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舌诊客观化的情志“喜”舌色特征研究＊

鲁晓篝，马凯雯，王忆勤，郝一鸣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市健康辨识与评估重点实验室/中医四诊信息化实验室 上海 201203）

个人情志的改变可以对其生理功能产生影响，并在舌象上有所体现，这在中医学的古代专著中已有阐述。《灵枢·本神》记载：“是故怵惕思虑者则伤神，伤神则恐惧流淫而不止，因悲哀动中者，竭绝而失生，喜乐者，神惮散而不藏，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类经》也指出：“悲则心系急，肺布叶举而上焦不通，荣卫不散，热气在中，故气消矣。恐则精却，却则上焦闭，闭则气还，还则下焦胀，故气不行矣。寒则腠理闭，气不行，故气收矣。炅则腠理开，荣卫通，汗大泄，故气泄矣。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矣。劳则喘息汗出，外内皆越，故气耗矣。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故气结矣。”由此可见，当个人的情志发生剧烈而迅速的变化，并且达到一定程度时，则可以成为病因，从而对精气神、五脏等造成不良影响。这些内在的生理、病理改变往往又可以通过外在的临床症状或体征表现出来。如《三因极—病证方论》曰:“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其中，作为重要的中医临床体征之一的舌象，由于其与脏腑气血津液关系十分密切，因此广受历代医家的重视。在《难经》中即有相关记载：“心气通于舌，舌和则知五味；脾脉连舌本、散舌下；少阴之脉，贯肾系舌本；肝主筋，筋亦络于舌本。”说明五脏气血盛衰可通过经络的传导，上承于舌，舌的变化与体内的各种生理、病理改变相互呼应。所以，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刺激所引起人体气血的失调，或者诱发心、肝、脾、肾之异常，均可以形诸于外，在舌象上呈现出来。通过望舌，可对人体内在脏腑气血变化的诊断提供重要依据。

近年来，一些研究人员通过临床观察，对情志与舌象的相关性开展了初步的探索。杜顺福[1]在临床中发现当患者唾液在舌面上呈缨线样排列时，往往伴随有不同程度的情志症状，首次将这种舌象命名为“舌缨线”，并率先报道了“舌缨线”与情志变化的关系，认为舌缨线的出现与肝胆情志病变具有密切关系。陈文姬[2]对200例抑郁症患者进行舌象研究，发现舌象异常患者176例，占88%。其中舌淡红者30%，非淡红舌者中暗红舌所占比例（32.5%）最大，其次为红舌（19%）、青紫舌（12%），淡白舌（6.5%）最少。舌形异常者以舌体胖大为主（45%），合并有舌点刺、舌齿痕、舌裂纹者居多。以上结果均提示舌象与情志的关系十分密切，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另外，已经有学者[3]运用数字图像处理技术开展多种疾病的中医舌诊客观化研究。但是纵观文献，目前情志变化下舌象特征的研究多为肉眼观察所得，缺乏客观性，而关于健康人群情志变化对于舌象的影响研究也尚未见报道。

因此本研究将以情志“喜”为切入点，通过观看喜剧电影来干预健康大学生的情志改变，采集大学生观看电影前后的舌象客观参数，分析其在HSV颜色空间中的变化情况，从而为情志“喜”影响下的舌象特征客观化研究提供数据支持，也为大学生心理疾病预防及评价标准的建立垫定研究基础。

1 资料与方法

1.1 样本来源

全部被试者均为上海中医药大学的健康在校本科生，保证舌色信息采集时季节一致、室温一致。符合纳入标准并严格按照实验设计完成实验的99例被试者中，男性34例，女性65例，男女比例为1:1.91。

1.2 纳入及排除标准

纳入标准：①拍摄前两小时禁饮食；②被试身体健康，在测试期间无疾病；③被试者情绪评估以情绪评分为准；④签署知情同意书。

排除标准：①因药物或食物染苔者；②因学习或情感原因，情绪不稳定者。

1.3 主要仪器

本研究使用Smart TCM-I型中医生命信息分析系统（上海亚太计算机信息系统有限公司）采集舌色客观信息。该系统具有舌象图片的颜色校正、舌体自动分割、舌质苔质分离、舌色判断标准的量化等功能，能够较好地对舌色进行分析。

1.4 情绪评价方法

情绪量表制定参考黄卫平[4]、凤四海[5]、钟杰[6]关于情绪量表的研究。

要求被试者使用量表中所提供的情绪词语对自己的心情感受进行评分。量表与“喜”相关的词语包括：快乐、高兴、欢喜、开心、兴奋、愉快；与非“喜”相关的词语包括：伤心、心痛、痛苦、忧伤、内疚、遗憾、惊魂、胆怯、恐惧、后怕、畏惧、害怕、愤怒、激愤、震怒、忿忿、盛怒、生气。具体计分方法是：情绪体验很弱：记1分；较弱：记2分；一般：记3分；较强：记4分；很强：记5分。

