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边缘”的“边缘阅读”
2019-05-14黄子平徐勇
黄子平 徐勇
一 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与八十年代
徐勇:在您和钱理群、陈平原老师提出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一范畴或框架中,八十年代文学是处于一种什么位置?
黄子平:我们当时就身处“八十年代文学”之中,所以才能回溯性地设想一个叫做“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相当粗糙的文学史叙述框架。八十年代文学是出发点,立足点,为了理解自己的当代,解释它,不仅需要新的理论、新的批评,而且需要“文学史”知识的支援;更重要的是,正是自以为来到了一个“新时期”,才使构思文学史“新剧本”有了可能。或许倒过来问会比较有趣:“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种构想,在八十年代的知识生产中,“处于一种什么位置”?
徐勇:如按照钱理群老师的说法,“‘新时期文学跟“五四”文学有很多‘重复——更高阶段上的重复现象”,那么,八十年代文学和“五四”文学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而就我们今天的文学史叙述来看,八十年代的文学成就实际上并没有当时想象得那么高,或者说并不如“五四”时期那么辉煌,对于这种落差您是怎么看的?
黄子平:我们这一代人接受的哲学教育非常可怜,“唯物辩证法”是我们当时觉得最高明的哲学方法(除此之外好像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螺旋式上升呀,否定之否定呀,好像很方便地可以用来解释长达一世纪的文学“发展”。当然像你说的,某种对当时的文学“重现辉煌”的期待也跃然纸上。不过当时考虑的主要不是或根本不是“成就”的再现,而是“问题”或“任务”的重复:“人的文学”“自己的园地”“重铸民魂”“参与世界的文学事业”等等。于今来看,我会坚持说,“未完成的启蒙”仍有待完成。
徐勇:在谈到提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个概念的深层原因时,您是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重新开放同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那次被迫的开放放在一起讨论的,一个是被迫地开放,一个是主动地开放,那么在您看来,这两次不同的开放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有什么异同?
黄子平:某种意义上,这次也是“被迫”的,也就是邓小平说的“闭关锁国无法建成社会主义”,即“关起门来自力更生”政策的失败。当然兩次“被迫”差异很大,前一次是船坚炮利打到家门口,这次是学者总结的“自我纠错机制”。前一次的开放带有根本的性质,使得三千年中“体”转变为西“体”。后一次的开放基本是在同为“西体”的框架之内,现代性的进一步展开。多年之后,要来比较两次开放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我想这些方面都是值得关注的:传播方式的急剧转变,文学阅读人口的急剧增长,作家的交流与视野的扩展,现代媒体的转换与改变,跨国(金融的与象征的)资本的投入,以及文学理论的越界旅行等等。
徐勇:这使我想起了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性”的说法,按照他的观点,“五四”文学是把晚清的多重可能的现代性一变而为单一的现代性,那么可不可以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学某种程度上也是把八十年代的多重的可能性变为单一的现代性呢?这一提法对您们提出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个范畴有无冲击?
黄子平:当年我们只是略识“现代化理论”,九十年代之后才开始了解对现代性的反思,现代性的多重性或多元的现代性等等。可以说,当时提出来“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个框架对“现代化”进程的多元复杂性缺少根本的反思。八十年代内在的争论与冲突,如今被成功遮蔽了。摸着石头过河,到底摸到了几块,哪一块坚实可立,哪一块滑溜溜站不住脚,既不清楚,也无法讨论。至于中国文学在八十年代的“多重的可能性”,到了九十年代,倒不是变为单一的“现代性”,而是国家意志“柔性支配”下的“伪多元化”发展。
徐勇:而据有些学者看来,八十年代的“开放”其实并不如我们通常想象的那样是始自“文革”结束后,而是始自毛泽东时代的晚期,也就是说,八十年代的“开放”一定程度上可以看成是毛泽东时代的延续而非相反,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早在毛泽东时代的晚期,就有一些西方的学术著作和文学作品作为内参书或供批判用书被翻译进来,这些著作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八十年代文化/文学的重要文化资料。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文化学术界,五十到七十年代的中国,对欧美西方世界也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而毋宁说有针对性的开放,您是如何看待这一现象的?
黄子平:说“有针对性的开放”,很对。可以列出很多书目,灰皮书啦,黄皮书啦,而且翻译的质量于今无与伦比。我认为重要的不是引进了多少,而是对“开放”的垄断,等级制,内部发行等等。体制规定了某些人,特殊材料做成的人,能够百毒不侵,有资格阅读任何毒草。只要这种等级制还存在,“开放”就还是不真诚的。
徐勇:“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个概念显然是包括八十年代文学在内的,而你们提出这个范畴是在1985年前后,也就是说八十年代还正在进行并没有结束,那么你们当时是如何看待八十年代文学的发展的?你们当时对八十年代文学发展的预期与八十年代文学的实际进展之间是否吻合?其间有多大的差距?
