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英汉科普平行语料库的翻译汉语“被”字句语义韵特征研究*
2019-06-24上海财经大学郭鸿杰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周芹芹
上海财经大学 郭鸿杰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 周芹芹
提 要: 本文使用英汉科普平行语料库考察翻译汉语“被”字句的语义韵特征以及在两岸译本中呈现的共性和差异。研究发现,“被”字句语义韵特征在两岸译本整体趋于一致,翻译文本的趋同性得以体现。差异表现在消极义“被”字句在台湾译本的出现频率更高,翻译文本的规范化特征在台湾译本更突出。“被”字句的语义韵特征和受事人称具有很大的相关性。“被”字句语义限制的消解既是欧化使然,又与受事人称演变相关。语义韵也是影响翻译策略的重要因素。
一、 引言
自20世纪以来,“被”字句研究一直是汉语语法研究的热门话题。“被”字句主要聚焦在语义功能、句法地位、结构类型、演化动因和地域差异等5个研究主题上,其中“被”字句的语义变异和变化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热点(王力,1943/1985;饶长溶,1990;贺阳,2008;郭鸿杰、韩红,2012)。以往研究多采取间接取材或单向对比的研究模式,且多为静态式、规约性微观对比分析,鲜有涉及导致语义韵变化的因素分析。具体而言,对与“被”字句语义韵相关的动态分析,如语言因素和社会因素、源语英语和翻译汉语、不同汉译本之间的互动分析尚付阙如。
随着平行语料库的创建和应用,语言对比和翻译研究开始走向合流,这种合流不仅促进了语言学研究与翻译研究的有机结合和相互促进(Granger, 2003),而且对于翻译语言特征的了解更有助益。基于此,本研究创建了横跨海峡两岸的大型英汉科普平行语料库,采用源语英语和翻译汉语对比,台湾译文和大陆译文双重对比模式,讨论翻译汉语中“被”字句的语义韵特征以及在两岸华语社区中呈现的共通性和特殊性。本研究还探讨了语义韵与受事人称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语义韵对英语被动句翻译策略选择的制约性。论文还引入了社会维度,分析了译者性别、学科背景以及地域与不同语义韵环境下的被动句翻译策略的互动关系。希冀本研究对描写译学、英汉语言对比和语言接触研究提供新的研究视角。
二、 研究背景
1. 基于语料库的翻译研究
Granger(2003)指出,语料库方法尤为适用于语言对比和翻译研究。随着语料库尤其是多语(复合)语料库的创建和应用,语言对比研究、翻译研究、语料库技术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三者之间的共通性表现在都涉及到语言之间的差异、交流与碰撞。CTS不仅有助于人们认识到翻译过程中所产生的文本、文化、策略之间的静态差异,而且有助于从历史、社会、政治等多维视角来解读译文的特点,这标志着翻译研究从单纯的描述研究向描述、阐释研究发展。
刁晏斌(2015)提出海峡两岸语言对比研究中“间接对比”和“直接对比”的概念。“间接对比”指选取台湾或大陆的文本进行比较,这种研究模式多集中在差异较为显著的词汇层面,研究对象往往局限于此有彼无、同形异义或同义异形较为浅表的层次。事实上,该语料选取模式盲目性较大,无法形成全覆盖,与进行全面、深入、细致研究的要求不完全相适应。“直接对比”是指两岸来自同一源语的译本。这种语料选取模式的优点表现在由单向对比转向双向多重对比。具体来说,既包括两岸华语变体之间“有无”差异,也包括“多少”差异,还包括英语源语和翻译汉语之间的互动。翻译与语言演变的关系在近几年重新成为学界探讨的热点。翻译可以作为引起变化的一个接触来源,同时也是追索其变化的方法(McLaughlin, 2011)。平行语料库的研发和应用为翻译对语言演变的影响提供了一种有效的研究手段。正如秦洪武、司佳冰(2015)所言,基于语料库的研究范式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翻译与目标语之间的互动和碰撞,即翻译作为一种间接的语言接触如何诱发目标语的变异和变化。我们还认为,这种定量研究范式也为翻译语言和原创语言之间的竞争和共生提供了数据支撑。
