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熬得刚好的白粥
2019-06-11沈美亚
沈美亚
(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安洲中学,浙江 台州 317300)
【摘要】语言之外没有散文。穿行在语言的花丛中,辨其色,闻其香,细细把玩,文字就立体起 来,作者就生动起来,文章才能融入孩子们的血脉。而品味语言,前提是教师须细读文本,入乎其内,方能出乎其外,才能带领学生曲径通幽,领略无限风光。
【关键词】 文本细读;《昆明的雨》;策略
【中图分类号】G623 【文献标识码】A
高度个人化的言说对象和言说方式是散文的特点。散文的精妙处,阅读散文的动人处,在于丰富,在于细腻。汪曾祺老先生的《昆明的雨》有鲜明的汪氏风格,写的是昆明常见的景、普通的人和送花喝茶等小事,没有苦心经营的结构,自然随意,尤其是个性化的语言,是解读作者性情和趣味的密码。梁文道说:“他的文字就像一碗白粥,熬得刚好。”文章是一个整体,语言的特点也并非不同句子体现各自特点,而经常是各种特点融合在一起,但为了表述方便,姑且分成以下三个特点加以分析。
一、明白如话
“他的文字像一碗白粥”,就是说他的语言明白如话。汪老先生的文章有很多方言俗语,文字浅显,如话家常,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读他的文章就像在听人聊天,这种平淡质朴正像一碗白粥。文章的开头:“宁坤要我给他画一张画,要有昆明的 特点。我想了一些时候,画了一幅,右上角画了一片倒挂着的浓绿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开头语言极简单,极家常,也不交代宁坤是谁。这样的开头随意得简直不像文章的开头,但奇怪的是我们一点都不感到突兀,反而觉得亲切。作者似乎不是在写文章,而是在跟你谈天,而且,你是他一位熟悉的朋友。所以,他无须跟你交代“宁坤”是谁。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宁坤似乎就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旧日昆明人家门头上用以辟邪的多是这样一些东西:一面小镜子,周围画着八卦,下面便是一片仙人掌,——在仙人掌上扎一个洞,用麻线穿了,挂在钉子上。”纯粹的白描,一组数量词,一串动词,是不掺杂任何主观色彩的介绍式的描述,简简单单却呈现了作者对于昆明的鲜明记忆,为我们展现了昆明特有的风俗习惯。
二、准确形象
“他的文字就像一碗白粥,熬得刚好。”如果仅是白粥,未免粗糙,难得是“熬得刚好”。所谓“刚好”,就是恰如其分,就是能用准确形象的语言把事物逼真地表现出来。汪曾祺自己也曾说:“语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记住。语言的唯一標准是准确。”我主要以课文第七段为例,来感受文字的准确形象。“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四个形容词,一词一句,一句一顿,穷尽牛肝菌之味美。“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此处写干巴菌的形状,用“半干的牛粪”和“被踩破了的马蜂窝”来形容,一方面自然是信手拈来,拿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来比方,准确形象;另一方面,也是略带夸张,丑化其形,更见其神——美味。在反差中,让读者觉得有趣。无独有偶,作者在《七里茶坊》中写淘粪,“平地上晒着许多薄饼一样的粪片。”又是以粪入文,但作者用“薄饼”形容,不见其臭,只觉得诙谐幽默。“还有一种菌子,中看不中吃,叫鸡油菌。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滴溜儿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鸡油菌虽然不好吃,但是颜值在线。你看“都是一般大小”整齐划一;“滴溜儿圆”,圆润光滑,似乎掉到地上会滚动;“恰似鸡油”的颜色,鲜艳,纯粹,不带一丝杂质。本段从味、色、形、烧法等角度准确生动地描写昆明的菌子,令人读来齿颊生香。所以有人说,要学习现代文学,就应该向鲁迅学习批判,向钱钟书学习比喻,向汪曾祺学习描写。汪曾祺的语言总能使每样事物穷形尽相,历历如在眼前,同时又因其生动形象而增添无穷趣味。
三、蕴藉丰富
