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的哲学：何为厕所空间

2019-07-01小林纯子JunkoKobayashi

世界建筑 2019年6期

小林纯子/Junko Kobayashi

潘奕译/Translated from Japanese by PAN Yi

1 何为释放的空间

释放，意味着将一直困在体内的东西释放到外界时的清爽的感觉。在日本，那一时刻的感觉也常用“开放感”“精神焕发”等说法来描述，有时也会用沉思默想这种词汇来表现。排泄时就会出现这种释放的状况，但要创造能与之呼应的空间是很难的。其原因在于，排泄物本身很容易使空间变脏、变得不卫生。此外，进行排泄的空间既是进行极其私人的行为的空间，却又需要与人共享，因此很难维持良好的环境。但我们作为建筑师，不管面对的厕所设计条件如何严苛，都应该要创造出释放的空间——亦即“带来清爽感觉的空间”。

2 日本改进公共厕所的工作

日本在1985年前后开始了对公共厕所的重新审视与改善，我作为建筑设计师参与其中，在大约30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近300个厕所设计。在当时，城市地区的公共设施建设已经接近了尾声。针对公路、铁路等交通设施，以及学校、医院、图书馆、会馆等公共设施，其建设工作正由数量上的建设转为质量上的重新审视与改善。但是，关于公共厕所的检讨本身就落后了，所以当时还有许多厕所被嘲讽为“4K”1）。公共厕所是人类活动中不可欠缺的设施，其基本要求是任何人都可以安全、安心地使用，并且始终保持清洁。即便其必要性如此之高，迄今为止，厕所并没有得到积极的改善，反而破坏了整个设施的舒适性和街道的丰富度。

2.1 公共厕所改进的背景

当时的日本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城市建设的重新审视与改善，但是仍面临着以下问题：“日本的城市建设几乎完成，但是对使用者来说真的变得舒适了吗？是否只有功能升级了？”“随着女性就业率的提高，进入社会的机会也随之增加，她们的出行是否变得更方便了？”“应对急剧老龄化的建设准备完善了吗？”“是否为残障人士提供了更好的无障碍环境？”“虽然解决了设施数量不足的问题，但是其质量提高了吗？”等等。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暗含改进公共厕所舒适性的需求。

日本的相关领域经由1985年开始的改进工作而变得更为活跃，在当时有了日本厕所协会的成立，卫生设备制造商的研发，并且铁路机构、商业设施和自治团体对各自的公共厕所都进行了改进。在实施这些措施的同时，对许多使用者进行了听证调查，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不断的改进。由于使用者强烈要求提升便利性，公共厕所增设了用于补妆、更换尿布等的设备，而不再仅具排泄功能。现在，公共厕所变成了街道中的一个开放的、小小的休息空间。

关于无障碍设计的问题，随着2000年开始的日本法律建设进展，公共厕所作为外出时使用的重要设施，对残障人士使用时应具有的尺度、设备等有了指导。现在，除了具有针对性的无障碍设计以外，使残障人士、少数群体可同时使用的通用设计改进也已经很普及了。

2.2 公共厕所改进的任务

当今日本的公共厕所建设发展如上所述。以过去为鉴，我认为当下还有如下5个任务：

（1）在建设内容方面，设施之间或地区之间存在差距

即，在商业设施和交通设施等方面的改善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但是学校、医院、市政厕所、自然公园等方面的改善似乎有所放缓。另外，城市地区一直在发展，城乡间还有很大的差异。

（2）确保安全性

位于街道与公园的很多市政厕所都是没有常驻管理人员的无人厕所。然而，安全性与常驻管理人员或路人的视线有很大的关系：他人的视线与犯罪预防息息相关。但我们还没有制定一个全面的政策。

（3）为了保持舒适性，需要强化清洁内容、制度及清洁工培训

总的来说，随着我们对清洁方法和清洁剂的研究不断加深，清洁内容也不断发展。但是关于清洁的概念为何及如何消除对清洁工的歧视等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现在，清洁内容根据地点的不同还有很大的差异。

（4）为应对逐年增加的各类使用者而进行探讨

例如对残障人士、外国人和性少数群体（LGBT）的应对措施发展都很迟缓。以2020年奥运会为契机，相关城市正在就这些课题进行改进。

（5）应对灾害

日本的地震、水灾等灾害正在增加。发生灾害时，上下水道受损，冲水马桶无法使用，受灾群众不能继续住在居所中而要去就近的学校体育馆等设施避难。但是，避难场所的厕所也经常无法使用，尽管备有临时厕所，但其环境，包括大小和设计式样，仍然需要改善。

3 本事务所在公共厕所改进上进行的挑战

在众多的厕所设计任务中同样有失败的经验，我们从中学习，总结出了如下几点。

（1）厕所是一个能让人在街道中回归真实自我的地方。我看过许多这样的场景：使用完了功能性、风味性都很充实的厕所之后，使用者带着轻松的表情离开。因此，我们想要将厕所设计成为街道的绿洲。

