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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西学传播的历史拐点与文化变迁

2019-10-20胡连利马晨莲

河北大学学报·社科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西学文化传播

胡连利 马晨莲

摘要:1840年鸦片战争后,国人被迫开始主动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西学从往日个别零碎和缓慢的传入方式转变为广泛、迅速的具有侵略性质的文化殖民主义的侵入。西学在近代中国的传播次第经历了一个由表层器物文化、中层制度文化、深层精神意识文化的变迁过程。“师夷长技以制夷”思想主张和“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清末新政”“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等社会变革运动成为西学传播过程中的始点与拐点。

关键词:文化传播;西学;西学传播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378(2019)04-0111-06

DOI: 10.39 69/j .issn. 1005-6378.2019.04.017

“西学”之称是从16世纪末开始出现的。皆因当时传教士来华后,自称为来自“大西”或“泰西”。“西学”泛指西方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利玛窦在《天主实义》中将西方的基督教神学家和哲学家称之为“西儒”“西士”“西哲”等,中国人亦即相应的把西方传教士带来的学说称之为“西学”[1]。明万历43年(1615),意大利耶稣会士高一志神父著文《西学》首次提出“西学”概念,介紹关于欧洲的教育体系及其背后的西方认识论。这可谓是最早以“西学”概言西方文化的开端。明天启3年(1623)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艾儒略所著《西学凡》出版,初次将新的学科知识分类引入中国。艾儒略把当时欧洲教育的文科(修辞学)、理科(哲学)、医科(医学)、法科(法学)、教科(修士学)、道科(神学)6个学科体系总称之为“西学”。显然这里的“西学”涵义已经转变为包括西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在内的一个概念。《西学凡》出版后广泛传播,推动了“西学”新词义在中国的传播。

19世纪4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过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后,完成了思想意识和科学技术的革命,资本主义的殖民扩张本性日渐显露。西方列强为了争夺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加紧了征服殖民地的活动。商品市场的幅员辽阔及政治腐败而又衰朽的中国,自然成为西方列强殖民主义侵略扩张的对象。伴随着1842年8月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和随后的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的签订,中国不可能再按照自己固有的秩序与方向发展,并逐渐由一个独立主权的国家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鸦片战争的失败让国人无奈之余更多的是对西方文化的不解与疑惑,致使一部分思想开明之士开始反思本民族文化的同时选择主动向西方文化学习。促使西学在近代中国迅速而广泛的传播,从而形成西学东渐史上继明末清初由西方传教士的传教活动引起的第一次热潮之后的第二次高潮。西学也从往日个别、缓慢的文化传人方式,转变为具有侵略性质的文化殖民主义的侵入方式。但国人对西学的认知和学习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西学在中国的传播经历了一个由表层器物文化层面、中层制度文化层面和深层精神意识文化层面的变迁过程[2]。

一、“师夷长技以制夷”:西学传播发端于文化观念层面

鸦片战争后,西方先进文化和科学技术传人中国,东西方科学技术的巨大差距,致使一部分思想比较敏锐的知识分子开始注目世界和新的知识领域,进一步去探索和寻找中国社会摆脱困境与危机的良方妙药。进而逐渐在封建统治阶级和地主阶级中形成一股经世致用的社会思潮——“师夷长技以制夷”。林则徐、魏源等人是最早开始注意到西方科技的进步与中国的落后和差距,并开始著书介绍西方事物。1842年《海国图志》首次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著名主张。魏源在该书《原叙》中指出:“是书何以作?日: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所以“师夷”主要指学习西方各国在军事和技术上的长技。而“夷之长技三:一战舰,二火器,三养兵练兵之法”。明确地言明了著书目的,即:学习西方先进技术,抵抗列强侵略,用西方科技克制敌人、战胜敌人[3]。可见,“师夷”是手段,“制夷”是目的。魏源主张引进西方的先进工业技术,然后由自己制造船炮而不是只从西洋购买船炮,强调不善师外夷者,而外夷制之的道理。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主张,第一次从战略高度和理论高度认识到学习西方国家“长技”与能否战胜西方侵略者的关系。反映出正处于社会巨大变化中的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渴望和需求,亦透显出中国近代向西方学习的初期,仅仅停滞于学习战舰、火器技术等表层的器物文化层面。“师夷长技以制夷”是社会发展变革和中西文化交锋中的必然现象,当民族的主权与完整都已无力维护时,传统民族文化必然会在强势异质文化的侵蚀中妥协。“师夷长技以制夷”是中国主动向西方学习的思想源头和起点,在中国近现代文化思想史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可以说是后来“洋务运动”“维新变法”,甚至是“辛亥革命”及一切革新运动的先声。

