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影响作用机制分析
——基于中美贸易政策博弈的检验
2019-11-06韩慧霞金泽虎
韩慧霞,金泽虎
(1.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合肥 230000;2.滁州学院 金融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内容提要:逻辑分析表明,中美在贸易、金融、投资、科技等领域的摩擦势必造成中国“被动式跟进型”贸易等政策的不确定性,且摩擦的周期性反复将常态化、长期化,对我国正式实施的外贸产业转型升级将产生重大影响。对此,本文通过测度2007-2017年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及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构建省际面板数据模型检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作用机制。全样本回归结果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提高会抑制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进程,分地区样本回归结果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各个地区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影响程度、影响时间都呈现出差异性。根据上述结论,政府和企业要动态处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外贸产业转型升级的关系,实行差异化的区域政策制度,要充分考虑贸易伙伴国的政治和经济因素,以规避贸易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外贸产业升级带来的抑制作用。
美国政府挑起的中美贸易摩擦带来中国 “被动跟进型”贸易政策波动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国进出口企业的发展与外贸产业升级。本文利用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联合发布的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构建了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China-us trade Policy Uncertainty index,简称TPUCA)及中国外贸产业升级指数(Foreign Tade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index,简称FTTU),并借助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和中国各省份2007-2017年的面板数据研究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的作用机制。
一、中美贸易摩擦不确定性预期的判断与分析
(一)中美贸易摩擦不确定性的逻辑分析
2019年5月10日,最新一轮中美贸易谈判再次陷入僵局。美方正式将从中国进口的价值2000亿美元商品的关税从10%上调至25%,而中国商务部则表示将采取反制措施。从2018年开始的中美贸易谈判本无太多新内容,因为所有涉及的议题在过去二十年里一直是中美两国磋商的重点,两国历届政府对彼此的立场和谈判底线都了然于心。但即便如此,本次谈判进展之艰难、陷入僵局次数之多,仍让中美各界深感不确定性无处不在。追溯原因固然离不开两国综合实力对比出现显著变化、美国感受到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以及特朗普总统标志性的任性多变等。更深层次上看,美国内部各阵营的根本分歧和不同诉求,是本次贸易谈判深度摇摆的背后推手。当然,美国内部各阵营并不是简单地等同于美方谈判代表里的鹰派和鸽派。根据笔者的观察,美方内部阵营的差异存在时间久、来源复杂,至少可以从以下三个维度来理解。
第一,对最优经济发展模式的不同看法。长期以来,学界、政界对发展中国家应如何进行经济转型有不同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只要发展中国家全面复制发达国家(如美国)的政治、经济制度,在经济政策方面推行快速国企私有化、贸易投资自由化,那么这些国家的经济就能逐渐追赶上发达国家。另一种看法认为,在经济转型的过程中,政府的指导和干预、以及在工业发展初级阶段的保护措施必不可少,可以更好地保证经济的平稳发展和社会的长期稳定。这两种看法的分歧在理论上可以追溯到新古典主义和新凯恩斯主义之争,在实践中逐渐演变成所谓的华盛顿共识和北京共识的辩论。这种分歧也影响了美国学界、政界如何看待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一个阵营反对中国政府的产业政策、不满国企改革过慢。而另一个阵营则对相关政策持更加积极的态度,理解中国实行的渐进式存量改革的做法。
第二,对中国经济长期发展走势的不同预期。过去30年里,美国主流的声音是,随着全球化的大潮和中国经济的逐渐开放,中国经济会不可避免的融入全球贸易和资本链。在这个过程中,美国企业竞争力较强、民众技能水平较高,将受益匪浅,无疑是互惠双赢的局面。
但是,另一种声音也一直存在,即全球化会损害美国的低技能、低教育阶层的利益。中国蓝领阶层的体量大、成本低,相对其他类似的国家(例如墨西哥、越南),会更突出的导致美国的低端工作机会流失。而随着中国的发展,也会逐渐损害美国高端制造业的全球竞争力。因此,中国经济的崛起,对美国带来的不是繁荣机会,而是长期损失。尤其是在特朗普上台之后,这种声音逐很快演变成为新的政治正确。