（2）厕所是所有人都要使用的设施：男女老少、带孩子的家长、外国人、性少数群体等各种各样的人群。用心创造不管是怎样的使用场景都能保持舒适性的厕所。

（3）设计师不是万能的。刚竣工的厕所必然是舒适的，但是舒适度不能持续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为了能够实现持续的舒适性，只靠设计师的工作是有局限的。从设计时开始与业主、环卫管理者等进行协商，与他们一起设计和建造，是非常重要的事。我认为设计师和业主是厕所的“生父母”，而维护者则是“养父母”。“生父母”和“养父母”在交接时，需要进行明确的交流。

（4）投入使用后的调查。即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设计，也往往不会按照设计意图使用。因此要掌握其原因并在之后的设计中有所反馈。

（5）全生命周期成本。厕所从投入使用之后就只会变脏。厕所的使用年限有多长？为此需要怎样的设计？合理的施工费用是多少？我们正在寻找答案。

4 改进公共厕所的实例及其说明

4.1 商业设施：湘南车站大厦LUSCA平冢

商店的厕所美化被看作是招揽顾客的一种手段。在本商店的问卷调查中，仅为厕所而来店的顾客占了约40%。厕所为顾客入店提供了契机。因此，许多商店为了将厕所与其他设施区别开来，在翻修和清洁管理方面会投入一定的经费。本商厦始建于1973年，现在6层楼中分布了18处厕所。1994-2019年的25年中经历了6次改造，其中第6次是在1994年的基础上再次进行的改造，可以说是循环了一轮。我们实施了这次改造设计，在此尝试了：

（1）收集了每年进行一次的用户调查和竣工后收到的投诉，并将其结果反映至改造中。

（2）厕所改建也用于培养女职员成为业主代表。她们每天进行巡视，以确保用户使用没有不便之处，主持清洁工和设计师进行联合会议，并在改建时将收集到的信息反映给设计师。而且这项工作已经持续了20年。

4.2 交通设施：小田急电铁新宿站西口地下检票口旁洗手间

1 湘南车站大厦LUSCA平冢内儿童厕所

2 湘南车站大厦LUSCA平冢内画廊厕所

3 联合会议场景

4 小田急电铁新宿站西口地下厕所

5 小田急电铁新宿站西口地下厕所内男厕所

6 小田急电铁新宿站西口地下厕所内女厕所

7 东云公园厕所

8 糸鱼川市立糸鱼川小学厕所内男厕所

9 糸鱼川市立糸鱼川小学厕所前的洗手空间

10 森山町灭雀之丘厕所平面图

11 森山町灭雀之丘厕所维护工作

12 森山町灭雀之丘厕所外景（1-12来源：Gondola设计事务所）

交通设施的厕所，使用人群类别广、使用频次高，功能性改进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取得了进展。特别是由于2020年奥运会和残奥会，外国游客增加，政府正从交通设施层面着力改进厕所。该厕所位于小田急电铁线路的主要车站中，是和今后负责电铁的年轻技术人员一起策划的未来的车站厕所。首先必然是功能性的提升，此外我们的目标是将厕所创造为多少能让人放松下来的空间。为此，我们在大厅建了一个厕所前广场，分设不同性别的入口，为等待如厕的人腾出空间，并设置了完备的化妆空间。

4.3 市政厕所：东云公园厕所

街道的市政厕所设计，对我们来说是最难的，因为很难看到目标用户层，而且很多情况下清洁频率和内容都被控制在最低限度。东云公园厕所是位于东京都江东区的市政厕所。在市政厕所中，最重要的是基本功能完备，且简洁、安全、干净，也因此不能做闭塞性的设计。所以这间厕所从外部可以一直看到洗手池处，我们认为这样会更加安全。外立面是木格栅状装饰。

4.4 校园厕所：糸鱼川市立糸鱼川小学厕所

通常人们都能理解改进学校厕所的重要性，但是进程十分缓慢。其原因包括整个学校老化，需要改建的厕所数量很多。另一方面，因为厕所肮脏，很多孩子都不想上厕所，这也成为了问题。该小学以新建工程为契机，得到了和教师们一起重新思考“今后的厕所”的机会。以此为概念，我们决定让它成为“孩子们的另一个栖身之所”。借此机会，我们计划将厕所以及洗手台、清扫用具等设备整合在一起，使厕所成为孩子们能与别的班级或年级的孩子相遇、交流的场所。为了建造一个明亮干净的厕所，我们对外墙进行了处理，使其成为一个充满自然采光的空间。

4.5 上学路线上的厕所：谏早市森山町灭雀之丘厕所

长崎县谏早市森山町有一座被当地人称为“灭雀”的山，因为山体陡峭到麻雀飞到山腰就会撞死。森山东小学有1/3的学生每天都要沿着山路走1小时左右去上学，走这么长时间的话就会想在路上上厕所。过去的人们会在山里悄悄解决，但是现代的孩子们已经不想那么做了，这种状况对高年级的女孩子来说尤其困扰。所以我们决定在上学的路上为孩子们建一个厕所，它必须是安全且干净的，最重要的是，它必须是一个让孩子们能够愉快地休息的地方。另外，正如我一再强调的那样，清洁工作是持续性使用的关键。我们与儿童的监护人进行了讨论，决定在每周六由各家的家长和孩子轮流进行清扫，一家清理完后就记录下感受，然后传达给下一家。这一舒适的厕所已经维持了17年，并在2015年获得了日本厕所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