黄子平:正是在1985年前后,现代派、寻根文学的创作实绩令人振奋,某种程度是对“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概念的一个支撑。在我,仍然认定八十年代文学生机勃勃,其想象力和创意是现代中国文学的一个爆炸期,是一个奇迹。令人失望的是:“先锋派”没有坚持太久,没有出现一个现代主义文学的“高原”,而是飞流直下,太快转向“后现代”和“新写实”(两者都是“大众消费文化”的同谋),真的很遗憾。
二 八十年代的文学生态与文学批评
徐勇:在我的阅读印象中,八十年代文学文化思潮此起彼伏:一方面是时代社会的变化发展促成的;另一方面也与八十年代相对自由的文学批评空间的形成有关,您作为八十年代十分活跃的文学批评家,对这一现象是怎么看的?
黄子平:赶上了好时候。文化思潮此起彼伏,连我这样害怕写作,疏于动笔的人,好像也颇“活跃”了一阵。当然,八十年代的文学批评空间也只是“相对自由”。比如说对“三个崛起”的批判,直接导致兰州的《当代文艺思潮》停刊,直接影响了吉林大学学生徐敬亚的毕业分配。孙绍振老师写了不少检讨,当然他也收到很多文学青年声援的信,包括文学女青年求爱的信。想象一个“中性”的文学批评空间,然后天真地提问,说为什么只把“历史的同情”给支持朦胧诗的谢老师和孙老师,而不给反对朦胧诗的郑主编和程研究员呢?我想这时候那个常用的熟语就应该用上了——因为那是“弱者的反抗”啊。
徐勇:相对于五六十年代,八十年代无疑是一个文学批评争鸣之风十分盛行的年代,因此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作家和批评家之间形成了某种良性的互动,这与五六十年代那种权威批评下的垂直单向影响无疑是不同的。但在我看来,这种表面上十分热闹的文学批评其实也并不是如人们所想象得那样多元而充满个性,因为这时的文学批评虽然不一定直接为主流意识形态服务,但其实多多少少总带有杰姆逊所说的“第三世界民族寓言”的味道,也就是说,落后民族的焦虑始终是悬在作家批评家头顶上挥之不去的“幽灵”;而实际上,八十年代的文学批评又时不时地笼罩在五六十年代权威意识形态批评的阴影中,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并制约了八十年代文学批评的充分展开和纵深发展。如斯种种,都一再表明八十年代的文学创作和批评其实并非想象的那么让人振奋和激动人心,对于这种现象,您是如何看的?
黄子平:我同意你的描述,除了“第三世界民族寓言”的部分。前些天跟老钱(钱理群)一起聊天,他刚从头重读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从八十年代的创刊号读到最近的一期,感触良多。他说我们那时候写的东西真的不行,比起现在年轻的博士、博士生,差远了。还是他们这一代将成就大事业。坐一桌的姜涛博士就说了,我们现在写文章垂头丧气的,你们那时候意气风发,憋着一股劲,那叫一个精神。我想他们的感觉都很对。由于你说的种种原因,那年头的文学批评没有什么“充分展开”和“纵深发展”,精神氛围可还是令人神往。
徐勇:与五六十年代相比,在您看来,八十年代的文学批评有些什么新的气象新的景观?
黄子平:我不想做全面的比较,倒想来一个简单而且粗暴的概括:五六十年代“文学批评”的象征性代表人物是“金棍子”姚文元,他的历史下场准确标志了这种“文学批评”的末路。所以在八十年代,你只要喊一声“姚又来了”,想抡棍子的人就不能不有所顾忌。这是八十年代最有趣的景观,明明他站在最正确而且安全的立场,却总是用各种笔名发表文章。我读孙绍振老师回忆录,他提到当年批判“三个崛起”的大人物,新世纪以来参加研讨会,一再表白自己当年是支持朦胧诗的。我心想,感谢八十年代呀。
徐勇:八十年代文学思潮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应该说与彼时追新逐异的文学批评风气有一定的关系。这一方面是当时文学批评活跃的呈现,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内在焦虑的表征。我记得当时您就对“伪现代派”以及“新写实”等范畴有过词源学意义上的辩伪,而这两个思潮甚至包括寻根文学思潮,都在某种程度上与西方文学思潮之间有一定的内在关联。从西方概念范畴的这种简单“位移”可以看出,当时中国的作家、批评家,往往都有一种内在的冲动,即,要在短短的十数年内把西方数十年内甚至数百年的文学思潮匆匆地过一遍,这样一来将不可避免地带有先天不足而又后天失调的状况,这与“五四”时期打开国门时的状况是否相似?而从当前中国的文学创作及批评来看,是否已走出这一怪圈?