目前国内外业已建成的平行语料库文本多为通用类或文学类语料库,而结合地域特点的或针对某一文类而研制的双语专门语料库则较为少见(李德超、王克非,2010)。此外,相比较其他探讨专业的科技文体的翻译,作为面向大众的科普翻译的学术研究成了一块乏人问津的领域(Liao, 2010)。这显然与科普翻译实践的繁荣无法同步,甚至是处于极度“欠发达”的阶段(徐彬、郭红梅,2012)。近年来,语料库研究范式下的科普翻译研究开始呈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参见郭鸿杰等,2015)。这些基于语料库的科普翻译研究推动了科普翻译研究从规约性研究范式向描述性研究范式的转变,拓宽了科普翻译的研究空间和疆界。
2. “被”字句语义研究
关于汉语“被”字句的语义特征,王力(1943/1985: 88)认为:“被动式所叙述,若对主语而言,是不如意或不企望的事,如受祸,受欺骗,受损害,或引起不利的结果等等。”根据李临定(1980)、祖人植(1997)等统计结果,表如意的“被”字句实例屈指可数。当然,也有学者指出,人们对词义的褒贬理解不完全一致,而且很多研究并没有考虑到语境等因素,因此得出的统计结果可能有失偏颇。
通过对“被”字句历时演变的分析,发现其语义功能、使用频率和使用范围都得到了扩展。王力(1985: 352)和Kubler(1985)先后指出,受英语影响,如意的事或企望的事也用“被”字句表达。饶长溶(1990: 84)指出:“有些‘被’字式表示为非不如意的用法,可能是受印欧语和翻译作品的影响,近些年来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甚至有些人有时只将‘被’字式当作单纯表被动的格式来使用。”贺阳(2008)发现,明清小说中消极义“被”字句所占比重为93%,而“五四”以后消极语义色彩明显减弱,尤其在当代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中仅为60%和43%,这种语义嬗变被认为是受英语等印欧语言的影响,即以翻译为媒介的语言接触造成的。吕叔湘和朱德熙(1952: 123)、谢耀基(2001)、郭鸿杰(2005)、游达裕(2003)的研究成果都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被”字句的语义功能似乎不再囿于汉语传统语法的束缚。
另一方面,也有学者对欧化语法引起“被”字句打破了形式和意义限制提出疑义。Peyraube(2002)指出汉语被动句古已有之,历来就具有3种语用意义,古汉语被动句表示中性、积极意义并非例外。据此而论,现代汉语中被动句表示“非不幸义”的现象是“对汉语被动句历史发展的继承”。邢福义(2004)也提出,表示积极义的承赐型“被”在古代典籍中就有,促成该类“被”字句在现代汉语语法系统中发展成型既有社会发展的因素和使用者的心理因素,更有语言自身的因素。
以往“被”字句的研究方法多采用翻译文本和原创文本之间的静态比较而采用源语文本和翻译文本,或不同译本之间的多重复合比较研究相对较少。我们认为,将翻译文本和原创文本进行简单的频率比较,常常得出相互矛盾的结论。比如,胡显耀、曾佳(2010)发现汉语翻译小说中“被”字句的使用频率低于非翻译小说,郭鸿杰、韩红(2012)则发现“被”字句的使用频率在原创汉语和翻译汉语中并没有呈现显著差异,而贺阳(2008)则发现文学翻译与学术翻译中的“被”字句出现频率都显著高于汉语原创小说。事实上,出现频率的多寡会受到多种因素制约,这些因素包括译者主体、源语、翻译文体等。另外也有研究多采集某一部英文作品及其两岸译本,或直接采用两岸译本,较少涉及英语源语和翻译汉语之间的互动。基于此,本文在先前研究的基础上,拟提出以下4个研究问题:
第一,翻译汉语“被”字句的语义韵特点如何?在两岸华语社区有哪些共性和差异?
第二,翻译文本和原创文本之间的互动和共融表现在哪些方面?
第三,“被”字句语义韵演变的动因和机制是什么?
第四,英语被动句的语义韵特征对翻译策略的选择有何影响?其他社会因素,包括译者性别、学科背景以及地域对翻译策略的选择有没有制约作用?
