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赵西学
2017-05-06孙建英
孙建英
我的好友赵西学走了,他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妻儿遵照他的遗愿,没有焚香烧纸、燃放鞭炮,也没有告知他生前的同事和好友,火化后送回老家安葬了。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我得到西学病故的消息赶去他家时,是元宵节以后,他的妻子杨金婷告诉我,他年前农历腊月二十七就去世了。西学患的是痼疾,他坚强地和病魔抗争了八年之久,已经是奇迹了,对于他的离世我是有思想准备的。即使这样,依然让我揪心地悲痛和惋惜,我们是三十多年的故交啊,怎么临走也不给朋友一个告别的机会呢!
我和西学的相识,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我在文化局工作,为了应付上级的曲艺会演,去向大河铜矿的曲艺作者约稿,在讨论创作素材的几位作者中,出现了一位年轻人,他就是赵西学。当时他刚从部队转业到矿上來,也喜欢写作。晚饭后,我们在招待所进行了交谈,他告诉我,他是1969年参军的,那年他19岁,先在雷州半岛当了一年工程兵;1970年被部队选入空军第三航校,他学驾的是“歼六”战斗机;到1972年底,完成了初教机训练,刚进入高教机训练时,因受林彪事件的影响,航校整编,一大批人员转业回地方,1973年他被安排在铜矿。他说他热爱文学,并拿出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的一篇散文,让我提提意见,说这是他的第一篇习作,文章的标题是《从天上到地下》,文中描述的,是作者从航空生涯到矿山生活的心灵体验,反映了一个青年人对生命价值的构想与求索。语言朴实、行文流畅,没有特意修饰与张扬的文词。和西学的初次接触,就让我感到他是一个淳朴忠厚、平实谦逊的人。之后,我们就经常交往,他每次进城办事,都会到单位找我,或带一篇作品的稿子,或谈一篇小说的构思,让我提意见,谈得都很认真。有时不谈稿子,只是来见见面,说说话,西学不善言谈,我俩交谈中,往往是我说的多,他说的少,但很投机。
1984年,西学考入了北方工业大学中文系,1986年学习期满后,回铜矿政工科工作。这期间县文联成立了,西学经常带着他的新作,到文联和我商讨。从西学发表的作品中,我发现他是位善于思考、求真务实的作者,不随声附和,不人云亦云,如他的短篇小说《狗头金》,长篇小说《红眉》等,虽然描写的都是过往的故事,他都经过了认真的探讨和考证,语言上也很有艺术个性。文如其人,从西学的作品里可以读到他的人格精神。当时我有感而发,写了一篇评论《赵西学其人其文》,发表在《南阳日报》“白河”副刊。不久,市文联举办了“赵西学文学作品研讨会”,与会的作家、评论家对其作品的语言风格、构思技巧等方面,作了充分地肯定。此后几年里,西学先后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十余篇,其中,发表在《小说界》的中篇小说《一个史官的故事》和《一个叫冯道的人》等,曾引起评论界的关注。西学的散文作品,很讲究语言和意境,篇幅简短精练,读起来清雅流畅,颇具艺术美感。
西学得病以后,曾去北京某医院就医,经专家诊断,他的病只能靠保守治疗,如果照护的好,可延长八年的寿命(多么残酷的信息),这是西学回来后亲口告诉我的。西学没有被病魔吓倒,经过一阵沉痛地思考之后,他将自己的心灵调整到一个新的境界:他要和命运抗争。 他告诉我,他打算静下心来写书,如果他真的还有八年的时间,他打算写十本书,书名分别是:《品中国高僧》、《品中国兵家》、《品中国谋略家》、《品中国中医》、《品中国名相》等。我听了十分感动,在时光不多的时候,才让人更加觉得生命的珍贵。西学是在以写作挽留生命!他的前4部书,已经分别在“作家出版社”和“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当他写完《品中国中医》以后,因病情加重,无力继续了。《品中国中医》是西学的封笔之作,也成了他生命的句号。
西学小我15岁,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我兄弟般的朋友,他却坚持称呼我老师。他到县文联任副主席时,我已经退休了,因为都住在县城,来往更方便,见面的机会更多了。西学喜欢研究书法,毛笔字写得不错,他怕我退休在家寂寞,特意为我写了“听泉赏月”四个大字,装裱好送给我,我很感动,感动的不单单是这幅字,还有他对我心性的理解。西学知道我喜欢宁静,有时间就约我登山野游,我们两人经常到大山里赏景聊天,谈今说古,求清静、育文思。我的散文《秋游望花楼》、《朝阳洞记石》、《南山有红叶》等,都是我们两个人登山闲游中,启发灵感而作。
2011年,因我们家紧邻的老电影院改建,施工中,我家住宅遭到破坏,为安全起见,只得租房子暂住。一天,西学去看我,谈话中提到老宅院那株凌霄花时,我言谈中有些留恋之情,那是我二十年前栽下的,主干已经有茶杯粗细了,藤蔓爬到了二楼以上,每到春夏之间,花朵绽放,婆娑鲜艳,赏心悦目,常引来孩子们观赏留影。搬出老宅,再也看不到凌霄开放了。大约一周之后,西学给我送来了一幅装裱好的国画,画的是一枝盛开的凌霄花,红艳的花朵上还有彩蝶飞舞,边款有几行题字:“建英师院内有凌霄攀援而上极为繁茂,花开时增色万分,因翻盖新屋租房暂住,无凌霄可赏,今涂鸦一幅供老师一哂”。这不仅仅是一幅画,它饱含的是一份人间真情!2014年有一天,我和西学闲聊中,提及宋僧志南的《绝句》:古木荫中系短蓬,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说我喜欢这首诗,它的意境灵动而充满禅意。没想到几天后,西学给我送来了一幅字,内容就是志南的这首《绝句》,杏黄色宣纸,装裱以古铜色绫边,作品显得古朴沧桑。看到这幅字,我感动得几乎流出眼泪,因为当时他的病情已经恶化,身体虚弱得上楼梯都相当吃力了。我非常珍爱这幅字,它见证了我和西学之间的深情厚谊。西学在他去世前两个多月的一天下午,给我来了个电话,提醒我一件事,他说:你不是在练习制印吗?雕刻下来的石屑不要用嘴吹,要用软毛的小刷子轻轻地刷,免得伤到眼睛和呼吸道。我听得出来,他是躺在病榻上要的电话,声音微弱无力。西学对我至于细微的关怀,让我余生难忘。西学去世前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发现他连说话都很吃力,接个电话都感到劳累,每次去看望他,他总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坚持要陪我坐一会儿,看着他少气无力的神态,实在过意不去。为了少打扰他,看望他的次数就少了,几位年轻的文友,要去看望他,都被我劝阻了。这也是没有及时得到他去世消息的因由。
我和西学之间的友谊,犹如清风溪水,无大声大浪,平淡自然,无雕饰,无渲染。我们都不近烟酒,几十年间,除了家中来了双方都熟悉的客人,一起吃顿饭外,很少专门请对方吃饭,每次相聚,只有清茶两杯,心境如茶水般清碧明净,可谈天说地、互吐衷肠。
西学平常待人处事很责己,有一次他外出开会回来,报销车票时,特意交待会计,要从票额中扣下去5元钱,因为他是在站外上的车,车上的售票员没有小票,多撕了5元。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当时的会计小田久久难忘,西学去世后,她又提到这件事时,依然感动不已。
西学,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你光明磊落、真情待人的可贵品质和忠于文学事业的探索精神,将会永远记在你的众多文友们的心中,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