然而,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后的清政府及大多数国人,并没有在一向盲目自信和对西方蛮夷的轻视中醒悟过来。即便是《海国图志》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响亮口号,但其问世并没有引来当时朝野上下多少关注。太平天国领导人之一洪仁王千1859年所著的《资政新篇》是主张全面地向西方学习的第一部论著,但因其身份的关系,在当时的影响并不大,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更是无人再提起。大多数的国人没有意识到进行改革的重要性及其价值,也并没有改变对西方的看法,更不用说向其一直以来所轻视的“西方蛮夷人”主动学习。直到后来的第二次鸦片战争,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彻底摧毁了中国几千年的民族自信,国人才幡然觉醒。随后洋务自强救国运动的开启,拉开中国近代史和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西学传播由开始被动“送来”为主时期,进入主动“拿来”为主时期。

二、“洋务救国运动”:西学传播渐向器物文化层面的递转

19世纪60-90年代,晚清洋务派为维护清政府统治,以“自强”“求富”为口号,进行了一场引进西方科学技术、军事装备、机器生产等的自救运动,即“洋务运动”。倡导者和实践者们历时30多年进行各项改革,促使中国以“自强”为目的的制造军舰枪炮为主的军用企业和以“求富”为目的的生产民用商品为主的民用企业等第一批近代资本主义新式企业的产生,使中国向近代化迈出了可贵的第一步。“洋务运动”对西方新式机器和技术的引进,直接推动了中国商品的生产方式由传统手工业生产向机器生产的转变,对以自给自足为主的封建农业经济制度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洋务派所创办的新式工业和企业明显存在资本主义性质,新式企业内部普遍地采用了雇佣劳动关系制度,其商品价值规律和资本剥削关系又推动了我国民族资本企业的创立,这在客观上对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和民族资产阶级的产生与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洋务派的“欲自强必先致富,欲致富必先经商”的求富求强观念,冲击了封建社会的“重义轻利”“天不变,道亦不变”等尊祖及唯我独尊的传统观念;兴办近代工业冲击了封建农业经济制度;幕僚设置冲击了传统封建官吏制度;新式学堂和留学教育挑战了封建旧私塾教育制度。“洋务运动”破坏了封建政治制度的保护层和精神支柱,实质上对我国民族资本主义的萌芽及发展起到了催生和保护的作用。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作为“洋务运动”的思想主旨,对推动整个“洋务运动”的发展演变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思想最早由冯桂芬于1861年在《校邠庐抗议》一书中提出,“以中国之伦常名数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4]。《万国公报》编者沈寿康于1896年在《匡时策》中对此完全认同。“中学”是指在中国传统封建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和君主专制制度;“西学”是指西方先进的自然科学技术、知识、工艺和先进的军事武器。“体”是根本,“用”是效法学习。李鸿章、张之洞等都对“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进行过系统的论述。张之洞《劝学篇·内篇·循序第七》日:“今日学者,必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考史以识我中国历代之治乱、九州之风土,涉猎子、集以通我中国之学术文章,然后择西学之可以补吾阙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疾者取之,斯有其益而无其害。……西学必先由中学,亦犹是矣。”[5]亦即是说,中学用来“治心身”,西学用来“应世事”,“中学”是“本体”,“西学”是“末用”,两者相辅。洋务派希望借用军火武器和科学技术维护清王朝的统治。很显然,当时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的“中学”具有精神取向,“西学”具有物质取向,而“洋务运动”的指导思想是“谋求富强”,其中的“西学”只是用来巩固封建统治的一种手段,故其本质是“中本西末”而已。“洋务运动”兴办军用企业的目的是为了增强清政府的军事实力和统治,兴办民用企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解决日趋枯竭的国家财政和军事经费[6]。所以,“洋务运动”是国人对“师夷长技以制夷”西学思想萌芽和对西方管理制度的学习、深入开展及大规模付诸实践行动的运动,是西学在中国传播进入到浅层的器物文化层面的体现。这也为其后西学传播向中层制度层面的递转和推进打下基础。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宣告了“洋务运动”的失败和终结。西学在中国的传播从浅层器物文化层面逐渐走向深入,开始转入到中层制度文化层面。