第三,应对中国的不同政策主张。对于中国经济转型应该是外生还是内生,美国内部也长期存在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美国政府应从外部推动中国经济向美国最有利的方向前进。在此过程中,需要强硬的使用经济或者政策手段来施加压力,甚至不惜与中国正面对抗。类似的政策也是美国对待其他转型中的发展中国家的传统做法,包括此前在救助发展中国家经济危机时附加的各种强制性、前提性的政治经济改革条件等。美国内部另外的阵营则认为,中国与其他发展中国家不一样,经济体量大、文化迥异、经济结构复杂。因此,更好的方法是保持接触、耐心沟通,在求同存异中推动中国经济能自主地走上持续繁荣的道路。
从以上三个维度可以看出,同样是为了维护美国利益优先,对于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的发展模式以及如何与中国打交道,美国内部存在意识形态、诉求和对策迥异的各种声音。具体来说,国家产业政策还是私企自由竞争,协商共赢还是美国利益之上,激进式变革还是渐进式进步,耐心接触还是强硬施压,美国内部各方在这些对华问题上的辩论始终没有停息。某种看法或许会在某些时点占上风,但从长期来看,往往呈周期性的反复。
也正因为如此,不论本次贸易谈判能否或者何时达成协议,未来中美在贸易、金融、投资、科技等方面的摩擦和争端造成的政策不确定性将不可避免地常态化、长期化。对于各国政策制定者和投资者来说,这无疑是巨大和长期的不确定性风险。
(二)基于层次分析法的中美贸易摩擦预期不确定性分析
这里我们将上述逻辑分析得出的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常态化、长期化再做一次深入解剖,采用层次分析法确定5个评价标准的权重,再将每个不确定情景5个标准的得分分别乘以其相应的权重后求和,进而得出每个不确定情景权重。
首先,构造判断矩阵。判断矩阵表示不同评估标准两两比较得到相对重要程度的数值,数值的取值范围是1-9,1表示i指标与j指标一样重要,3表示i指标比j指标稍微重要,5表示i指标比j指标重要,7表示i指标比j指标比较重要,9表示i指标比j指标绝对重要,2、4、6、8表示i指标与j指标重要性介于上述两个相邻判断尺度的中间值。构造判断矩阵见表1。
表1 判断矩阵表
由于采用专家打分法得出判断矩阵时,不可能完全消除专家主观认识的隐性影响,为保证判断矩阵数据逻辑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必须对判断矩阵进行一致性检验。估计误差会导致判断矩阵特征值的偏差,因此可根据偏差值来定义一致性指标。设判断矩阵的最大特征值为λmax,阶数为n,则相容性指标可表示为:CI=(λmax-n)/(n-1)。计算可得,λmax=5.293,n=5,CI=0.073,定义一致性指标CR=CI/RI,若一致性指标CR<0.10,则认为判断矩阵的一致性可以接受,权重向量具有较强客观性。查表可知,n=5对应RI=1.12,CI=0.073<0.10,表明7个风险评价标准的权重通过一致性检验。最终,通过专家打分的分值计算出了每个评价标准对应的权重,具体分值见表2。
表2 不确定因素权重表
(三)基于贝叶斯决策的量化
本阶段通过贝叶斯概率公式对中美贸易战中不确定性预期进行量化过滤。以经验资料为基础,合理设定风险的先验概率,然后利用贝叶斯公式量化计算出后验概率,并用后验概率修正先验概率,实现用客观证据测度风险概率的目标。
(1)
(2)
表3 贝叶斯概率统计表
从表3可以看出,各不确定性情景的后验概率与先验概率相比普遍有所下降。美国国内对华气氛由0.76下降到0.563,下降幅度最大,其他不确定性的后验概率与先验概率相比下降幅度小,而中美两国政治和社会关系由0.7下降到0.609下降幅度最小。由表中概率可知,中美贸易战面临的不确定性主要是中美两国政治和社会关系、美国国内对华气氛和特朗普自身因素,而美国总统竞选时的承诺和美国两党派之间关系在此次中美贸易战中所承担的不确定性占比较小,这个结论和逻辑分析的结论基本吻合。
二、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指数核心变量测度与特征性事实
(一)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指数的测度与其特征性事实
图1 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走势图
EPUC则以香港最大的英文报纸《南华早报》(South China Morning Post)为采集对象,该报纸内容覆盖全面,被评为内地、香港以至亚洲极具公信力和权威性的报纸。该团队通过搜索“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三个关键词,选取出不同时间阶段的新闻报道篇数,具体构建方法和TPUA类似。Baker 等(2015)通过检验此方法构建的EPUC对中国经济政策的测量准确度高达98.4%[3]。本文在获得2007-2017年TPUA和EPUC之后计算二者的交互项得出2007年至2017年的TPUCA。为了便于分析,本文将二者的交互项除以1000,这并不影响分析其变化趋势。图1给出了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走势图。由图可知,2015年之前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指数波动不大,但2015年之后急剧上升。这主要由于中美两国互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国,加上特朗普政府在制定贸易政策时主要针对中国,哪怕是美国与欧盟、韩国、日本、加拿大等签订的双边和区域贸易协定也会通过多米诺骨牌效应间接影响中美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因此由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引起的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在2015年之后也出现了大幅上升。根据中美两国贸易的现状,TPUCA的变化符合中美贸易政策的变化特征。
