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结构对我国县域金融发展的影响
2019-09-10彭大地
彭大地
[摘 要]文章使用2013—2016年1863个县(市)的县域面板数据,从金融发展规模和金融发展效率两个角度,分析产业结构对我国县域金融发展的影响。实证结果表明,产业结构升级对我国县域金融发展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但这种影响仅表现在发达地区,在欠发达地区并不显著,且在社会福利水平更高和法治环境更完善的地区更为明显。文章认为,县域地区提升金融发展水平应从优化升级产业结构入手,从根本上改善金融行业自生能力;欠发达地区在推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同时,更要重视提高产业发展质量。
[关键词]金融发展;县域经济;产业结构
[中图分类号]F832.7
1 引言
县域经济指在县级行政区域内,以产业经济为中心,以小城镇为纽带,以广阔农村为腹地,以广大农民为主体,区域性、层次性、网络性、开放性的区域经济系统。县域经济在我国国民经济中占比高,基础性强,对于我国经济社会稳定、城乡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意义重大。壮大县域经济是我国加快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任务。
受产业不确定性大、征信制度不完善、历史政策疏离等因素的影响,县域金融发展长期滞后于经济增长。截至2016年年末,全国县(市)户籍人口共计9.89亿人,占全国的71.52%,县域地区生产总值为39.28万亿元,占全国国民生产总值的54.05%,但金融机构各项贷款余额仅为26.65亿元,占全国的23.77%,县域金融市场供给不足。金融无法发挥对实体经济的服务作用,限制了县域经济的长远发展。
产业结构反映国民经济各部门的资源配置结构,是衡量地区经济发展的核心变量。金融资本在本质上具有逐利性,金融发展依赖于地区产业的盈利能力和抗风险能力,提高金融发展水平应以产业发展为基础,提高产业竞争力,改善金融机构自生能力。本文试图从产业结构升级的角度解读县域金融发展,为促进县域金融发展添砖加瓦。
2 文献回顾
国内外金融发展领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讨论金融发展和经济增长的关系以及其影响机制。Raymond Goldsmith(1969)率先建立了衡量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的理论模型,Levine和Zervos(1998)在此基础上认为银行机构发展水平和股市的流动性对经济增长有很强的促进作用。借鉴国外的研究,谈儒勇(1999)认为,我国金融中介的发展可以显著推动国民经济增长,后续学者的研究结论基本与之相同。部分学者注意到金融发展的城乡差异,发现中国金融存在城市和农村之间相对独立和分割的二元结构(张杰,2003)。溫涛等(2003)认为,1952—2003年,中国金融发展与农村金融增长显著负相关。虽然在国家层面,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但受我国经济金融的二元结构及工业和城市倾斜发展战略等因素的影响,我国实际形成了以抑制农村金融为代价实现城市金融深化的局面(熊德平,2009)。近年来,国内学者利用最新数据实证研究发现,农村金融开始发挥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张荣,2017)。总体来说,农村金融问题仍待深入研究。
金融生态理论为研究金融发展的影响因素提供了大量理论依据。金融生态指影响金融业形成、生存、发展的所有因素之和(韩廷春,2008)。《中国城市金融生态环境评价》(李扬等,2005)从经济基础、地方金融发展、企业诚信等九个方面对金融生态外部环境进行了全面系统地描述。徐小林(2005)、王少华(2014)等学者也分别用经济资本回报率、金融法律法规等变量衡量金融生态环境水平。实证方面,韩廷春(2008)利用ADF平稳性检验和Granger因果检验等方法分析了金融生态环境对金融中介、金融市场发展水平的影响。李猛等(2008)使用84个国家和地区的截面数据,从宏观经济、银行体系、法律保护等变量分别对金融深度和金融宽度进行分析。皮天雷(2013)讨论了社会资本、法治水平与金融发展的关系,发现法治水平和社会资本对地区金融发展存在相对局限的正效应,但上述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有待检验。由以上分析可见,关于金融发展的影响因素的理论框架已基本形成,但实证分析相对较少,研究范围与研究方法有待完善。