三、“戊戌变法”到“清末新政”:西学传播在制度文化层面的递进

以新制度主义的视角来看,西学在中国的传播过程也可以说是中国向西方制度转化和制度创新的历程,也是中国近现代化发展的历程。近代史上实际有“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两次制度的创新和變革,而“清末新政”则是夹在两者之间的过渡阶段。从“戊戌变法”“清末新政”“辛亥革命”的近代化历程中,可以看出西学传播已经逐渐深入到中国的中层制度文化层面。

(一)“戊戌变法”:西学传播向制度文化层面递转的拐点

“戊戌变法”是1898年6月11日到1898年9月21日,中国仿效日本的“明治维新”而进行的全方位向西方学习的一次救亡图存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晚清光绪帝和以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人士,试图通过自上而下的渐进式改革来突破中国传统封建统治改革路径依赖的惰性,并在中国建立民主宪政制度以谋求中国之崛起。“戊戌变法”提倡政治、经济、管理、教育、军事等体制改革和社会改革,提倡发展农业、工业、商业和科学文化等等,倡导向西方学习,对西学的态度和传播内容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如果说“洋务运动”时的西学观是船坚炮利,只停留在浅层的器物、技术和行为文化层面,并且只有少数有识之士和洋务派参与改革运动。而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炮声将警钟敲响后,社会精英阶层逐渐认识到与西方社会相比,核心本质的巨大差距是政治制度而不是仅在技术上的落差。中国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与西方先进的政治体制相比无疑是落后的。故政治体制改革与创新逐渐进入到当时社会精英阶层主流政治发展的主题语境[7]。

“戊戌变法”虽然历时只有103天,但西学传播内容涉及广泛,深入到政治、经济、军事、教育、文化等各个社会领域。“戊戌变法”试图打破中国传统政治制度变革的路径,意欲以日、俄为“师”构建君主立宪制的全套政治体系,成为近代史上制度变革的先锋,可以说是西学传播在中层制度文化层面递转的一个重要拐点。清末的最高统治者第一次,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在其时的国际社会中比较客观地评价和正视自己的现状与国际地位。在“戊戌变法”过程中,光绪皇帝以“上谕”的形式肯定西学,公开将西学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中国的关系放在了“师尊”与“学生”的位置上,使西学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与合法性,从而使当时的中国人开始转变观念和较为客观地认识到当时的世界局势,对西学的优势地位开始普遍认同并付诸实际行动。故“戊戌变法”时期逐渐形成了比较完整的西学观念,为西学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奠定了基础[8]。“戊戌变法”是中国早期近现代化进程的一个重要节点,也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重要的思想启蒙运动,它促进了清政府和国人的思想解放,对中国近代思想文化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二)“清末新政”:西学在制度文化层面的深入

虽然在“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中已经孕育出促成晚清政府旧体制逐步解体的内在推动力,但是真正趋向新的变革方向的由传统走向近代转型过程的内源动力,实际来源于晚清第三次改革运动——“清末新政”。“戊戌变法”失败后,八国联军入侵及国内“义和团运动”兴起,1900年,清政府对八国宣战导致“庚子国变”爆发和《辛丑条约》签订。清政府再无力应对当时政局,统治集团内部舆论开始强力趋向改革。以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洋务派为代表推行的一场清末经济和政治体制改革运动成型。“清末新政”改革涉及到政治经济体制、官制、军制、工商、律法、教育等社会各个层面的内容。1901年1月29日(光绪二十七年),慈禧太后以光绪皇帝的名义颁布的一道“变法”上谕中,明确而全面的说明了“清末新政”改革的范围之宽泛及改革之目的:“……举凡朝章国政,吏治民生,学校科举,军制财政,当因当革,当省当并,或取诸人,或求诸己,如何而国势始兴,如何而人才始盛,如何而度支始裕,如何而武备精。”[9]“清末新政”从改革官制扩展到预备立宪、制定宪法、限制君权等政治制度层面的改革和从奖励工、农、商扩展到试图确立以个人为本位的资本财产权制度的经济制度层面的改革,促使民族资本主义获得空前发展。在军事制度层面,从编练新式陆军而扩展到近代军事制度的确立,推进了军队的近现代化。在文化教育制度层面,废除科举、建立新式学堂、广派留学生和实行近代教育学制及开放言论,培养了一大批新式知识分子及受到近代西方资产阶级社会、政治学说与自然科学熏陶的具有西方资产阶级思维方式的精英阶层。在法制层面,建立近代法律体系和司法制度则更是前所未有的改革内容[lO]。可以说“清末新政”是晚清政府政治、制度旧体制真正的解体和趋向新的变革。

