶层对身体健康格外关注并主动投入精力,跑步尤其是马拉松长跑所具有的塑身强体功能恰恰迎合了中产阶层的群体需求。

其次,跑步健身贵在坚持,中产阶层有着相对更强的自我克制能力,更能适应马拉松运动对个体耐力品质的要求。有研究者就指出在跑步亚文化中,跑者会秉持着确定的价值、气质和性格以及坚忍的品质,认为长跑实践与耐力紧密相关,忍受疲劳、不适和痛苦是日常训练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且相信健康的身体是日常跑步的结果[29]。这也是中产阶层能够成为跑步主体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三,与一线工人等普通从业者不同的是,虽然中产阶层平时的生活也十分忙碌,但他们常常比普通大众具备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由于马拉松运动对参与者的时间投入有着更高的要求,在其他体育运动中很难见到,这就需要个体付出更多的个人时间。整天运用自己的身体进行体力劳动的工人们,由于身体就是实现生存目的的工具和手段,往往没有多余时间从事慢跑和健身这类被他们视为“装腔作势”的活动[13]125。相对而言,中产阶层则更具有闲暇上的优势。正如“中国主流人群在几十年里没有爆发出跑步潮,不是因为跑步这项运动太屌丝,恰恰相反,是它太奢侈。……跑步是一项要长期坚持的运动,需要每天都拿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和精力去户外践行。在忙碌的中国,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30]。

第四,中产阶层普遍具有身份彰显的动机以及地位下降的恐慌[31],他们对能够表征自身地位和声望的行为常常不遗余力。有研究者发现,跑步在经验上常常与中产阶层群体有关[32]。在当代有关身体的社会学文献中,健壮的身体(hard body)经常以符号化的形式与中产阶层相联系,用来表现这一群体对跌落到底层的恐惧[33]。作为长跑的一种典型表现形式,马拉松尤其能提升个体有关自我转变(self-transformation)的经验,跑一场马拉松就成了对自然的身体限制的挑战。虽然其他健身项目也能吸引大众的兴趣和注意,不过,马拉松长跑在人们的文化想象中却具有一种独特的地位,被视为代表人类耐力和毅力的一种流行符号。顺利完成马拉松赛事的个体,会被视为拥有这种社会赞誉的特质,马拉松进而也就成为了获取文化资本的一种方式[34]。所以,正因为马拉松具有可以彰显更高生活品质和地位的特征和功能,这也是能在中产阶层中流行的原因。

第五,相对于底层群体,中产阶层有着相对比较好的经济基础。虽然慢跑或马拉松绝对经济成本比不上登山、攀岩等运动休闲项目,但也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作为保障,比如良好的锻炼环境(这常常与生活居住环境相关)和一定的健身花费(如运动装备、参赛费用等)。国内2017年对跑者的大规模调查数据显示,跑者年均参赛费、服饰跑鞋装备费以及购买相关知识的总费用约为6 700元[35],这对于月均收入两三千的一般劳动者而言就显得非常奢侈。

最后,中产阶层普遍有着米尔斯(Charles Wright Mills)所谓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生活心态[31]315,而马拉松长跑所具有的极为关注自我形象和感受的这种自恋主义特征,就满足了拉什(Christopher Lasch)在《自恋主义文化》中专门批判过的中产的“自我完善”倾向[36]。这就在阶层的社会心态方面进一步说明了中产为何钟情于马拉松运动。

综上可知,中产阶层自身所特有的社会心理特征,导致了中产跑者对马拉松运动的极大参与热情,进而成为了这一运动的参与主体。不过,城市马拉松具有的最大意义与价值可能在于中产跑者以身体实践的方式,间接回答了当代著名社会学家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提出的晚期现代社会中有关“我是谁”的问题,即“该做些什么,如何行动,成为何种人?这些便是生活于极盛现代性的人们共同面临的核心问题,而且,这些也是我们所有人或以话语形式或以日常社会行为形式在作答的问题”[15]66。这自然就引出了城市马拉松与跑者的自我认同的关系问题。

