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性辟谷技术改善强戒所戒毒人员心理成瘾性的探索研究

苏玉顺，闵霞，卢一鸣，巩文静，薛烨，高大文，李志慧，刘威，李向阳，张成岗

毒品成瘾可以认为是一种慢性复发性大脑疾病，通过作用于奖赏系统，引起神经递质释放改变，产生奖赏效应，长期刺激便会形成心理依赖，且伴随发生焦虑、抑郁等精神心理症状，严重影响个人、家庭和社会的发展，迫切需要新思路和新的解决方案[1-2]。近年来研究发现，人体内实际上包含两套基因组：一套是人体自身的基因组即“第一基因组”；另一套则是与人体共生微生物的基因组即“第二基因组”，以肠道菌群基因组为主。人体实际上是由这两套基因组共同组成和控制的复合生命体。人体几乎所有的生命过程，都与这两套基因组的交叉对话密切相关[3]。大量研究显示，肠道菌群可通过肠道与大脑之间的“肠脑轴”直接或间接调控宿主的心理和行为[4-7]，而口服膳食纤维、植物多糖和植物寡糖等益生元可诱导肠道菌群中的有益菌增殖，抑制有害菌增殖[8-9]。肠道中的益生菌可以将植物多糖分解为短链脂肪酸(short-chain fatty acids，SCFA)，而SCFA 则具有显著的抗炎、抗肿瘤作用[10]。本实验室前期在大量研究基础上提出“菌心说”学说，认为人体饥饿信号来源于肠道菌群繁殖过程中对碳源需求的新观点，已得到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11-16]。当满足肠道菌群的碳源需求后，人体饥饿感和进食需求得到显著缓解，就能够进入到仅靠消耗自身能量即可维持生理需求的禁食状态。为此，本实验室结合益生元干预技术和传统“辟谷”理论形成了柔性辟谷技术，即通过口服由膳食纤维、植物多糖等组成的柔性辟谷饮料满足每日肠道菌群的正常需求，在7～14天内不摄入任何营养物质，保证足量饮水，完全依靠消耗自身能量(主要是脂肪成分)维持正常生活，结束后逐渐恢复正常饮食。该技术在减少人体自身过剩能量的同时，可纠正人体对于食物的过度需求，并可改善肠道菌群状况。本研究将该技术应用于强制隔离戒毒所戒毒人员，以研究柔性辟谷对强戒人员精神心理状况、毒品心理渴求以及肠道菌群的影响。

1 对象与方法

1.1 志愿者招募与筛选

入组标准：①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BMI)在22～28 kg/m2之间；②进入戒毒所半年以内；③戒毒愿望相对强烈，且配合程度较高。

排除标准：①经历重大疾病或手术；②存在精神障碍或智力障碍；③自我感觉无法坚持，依从性差；④出现过严重低血压；⑤正在感冒、发炎等身体不适。

对某市强制隔离戒毒所七大队150名(男性)强制戒毒人员进行问卷调查，根据问卷反馈信息按照以上入组标准和排除标准筛选出30名强戒人员，作为志愿者参加本研究。30名强戒人员均无生理戒断反应(已经过了生理脱毒期)，年龄为39.07±8.45岁，BMI为23.50±2.44 kg/m2。仅吸过海洛因的共16人，仅吸过冰毒的共8人，吸过海洛因和冰毒的共6人。从第一次吸毒至参加本研究，最短时长2年，最长23年。复吸次数为2.10±1.30次，均有戒后复吸经历。

1.2 试验设计

1.2.1 试验材料柔性辟谷固体饮料30盒(每人1盒)，每盒21袋，每袋10 g，由北京云医国际科技有限公司提供，主要成分为膳食纤维和植物多糖，阴凉干燥处保存备用。

1.2.2 研究方法组织30名志愿者进行为期7天的柔性辟谷(在此期间集中管理)，7天之内每日饭时各服用一袋柔性辟谷饮料止饿(伴水送服)，除此之外不吃其他任何食物，保证足量饮水(3～5 L)。经过实验室前期严格的临床数据检验(前期在天津市宝坻区人民医院进行临床研究时通过伦理学认证)，该方法具备安全性和可行性[17]。