相对“戊戌变法”而言,“清末新政”的改革举措、改革范围和改革力度更为广泛而有力。对中国社会的近现代化而言,“清末新政”的确是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对“清末新政”的改革主导者而言,其始终是处于西方列强入侵和国内革命风潮的政治局势的双重压力之下的被迫、被动的改革,抱有的始终是一种强烈的自救心态[1O]。也正是因为这种急于求成的心态,使得改革更容易步人误区。清政府学习西方,虽然初步建立起近现代形式的国家机构,但在改革官制中因为缺少制度创新和缺乏权力重新配置及中央与地方之间秩序关系的把握,再加上中国国情的实际环境,导致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满洲权贵与汉族官僚、中央政府与地方机构争权夺利等现象频出,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等弊端丛生,边疆地区治理中民族矛盾的加深,清政府与民族资产阶级之间矛盾的加剧等由于“新政”操之过急、措施不当而产生的一系列问题,以致于使国家陷入社会的紊乱状态。随着《辛丑条约》订立后的丧权辱国局势,“清末新政”失去了民心和时机,改革最终失败。“清末新政”的西方化改革反而加速了晚清政府自身的解体,清王朝正是因此而走向灭亡。

“清末新政”在社会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等各个层面的改革措施,并未因清政府的被推翻而夭折。从这个意义上说,“清末新政”是中国近代史上一场排除民族资产阶级领导和参加的广泛而深刻的资本主义性质的改革运动,是中国西化与近现代化真正的延伸。这在后来孙中山成立的南京临时政府的一系列改革中都有很好的体现[11]。

四、“辛亥革命”:西学传播进入制度文化更高的创新层面

随着不断地向西方学习,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逐渐融人中国上层社会,中国传统的价值观念体系和思想架构逐渐被消解。“经世致用之学”与“西学”相结合派生出代表新兴阶级利益的一种新文化派的兴起,并且公然地举起了向所谓正统派的封建主义文化反叛的大旗,以一种崭新的近代资产阶级思想文化的姿态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

(一)“辛亥革命”是西学传播在制度文化层面深入与创新的真正开始

1911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资产阶级革命,它结束了中国二千年来的君主政体。不仅废除了封建帝制的专制制度和依附于其上的承袭制、太监制、包衣制等各种丑恶制度,也结束了“清末新政”的君主立憲政体,首次建立起中国也是亚洲的第一个共和政体。推行民族平等、民权自由、民生幸福的新民主主义思想,宣布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全体国民。“辛亥革命”倡导“三民主义”“主权在民”,逐渐使民主共和的观念深入人心。国人的民主共和意识逐渐积累、扩散和传播,极大促进了民族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12]。故“辛亥革命”成为西学传播和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又一重要拐点,是西学传播在中国中层制度文化层面深入与创新的真正开始。

“辛亥革命”虽然成功实现了中国社会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转型,但并没有像西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那样重新构建社会结构。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是中国社会仿效和移植西方社会制度与制度创新的重要阶段。但是,由于并不符合中国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封建统治下的国情、民情以及整个的国际政治和经济环境,使移植和仿效的结果徒有外在形式而创新不足。“辛亥革命”后,旧政治体制、旧官吏制度、旧科举制度等虽然被废止,却没有新的合理的官吏制度、文官制度代替,没有跟进西方政治制度移植过程中的其它伴生的合理制度,致使民国时期官场之腐败糜烂甚于晚清时期[13]。资本主义民主政治制度本身是建立在真正的民主、平等、自由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完善的管理制度和法律制度保障只能是一纸空谈。

(二)“辛亥革命”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壮大奠定基础

“辛亥革命”虽然是属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性质的革命,但其后民族经济的发展和西方民主思想意识的深人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壮大奠定了基础。中国社会是在西方文化和武力双重入侵之下的被迫转型,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革命与西方社会转型中的由内而自发形成的资产阶级革命性质有所不同。在当时的中国内部还缺乏一个很强大的资产阶级阶层作为主力支撑,其参与人员也并非以资产阶级为主要阶层,大多数是军人、封建官僚、各地土豪劣绅等等。尤其封建地方居于领导地位的各级官僚、权贵和豪绅在“辛亥革命”的浪潮中转向了革命,这些人在“辛亥革命”后仍然掌握权力并获得了革命的利益和地位,从而更加巩固了他们的社会地位。可以说,中国社会在封建专制制度向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转变中,“辛亥革命”只是打倒了社会顶层的权贵而已。而整个中国大量的贫穷的平民阶层却没有机会获得参加“辛亥革命”的权利,故此未能带给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等阶层以根本利益,平民阶层的生存条件和政治权利并没有发生根本性质的改变,致使革命成功后的成果,也并没有直接转化成资产阶级或促进资产阶级进一步强大和发展的有力平台。“辛亥革命”之后,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西方民主思想意识的深入加速了中国工人阶级的成长和壮大。一定程度上,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扫除了最初的政治障碍。随着李大钊等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传播,中国向西方的学习开始向着深层次的精神观念层面变革与发展。