国内早有学者关注产业结构和金融发展之间的关系。伍海华等(2001)指出,金融影响生产要素分配结构与资金存量结构,进而影响社会产业结构。林毅夫等(2003)认为,一国的金融结构主要内生于本国的要素禀赋结构和产业技术结构。从区域经济的角度,杨胜刚(2007)认为,中部地区的经济增长、产业结构优化与金融发展间有着很强的依赖关系,但金融部门与实体经济部门未能形成有效互动。也有学者关注到产业结构变迁中发展质量的差异,王汉杰、温涛等(2018)使用面板门槛回归方法对我国县域数据进行分析,认为非贫困地区三大产业比贫困地区更能发挥金融的减贫作用。
从研究方向来看,相关研究多侧重于金融发展对产业结构的单向影响,而忽视了产业结构作为构成金融生态环境的关键要素对金融发展产生的影响;从研究对象来看,已有研究多关注于城市发展问题,而忽视了城市以外广大地区金融发展的特殊性,以及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差异性。本文采用2013—2016年全国1863个县(市)的县域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探究产业结构对县域金融发展的影响,并基于地区发展程度差异进一步讨论县域金融发展的异质性问题,探讨社会福利水平和法治环境的调节效应,为探索县域金融发展优化路径提供现实依据。
3 模型、变量与数据
3.1 数据来源
文章相关变量的数据来源均为《中国县域统计年鉴(县市卷)》。由于2013年起,中国县(市)社会经济主要指标统计口径发生变化,为保证数据质量,只选用2013—2016年的数据进行分析,采用物理判别法删除缺失数据与奇异数据,并消除价格因素影响。经处理,删除西藏自治区全部数据,最终得到2013—2016年1863个县(市)的平衡面板数据,样本总量达7452个。
3.2 模型与变量设定
文章旨在分析产业结构对县域金融发展的影响,参考韩廷春(2008)和方爱平(2011)的研究,设定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表示县(市),t表示年份,r表示省份。因变量Fini,t代表金融发展水平,核心解释变量Indusi,t代表产业结构,Xj,i,t代表控制变量,控制核心变量以外其他因素的影响,εi,t代表不确定性影响。Di,Dt分别表示个体固定效应和时点固定效应。为控制省份差异对县域经济金融的影响,加入Dr作为省份虚拟变量。
对金融发展水平的衡量,现有研究一般选择规模、效率和结构三个指标。但对于县域层面来说,金融结构指标的测算意义不大,因此本文只选用金融效率和金融规模两个指标反映金融发展水平,分别用Fin_effi,t和Fin_scai,t表示。借鉴已有研究思路并考虑到数据质量与可得性,选取经济基础、人力资本、财政收入和固定资产投资作为控制变量,分别用Gdpi,t、Edui,t、Poli,t、Invi,t表示。最终回归方程如下:
纳入回归的变量及指标解释如表1所示。
4 实证分析
4.1 基准回归
基于方程(1)、(2)的全样本基准回归结果分别如表2、表3所示。其中,模型(1)、(2)中控制了个体和年份固定效应;为避免因遗漏省份层面控制变量而影响实证结果,模型(3)、(4)中控制了省份和年份固定效應;模型(1)、(3)中只加入核心解释变量Indus,(2)、(4)中进一步添加了Gdp、Edu、Pol、Ins四个控制变量,控制其他因素对县域金融发展的影响。如表3、表4所示,所有回归中Indus前的系数均显著为正。
从结果来看,产业结构升级对县域金融发展的效率提升与规模扩大都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控制年份、省份以及其他控制变量的影响,县域产业结构升级系数每提高1,金融发展效率提高0.339,金融发展规模扩大0.67。
不同产业对地区金融发展影响不同。第一产业自身资本有机构成低,对资金的需求小,加之产业风险大、不确定性大、资本收益率低,使得第一产业吸收金融机构贷款的能力较差。此外,我国农业现代化尚未普及,农村地区基础设施差,农产品市场价格波动较大,加剧了金融机构与第一产业的背离趋势。第一产业比重过大会限制地区金融发展。
第二、第三产业资本有机构成高,资金需求大,资本收益率高,适合金融行业发展。第三产业对金融服务的资金规模、风险管理、产品服务多样化等方面也有更高要求,有利于金融发展深化。此外,第三产业可以有效转化社会剩余劳动力,提高居民收入水平,提升人口素质,改善金融生态环境。总体来说,第二、第三产业比重提高有利于地区金融发展。
采用县域人均贷款余额作为衡量县域金融发展水平的替代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与以上两个金融发展指标类似,地区人均贷款余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地区的贷款规模以及金融体系将储蓄转化投资的效率。回归结果中
受篇幅限制,此处没有报告回归结果。Indus前系数均显著为正,加入控制变量后系数的显著性有明显提高,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实证结果是稳健的。
选用县域产业结构升级指数的滞后一期项作为工具变量,进一步讨论内生性问题。回归结果中Indus前的系数的符号和大小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此外,Sargan检验结果表明,模型不存在过度识别问题。由此可见,考虑内生性后,文章的基准回归结果依然稳健。