1.2.3 观察指标心理学量表：将症状自评量表(symptom checklist-90，SCL-90)、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意志力自评量表(由陈会昌于1985年编制，经北京师范大学研究人员修订)、毒品渴求量表作为心理状况测评工具。SCL-90从多个方面初步评价强戒人员的精神心理症状。SAS进一步评价可能存在的焦虑症状，包括干预前已经存在的焦虑症状和柔性辟谷过程中产生的焦虑情绪。意志力量表评价自我心理韧性水平。毒品渴求量表为汉化改编的OCDUS(Obsessive Compulsive Drug Use Scale，共13 个条目)量表[18-19]。根据研究需要，将原量表中的“海洛因”全部更名为“毒品”，以评价强戒人员(包括海洛因成瘾、冰毒成瘾和混吸的情况)对毒品的心理渴求状况。

肠道菌群16S r DNA 测序：采集志愿者粪便样品，使用试剂盒[由天根生化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提供]提取菌群DNA 后，送往华大基因公司进一步处理并完成16S r DNA 测序。

在柔性辟谷前后，对志愿者分别进行两次心理学量表测评，测评时间为干预前和干预结束后。便样采集时间为干预前、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根据每名志愿者留样实际情况，要求在1～2天内留样完毕，-80℃冰箱保存。

1.3 统计学分析

采用SPSS 22.0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研究方法为每位志愿者在柔性辟谷技术干预前后自身对照，统计学分析方法为配对样本t检验和Wilcoxon秩和检验、双侧检验，均按α=0.05设置显著性检验标准。

2 结果

研究初期共纳入30例干预对象，在研究进行期间共有5人在第3天时因无法坚持主动退出，其余25人均完成为期7天的柔性辟谷干预。由于个别志愿者在量表填写过程中不仔细，个别量表题目作答有遗漏，此量表即视为作废。两次量表有一次作废，即将此志愿者量表结果从对应量表统计分析中剔除。最终回收22人SCL-90数据有效，24人SAS数据有效，25人意志力量表数据有效，25人毒品渴求量表数据有效。共完整收集22人干预前、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三个时间点粪便样本，另外3人由于个人身体原因，单次便样未能及时留取，不纳入统计分析。

2.1 干预前后SCL-90得分变化

对柔性辟谷前后SCL-90总均分、阳性项目均分和各因子分进行统计学分析，柔性辟谷对强戒人员的SCL-90总均分、阳性项目均分和各因子分影响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表1 柔性辟谷前后SCL-90量表总均分、阳性项目均分及各因子分变化 n=22

2.2 干预前后焦虑自评量表(SAS)和意志力量表得分变化

对柔性辟谷前后SAS和意志力量表得分进行统计学分析，结果显示，柔性辟谷并未对强戒人员的焦虑状况和意志力产生显著影响(P＞0.05)。见表2。

表2 柔性辟谷前后SAS和意志力量表变化

2.3 干预前后毒品渴求量表得分变化

2.3.1 总体分析对柔性辟谷前后毒品渴求量表得分进行统计学分析，毒品渴求量表总均分和“渴求频率”干预后显著下降(P＜0.05)，“毒品影响”和“毒品失控”干预后有下降趋势，但变化不显著(P＞0.05)，说明经过柔性辟谷强戒人员的毒品心理渴求得到初步改善。见表3。

表3 柔性辟谷前后毒品渴求量表变化 n=25

2.3.2 分组分析根据强戒人员信息，将完成7天干预的25名强戒人员中只吸过一种毒品的20名强戒人员分为海洛因组(15人)和冰毒组(5人)。柔性辟谷干预7天后，海洛因组总均分和“毒品影响”显著下降(P＜0.05)，“渴求频率”和“毒品失控”变化不显著(P＞0.05)；冰毒组总均分、“毒品影响”、“渴求频率”和“毒品失控”变化均不显著(P＞0.05)。以上结果表明，7天的柔性辟谷干预对海洛因成瘾强戒人员作用相对比较明显，而对冰毒成瘾强戒人员改善作用并不显著。见表4及表5。

表4 柔性辟谷前后海洛因组毒品渴求量表变化 n=15

表5 柔性辟谷前后冰毒组毒品渴求量表变化 n=5

2.4 肠道菌群16S r DNA测序

2.4.1 肠道菌群多样性指数通过计算肠道菌群多样性指数(Alpha多样性)Chao和Shannon，分别分析强戒人员柔性辟谷干预前、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肠道菌群丰富度(richness)和多样性(diversity)变化情况。Chao和Shannon 值越大，丰富度和多样性越高。干预前和干预后比较，Chao和Shannon指数未发生显著改变(P＞0.05)，恢复饮食一周后比干预前Chao 和Shannon 指数显著升高(P ＜0.001)，表明相比干预前，柔性辟谷结束恢复饮食一周后，强戒人员肠道菌群丰富度和多样性都得到显著提高。见图1。