五、“新文化运动”:西学传播在精神文化层面的递转

“新文化运动”中国向西方学习的深度和广度都发生了重大变化。其高举“德先生”与“赛先生”即:“民主”与“科学”两大旗帜,向封建礼教及其专制思想发起猛烈攻击。新思想、新理论广泛传播,促使中华民族意识真正觉醒,西学传播也向国人的思想意识层面深入。

(一)“新文化运动”是中华民族意识真正觉醒的新起点

面对西方列强的压迫和侵略,从清末开始起国人就进行了一次又一次不断的改革和斗争,中国的民族意识在这个过程也日益觉醒。但是“新文化运动”前中国民族意识只是在被侵略和压迫下自卫意识的被动性觉醒。“洋务运动”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技术;“戊戌变法”以“立宪运动”为主导在封建统治阶层内部进行政治制度角度的救国改革;“辛亥革命”则是资产阶级性质的推翻封建社会专制政体的革命。虽然伴随旧封建制度的解体,承袭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封建思想意识形态及世界观也被崩解,但封建传统观念中的腐朽思想根深蒂固并积淀于人们的观念意识之中积久难化,其仍然禁锢着国人的思想和行为。随之而来的是政党攻许,帝制复辟、战乱频发的乱局。国人思想意识领域里占统治地位的仍然还是封建旧思想。先进的国人开始意识到中国之所以落后,民主国家之所以不能实现,皆在于民智之不开。只有突破旧的传统思想意识和文化的固有思维模式,才能充分进行新的思想意识和文化的酝酿与改良,才能真正实现自新、自强、自信。人的思想观念的转变才是真正救国救亡的核心,是远比器物、技术的先进和制度的变革更重要的因素。

“新文化运动”以“救国”“新民”为出发点,以“科学、民主、爱国、自救、进步”为精神,以打破中国政治、道德、学术及思想上一切旧传统的束缚为目的,开始了彻底反封建旧思想、旧道德、旧文化等观念领域里的斗争。“新文化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推倒贞节牌坊”等口号,矛头直指封建旧思想体系里推崇的“圣人”孔子和“复古尊孔”的反动思潮。提出“民主”“平等”“自由”“独立”,反抗封建传统观念的三纲五常、忠孝节义的说教;以“科学”观念反对愚蠢的崇拜鬼神的封建迷信思想;以“文学革命”“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反对旧“八股文体”和使人精神萎靡的低级趣味的文艺。“新文化运动”大张旗鼓地宣传民主的新思想、新道德、新文化、新理论及新思潮,实质是国人全面的、深层次的在价值观念和精神意识层面向西方文化的学习运动。实用主义、无政府主义、弗洛伊德学说、马克思主义学说、共产主义、费边主义等各种西方哲学思想和社会思潮开始广为流行[10]。此时的中国,国人不再把西方文化当做是与中国文化相对应的一个整体,而是将其作为文化交融的对象加以分析与鉴别,进而消化与吸收。中西文化交融碰撞形成“现代化”这个崭新的概念。中国的社会现实和世界形势使先进的国人明白了资产阶级思想根本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从而转向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科学社会主义的角度观察国家与世界。西学传播进入到国人的思想意识层面。“新文化运动”找到了中国走向“现代化”社会的突破口,国人的思想也获得彻底解放。

(二)“新文化运动”为中华民族的现代化发展明确了方向

“新文化运动”唤醒了中国勇敢追求人性解放与自由的新一代热血青年,与随后第一次以独立姿态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年轻的中国工人阶级一起促进了这一运动的扩大和深入。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新文化运动”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宣传马克思主义成为主流。“新文化运动”不仅使中华民族从腐朽的封建旧思想中解放出来,从对民族资本主义“现代化即西化”的片面认知中醒悟过来,也从对西方资本主义的迷信中解放出来。大批具有先进思想的有志青年和知识分子逐渐转变成马克思主义者,自觉地组织和领导工人运动,从而促使了马克思主义与工人运动的结合,成为中国共产党诞生和发展的思想及组织基础[14]。从此,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人阶级逐渐成为推进中国现代化的主导力量,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从探索资本主义现代化向直接探索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转变,开始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历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道路成为历史必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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