(二)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及其特征性事实
借鉴已有学者编制FTTU的方法,本指标体系选择2个一级指标,7个二级指标,20个三级指标综合衡量,各指标权重的确定采用参考已有文献和专家打分的方法,具体结果见表4。由于 FTTU三级指标体系中各数据量纲不同,所以要对其进行无量纲化处理,具体公式如公式(3)-(6)。根据具体指标对总指标的不同影响方向采取不同的公式,正向指标D1、D2、D3、D4、D5、D6、D7、D10、D12、D13、D14、D15、D19使用公式(3),逆向指标D8、D9、D16、D17使用公式(4),适度指标D11、D18、D20使用公式(5)和(6)。
X正′=Xi-Xmin/Xmax-Xmin
(3)
X逆′=Xmax-Xi/Xmax-Xmin
(4)
(5)
(6)
原始指标无量纲化之后使用线性加权法得到FTTU的具体数值,具体加权公式见式(7),得到2007-2017年全国除西藏之外30个省级行政区的FTTU数据。
(7)
本文将样本分为全国、东部、中西部三部分进行分析。按照大多数学者研究经济问题时的划分,东部地区包括京、津、冀、辽、沪、苏、浙、闽、鲁、粤、琼和渝,中西部地区包括晋、蒙、吉、黑、皖、赣、豫、鄂、湘、桂、川、黔、云、陕、甘、青、宁、新。图2显示2007年2017年我国总体、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平均值的变化趋势。理论上讲,随着我国各区域外贸规模、外贸结构、外贸综合效益、外贸可持续发展等因素的不断完善,我国的FTTU应该是不断上升的,下图却显示在样本区间内我国各个区域的FTTU都是不断波动的,这说明我国国内外贸环境的优化并不能完全解释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变化情况。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和2015年以前相比,我国三个区域的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在2015年以后都出现了明显大幅的波动,我们可以假设这和美国贸易政策的变动有关。
表5 协整检验结果
图2 我国总体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走势图
(三)对外贸易转型升级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关系初步判断
为了避免估计结果出现“伪回归”,我们首先初步判断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进程与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之间是否存在长期的协整关系。为了保证数据的平稳性,我们采用大多数学者的做法对数据取对数。本文还借鉴相关学者的做法[4]采用一阶差分来分析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影响,这主要考虑到一阶差分可以去掉无法观测到的国家、地区等特征变量的影响。对处理后的数据进行协整检验,如表5所示。从检验结果可知,三个区域中无论是针对截面协整检验的统计量Gt、Ga,还是针对面板协整检验的统计量Pt、Pa都是显著的,这说明我国外贸易转型升级进程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之间存在长期的协整关系,对二者进行建模不会出现“伪回归”。
三、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外贸产业转型升级影响作用机制的实证检验
(一)计量模型
借助相关数据,我们设定面板数据模型检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各省市外贸转型升级进程的影响,模型如下:
FTTUit=α0+α1TPUCAt+α2Zit+γi+υt+εit
(8)
其中,i和t分别代表地区和时间,Zit代表控制变量,ri表示各地区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效应,vt代表时间效应,εit代表随机扰动项。(1)被解释变量FTTUit表示t年i省市的外贸产业升级指数。比较优势理论表明,参加国际贸易的国家都能够通过自身的比较优势从国际贸易中获利,但处于不同产业阶段的国家从国际贸易中获得的利润却是不同的,而为了增加利润每个国家都有进行外贸产业升级的动力。为了衡量外贸产业升级众多学者构建了外贸产业升级评价指标体系,该体系由“单一指标”向“多维指标”逐渐完善。本文在借鉴已有文献的基础上改进了中国外贸产业升级指数,改进后的指标体系涵盖了外贸产业升级的“后端”及“前段”环节,能更好地衡量中国目前外贸产业升级的现状和特征。(2)核心解释变量TPUCAt为t年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表示由美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导致的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该指数的原始数据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联合发布,自发布以来就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使用。