黄子平:“要在短短的十数年内把西方数十年内甚至数百年的文学思潮匆匆地过一遍”,我不记得当年有谁表露过这种“内在的冲动”。这大概是当时或后来的人的推测之词,诛心之说,意带嘲讽。挖苦作家与批评家画虎类犬,邯郸学步,都是当年常见的论调。其实封闭太久太久,翻译界的引介比较全面,方方面面从头说起,这很正常。至于借鉴和模仿,还是各取所需,拿来主义,有所抉择。我印象中,对荒诞、黑色幽默、魔幻现实,比较感兴趣。意识流浅尝即止,别的更是看看就算了。存在主义进来了,逻辑实证就不太有人问津。名词、概念的袭用无可厚非,甚至是必要的,不能说是简单的“位移”。关键是,中国作家、批评家几十年的历史经验、内在体验,很容易在这种指责中被一笔抹杀。我认为即使是“最现代派”的残雪的写作中,其中蕴含的“中国经验”,也比“新写实”作品更深入到位。我们要问的反而是,是在怎样的一种历史语境中,中国作家为什么要借鉴这样一些文学思潮和形式,来发出自己“真的恶声”?与此同时,这样一些文学思潮和形式,由于中国作家“真的恶声”的加入,又得到了怎样的推动和发展?
徐勇:如果说八十年代的文学某种程度上充当了社会启蒙的工具的话,那么彼时的文学批评与社会启蒙之间又有什么内在的关联?
黄子平:我只想指出一点:文学批评对“伤痕文学”义不容辞的有力支援,构成了当时社会启蒙的核心事件。如今的当代文学史对此,評价是远远不够的。无论后世说起这些作品的“幼稚”如何语带鄙夷,当年千千万万热泪涟涟的读者来信证明了其启蒙力量的巨大冲击。如果不是在一个非人的历史环境中猛醒,像“人啊,人”“爱,是不能忘记的”这样的寻常词语,怎会成为激动人心的名句?
徐勇:另外,如果说八十年代文学创作的多种可能及其蓬勃生机同作家群体的代际竞逐和新陈代谢之间有一定的关系的话,那么彼时的文学批评家是否也存在那种叔叔和子侄共处而各自争夺话语权的情况?
黄子平:我不觉得有这种情况存在。当时几代批评家“态度的同一性”至今为人津津乐道。我的老师辈、文学编辑们乃至文学机构的领导们,他们提携新人的热忱,他们保护后辈的担当,他们在“过渡期”批评环境中政治智慧的启迪,我都将永远铭感五内。当然也有个别人想“一马争先”,想要横空出世,“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当时和后来就一直是人们嘲讽的对象。我想由于特殊的历史的“压缩作用”,几代人同时起步,你所说的情况至少在当时的批评界还来不及发生。
三 重写革命历史与边缘阅读
徐勇:在那本享有盛名的《“灰阑”中的叙述》中,您通过重新审视革命历史、文学叙述和社会实践之间的复杂关系,为我们重新认识叙述和现实的关系提供了新的可能和契机,但这种形式实践是否也带有重新审视革命历史的味道?
黄子平:那本书说得很清楚,我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不讨论“历史”本身,只讨论对“历史”的叙述,尤其是用小说这种形式对“历史”的叙述。“历史”是叙述出来的,其中语言、形式、神话所起的作用是关键。我现在的反省是,光是阅读小说文本是不够的,太拘泥于我自己的专业训练,反而带来很多束缚。应当把阅读扩展到传记、报道、史学著作等广泛的文本。但我的精力和能力不够。当然,意识到研究的边界和局限是好的。至于大大咧咧的要来“重新审视”历史,哪敢呐?
徐勇:在很多研究者看来,您那本《“灰阑”中的叙述》应被当做重写文学史的重要成果来举例,您当时写作这部专著的时候,是否也有这种明显的意识?而如果从“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角度看的话,历史总是被不断地重写乃至重重寫,“重写”是历史叙述的内在属性,从这个角度看的话,“重写文学史”这一思潮只是八十年代文化实践的一部分,您在写那本书时是否也带有那个时代的印记?您这一通过对革命叙述的重新“阅读”,是否也带有在学术上告别革命的味道?
