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派鸟笼的当代传承研究
2019-06-27王欣
王 欣
图1 、近现代苏派鸟笼传承情况(部分)
苏州传统手工艺术源远流长,世代相传,共同构成了绚烂多彩的吴地文化。明代散文集《陶庵梦忆》中写道:“吴中绝技: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1]苏州手工艺门类之多、技艺之精湛由此可见一斑,而苏派鸟笼制作技艺正是孕育于如此繁荣的手工艺环境之中。
苏州的鸟笼制作可追溯至宋代,甚至更早。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旺盛的市场需求推动着苏州鸟笼行业蓬勃发展,直至明清时期达到了历史顶峰。但进入当代,鸟笼行业规模随着社会快速发展而急剧萎缩,这门传承了千年的古老手艺显得岌岌可危。为避免出现人亡艺绝的情况,当下迫切需要构筑一套科学合理的传承体系,而这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
一、传统师徒传承制
鸟笼制作行业和其它传统手工技艺一样,封闭性特点与生俱来。过去鸟笼师傅一般都不随意教授技艺,故鸟笼制作行业也被视为“暗行”,它主要依赖于家庭成员内部(如父子间、兄弟间)的技艺传授以及拜师学艺的普通师徒传承两种形式。徒弟需要与师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共同工作,甚至共同生活。唯有此,徒弟才能在师父的言传身教中习得某项技艺,也才能在潜移默化中理解所谓的“工匠精神”。时至今日,传统师徒传承制依旧是苏派鸟笼制作技艺传承主要方式。
小川三夫是日本著名“宫殿木匠”西冈常一的徒弟,他在《树之生命·木之心》一书中写道,“在师徒传承的行业里,只有“育”没有“教”。师父不会刻意去教徒弟什么,他们只是同吃同住同呼吸,徒弟需要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师父对事物的反应和思考,……在这个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身体会慢慢记住所有的技艺。”[2]这段文字正道出了传统师徒传承这一形式的特殊性,即:在师徒制之中,师父对徒弟不仅存在着技能、知识的传输,还能从精神层面对其品行、人格、思维方式等起到深刻影响。
图2 、颜虎金在向笔者传授苏派鸟笼制作技艺
图3 、颜虎金在苏州博物馆举办专题讲座
82岁高龄的颜虎金现在是苏派鸟笼制作技艺的市级非遗传承人,回顾其从业经历可以看到,他正是在传统师徒传承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大师。颜虎金28岁开始接触鸟笼制作,师从当时的鸟笼制作名家陈瑞林、卞水生,42岁他辞去原有工作,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南笼事业。之后,颜虎金开始收徒,几十年间先后收过十余位徒弟,其中不少人吃住都在师父家,和他一起生活和工作,一学就是三年。通过这种最传统的形式,颜虎金培养出了一大批当代南笼制作名家,如陈传发、童幼敏、方清华等。其中陈传发17岁随颜虎金从安徽凤阳老家来到苏州,三年满师后自立门户,后不满足于现状又前往上海发展。日复一日的不懈钻研和努力终于让他的技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2019年,陈传发被评为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自己也走上了与师父当年同样的道路,开始收徒“传帮带”。
二、代表性传承人传承制
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一类文化形态,与当代社会的发展进程是不可分割的。近年来,受市场影响,鸟笼行业从业者数量大幅减少,据不完全统计,目前苏州市区已不足十人,这一数字对一门省级非遗项目来说虽未到危在旦夕的程度,但也已十分严峻。当下已经不能只依赖于传统师徒传承这一种形式来进行技艺的保护和发展。
代表性传承人传承制可以视为“升级版”的传统师徒传承制,它是一套以政府为主导、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为核心的技艺保护、传承与发展体系。它旨在发挥代表性传承人的最大作用,能够弥补传统师徒传承中的不稳定性、狭隘性等不足。