为了提高模型的稳健性,本文在参考相关文献的基础上,引入以下与外贸产业升级密切相关的控制变量。(1)产业结构水平(Instr),该指标采用第二产业产值占比来衡量,由于该地区的产业结构情况直接决定该地区外贸产业升级的进程,因此有必要引入该变量作为控制变量。(2)对外贸易开放度(Optr),该指标采用该地区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一般情况下该地区的对外贸易开放度越高,外贸产业升级的可能性也越大。(3)外贸创新能力(Trin),一般外贸创新能力对于外贸产业升级有正向的促进作用,本文采用该地区科研人数与大学及以上学历的比值来衡量。(4)产业可持续发展能力(Tein)以原创性技术进步即每万人专利申请授权数来衡量,一般该指标对外贸产业升级有正向的影响。(5)交通基础设施(Trans)选用地方财政交通运输支出占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支出的比例表示,一般认为一个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水平代表交易的发达程度,交通基础设施水平具有区域外部性,通过扩散效应提高生产效率,从而推动外贸产业升级。(6)外商直接投资水平(FDI),大量文献表明外商直接投资能显著提高产业结构的高级化水平和合理化水平,因此本文参考大多数文献的做法选用FDI占地区固定资产投资总额的比重来衡量。(7)市场化水平(Mark),一般一个地区额市场化水平对产业的发展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借助相关学者的做法采用城镇非国有单位就业人数占城镇就业人数的比重来衡量。(8)城镇化水平(Gov),我国对外贸易主要集中在城镇,城镇化越高对产业升级越有利,因此本文借鉴有关学者的做法采用城镇人口与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各省的城镇化水平。
(二)样本数据说明及变量描述性统计
本文使用2007-2017年的数据,相关原始数据主要来自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中经网统计数据库》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发布的数据,计算TPUCAt涉及的TPUA和EPUc的原始数据均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联合发布的数据,网站提供的数据为月度数据,为了与其他指标保持一致性,使用算术平均值得到年度数据。如前文所述为了保持数据的平稳性,本文对原始数据首先取对数,本文还借鉴大多数学者研究贸易政策不确定时采取差分去掉无法观测到的国家、地区等特征变量的做法,对各已处理变量再取差分。各个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6。
表6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7 分地区面板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1%水平上的显著性,括号内为对应的t值(下同)。
(三)实证分析结果
1.分地区样本回归结果。考虑到我国各地区的经济、外贸等“省情”不同,可能存在不随时间而变的遗漏变量,并且各个地区的对外贸易转型升级都具有一定的时间效应,所以本文选择“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来分析对外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影响情况。本文将数据分为全国、东部、中西部三组进行对比回归,具体回归结果见表7。从估计结果来看,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回归结果的符号均一致,这说明回归结果是稳健的。三个样本回归结果中对外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的影响都是负向的,这表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对该地区对外贸转型升级进程具有抑制作用。
回归结果显示,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每上升1个单位,中国外贸产业升级指数东部地区下降0.008个单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0.015单位。可见,对外贸易基础比较好的东部地区在受到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对外贸易转型升级受到的抑制作用最小,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对外贸易基础比较差的中西部地区则更容易受到外贸政策不确定性的冲击,其受到的冲击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这和我国的现实情况比较吻合。
2.分时间段样本回归结果。为了对比分析2015年特朗普进入政治舞台前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变动情况及其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影响程度,本文选择2015年为时间节点将样本划分为子样本1(2007-2014)和子样本2(2015-2017)。
表8的回归结果显示2015年前后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指数的影响均为负,且加入控制变量之后影响方向不变,这和上文的分析结果一致。表5还显示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2015年之前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系数的绝对值总是小于2015年之后系数的绝对值,这说明2015年特朗普进入政治舞台之后,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变动,对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产生的负向影响的确提高了。以加入控制变量之后为例,该指数每变动1%,2015年之后这种影响就提高1.240倍。这主要因为特朗普上台之后实施的一系列贸易政策中,遏制我国对外贸易转型升级的成分更多,特别是国内一些专家分析的特定对象——《中国制造2025计划》。这一回归结果证明我国的对外贸易转型升级进程的确受到了影响。