黄子平:还是那本书里坦白交代,我是读这些小说长大的,从少年时起,我就是经由这些叙述了解世界、社会和人们,经由这些叙述来想象过去、现在和未来。借用“文革”语言来表述,这些叙述“融化在血液里”了。所以我说写作那本书主要是一种“自我治疗”,自我救赎。当然也可能不小心,局部地,“重写”了某些“文学史”,至少在我之前,别人还没有如此这般地讨论过这些作品。那确实是无意为之。我们以前郑重其事,说过文学史写作,“换演员、换布景、换剧本”之种种,其实谈何容易。“重写文学史”,谈何容易。
徐勇:我记得您在一篇文章中说过,“真理是历史的产物”,所以知识分子的使命就在于重新激活那些使真理成为真理的隐喻和转喻,“使真理历史化”,因此,我想问的是,您当时写作《“灰阑”中的叙述》时是否带有这种明显的意识?这是否也是您从事文学批评时所一以贯之的态度?这是否也是您提倡的“移动的阅读”“读缝隙、读字里行间的”“边缘阅读”?
黄子平:那些鲜活的隐喻和转喻,在历史中磨损,变成冷冰冰的“真理”,像那些用久的铜币一样。这是尼采说的话。真理变成了陈词滥调,但又不能弃之如敝帚,而是要重新激活它。办法是“回到”它还是鲜活的隐喻和转喻的历史语境中去,了解它到底“喻”些啥,当然能否“回到”,也还难说。举例来说,“半夜鸡叫”,小学语文课本中的经典了,几代人烂熟于胸。现在证明,周财主所谓“扒皮”外号乃高玉宝及其文学编辑所强加,摸黑种地则根本是糟蹋庄稼……但这都还不是隐喻的历史化。进一步的解读是:为什么“周扒皮”不能用木棍直接把雇工轰到地里去,而要作这高保真口技表演?这说明,即使在“阶级斗争教材”中,也难以祛除农村阶级关系中的“自然”因素。
徐勇:洪子诚老师曾这样解读您的“边缘阅读”法:“就是在看起来平整、光滑的表层发现裂缝,发现‘焊接痕迹,发现有意无意遮蔽的矛盾。当然,也就是发现被遗漏、省略的‘空白”(《“边缘”阅读与写作》)。按这种解读,是否可以把您的“边缘阅读”某种程度上理解为阿尔都塞意义上的“症候式阅读”?
黄子平:“症候式阅读”,症候不等于疾病,发烧有可能是很多种疾病的症候,如何从“发烧”此一症候诊断出真正的疾病呢?阿尔都塞说,用“症候式阅读法”,他用来读《资本论》,把马克思“结构主义化”。这由表及里的方法令人神往,也有很多人用于文学作品分析。但在我看来多少有点病理学的立场,也就是说,预设了作者有病,同时预设了某种“健康”的正常文本。我比较倾向于把“边缘阅读”单纯地视为“文本细读”的一种。当然,也是阅读的“坏习惯”:这种读法不太相信“正文”的信誓旦旦,比较注重读前言后语,读“字里行间”,读脚注,读标点符号和语气词,总之,我把它叫作是一种文本的“游击运动”。
徐勇:如果说在文学本不边缘甚至非常中心的八十年代,“边缘阅读”还只是某种策略和姿态的话,那么在文学已然失去轰动效应后的九十年代乃至当下,这种“边缘阅读”又意味着什么呢?您在今天是否仍在坚持这种阅读姿态?
黄子平:你的意思是说文学都已经“边缘化”了,我们还需要“边缘读之”乎?还需要。边缘不是一个固定的位置,边缘是一种好奇,只想知道如此读之能否有所发现。当下的文学嚷嚷着自身的“边缘化”,其实在我看来,还“中心”得很呐,正需边缘读之,来读出当代文学在“后文学时代”的非边缘。
徐勇:最后,我想问的是,您的阅读写作批评活动与您那段知青生活有无内在的关联?当年您从海南来到北京求学,而后留校教书,后来落脚香港,如今又重回北京,您的这种人生的移动的轨迹,是否也是一种广义上的“边缘阅读”呢?您是如何看待您的这种移动的轨迹的?
黄子平:把阅读习惯和人生轨迹联系起来,这是我用过的隐喻了。多少有点以偏概全,因为阅读写作批评并非人生的全部。这些年并不能说“居无定所”,虽有一些“人生的移动”,但至少在香港的一家学院里安安稳稳,教书近二十年。外在的“安身立命”非常重要,吾人梦寐以求,不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张平静的书桌”么。平静中,却又时常怀念北大,怀念激荡的八十年代。这次回到北大,唯一的心愿就是给本科生讲好一门“中国当代文学”基础课,把我多年来阅读当代作品的心得跟年轻人交流;同时满足我的好奇——最年轻的一代如何阅读中国、阅读当代、阅读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