三、 研究设计
1. 语料收集
我们创建了一个横跨海峡两岸的英汉科普历时平行语料库(The English-Chinese Parallel Corpus of Popular Science,简称ECPCPS),库容约为1 000万词,时间跨度近50年,下设英译汉和汉译英两个子库,每个子库包括大陆、台湾两个小子库,样本包括5类主题: 自然科学、生命医学、地球环保、技术发明、科学教育,下分多个小主题。本文考察的科普语料取自2000年以来262个平行文本,具体信息见表1所示:
表1. ECPCPS语料库介绍
2. 语料提取
通过语料库检索软件Wordsmith 6.0提取了ECPCPS汉语译文中所有“被”字句。在此基础上,剔除了一些凝固性高、复现率高的词汇化短语,如“被统治者、被迫、被捕”等。最终从大陆、台湾译本分别提取3 330和2 024个“被”字句。为了考察不同语义韵环境下英语被动句的翻译策略及其相关制约因素,我们还随机提取了两个子库各1 000例英语被动结构,其中固定动词短语(如be born、 be fed up with、 be engaged in等),或者表示情感类的过去分词(如be excited、 be frightened等)均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
3. 语料标注
我们认为,翻译应该放到一个包括语言、社会、认知等多维层面的大语境下去观照。翻译策略的选择自然是多重界面、多个因素合力作用的结果。据此,本研究除了对被动结构的语义韵、翻译策略进行标注外,还对相关的语言变量和社会变量进行了标注。
“被”字句的语义韵主要是由谓语动词来表达和承载,此外还体现在动词的前后搭配成分,即扩展语篇上。李宗江(2004)把消极义细分为3个层次: 1) 谓语动词本身具有消极义(例如杀害、推翻、烧、禁止等);2) 谓语动词本身不具有消极义,但整个谓语结构对受事有不好的影响;3) 无主语或主语并非谓语动词的直接受事,但整个“被”字句对说话者或某个句中或句外的相关对象构成了不利影响,见例(1)~(2)。参照此分类标准,本研究也从扩展意义单位(extended units of meaning)来考虑被字句的语义韵特点(参见卫乃兴,2002: 300;Sinclair, 2004)。
(1) 半夜返达家门,却发现被小偷闯空门,幸好我的资料都随身带着。(《暴力犯罪的大脑档案》ECPCPS-TW)
(2) 我们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常常会被鹦鹉将上面所有的扣子都啄掉。(《所罗门王的指环: 与虫鱼鸟兽亲密对话》ECPCPS-TW)
本文研究对象主要是英语被动结构及汉语“被”字句之间的互动。因此英语被动句的语义韵特点也同样进行了标注,标注标准和汉语“被”字句一致。
就生命度(animacy)的配置标准而言,Leech & Svartvik (1975)认为,被动结构的重要语用功能是突出受事(patient)的非人称性。对于汉语而言,熊学亮、王志军(2002)认为,非人称受事和动作的组合是无标记的,而人称受事本来没有受事属性,必须借助“被”来表示被动关系,从而产生“被”字句原型效应。据此,受事分为人称受事和非人称受事两类。
我们还对英语被动结构的汉译策略进行了标注。翻译策略包括: 1) “被”字句及其变体(如被……所/给/加以等),以及带有其他被动标记的句式,例如受(到)、遭(到)、为……所、靠、加以、是……的、由、得(到)、获、应,等等;2) 无被动标记的意念被动句;3) 汉语主动句。
翻译主体性是翻译学研究的热点问题。本研究重点考察了译者的地域、性别、学科背景3个社会变量和翻译策略的互动关系。具体而言,地域上分为大陆、台湾译者;性别上分为男性、女性译者;学科背景包括具有专业学科知识的译者和非学科专业背景的译者。
四、 结果与讨论
1. “被”字句语义韵分布
表2呈现的是两岸翻译汉语中“被”字句的语义韵研究结果。“被”字句语义韵的分布特点在两岸大同小异。就相似性来说,都倾向于表达中性语义韵,其次是消极义,最后是积极义,该趋势体现了翻译文本的趋同性特征(convergence)(Baker, 1996)。与传统“被”字句语义韵相比,消极义有了相当程度的减少,而含积极义的“被”字句均超过10%。鉴于科普文体多表达客观的科学事实,这也是“被”字中性语义韵占优的一个重要原因。根据我们对科普英语原文的抽样统计,表达中性义的被动句约占69%(见下文表5统计)。在翻译影响下,汉语传统“被”字句消极义一统天下的格局已出现变化。
表2. 翻译汉语“被”字句语义韵分布
就差异方面来说,大陆译本中表积极义的“被”字句要超过台湾译本,而表消极义的分布则相反。刁晏斌(2013)在两岸四地新闻语体“被”字句的考察中也有类似发现,台港澳地区“被”字句表积极义的用例也少于大陆。一方面,我们看到翻译汉语和原创汉语之间的互动;另一方面,也可推测台湾译本更接近于传统汉语,也更符合翻译共性的规范化(convention)假设。刁晏斌(2012)指出,台港澳地区“被”字句、“遭”字句与“获”字句三足鼎立之势已初步形成,这个趋势说明台湾华语变体一直倾向于挖掘汉语传统的表达手段。基于此,我们对科普语料库中的“遭”字和“获”字进行考察分析,结果见表3所示。
