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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信任、制度信任与农民就业决策*
——基于陕西省杨凌区农户微观调研数据

2019-11-05刘天军

农业经济与管理 2019年5期
关键词:信任决策农户

刘天军,马 橙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杨凌 712100)

一、引 言

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实施乡村就业创业促进行动,加强扶持引导服务”,农民就业是党和政府关心的重要问题。随着我国城镇化建设快速发展,农村劳动力市场处于“转移就业加速期、新生代就业高峰期和再就业凸显期”三期叠加状态,就业岗位供需矛盾突出。因此,在我国农村经济发展转型进程中,促进农民增收、蓄积农村发展新动能,农民非农就业决策研究尤为重要。

现有研究中关于信任与农民就业的讨论有限,大致分为两类。一是根据“社会资本”定义(社会资本是“能够促进合作和带来共同收益的社会生活特征——包括网络、习俗、信任”)(Putnam RD,1995),认为信任是一种关键的社会资本,不仅是特定个人间关系,也可存在于集体、组织和制度层面,对就业具有重要影响(Welter,2012)。二是将信任作为社会网络的中间传导机制展开研究,认为网络包括信任,信任将网络联结在一起(Aldrich等,2005)。从人际信任角度看,求职者可通过有就业经验的亲友提高搜寻效率,获得更理想就业岗位(Aguilera等,2003)。若求职者拥有丰富社会关系,其就业机会相应增加,可挑选工资待遇优厚的岗位,利用“信息效应”实现增收(邹宇春等,2011)。社会网络通过调动社会资源,使行为人获得更好职业地位或商业机会,从而影响行为人的收入回报(张顺等,2012)。宗族网络(社会资本)越强的农民工,越倾向于外出就业。如农民工在邻村、乡或县更易通过社会关系网络找到工作(仇焕广等,2017);而在外省,因语言、文化等差异,外出农民工较难融入当地社会,外出务工成本更高(杨肖丽,2010)。从制度信任角度看,作为公众与政府良性互动的集中体现,政治信任是一国政治体系存续和发展的重要保障,也是政治体系获取合法性的社会心理基础(李艳霞,2011)。改革开放后,随着社会快速转型,国民政治信任下降严重,国内学者展开政治信任研究起步较晚,研究内容及成果有限(陈佳鞠,2012)。

已有研究未准确定义和测量信任,仅将信任作为社会网络影响就业的中间传导机制展开讨论,或将信任作为社会网络表征变量,探讨其对就业过程某阶段的影响,缺乏系统的理论分析框架和实证分析。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针对农民就业问题,从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两方面构建信任对农民就业决策的理论分析框架和信任测度指标体系,实证分析信任(人际信任和制度信任)对农民就业决策的影响机理,为政府部门完善农民就业政策提供理论与实证支持。

二、理论分析与模型设定

(一)理论分析

在众多非正式制度中,“信任”被普遍认为是除物质和人力资本之外,决定一个国家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的主要社会资本(Guiso,2012)。本文从信息分享、风险分担、合作互惠及内在约束机制四方面分析信任对农民决策影响的作用机制与途径,构建本研究的理论分析框架(见图1)。

图1 信任影响农民就业决策的理论框架

第一,信任通过信息分享机制降低信息搜寻成本,进而影响农户就业决策。在农村社会中,以个体农户为核心形成的人际关系地缘性较强,信息传递主要通过政府宣传、村内大会或邻里乡亲、媒体网络等非制度渠道获取。信任可增加不同社会群体间信息流动、交流和共享,促进农民非农就业。在就业市场信息不对称情况下,社会资本可通过提供劳动力市场就业信息、降低劳动力流动心理成本而影响就业决策(赵耀辉,1999)。

第二,信任通过风险分担机制影响农民就业决策。信任是“针对风险问题的一种解决方法”(Luhmann,2000)。信任感较强的人具有“在困难时得到别人帮助”的预期,使其愿意在事前承担更多风险(周广肃等,2015)。因此,信任可通过分担风险促进农民非农就业。信任感提升可促进社会资本形成,提高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积极性。

第三,信任通过合作互惠机制影响农民就业决策。农户间情感认同与相互信任可促进双方交流与合作,促使双方产生更多互惠行为,形成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机制,合作更高效(李艳霞,2014)。寻找工作过程中获得亲友帮助可显著提高农民非农就业概率,非农就业的重要渠道即农村劳动力进入城市(Zhang等,2003)。

第四,信任通过内在约束机制影响农民就业决策。制度信任可引导或制约个体行为,避免过分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而忽略公共利益,即有效抑制搭便车等机会主义,激励人们从事公共事务,形成一种“软约束”(Juliet,2015)。

(二)模型设计与选择

主要探讨信任对农民就业决策的影响,被解释变量为农民就业方式和务工距离,分别构建模型如下。

1.信任与农民就业方式

构建无序多分类Logit模型分析信任对农民就业方式的影响。

农民就业方式包括第一产业(林牧渔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为分类变量。构建多项Logit模型如下:

Y表示农民就业方式,j表示农户就业方式。当农户就业方式为传统农业时,j=0;第一产业(林牧渔业),j=1;第二产业,j=2;第三产业,j=3。e代表随机扰动项,k≤j。

2.信任与农民务工距离

运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实证分析信任对农民务工距离的影响。

并非所有农户均从事非农就业,本文数据仅为从事非农就业的农村劳动力数据。考虑到非农就业决策不仅取决于劳动力特性,也受农村劳动力市场中包括农业劳动者在内的全体劳动者特性的影响。为避免非农就业方式选择方程误差项与非农就业决策方程误差项导致估计偏误,本文加入Selection修正项(逆米尔斯比λi)的Heckman样本选择模型估计务工距离。

构建如下模型:

第一阶段,通过Probit模型估计农户是否选择非农就业,>0时,表示选择非农就业;≤0,表示选择传统务农。

第二阶段,引入逆米尔斯比率λi,克服样本选择性偏差,建立新方程,考查农户务工距离。表达式为:

其中,Yzi为农户务工距离;Zi为影响农户务工距离的解释变量;μi为随机误差项。

(三)变量定义

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1。

1.农民就业决策

将农民就业决策划分为农民就业方式与务工距离,就业方式包括第一产业(林牧渔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务工距离包括省内本市、省内外市和省外就业。农民非农就业指农村劳动力在一定时期内从事并取得相应劳动报酬或经营收入的非农业性劳动。无论进城谋生还是就地转变,只要农民脱离农业生产劳动而从事属于二三产业的经济性活动,即发生非农就业行为(董金秋,2011)。针对跨多个行业就业的农民,根据调研对象在调研时间点的就业方式、就业时间等原则定义。就业方式选择上,19.92%的农户从事传统农业;5.36%从事第一产业;14.56%从事第二产业;60.15%从事第三产业。务工距离选择上,48.28%在本村;27.59%在省内本市;16.48%在省内外市;7.67%在省外。

2.信任

借鉴社会学对信任的划分标准,将信任划分为人际信任与制度信任,人际信任细分为情感信任与社会信任。本研究将人际信任定义为对“家人、亲戚、朋友、邻居、陌生人、同村村民的信任程度”,其中,情感信任指对“家人、亲戚、朋友、邻居的信任程度”,社会信任为对“陌生人、同村村民的信任程度”;制度信任是对“本村村干部、乡镇干部、中央政府及领导人、国家政策法律的信任程度”。信任是农民在就业决策上对他人持有的一种符合自身利益的理性行为预期或情感认同。基于理性人假设,就业选择是农民成本—收益衡量下的行为决策,但成本—收益存在于农民事前选择的心理预期,而成本估算与风险预测紧密相关。农户信任决定其风险预测,进而影响农户就业决策。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分为个人特征和家庭禀赋。已有研究证实,性别、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农民就业决策有重要影响;家庭禀赋变量包括家庭人口和家庭收入。

其他控制变量包括农户社会网络,用“在本地关系密切且可得到支持和帮助的朋友/熟人”和“与邻居开展社交娱乐活动”衡量;农户满意度,用“工作满意度”和“家庭经济状况满意度”衡量。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三、数据来源与基本分析

(一)数据来源

为检验人际信任、制度信任对农户就业决策的影响,课题组于2018年7月16日~7月25日对陕西省杨凌区五泉镇、大寨镇、李台乡、杨村乡、揉谷镇、李台社区和杨凌街道办事处七个乡镇26个村庄展开实地调研,通过随机抽样方法抽取320位农民,获取问卷320份,有效问卷261份。调研对象包括杨凌区外出务工农户,调研过程中存在受访农户不在样本地区的问题,为获取该样本数据,本研究采取电话和网络方式调研。

(二)样本描述

1.村庄基本特征

受访村庄包括农庄型和社区型村落,农户居住地距离公路和集市较近。

2.农民基本特征

受访农民以女性为主,占55.56%;以初中学历为主,占44.44%,高中学历占31.03%;家庭劳动力数量以3~6人为主,占80.08%。

3.农民就业决策

就业方式包括传统农业、第一产业(林牧渔业)、第二产业及第三产业。以第三产业为主,占60.15%。务工距离分为本村、省内本市、省内外市和省外就业,以本村为主,占48.28%(见表2)。

表2 调查样本基本情况

4.农民人际信任程度情况分析

基于对农民信任程度的整体判断,问卷采用“非常不信任=1;中立=4;非常信任=7”和“非常不同意=1;中立=4;非常同意=7”的打分形式,引导农民根据自身情况逐一打分,并计算评分均值。由表3可知,农民信任程度随关系疏远逐渐降低。

表3 农民对不同群体信任程度评分

5.农民制度信任程度情况分析

由表4可知,农民大多不了解上级领导干部,信任程度趋于中立,但较信任中央领导人,仅少数与领导干部接触较多的村民信任程度较高。农民对国家政策的评分均值达6.16,即农民非常信任国家政策,对当地政府政策评分较低,从侧面说明地方政府对国家宏观政策贯彻落实不到位或理解存在偏差,使得农民未享受预期政策福利。农民的法律信任程度评分达5.94,农民整体素质不断提高,一定程度提升对信任的认知程度。