4.2 异质性分析
从描述性统计中可以发现,不同县(市)的经济基础和金融发展水平差异巨大,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的协同作用在不同县域可能存在差异。文章进一步分析县域异质性问题,将县(市)按照县域地区生产总值由高到低排序,选取前12的样本为发达地区,选取后12的样本为欠发达地区,分别对两个样本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发达地区Indus前回归系数的符号与全样本一致,证明产业结构升级对发达地区县域金融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欠发达地区的回归结果中,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的协同效应并不显著,产业结构升级无法对欠发达地区县域金融发展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这可能与欠发达地区产业发展质量落后有关。
欠发达地区经济基础薄弱,信息阻隔,人力资源匮乏,尚未建立起具有地区竞争力的优势产业。其中,第一产业集约化程度低,农业现代化进程缓慢,缺少发挥自身资源禀赋优势的特色农业,无法形成与金融发展的协同效应。第二产业受限于欠发达地区内外发展条件的劣势(如公共基础设施不完善,企业经营环境与投融资环境差,资金、技术、人才等生产要素稀缺),产业发展质量较差,无法发挥对金融发展的推动作用。此外,欠发达地区发展第三产业的过程中具有一定的盲目性,同质化现象严重,市场供需不均衡,缺乏可持续发展的潜力,同样难以提升金融资源利用效率。
4.3 进一步讨论
4.3.1 社会福利水平的影响
就县域地区而言,社会福利水平对金融发展的改善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降低居民生活成本,提高消费能力;二是为居民提供社会保障,强化风险承受的能力,提高收入预期。产业结构升级能够提高居民收入,改善居民生活水平,进而促进金融发展,在社会福利水平更高的地区,这种影响应该表现得更为强烈。
为验证是否在社会福利水平更高的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影响更强,文章在基准回归中加入表示社会福利水平的变量(Welfare),以及该变量与产业结构的交互项(Indus×Welfare)。借鉴姜扬(2009)的做法,选用各省(市)民生性财政支出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衡量县域所在地区的社会福利水平,其中民生性财政支出包括教育支出、医疗卫生与计划生育支出以及社会保障与就业支出,相关数据均来自《中国财政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所得回归结果中,以Fin_eff和Fin_sca为因变量的交互项前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在社会福利水平更高的地区,产业结构对金融发展产生的影响更为强烈。
回歸结果也验证了产业结构升级可以通过居民层面的渠道影响县域金融发展。
4.3.2 法治环境的影响
郑志刚等(2010)的研究表明,地区法治环境越完善,该地区对投资人的权利保护将越充分,该地区银行信贷等金融业务的规模将越大,从而整体的金融发展水平越高。那么,完善的法治保障将有助于发挥产业结构升级对县域金融发展的促进作用。为验证这一观点,在基准回归的基础上加入表示法治环境的变量(Law),以及该变量与产业结构的交互项(Indus×Law)。选用各省每万人律师数衡量县域所在地区的法治环境,相关数据来自各省(市)统计年鉴。
回归结果中,以Fin_sca为因变量的回归中交互项系数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而以Fin_eff为因变量的回归中交互项系数并不显著,即法治环境在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规模之间存在正向调节效应,而在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效率之间不存在调节效应。实证表明,完善的法治环境有利于发挥产业结构对县域金融发展的促进作用,但这种影响对金融发展效率并不显著。
5 结论与政策建议
“郡县治,天下安”,县域经济对于国民经济发展意义重大。全面提升金融发展水平,充分发挥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服务作用,是县域经济在现阶段的新的发展要求。文章主要研究结论如下:第一,产业结构升级对我国县域金融发展具有显著促进作用,随着产业结构中第二、第三产业所占比重提升,地区金融发展效率和规模会得到显著提高,且这种影响在社会福利水平更高和法治环境更加完善的地区更为强烈。第二,欠发达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对县域金融发展没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相比而言,发达地区可以较好地发挥产业结构与金融发展的协同效应。