表3. 翻译汉语“被”、“遭(到)”、“获”数量对比
表3显示,台湾译本中,“遭(到)”和“获”的使用频率都超过大陆,此类带有古汉语色彩的被动标记词在台湾地区备受青睐,异常活跃。然而,其异军突起之势在翻译文本中并不明显,“被”字句依然是主流。相比而言,“遭”字句可以与“被”字句自由变换,然而其词汇意义还有相当程度的保留,虚化程度不高,依然表示重度“不如意”。
2. 受事人称的语义韵表现
张延俊(2010: 202)称,“上古时期‘被’字式主语表示的都是人类或人类组织,本期扩大至动物和非生物。”崔佳山(2013)也认为受事表物的被动句是汉语自身演绎的结果。表4揭示了受事人称特点和“被”字句语义韵之间的相互关系。对于非人称受事而言,在许多情况下无所谓积极与否,显然中性义占绝对优势,两岸译本皆然。对于人称受事而言,“被”字句主要是用来表达“不愉快、不如意”,其次为中性义,再次为积极义。“被”字句积极义和消极义的分布差异在台湾译本更凸显,台湾译本更接近于传统汉语“被”字句规范。因此,语义韵的变异和变化特征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表4. “被”字句语义韵分布对比
3. 语义韵在翻译中的作用
表5为英语被动句的语义韵和3种翻译策略之间的交叉分析结果。和前文表2比较,表5显示在英语被动结构中,积极义和消极义分布趋势完全一致。英语被动结构是一种语义完全漂白,完全语法化的手段。相比较而言,尽管汉语“被”字句使用频率非常高,然而仅仅依靠频率并不足以判断语法化活力或程度的大小。所以,根据“被”字句的语义韵特征来看,“被”字句仍处于语法化链中,尚未实现英语被动句同等程度的彻底语法化。
另外,在汉语译文中,我们发现,无论是主动结构,还是其他被动结构,积极义和消极义的差别并不显著,见以下两例所示:
(3) His study wasconsideredsignificantenoughthat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identified it as a ‘classic’ article and reprinted it in 1994.(积极义)
人们认为他的研究文章极其重要,以至于《美国精神病学杂志》不仅将其誉为“经典”文章,还于1994年重印了此文。(《大流感》ECPCPS-CN)
(4) I believe that I wasconsideredby all my masters and by my fatherasaveryordinaryboy,ratherbelowthecommonstandardinintellect.(消极义)
我相信父亲和全体老师都认为我很平凡,智力低于一般标准。(《达尔文自传》 ECPCPS-TW)
然而,表5显示在英语被动句的翻译策略中,表示消极义的“被”字句显著超过表示“积极义”的“被”字句(29%和18%)。该结果说明,在语义韵分布特点上汉语“被”字句“消极义”的内涵并没有彻底改变。虽然受外来语的影响,后起的一些“被”字句突破了语义功能或使用范围的限制,但就多数用例来说,“被”字句主要还是表示不如意以及不企望之类的事情。正如王克非、秦洪武(2017: 37)所言,“汉语结构的张力扩增,但汉语语法并未因此发生质的变化。”表6显示两岸译本被动句翻译策略的语义韵表现差异。
表6. 两岸译文被动句翻译策略的语义韵分布差异
我们发现,如果英语被动句表达积极义,大陆、台湾译本中译成了汉语“被”字句的比例分别占29%和15%。显然,被动结构的翻译策略在两岸呈现显著差异。
(5) The early winners of the economics prize — among them Paul Samuelson, Kenneth Arrow, and Gunnar Myrdal — were generallyacknowledgedto be intellectual giants and lent their distinction to the prize. (积极义)
早期的经济学奖得主,包括萨缪尔森、阿罗和默达尔,被公认为学术巨人,为这个奖增添了夺目的光彩。(《纳什传》ECPCPS-CN)
(6) The paper by Avery, McCarty, and MacLeod is rightlyconsidereda classic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although sadly Griffith was not alive to appreciate it, having been killed in an air raid during the London blitz in 1941). (积极义)