图1 柔性辟谷前后肠道菌群多样性指数变化(n=22)

2.4.2 干预前后肠道菌群种属变化在97%相似水平下对肠道菌群16S r DNA 检测获得的OTU 进行生物信息学分析。在菌门分类水平上，Actinobacteria、Bacteroidetes、Firmicutes、Proteobacteria 为强戒人员肠道菌群中的主要构成菌门。柔性辟谷干预后，Actinobacteria 和Firmicutes 相对丰度未见显著改变，恢复饮食一周后两个菌门相对丰度均下降(P=0.02，P=0.001)。Bacteroidetes相对丰度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均比干预前显著升高(P＜0.001)。Proteobacteria 相对丰度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变化无统计学意义(P＞0.05)。在属分类水平，强戒人员肠道菌群中的主要构成菌属为Alistipes、Bacteroides、Bifidobacterium、Blautia、Collinsella、Coprococcus、Cronobacter、Dorea、Erwinia、Faecalibacterium、Flavonifractor、Incertae_Sedis、Oscillospira、Parabacteroides、Roseburia、Ruminococcus、Subdoligranulum。其中Alistipes、Bacteroides、Parabacteroides三个菌属相对丰度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均比干预前显著升高(P ＜0.05)，Blautia、Collinsella、Dorea 三个菌属相对丰度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均比干预前显著下降(P＜0.05)。相比干预前，Faecalibacterium 和Oscillospira 两菌属相对丰度干预后显著升高(P＜0.05)，恢复饮食一周后变化不显著(P＞0.05)；Cronobacter、Incertae_Sedis、Roseburia、Ruminococcus四个菌属相对丰度干预后显著下降(P ＜0.05)，恢复饮食一周后变化不显著(P＞0.05)。其余菌属相对丰度干预后和恢复饮食一周后变化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6及表7。

表6 柔性辟谷前后肠道菌群门分类水平各菌门相对丰度变化

3 讨论

本研究发现强戒人员可完成7 天柔性辟谷干预，且不会对强戒人员整体精神心理状态造成明显影响。强戒人员总体焦虑症状处于正常水平，干预前后焦虑症状和意志力无明显改变，干预后强戒人员的毒品心理渴求状态有明显下降趋势，海洛因组比冰毒组更加明显，而且在恢复饮食一周后，强戒人员肠道菌群丰富度和多样性明显提升，不同分类水平种属构成改变，说明该技术可以帮助强戒人员调整肠道菌群组成结构。

表7 柔性辟谷前后肠道菌群属分类水平各菌属相对丰度变化

成瘾性药物通过刺激大脑VTA-NAc(中脑腹侧被盖区-伏隔核)部位，促进多巴胺能系统释放多巴胺产生奖赏效应，形成生理和心理依赖，是药物成瘾形成的关键[20]。不仅药物成瘾，饮食失控(导致肥胖等疾病)过程也与VTA-NAc多巴胺释放增多有关[21]。不同的饮食模式如高热量饮食、地中海饮食、低热量饮食、素食等可诱导肠道菌群组成的异常改变，同时也会反过来影响宿主能量代谢水平改变[22-26]。长期吸毒人员肠道粘膜屏障功能显著受损，存在肠道通透性增加、肠道菌群易位且组成结构改变等情况[27-28]。使用抗生素抑制可卡因依赖小鼠肠道菌群后，小鼠对可卡因的觅求活动显著增加，表明肠道菌群会影响药物成瘾的行为反应从而与毒品成瘾密切相关[29]。无论是食物还是药物，对人菌共生系统而言都属于外来物质，如果摄入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人菌平衡体系能够及时通过系统内部调节减弱或消除不良影响，否则就会导致人菌失衡。食物摄入过多可导致肥胖等一系列慢性代谢疾病；药物使用过多则会导致药物急性或慢性中毒反应，成瘾只是药物毒性反应中的一种。柔性辟谷用于毒品成瘾人员有可能从两方面减轻其对毒品的依赖性：一方面通过禁食状态抑制成瘾人员大脑中与毒品成瘾相同的食物兴奋神经通路；另一方面通过益生元改善成瘾人员肠道菌群紊乱状况，从而减弱毒品渴求反应。后续将通过扩大样本量和增加相关生理指标等进一步完善该研究，为协助戒毒人员提高戒毒效率、早日回归社会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