苏州市政府2013年出台了《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2015年又颁布了《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认定与管理办法》,政府希望通过对传承人在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双重支持,能够更好、更有效地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在2016年《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评估办法》中,还明确规定了传承人的责任与义务,其中包括所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生产、表演等实践活动;开展后继人才培养等传承工作;参与或者自行开展资料收集、整理、记录工作;参与或者自行开展公益性传播活动等。办法中还规定了评估合格的代表性传承人,可以继续享有苏州市级代表性传承人的相关权益。若评估结果为不合格,传承人在两年内不得申请项目资助经费。连续两次评估不合格的话,则将被取消传承人资格。这一系列权利与义务的界定都只为一个目标,那就是非遗传承人能挑起延续传统文化的重担。
2014年经过层层筛选,颜虎金被评选为苏派鸟笼制作技艺项目的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并制定了详细的传承计划、目标任务和完成任务的方法、途径、步骤等[3]。在这之后的数年间,他陆续收徒7人,壮大了苏派鸟笼从业者的队伍(图2)。同时,积极投身于苏派鸟笼文化的宣传与推广活动中,如2017年颜虎金在苏州博物馆举办的“故宫讲堂”中做非遗鸟笼项目专题讲座(图3);同年携苏派鸟笼作品参加了由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举办的“江南国匠——当代苏州园林与生活艺术展”;2019年他还自筹资金,邀请苏州大学艺术学院袁牧教授一同开始编写了南笼著作。
代表性传承人传承制的背后有着政府持续不断的参与、支持与监督,而这也正是一项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能够有效传承、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
三、院校集中性传承制
除了上述两种形式,专业院校的集中性人才培养在近年一些非遗项目传承工作中也取得了显著效果、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所谓院校集中性传承制,即在专业艺术院校中,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开展全日制学历教育或短期专业培训。它的最大优势是突破了师徒传承和传承人传承的数量瓶颈,达到人才培育规模化、知识结构的全面化、培养流程标准化和专业学习系统化。并且课堂授课的形式还能有效加强学习者之间的技艺交流等。对于一些人才断层较为严重的项目而言,院校集中式传承能在较短时间内解决基础型技术人才的培养。当然,传统师徒关系转化为师生关系,也会造成一些新问题,例如在技艺传承过程中,工匠精神的沿袭可能就比不上传统的传承形式等。
尽管如此,瑕不掩瑜,院校集中式传承制已经成为未来非遗传承与发展的重要方向。早在2011年,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就开设了“苏绣班”,探索规模化、专业化培养苏绣艺术行业科班人才;2019年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专业学院揭牌成立,也定位于专业化培养古籍修复、云锦织造、南京绒花、秦淮灯彩等十几个门类的非遗人才。
对于苏派鸟笼制作技艺而言,院校集中性传承制不失为未来传承发展之路上的选项之一。甚至在此基础之上,还可以打造出一套分阶段的“量身定制”的非遗人才现代培养模式。在这套模式中,第一阶段应充分发挥学校的人才培养优势,对学习者进行前期的基础性理论教育;第二阶段配以不同导师(由专业教师经培训学习后担任),指导学习者进行初级技艺实践学习;第三阶段,根据学习者的技能掌握程度进行人才择优选拔、分类,并根据结果配以不同层级的非遗传承人进行面对面的技艺传授。
这种传承模式的设计既能发挥专业院校的基础性教育作用,非遗传承人又能深度参与人才培养,且不会牵涉过多的精力,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综合性传承制度。
四、结语
综上所述,苏派鸟笼的技艺传承应当要以传统师徒传承制为基础,以代表性传承人传承制为保障,以院校集中性传承制为支撑。三种传承方式应交错重叠,互为依托、互为补充,只有这样才能促进苏派鸟笼制作技艺和南笼文化的薪火相传。小巧而精美的苏派鸟笼既满足了人们养鸟的闲情逸致,又承载着独特的精神文化积淀,我们需要在时代发展过程中不断优化和完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体系,这也是确保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脉能得以延续和发展的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