这篇由艾佛瑞、麦克卡帝及麦克劳德三位所发表的文章,公认是20世纪的一项经典之作,可惜格里菲斯不幸死于1941年德机对伦敦的一场轰炸中,没能活着欣赏到该发现。(《基因组图谱解密》ECPCPS-TW)
由例(5)~(6)的被动结构来看,同样表达积极义的概念,大陆译本中选择了“被”字句,而台湾译本则选择了意念被动句。而在例(11)中,英语被动短语be given the prestigious gold modal在台湾译本中对应的是汉语“获”字句。
英语被动句表达消极义时,两岸的翻译策略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差距。大陆、台湾译文分别有39.5%和30.5%译成了“被”字句。一方面,大陆译本中的“被”字句总体上超过台湾译本,约为3%;另一方面,如表3所示,台湾译本中,专门用来表达消极义的“遭(到)”字使用频率是大陆的4倍之多。因此,用来表达消极义的英语被动句有时译成了“遭”字句。可见,台湾译本的翻译策略相对更加灵活。在表达中性义时,两岸译本表现一致。
下面我们进一步考察译者主体性的内涵及其表现。首先,不同的语义韵环境下,翻译策略和译者性别之间的互动影响见表7所示。
表7. 英语被动句翻译策略和译者性别之间的交互作用
表7显示女性整体上使用“被”字句以及其他标记被动句的使用频率略高于男性,而男性更倾向于选择主动句。翻译策略的性别差异主要体现在表达积极义的语义韵环境下。具体而言,女性译者中,有23%的表积极义的被动结构译成汉语“被”字句,而男性译者中仅有17%译成了“被”字句。我们推测,源语渗透(source language shining through)在女性译者中更突出。相比较而言,男性似乎更倾向于使用汉语主动句结构来翻译表积极义的英语被动句。根据Brown & Tagliamonte (2012),女性在新兴语言扩散中起着重要的引领作用。许多研究证实了女性在使用语言时具有创新性,更青睐新颖的表达方式。我们认为,“被”字句使用频率的增加,语义功能和使用范围的扩展,女性以及女性译者起到的作用更突出。
表8为不同语义韵环境下,英语被动句的翻译策略在不同学科背景译者中呈现的差异。表8显示,从英语被动句的翻译策略上看,两类译者整体上保持一致,首选策略为主动结构,其次为“被”字句,最后为带有其他被动标记的句式。其中选用“被”字句策略的两类译者旗鼓相当(18%和19%)。其差异表现在非学科专业背景的译者采用主动句的策略占优(75%和71%),而具有学科专业背景的译者则采用带有标记的汉语被动句占优(10%和7%)。因此,具有学科背景的译者采取的翻译手段略为丰富。我们认为,这大概与具有学科背景的译者对原文主题更为熟悉,理解程度更准确有关。这类译者自然在翻译中能够做到以“我”为主,善于挖掘汉语中固有的表达方式。
表8. 英语被动句翻译策略和译者学科背景之间的交互作用
如果考虑语义韵的制约作用,在语义韵的两极表达上,非学科专业的译者多采用“被”字,而具有学科专业背景的译者则倾向于选择其他被动标记词。我们推测,具有专业背景的译者对专业知识的内在了解使其译文表现出更大的灵活性,以及倾向于选择其他被动标记词,而不具有专业背景的译者字词句层面上更忠于原文,采用了较多的“被”字句。然而,在中性义语境下,不具有学科专业的译者较多采用主动句策略(83%和77%),而具有学科专业背景的译者较多采用“被”字句(15%和11%)。事实上,囿于各种限制,收集到的数据非均衡分布,例如科普译者多具有学科专业知识背景,且多为男性译者,这基本上反映了科普译者队伍的分布状况。因此,以上研究结果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还有待更多的语料加以检验和证明。
五、 结语
综上所述,本文使用英语源语和翻译汉语、两岸译本双重对比的模式,对翻译汉语中“被”字句的语义韵特征进行了系统和动态的考察。研究指出,两岸译本语义韵整体分布趋势一致,这一方面体现了两岸华语的融合和互通,另一方面又体现了翻译共性中的“趋同性”(Baker, 1996: 184)。然而,两岸译本的差异表现在,台湾译本表达消极义的“被”字句频率更高,而且具有明显积极义和消极义的被动标记词“获”和“遭”字也在台湾译本中频繁使用,台湾译本的规范化特征更突出。本研究还分析了语义韵特点和受事人称的相互关系。积极义和消极义的语义分化在人称性受事变量中表现更突出。因此,本文认为,“被”字句语义制约消解,语法功能越来越强,一方面是欧化的结果,而另一方面与汉语内部“被”字句受事人称的演变也有着密切的关系。现代汉语就是在外部语言接触以及内部自身演变的共振作用下不断演变的。研究还证实了语义韵是影响英语被动句翻译策略的一个重要参数。在不同语义韵环境下,翻译策略和译者性别、专业背景、地域等社会因素也会产生某种程度的互动。该差异和以往语言变异和变化中所呈现的社会变异特征的差异研究也具有一致性。因此,该研究结果也为翻译语言和原创语言、译者和语言使用者之间的互动提供了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