熬得刚好的粥最有味道,但白粥之平常又最容易被人忽略,须敏锐的味觉,于无疑处设疑,才能品出浅近文字的蕴藉丰富。“下下停停,停停下下”和“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是同一个意思,作者为什么要反复写?表面上是无意义的重复,但仔细一想,反复之后情味不一样。“下下停停”固然已能表义,但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读起来自带节奏,颇有韵律,可见对昆明这雨,作者并不厌烦,而是愉悦。再加上“不是连绵不断,下起来没完”短句变成了长句,让人感到一种散漫和悠闲的心境。“雨季的果子,是杨梅。”从事实的角度讲,这句话是病句。因为雨季肯定还有其他的果子,不可能只有杨梅一种。应该说“雨季的果子有杨梅”。但“是”却写出心理的真实。在作者眼中,杨梅,是唯一,是主角。这是一种情有独钟的感觉。下文写与杨梅有关的美好记忆,写杨梅的形色味,写昆明杨梅与其他地方杨梅的不同,全都统摄在这样一种强烈的感情之下。真可谓是“看似寻常最奇崛”。“雨季的花,是缅桂花。”“是”字当中蕴含同样的感情。“格调比牛肝菌高。” “格调”这词有意思。它原指不同作家或不同作品的艺术特点的综合表现。这词一用,青头菌瞬间变成艺术品,吃饭不是吃饭,吃饭便是对美的欣赏,菌要做有格调的菌,人要成有品位的人。“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这个名字真不好听)。云南把这种花叫做缅桂花,可能最初这种花是从缅甸传入的,而花的香味又有点像桂花,其实这跟桂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别处叫它白兰、把儿兰,它和兰花也挨不上呀,也不过是因为它很香,香得像兰花。”此处写花,一看全是废话。对于它的名字喋喋不休,追根究底。不就是一种花吗,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如果你了解汪曾祺其人,你大概就会理解他的心意。津津乐道,不过是因为喜欢,爱它就想真切地了解有关它的一切。汪曾祺特别喜欢花花草草,他文章里写到的植物种类之多,让你觉得他简直是一个植物学家。
“看了池里的满池清水,看了着比丘尼装的陈圆圆的石像。”很多同学会很奇怪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些内容,主要是因为这些东西很平常,读者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如放到真实的生活中想一想,你大概会明白其用意。如果你去云南旅游,你一般会说你“看了”什么。你可能会说看了玉龙雪山,看了印象云南……“看了”的后面好像应该是很值得一看的东西,可是,满池清水有什么可看的呢?有,你可以看微风过处层层涟漪,也可以看碧波澄明水中倒影,还可以看清水池中游鱼细石。古代有个诗人也有相同的意趣。他写道:“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看风看雨看潮水一点点涨起来,那是一种宁静自在的闲情逸致。后文还有很多描写也能映照出作者这样的心境,比如描写酒店门口安适的鸡和茂盛的木香花的文字。让作者四十年后依然忘不了的,正是这样一份宁静自在和谐的感觉。“昆明的雨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平时我们都说阴雨绵绵,下雨天应该是阴暗的。但是作者用“明亮”形容,我想是一种心情的投射。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明亮的,愉悦的是作者的心情。“丰满”在这里首先指“丰富”,使人动情的何止是雨,树的浓绿,花的饱满,菌的芬芳,人的纯美,心的宁静,这一切的一切,都氤氲在昆明的雨中,使人心动。其次,“丰满”分明把昆明当成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汪曾祺的语言平凡而有味,最有味的应该是情味,平常语言,熟悉的字眼,却有他自己独特的情思,深挚的感情。
四、文如其人
作者曾说,“探索一个作者的气质、他的思想,必须由语言入手,作品的语言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在《昆明的雨》这篇文章的语言中,我们读到的是一个怎样的汪曾祺呢?首先就是亲切自然。如此生活化的语言不装不作,与读者坦诚相见。其次,读到作者对平常事物的审美的态度。他懂得美,善把日常生活审美化,他之于美,实出于爱。正是因为这份对活色生香的生活的热爱和风趣幽默的个性,他对事物便有着敏锐的感受力,下笔自有无限趣味。最后,尤其动人的是作者隐含其中的那份闲情逸致淡泊宁静。你会跟他一起放空自己的心,让自己闲下来,感受生活的美好和希望。
总之,语言之外没有散文。穿行在语言的花丛中,辨其色,闻其香,细细把玩,文字就立体起来,作者就生动起来,文章才能融入孩子们的血脉。而品味语言,需教师细读文本,入乎其内,方能出乎其外,才能带领学生曲径通幽,领略无限风光。
参考文献
[1]王荣生.散文教学内容确定的基本路径[J].中学语文教学,2011(1).
[2]肖元凯.论散文教学内容的“个性”[J].语文学刊,2015(18).
(编辑:龙贤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