通过观看喜剧电影尝试诱发被试者的喜悦情绪。观影前，被试者填写情绪量表作为未干预前情绪对照。观影后，被试者再次填写情绪量表记录干预后情绪。通过比较两次计分情况，将与“喜”相关情绪分值未上升记作A；与非“喜”相关的情绪分值未下降记作B；与“喜”相关的情绪分值上升记作C；与非“喜”相关的情绪分值下降记D。若被试者的测评结果为A或B，则表示其在观影后未诱发喜悦情绪；为C或D，则表示其在观影后喜悦情绪增强。

1.5 舌象客观信息采集方法

在被试者观影前后分别填写情绪量表，并于量表填写完成后立即采集其舌色客观信息。观影期间允许饮用适量的纯净水以缓解口干的问题，排除由于口腔干燥引起的舌色信息的改变，同时在整个实验过程中禁止食用其他任何食物或饮品，避免由于零食、饮料等其他干扰因素导致的舌色变化。采集时要求被试者正向坐姿，下颌固定在Smart TCM-I型中医生命信息分析系统的舌象采集固定架上，全身肌肉放松，嘴巴自然张开至最大位置，舌体自然伸出，舌面平展不卷曲，舌尖自然向下，保持3-4 s固定姿势，拍摄舌象。

舌象照片拍摄完成后，运用Smart TCM-I型中医生命信息分析系统自带软件提取舌色客观参数，包括舌根部、中部、尖部、左部、右部及整体的舌色H、S、V值。

1.6 统计学方法

使用IBM SPSS19.0统计软件进行统计学分析，数据结果以均数±标准差表达（±SD），采用配对t检验分析比较观影前组与观影后组舌色特征参数的差异性。

2 结果

2.1 观影后喜悦情绪影响情况

本研究通过比较观影前后的计分情况，发现符合纳入标准并严格按照实验设计完成实验的99例被试者中，喜悦情绪在观影后增强者共82例，未见增强者为17例。为分析情志“喜”对舌象信息的影响，进一步分析82例喜悦情绪增强者的舌色参数变化情况。

2.2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色特征

将82例被试者的舌象图片进行舌质与苔质的分离，选取其舌质信息，分析被试者观影前后舌色参数，包括：舌根部、中部、尖部、左部、右部及整体的H、S、V值，结果如下。

观影前后舌色参数比较：观影后的舌中部、舌尖部以及舌整体的舌色V值较观影前显著增高，其中舌中部舌色V值增高3.53±7.87；舌尖部舌色V值增高2.21±9.68；舌整体舌色V值增高3.21±7.93（P ＜ 0.05），舌中部、舌尖部以及舌整体的舌色H值、S值均未见符合统计学意义的改变。而舌左部、右部以及舌根部三个部位在观影前后，在HSV颜色空间模型上，未发现具有统计学意义的改变（表1-6）。

3 讨论

近年来，研究人员通过文献统计分析对抑郁、紧张等情志与舌象的关系进行研究：其中李培根[7]提出五种郁证对应不同的舌象：气血郁：苔薄腻，舌质暗淡，甚者舌质紫暗或有瘀斑，舌下脉络迂曲青紫；痰湿郁：苔白厚而腻，舌质淡，舌体胖大；火热郁：满舌遍布黄苔，舌边尖红，舌质纹理粗糙，舌蕾努突，甚或舌面起刺；伤神郁：苔薄白滑，舌质淡，边有齿痕；虚热郁：苔薄或无苔，舌质红而少津，边有裂纹。赵燕等[8]通过对1994-2004年抑郁症文献进行统计分析，结果发现抑郁症舌脉象分布规律为：舌色淡、舌色红、舌苔白出现频率最高，提示虚证、热证是抑郁症常见证候。李晓照等[9]收集抑郁症患者1731例，发现其中的肝郁气滞、肝郁脾虚、肝郁痰阻、心脾两虚、肝肾阴虚5类较常见证候的舌象均有其各自特点。刘延颖等[10]对329例紧张性头痛舌象观察并发现其分布规律。发现情志与舌象信息两者之间具有密切的相关性，说明情志的改变对于舌象变化具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以上研究均采用肉眼观察，主观性较大。而运用舌诊仪等现代化仪器设备进行中医舌诊研究可以通过舌象特征信息的采集，从更加客观的角度，通过不同的色彩空间模型分析，在一些依靠肉眼观察难以捕捉到的细微变化上对由情志改变引起的舌象改变进行分析和探讨。有学者[11]提出，舌诊客观化的主要内容在于解决舌诊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问题，借助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的独特优势，可以让舌诊更加科学化、客观化、具体化。因此，本研究基于舌色客观参数探讨舌色在情志“喜”作用下的具体变化情况。