表4 农民对不同制度信任程度评分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构建无序多分类Logit模型分析信任对农民就业方式的影响。考虑到解释变量间可能存在相关性,先通过容忍度统计指标(Tolerance)检查多重共线性问题。结果显示,所有解释变量容忍度指标值均大于0.3,因此可认为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利用SPSS20.0软件估计多分类无序Logit模型,回归结果见表5。

模型一中,年龄在10%和生活满意度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年龄、生活满意度显著负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一产业。原因可能是年龄越大,生活满意度越高的农户越不愿冒险,倾向于从事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情感信任和制度信任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情感信任、制度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一产业。原因可能是出于对亲友的信任,农户倾向于脱离传统农业,通过从事第一产业增收致富,如家庭农场、规模种植养殖等。出于对国家法律政策的信任,农户倾向于从事规模农业等,这与村镇干部的宣传及农户对乡镇政府的信任密切相关。

模型二中,年龄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生活满意度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年龄显著负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二产业,生活满意度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二产业。制度信任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制度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二产业。

模型三中,年龄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社会网络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生活满意度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原因可能是农户越年轻,来自朋友的信息越灵通,易获取服务业招工信息,进而从事第三产业。社会信任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社会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三产业。相较于陌生人,农户更信任同村村民,愿意相信其提供的就业信息,进而选择从事第三产业。

表5 Logit模型回归结果

运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实证分析信任对农民务工距离的影响。一方面,劳动力是驱动经济增长的重要生产要素,农民务工距离影响不同区域潜在经济增长(杨肖丽,2010)。另一方面,农民务工距离越远,工作机会越多、增收机会越大(郭云南等,2013)。

首先对Heckman两阶段模型的自变量做相关性检验,结果表明模型不存在多重共线性。运用Stata软件处理模型数据,回归结果见表6。

在回归结果中,逆米尔斯比率λ回归不为零且显著,表明样本选择存在偏差,因而适合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分析。

第一阶段中,农户健康状况在1%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风险规避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工作满意度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情感信任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制度信任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原因可能是农户出于对家人、亲友的信任,会采纳其建议而从事非农就业;农民对村镇干部、中央政府及领导人、国家政策法规的制度信任,降低农户就业不确定性,有效促进农民非农就业。

第二阶段中,农户健康状况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风险规避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身体健康、风险规避程度低的农户务工距离较远。在务工距离决策过程中,作为失业风险的直接承担者,农民工风险规避程度显著影响其务工距离。社会网络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原因可能是农民可运用其在当地的社会关系网络在乡镇找到工作。因此,社会网络越丰富的农民工越倾向外出就业。农户经济满意度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工作满意度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结果表明,对当前经济状况越不满意的农户,越倾向于外出就业。情感信任在10%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制度信任在5%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出于对家人、亲戚、朋友、邻居、陌生、同村村民的信任,农民会相信其提供的外出就业信息,充足的信息可降低风险,农民权衡成本—收益,形成心理预期,进而影响就业决策。

表6 模型回归结果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利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西部发展研究中心搜集的农民就业相关数据,以人际信任、制度信任为主要解释变量,从信息分享、风险分担、合作互惠及内在约束机制四个方面构建信任对农民决策影响的作用机制,实证分析农民就业决策影响因素,结论如下。

(1)年龄、社会网络、生活满意度、人际信任、制度信任是影响农民就业方式选择的重要因素。相较于从事传统农业,年龄、生活满意度显著负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一产业,情感信任、制度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一产业;年龄显著负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二产业,而生活满意度、制度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二产业;年龄、社会网络、生活满意度以及社会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第三产业。

(2)农户健康状况、风险规避、工作满意度、情感信任和制度信任是农户从事非农就业的重要影响因素,均显著正向影响农户从事非农就业;农户健康状况、风险规避、社会网络、农户生活满意度、经济满意度、情感信任、制度信任对农户务工距离决策具有重要影响。

基于实证分析和研究结论,得出如下政策启示。

(1)以信任为载体的社会资本,有助于降低就业者信息不对称程度,拓宽信息分享渠道,在解决就业资源约束中的作用日益凸显。在社会教育层面,政府部门应综合运用各种媒体、采取多种形式,通过社会建设、文化建设等手段提升信任程度,进而营造相互信任、互惠互利的社会风尚,营造文明乡风。

(2)在加强文化建设提高社会信任水平的同时,逐步完善制度,加快市场化进程,推动乡村与城镇融合,确保制度环境健康稳定,从实质上促进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

(3)情感信任与社会信任可打破农村社会封闭状态,促进劳动力流动,加快市场化进程。在我国传统城乡分割格局下,农村劳动力难以与城市人口实现社会融合。政府部门应不断完善农村社会保障体系,为农村留守人员提供基本生活保障,减少农民工外出务工的“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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