4 作为跑者建构自我认同的马拉松

人在社会中的自我定义,不再是拥有状态,而是存在状态。根据个体拥有的资源来确定的是拥有性身份,依据个体主观实践与行动来确定的群体成员资格则是存在性身份,这一身份不是依据客观资源而是主观想法和实践,需要通过建构认同引发相应行为最终确立身份[37]。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以跑步为代表的身体实践活动发展到极致的重要结果之一就是让个体成为了身体的产物。因此,个体若要改变当前的生活,只需要先努力改变自己的身体。在高度现代性的社会,无论处在何种社会位置上的个体,社会系统都会使其暴露在越来越多的环境与技术风险中[13]71。身体逐渐成为个体自我认同建构中的核心要素,进而社会大众对身体的关注成为了一种全球化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身体健康、外表和体型,并把这些视为自我认同的表达。

自我认同(self-identity)主要涉及个体如何定义自我,如何用一种符号化的方式来展现有关自我的信息、所属的团体等问题,其通常被定义为“在高度差异化的当代社会中,由从属于个体所承担的多重角色之意义所构成的自我的部分”[38]。自我认同是个体自身品质的组合,这组品质既包含个体用于描述自身的表达,也包含把自己视为何种角色。这些品质可以通过自我呈现的行为被创造、修正或者维持,并且可以划分为多种自我,如现实自我、理想自我、社会自我、可能自我。因此,自我认同既是一个认知情感行动系统,可以由个体自身产生;也是一个社会互动自我建构系统,可以通过社会过程所驱动[39]。个体会寻找能强化其独特身份的情境和行为。因此,自我认同就为个体提供了一种归属感,为其身处的社会环境提供了一种有价值的地位,提供了与他人联系的一种方式,是个体增强自尊与自我价值感的一种途径。

作为深度休闲方式的城市马拉松具有重要的自我认同意义。有学者指出,跑者一旦拥有了一种自我认同,这种认同就和前文所述的深度休闲之间存在着一种互惠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深度休闲的6个特征就是这种自我认同的结果;反过来,自我认同也会被每种特征所强化[40]。尤其在当前社会,当家庭、宗教、工作等传统形式的社会资本越来越不能凝聚人心的时候,作为一种深度休闲活动的城市马拉松,便可以在现代社会中成为寻求自我认同和团体精神的渠道。有研究者发现,马拉松包含了一种行为和心理上的连接,是个体认同的一种反映,持续不断地参加长跑增强了个体的自我概念和认同[41]。个体越认同于一种健身课程或者锻炼团体、跑步团队或者其他专业团体,就越会被激励发现并遵守作为团体成员所要求的标准、价值和理念。跑者在接受并内化了城市马拉松文化后,长跑运动所具有的仪式、叙事、符号等功能将在跑步生涯中得到发展,个体从中获得的文化资本将反过来增强个体对跑者身份的认同。同时,随着技能的提升,个体在不断获得他人认可的同时,其自身的价值和信念也会通过跑步这项活动得到确立。

5 结语

正如国外学者伯基特(Ian Burkitt)所言:“我们在试图找寻我们是谁时,常常会诉诸某种社会活动,以揭示那个‘隐藏的’自我。因此,对自我的探寻,就会涉及我们做什么,通过这种活动发展出的才干和能力,会告诉我们自己是谁。”[42]马拉松作为当前流行的具有健身功能的体育休闲活动,越来越多的城市居民尤其是中产阶层积极参与其中,长跑健身所蕴含的多种社会文化价值与意义得以彰显,当代城市跑者对身份的焦虑则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与释放,最终有助于建构马拉松跑者的自我认同。也正因如此,作为当代一种具身体现(embodiment)形式的城市马拉松,使跑者展现出了一种“身体崇拜”(body worship),“最好的自我”(best self)和“最佳的身材”(best body)也已取代“美丽的心灵”(beautiful soul)成为大众追逐的目标[23]313。总之,在体育休闲产业持续增长、媒体对形体美学的大肆宣传、个体急于寻求自我认同的社会文化大背景下,城市马拉松在中产阶层中的流行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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