本研究从舌象照片中提取舌色参数，是在分离舌质与舌苔的基础上，运用基于区域的舌色识别方法，获得HSV颜色空间模型中的H、S、V值。

表1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根部舌色参数比较（n=82）

表2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中部舌色参数比较（n=82）

表3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尖部舌色参数比较（n=82）

表4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左部舌色参数比较（n=82）

表5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右部舌色参数比较（n=82）

表6 喜悦情绪改变前后舌整体舌色参数比较（n=82）

图1 HSV颜色空间模型

HSV颜色空间模型是色相（Hue)、饱和度（Saturation）、明度（Value）的英文缩写（图1）。H表示将颜色分布于0°-360°的圆心角上，每个角度代表一种颜色，取值范围为0-360，反映的是颜色的基本色相属性，越接近0°颜色越红；S表示的是颜色的饱和度，取值范围是0-1，S值越小，颜色越浅淡，S值越大，颜色越纯越鲜艳，S=0时，只有灰度，没有色彩；V表示和光强无直接关系的色彩明亮程度，取值范围是0-1，数值越大，说明越有光泽，越小则越暗沉[12]。近年来，对于HSV的研究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其运用也更加广泛。杨敏等[13]通过实验证明运用HSV颜色空间模型可以降低干扰因素，如：背景、着装、像素、光线等因素的影响，实现复杂情况下轮廓的准确提取。庞燕[14]的研究成果显示，在光线较为均匀的情况下，HSV空间模型对于肤色的检测效果是最佳的。以上的研究提示我们在色彩空间的研究过程中，采用HSV颜色空间模型能够更好地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从而将需要研究的整体的特点展现出来，更加确切地体现被研究对象的色彩基本特性，为其研究提供稳定的数据保证。因此，本研究选用HSV色彩空间模型对舌色进行分析，旨在排除其他因素影响，更合理地体现因“喜”这一情绪激发下的舌色特征，以便于更加深入地分析探讨情志“喜”影响下的舌色变化规律。值得注意的是，牛娜等[15]在研究食管病变时指出，运用HSV颜色空间进行数据采集，减小了不同光照条件影响，能够更加客观地反映病变部位的影像色彩特点。这一深入研究进一步提示，在进行舌色研究的过程，选用HSV色彩空间模型，可以避免光线等其他外在因素的影响，获得更加稳定的舌色特征参数，从而更为准确地反映患者的生理病理状况，体现出其微小的变化，指导医生进行更精确的诊断和治疗，以取得更好的临床疗效。

本研究通过比较健康大学生观看喜剧电影前后的舌色参数发现，与观影前相比，在HSV颜色空间中，观影后的舌中部、尖部及整体的舌色V值显著升高，说明在观看喜剧电影后舌色的明亮程度相比观看电影前有所增强。

以上结果说明，在情志“喜”的影响下，舌色变得更加鲜亮。一般情况下，通过观看喜剧片而获得的喜悦情绪属于良性刺激，舌色鲜亮这一客观现象可能由于喜悦情绪可以使人体的气血运行加快，推动血液上行而充盈于舌所致。有研究人员[16]通过对抑郁障碍患者的脑血流灌注进行研究发现，抑郁障碍（MDD）、双相障碍抑郁（BPD）患者均存在静息状态下脑血流灌注下降的表现。动物实验[17]也显示，在盛怒的情况下，造模大鼠的血清中脂质过氧化物含量增高，红细胞流动性降低。这些研究从另一侧面说明，情志改变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对机体内部的血液流变产生影响。

在舌体不同部位的舌色参数变化中，主要体现在舌尖部和舌中部的明亮度升高。《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提出“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难经》所载：“脾脉连舌本、散舌下”，同时中医理论认为，根据舌诊脏腑部位分属，舌尖部反映的是心的生理病理状况，而舌中部则代表了脾的病变情况。中医藏象学说将喜、怒、思、忧、恐这五种情志分属于五脏，其中心在志为喜，因此情志“喜”对心的生理功能改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并体现在舌尖部，使舌色更加明润有泽。在中医五行理论中，心为脾之母，心主血，脾主运化，为气血生化之源。因此，在情志“喜”的影响下，心的气血充盈将会使得脾的运化功能愈加健旺，脾的气血也更加饱满，并反映在舌中部，令舌色更加明亮。

通过本研究，我们发现在情志“喜”的作用下，基于HSV颜色空间进行分析，舌色客观参数的改变表明舌象特征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舌色明亮程度的提高，尤其是在舌尖部和舌中部更为显著。这一结果符合中医医理的解释，从客观上印证了“喜”为心之志的观点，以及舌诊脏腑部位分属理论和中医五行学说中关于心脾两脏的论述。

在今后的研究中，我们将进一步通过观看不同类型的电影，采集并分析健康大学生在其他情志状态下舌象特征的改变。这一系列的研究将为基于舌象客观信息建立大学生心理疾病评价标准提供技术支持，未来还可将该评价技术植入手机APP，为大学生心理疾病的预防提供经济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