表8 分时间段回归结果
(四)内生性问题及稳健性讨论
1.稳健性检验一:工具变量法(IV)。贸易政策会影响贸易产业升级,贸易产业升级也会反向影响贸易政策,即贸易产业升级之后,可能伴随着贸易政策的动态调整,因此模型会出现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结果出现有偏性。为了解决内生性问题,本文在上文的基础上引入工具变量再次进行分析。根据工具变量选取的原则,需要找到一个仅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有关,但又不与我国外贸产业升级直接相关的变量。借鉴鲁晓东等(2017)[5]选取自然灾害、恐怖袭击、政变和暴力革命等短期的外生性事件作为不确定的工具变量,本文使用美国国家安全指数作为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工具变量。该指标除了可能通过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这一内生渠道影响我国外贸转型升级之外,不会直接对我国的外贸转型升级产生影响,符合工具变量的选取标准。美国国家安全指数的具体数据可以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芝加哥大学联合发布的数据中获得。表9显示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系数显著,且与上文回归结果一致,可见在考虑到内生性之后上述结论依然是稳健的,即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产生抑制作用。
表9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注:括号内为对应的z值。
2.稳健性检验二:改变核心解释变量的测度。将原模型中的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变为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与时间趋势的交互项,以反映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中受到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的时间趋势,得到检验模型:
FTTUit=β0+β1TPUCAt×year+β2Zit+γi+υt+εit
(9)
对上述模型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10所示。表10显示外贸产业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与时间的交互项显著且为负,这说明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指数的影响随时间的推移呈现出递减的趋势,可见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提高短期内会冲击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长期内这种负向影响会递减,即长期内会倒逼中国加速外贸产业升级。作为贸易战被迫反击的一方,中国经济短期内必定会因加征关税而承压,但中国政府已经备足了长期应对的政策工具箱,长期来看这压力完全是可控的,中国也势必能转危为机,加速外贸产业升级。目前,中国经过政策调整外贸依存度已经下降至17.9%,消费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76.2%,内需正在成为我国应对贸易政策不确定的强力支撑,中国与欧盟等主要贸易伙伴国的进出口额均保持稳定增长,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增速高达9.1%。这些意味着中国政府已经从内外各个层面备足应对措施,外贸抗压能力不断增强,外贸产业升级态势良好。
进一步观察可以发现,中国东部地区受中美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影响的时间趋势递减的最慢为0.009,中西部地区递减的最快为0.018。我们综合原模型和检验模型的回归结果可知,TPUCA每上升一个单位,对外贸基础比较好的东部地区受到的冲击最小仅为0.008个单位,但由于每次受到外贸政策冲击时东部地区调整幅度最大,因此外贸政策不确定性对东部地区外贸产业升级产生的影响最为深远,FTTU随时间递减的趋势最慢,倒逼外贸产业加速升级的力度最大。这一实证结果验证了东部地区长期以来形成的产业供应链在面对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冲击时具有明显的抗压优势和灵活的应对政策。东部地区的企业作为中国经济发展的领头兵,在面对危机时抢先进入高技术产业发展阶段,以及智能化改造带来的用工成本降低、生产效率提高都提升了中国外贸产业转型升级的速度。
表10 交互模型回归结果
上文采用构建指标的方法衡量被解释变量产业结构升级程度,为了进一步检验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借鉴相关文献利用产业结构升级系数衡量产业结构升级程度。配第—克拉克定理指出,国内经济的发展和人均国民收入水平的变化与国民经济中的三次产业的比重密切相关,产业结构也随着该比重由低级向高级不断演进。利用产业结构升级系数衡量产业结构升级程度具体计算方式如下:
