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之味
2019-11-14■梅兰
■梅 兰
大学的课程大致以各种文学史开端,文学理论及批评等往往落在后面,所以多年前我就认为文学理论和批评要高于文学史,——谁不知道重要的领导总是姗姗来迟呢,也正如一切运动,总须热身,然后才算开始。曾有位弟兄询问我的行当,我慨然答道,就是考察意义形成的过程。对方默然不语。其实那时我还没做过什么文学批评,只在理论里研究文学,相当于古典时代的异教徒,一切倚靠神灵的帮助,关于文学的奥秘,当然也需要聆听理论的神意。
近年来,我也试着写了一点批评,如今却承认一个事实,批评不仅不是一个异教徒易行的,也实在非凡人可为;任何一个作批评的学人都会发现,自己踏入的并非是神奇的文学博物馆,而是无比执着的作家、敬业高效的批评家、深谋远虑的官方部门所组成的文学行会。人人都以慑人心魄的速度向前奋进,各种官方奖项和各地文学刊物编织起的朝圣之旅,牢牢吸引着行会里的文学爱好者,批评家犹如帝国的工程师,缀网蜘蛛般吐露良言,编织文学爱好者通往罗马之路。在近年来的盛世里,世俗荣誉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立刻遭遇文学的巨大成就;每一年,批评的声音都忍不住质问,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和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相称的文学?文学的劳动者因此分工合作,共同促进文学高产;批评家监督作家创作,作家不得不忍受批评者的声音;但生产者毫无疑问处于核心地位,旁观者无论有何高见,也要通过生产者才见效,各种项目辅导也说明重心所在。我们的文学生产机制曾经摹仿过社会政治和经济生产,如今摹仿自身,指导文学生产的思想几经蜕变成为文学本身,成功的作家成为文学的化身,好的批评家因此要成为好的作家,以完成合法性循环。文学行会流行的是文学效益下的文学(家)信仰,正如经济领域的经济指标信仰一样。
传统上,批评的作用近于淘金,也要选择好地段,改进方法增加产量,历史悠久的上游河道淘金人常看不起抬着新式淘洗设备的外来者,虽然他们的常年深挖已经造成上游河道的大量泥沙流失,破坏了当地植被与生态系统。据一知情者透露,他们的淘洗工具也来自对新式设备的仿造。如今,淘金者们围绕收购沙金的官办公司形成一个个大小圈子,论资排辈互相帮衬,制定并维护沙金收购标准;公司的兴旺有赖于淘金者的竞争,所以公司也常常开展围绕淘金的步骤、方法等方面的辩论;淘金当然伴随时尚潮流,西风流行已过,如今想卖高价,只往东方传统上讲,便有奇效。总之,这些都促进了淘金事业的繁荣。
批评也类似园艺或者采蜜,前者手起枝落,好似律法,后者看看花花草草,顺便带一点花粉回去再加工,要快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