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柘砚的泥料研究

吴咏梅

（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250300）

乾隆皇帝《澄泥砚铭》：“欲善其事，先利其器，四十年始用，澄泥习字，日实踈乎，斯亦有义，初缘弗知，兹知乃试，偶命求之，不胫而至，汾水之泥，墨池之制，色古质润，体轻理緻，比玉受墨，较石易笔，临池虽助，书法实愧，更欲戒哉，玩物丧志”。此篇《澄泥砚铭》足以见得乾隆皇帝对澄泥砚的喜爱，而且还曾令人取汾水泥，制仿古澄泥砚，同时也可见乾隆皇帝对山西澄泥砚的认可。本文要写的鲁柘砚是一款在历史资料里鲜有提及的澄泥砚，它产自山东泗水柘沟镇，通过对柘沟镇制砚土矿的科学分析，发现其原材料性能良好，在与山西泥料的对比分析中探讨了鲁柘砚独特的成分结构。

1 澄泥砚的发展及制作

清代《钦定西清砚谱》全书收录砚台240方，正谱即前21卷为200方，图464幅，附录部分即后3卷为40方，图108幅。该砚谱卷1至卷6所载均属陶砚，上起汉未央宫东阁瓦砚，下至清初旧澄泥四直砚，其中汉代砚为11方，魏砚为1方，唐砚为4方，宋砚为27方，元砚为3方，明砚为1方，清初砚台为8方，在该6卷所收录陶砚中，有瓦砚、砖砚及澄泥砚之分。在看过这些陶砚后发现澄泥砚是在瓦砚、砖砚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是始于唐代的一种特殊陶砚品种。

澄泥砚在宋代得到更大的发展，其产地主要有山西、河南、山东、陕西、河北等，宋·米芾《砚史-陶砚》中记载：“相州土人自制陶砚，在铜雀台上。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取极者，燔为砚。有色绿如春波者，或以黑自坑为水纹，其理细滑，着墨小费笔，但微渗。”澄泥砚在制作上比普通陶砚多了“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这一重要步骤，可见用熟绢淘过的澄泥砚原材料极细，经过烧制后其质地紧密可达到“着墨小费笔”的实用价值。

具体澄泥砚是如何制作的，宋代苏易简《文房四谱·砚谱》中对澄泥砚的制作方法有详细的表述：“以墐泥令入于水中，挼之，贮于瓮器内，然后别以一瓮贮清水，以夹布囊盛其泥而摆之，俟其至细，去清水，令其干，入黄丹团和溲如面，作一模如造茶者，以物击之，令其坚。以竹刀刻做砚之状，大小随意，微荫干，然后以刺刀子刻削如法，曝过，间空垛于地，厚以稻糠并黄牛粪搅之，而烧一伏时，然后入墨蜡贮米醋而蒸之五七度，含津益墨，亦足亚于石者”（中华书局2011年版158页）。其中关键的步骤是：将泥裹入绢袋内，放入河中淘洗数年之久，直至泥变至最细腻程度，再经过去水、取泥、入黄丹、物击、刀刻、阴干、烧成、入墨蜡等工序。宋代澄泥砚的形、色、质均能达到文人对砚台满意度的追求，因此此时将澄泥砚与端砚、歙砚、洮砚并称为四大名砚。宋代以后澄泥砚的生产和制作萧条，工艺一度失传，清代乾隆年间奉御命在山西、江苏等地烧制，之后又停烧，澄泥工艺再度失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山西的蔺永茂、蔺涛父子，河南的李忠献、李赞父子，游敏，刘存献；山东的石可，杨玉祯各自在当地取材，按苏易简《文房四谱·砚谱》中对澄泥砚的制作方法试烧澄泥砚，经过不懈努力都取得了烧制上的成功。因各地澄泥砚原材料的差异，值得进一步分析研究。