结合以上研究结论,文章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首先,县域地区助力金融发展不能只着眼于金融主体层面,而应该更多关注地区实体经济的发展。部分地区依靠丰富金融产品形式、普及金融宣传教育等手段发展金融,但受地区产业的限制而难以取得理想效果。金融发展首先依赖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实体经济没有盈利能力与资金需求,金融体系便没有自生能力,地区金融也就无法健康快速发展。
其次,县域地区应适当加大民生性财政投入力度,落实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改善和提高地区司法部门的服务质量和效率,为金融发展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保障。例如,建立和完善新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和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在区域内加强普法教育,严格依法,加强监督等。
最后,欠发达县(市)不应盲目推进产业结构升级,而应重点关注产业质量。随着国家脱贫攻坚任务期限的临近以及互联网时代背景下产业升级路径的不断清晰,各地区都想借此东风在经济上取得质的突破,但也难免出现急于求成、盲目跟风、产业同质化严重等问题。各地区应从经济社会、地理区位、资源条件等角度认真考察地区特点和优势,充分发挥地区比较优势,走特色发展之路。
参考文献:
[1]陈芳,龙志和.中国县域经济差距的收敛性研究——基于动态面板数据的GMM方法[J].中国科技论坛,2011(4):140-144,155.
[2]干春晖,郑若谷,余典范.中国产业结构变迁对经济增长和波动的影响[J].经济研究,2011,46(5):4-16,31.
[3]韩廷春,雷颖絜.金融生态环境对金融主体发展的影响[J].世界经济,2008(3):71-79.
[4]姜扬.我国民生性财政支出对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J].经济纵横,2019(5):87-93.
[5]李扬,王国刚,刘煜辉.中国城市金融生态环境评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6]刘敏楼.农村金融生态环境对金融发展的影响[J].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7(5):20-26.
[7]皮天雷.社会资本、法治水平对金融发展的影响分析[J].财经科学,2010(1):1-8.
[8]王汉杰,温涛,韩佳丽.贫困地区农村金融减贫的产业结构门槛效应[J].财经科学,2018(9):26-37.
[9]温涛,冉光和,熊德平.中国金融发展与农民收入增长[J].经济研究,2005(9):30-43.
[10]于斌斌.产业结构调整与生产率提升的经济增长效应——基于中国城市动态空间面板模型的分析[J].中国工业经济,2015(12):83-98.
[11]余新平,熊皛白,熊德平.中国农村金融发展与农民收入增长[J].中国农村经济,2010(6):77-86,96.
[12]郑志刚,邓贺斐.法律环境差异和区域金融发展——金融发展决定因素基于我国省级面板数据的考察[J].管理世界,2010(6):14-27,187.
[13]周现国.金融效率测度指标探讨[J].金融理论与实践,2019(5):43-49.
[14]DAS A,CHOWDHURY M,SEABORN S. ICT diffusion, financial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growth: new evidence from low and lower middle-income countries[J]. Journal of the Knowledge Economy,2018,9(3).
[15]ZHAO J,TANG J. Industrial structural change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 1987—2008[J]. China & World Economy,2015,23(2).
[16]Claessens S,Laeven L. Financial development, property rights, and growth[J]. The Journal of Finance,2003,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