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达与悲慨
2019-09-10毕燃
毕燃
摘要:苏轼和辛弃疾是宋代豪放词创作并峙的双峰。苏轼是豪放词的基石,倾向于从痛苦中求超越、求解脱,跨越现实的黑暗去追寻理想的光明;辛弃疾是豪放词的集大成者,其词更多表现了苦恨执着和挣扎奋斗,显示了悲愤的呼喊和燃烧的激情。总之,东坡旷达,稼轩悲慨。
关键词:豪放词;旷达;悲慨
何为“豪放”?《诗品浅解》中指出:“豪者我有可盖乎世,放者物无可羁乎我”。纵观苏轼和辛弃疾的豪放词,不难看出前者侧重于“放”,后者偏重于“豪”。苏轼是天生的乐观派,对理想的热烈追求,使其词活泼自然,动荡跳跃,慷慨激昂。辛弃疾因国仇家恨的长期压抑,其词既豪迈奔放,慷慨激昂,热情澎湃,而又忧思悲壮,沉郁苍凉。政治理想和社会现实的矛盾,决定了辛词不可能有苏词空旷洒脱的风致。正如王国维所说:“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一、衣冠伟人与弓刀游侠
苏轼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均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世称“一门父子三词客”。苏轼考科举,中进士,一扫五代、宋初词坛的艳曲,改为描写士大夫生活情趣的豪放词,俨然是个“衣冠伟人”,在苏轼的一生中,政坛上宦海沉浮,十几年的贬谪生活是他生命中的主题,一生漂泊,暮年投荒,经受了无数的磨难。乌台诗案是其人生的转折点。诗案之前,其诗词风格是大漠长天挥洒自如,内容上则多指向仕宦人生以抒政治豪情。而诗案之后,作品转向大自然、转向人生体悟。晚年谪居惠州儋州,他仍然能够用诙谐的语言总结自己“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坦荡的胸襟成全了苏轼,成全了一种伟大的人格,一种进退自如,超然人生的文人士大夫品质。
辛弃疾是一位厉兵秣马、叱咤风云的抗金英雄。他21岁参加抗金义军,与耿京一起率两千民众高举抗金义旗,后又率五十骑与敌营五万众中生擒叛徒,献俘建康。这一系列气吞万里如虎的英勇行动,乃是一個22岁青年在不足两年内完成的,是文学史上其他词人难以比拟的人生巅峰。这成为他以后四十五年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力量与创作泉源,也是他词心永驻并与其他词人风格截然不同的根本原因。然则金戈铁马,终被闲置,江西湖北、辗转“安抚”,两度落职,两度复归。他一生坚决主张抗击金兵,进奏的《美芹十论》、《九议》都未得到采纳和施行。在各地任上他认真革除积弊,积极整军备战,又累遭投降派掣肘,甚至受到革职处分,恢复祖国的豪情壮志得不到施展,一腔忠愤发而为词,由此造就了南宋词坛一代大家。其词热情洋溢,笔力雄厚,艺术风格多样,慷慨悲壮。
二、旷达超迈与慷慨激昂
苏轼和辛弃疾都有着远大的政治抱负,也都受尽了现实的迫害和打击。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在他们的词中都有所流露。但苏词对内心痛苦可愤慨的抒写是隐蔽的、含蓄的;苏词种种忧郁的情绪总会在词人超脱和达观的心态中被排除和化解,最终也会表现出坦荡潇洒、乐观的情怀。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在仰慕古英雄的时候,自然带出了自己的失意之情。结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看似消极悲观,实质上是借佛、道思想放松自己,安慰自己,追求一种精神上的豁达。而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词中,却能“吟啸”、“徐行”,视若等闲,无丝毫窘迫畏缩之态;“一蓑烟雨任平生”,表明词人已彻悟人生旅途中与风雨相伴为必然之事。这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境界。
辛词则不然,其抒写痛苦和愤慨是溢于言表的;所流露的悲愤和哀痛总是那么悲壮、深切,那么激越、苍凉。读辛词,自有一种热血奔涌、悲壮慷慨、甚而至于潸然涕下的激情,英雄末路的无限孤独和对现实的怨愤溢于言表,那种孤独和怨愤,是不能排除也是无法排除的。《永遇乐·登京口北古亭怀古》中抒发江山依旧人事己非的情感和自己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抱负,同时,借古人之状讽喻南宋皇帝之昏庸,手法老辣,意味深远。词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词人以廉颇自比,倾诉报国有心,请缨无门的悲愤。
另外,诸如“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水龙吟》),“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贺新郎>)。这些表面看来似旷达又似颓废的句子,却更使人感受到他心中极高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销磨的痛苦。
三、“以诗为词”与“以文为词”
明人毛晋在《稼轩词跋》中说:“宋人以东坡为词诗,稼轩为词论,善评也。”
苏轼“以诗为词”主要表现在用题序和用典故两方面上。在词中与诗一样大量采用标题和小序的形式,如《满江红》(忧喜相寻)、《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二词,词序用来纪事,词文本则着重抒发由其事所引发的情感,便于交代系的写作时地和创作缘起,也丰富和深化了词的审美内涵。另一方面,苏东坡的“以诗为词”也突破了音乐对词体的制约和束缚,把词从音乐附属品变为一种独立的抒情诗体,如《水调歌头》则就表现出充沛的激情,丰富的想象力和变化自如的语言风格,极具音乐美。
辛弃疾“以文为词”用词来抒发自我内心情感,又把自我一生的经历、体验以论说的形式表现于词中。他常常将古人的散文语言直接用于词中,无论是经语、史语、庄语、俚语都能“一经运用,便得风流”,如《贺新郎》中首句和结尾四句,都从经史中化出,而自绕心意。大量的运用典故,以古喻今,增强了词的表现力和历史厚度。又如《西江月·遣兴》“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日‘去’”。虽多事散文化,音韵节奏依然自然流畅,活泼传神。辛弃疾不仅打破了诗词界限,并达诗词散文合流的境界。并且用韵绝不限制,不讲琢雕,随意抒发,形成一种散文化歌词。
苏轼和辛弃疾都是豪放词有力的开拓者。正是因为他们豪放词风的差异性所体现出的各自的特点和魅力,为豪放词派的发展增添了绚丽的光彩。正如叶嘉莹先生对苏辛的评价:“辛词沉郁,苏词超妙。辛词多愤慨之气,苏词富旷飘逸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