(10)
其中,yi为第i产业产值占总产值的比重,λ越大,说明产业结构层次或高度越高。通过回归分析可知采用新的指标之后回归结果依然稳健。
关于解释变量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测度,上文将原始的月度数据算数平均得到的年度数据,本文尝试将原始月度数据采用几何平均数和年度中位值重新测度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并重复上文的实证实验,结果显示,得到的结论与上文一致。
(五)进一步分析
将原模型中的中美贸易不确定性指数TPUCA替换成中日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TPUJC,对该模型构建“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表11显示,中日贸易政策不确定的上升也会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产生抑制作用,这进一步证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上升的确会抑制影响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
FTTUit=C0+C1TPUJCt+C2Zit+γi+υt+εit
(11)
表11 美日样本回归结果对比
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中日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的改变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的影响远远小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变动带来的影响。中日外贸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每上升1个单位,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指数的抑制作用为0.0020个单位,远低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带来的0.0147个单位的影响。这可以从中国与两国的贸易额来分析,2007年至2017年中美贸易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比值均在13%以上,中日贸易占比则在5%左右,这说明贸易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的影响与贸易额有一定联系。这一回归结果启示我们要抓住建立和管理贸易新伙伴、实现贸易伙伴多元化战略,以分散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给中国贸易升级带来的风险。
四、结论与建议
逻辑分析表明,美国内部各阵营的根本分歧和不同诉求,是本次贸易谈判深度摇摆的背后推手。数理推演的结论显示,导致这种高度不确定的原因主要是中美两国政治和社会关系、美国国内对华气氛和特朗普自身因素。利用2007-2017年的省际面板数据分析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外贸产业升级的作用机制,结果表明:(1)中美样本回归结果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提高会抑制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中日样本的回归结果强化了这一结论;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与时间趋势的交互项模型表明,中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的提高短期内会冲击中国外贸产业升级进程,长期内会倒逼中国加速外贸产业升级。(2)分地区回归结果表明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各个地区外贸产业升级的影响程度、影响时间都呈现出差异性。(3)分时间段回归结果表明2015年特朗普进入美国政治舞台之后,这种抑制作用表现的更加明显。
根据上述结论分析,中国外贸产业转型升级政策的推出可以突出下列要点与导向:(1)要动态处理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外贸产业转型升级的关系,制定短期和长期应对措施。政府和企业都要顶住加征关税的短期压力,调整对美外贸依存度、尝试扩大内需、减税降费等措施,营造良好的外贸环境,备足长期应对的政策工具箱,提升政策对外贸升级的推动作用,加速外贸产业升级。(2)要避免“一刀切”式的管理,实行差异化的区域政策制度。中国是典型的大国经济,地区间的要素禀赋在存量和结构上存在明显差异,利用“区域特长”构建符合区域自身的外贸产业升级之路是提高外贸产业升级的核心原则。东部地区产业发展要合理引导,促使其对外贸易向更高层次重构,中西部地区产业发展要继续发挥“后发优势”,在“外贸数量”和“外贸发展动力”上下功夫。(3)要充分考虑贸易伙伴国的政治和经济因素,以规避贸易国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对外贸产业升级带来的抑制作用。进行贸易往来时要考虑对方政府更替、领导人的政策取向以及经济发展状况,在这一原则的基础上建立和管理我国的贸易新伙伴、优化贸易市场布局,实现贸易伙伴多元化战略,以分散贸易国政策不确定性给我国外贸产业升级带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