2 鲁柘砚的泥料分析

《砚史资料》中有记载宋代“东鲁柘砚”，砚底有“东鲁柘砚”四字印款。据宋代澄泥砚分布图上的位置分析，鲁柘砚的产地隶属山东省济宁市泗水县柘沟镇，柘沟镇西邻曲阜，属战国时鲁国，深受儒文化的熏陶。柘沟当地有5000多年的制陶史，是大汶口文化的延续，除了澄泥砚，还盛产陶质大缸，这种大缸在周边十分畅销，或许是当地陶土的原因，据说用柘沟陶缸腌制咸菜不易变质。柘沟陶缸与鲁柘砚使用的是当地相同陶土，这种陶土属非金属矿物，或称之为无机非金属材料，该矿以柘沟为中心，东起洛里村，西至董庄，北起郭家岭，南到朱家村，面积26平方公里，储量12.2亿立方米。鲁柘砚原材料的开采并非宋·苏易简文中的“将泥裹入绢袋内，放入河中淘洗数年之久，直至泥变至最细腻程度……”因为柘沟陶土系单一五色（白、红、黄、灰、黑）的原生陶土（如图1），如同宜兴丁蜀镇的紫砂泥一般，是柘沟当地特有的。柘沟土矿距地面一般0～6米，土质极细，粘度大，易于开采和使用。但挖掘出的泥料原矿不能马上澄泥制砚，当地人会先用废旧编织袋装好，堆叠存放6个月以上，经自然陈腐后，在太阳底下晾晒原矿使其自然风化成粉末状，此时可借助外力进一步粉碎至需要的细度，然后过筛去除杂质，便可将泥料投入澄泥池备用。

图1 柘沟土矿

图2 柘沟土矿

柘沟土矿的五色泥都可以用来制砚，相比其他地区澄泥砚的材料选择更加丰富。柘沟土可以制作大缸，一般大缸的成型方式为泥条盘筑法，实践证明柘沟土的粘度大，可塑性极强。通过对柘沟陶土的化学分析得知，该陶土含有12种常规的氧化物，其中Al2O3、SiO2的含量较高，坯体硬度大，可以承受较高的烧成温度。

现在鲁柘砚的制作使用一种勾花法，比如澄泥土为白色土，这些澄过的白色陶土去水后会装入周转箱存放等待阴干，此时将少量同样澄过的黄色或红色土加在白色土上，阴干过程中，因为重力的作用，黄色土或红色土会自然下沉，在白色土的间隙中形成花纹（如图2），这些花纹图案是偶然的，具有随意性和不可重复性，如同石材的纹理一样具有一定的美感和欣赏性。

3 柘沟泥料与山西泥料的对比分析

宋朝以后两千多年来，黄河泥沙的不断堆积，河床变高，河水的水流量和冲击力已远不及从前。山西、河南澄泥砚现在的取材是汾河和黄河的泥沙堆积层。由于河水的流动，会带来很多矿物质和微量元素，为了进一步比较分析特选用山西降州制作澄泥砚的陶土与山东泗水柘沟镇的五色原生土进行了化学及微量元素分析。

通过对柘沟泥料和山西降州泥料的化学分析，在对比氧化物时发现柘沟泥料Al2O3、SiO2的含量高于山西泥，而山西泥料中的CaO明显高于柘沟泥料。Al2O3、SiO2是坯体的骨架，在烧成中决定着坯体的烧成温度，CaO为碱性金属氧化物，在烧成中起助熔剂的作用，可降低烧成温度。因此，综合考虑山东泥料的烧成温度应该高于山西泥料的烧成温度。

在着色金属氧化物的分析中，柘沟泥料大于山西泥料钒的含量，金属钒在坯体烧成时一般发黄色或黄棕色。Cu铜的含量山西泥料大于柘沟泥料，铜在氧化气氛中呈绿色，还原气氛中呈红色。

汉代刘熙《释名》中记载：“砚，研也，研墨使之濡也”。砚是书房用来研墨、盛墨、添笔的文具。因为砚的实用功能延伸出对砚的评判标准。即一款好的砚台要具备发墨、润墨、护毫等功能。发墨功能主要归功于砚石中所含的矿物质成分，泥质、石英、云母、白云石、方解石、岩屑、金属矿物、炭质及黏土矿等，从上图的数据分析中可见两地的泥料都含有这些矿物质成分，所以都具备良好的发墨功能。现代市场上有现成的墨汁出售，书画时用墨锭研墨的已很少，发墨的实际需求已相对减弱。

表1 五色原生土化学及微量元素分析（wt%）

古代澄泥砚因“隆冬极寒，他砚常冰，而水岩独否”而著称，这主要是其矿物粒度均在0.01～0.048mm之间，胶合物质主要是粘土，其具有的层理结构使其具有致密不透水的特点。砚的润墨功能主要表现在质地致密，细腻滋润，吸水率低且贮水不耗，在泥料的化学成分对比分析中得知柘沟泥料的烧成温度相对较高，但又不像瓷砚那样的完全烧结，所以鲁柘砚应具备更好的润墨功能。

砚的护毫功能不仅要求砚堂表面不粗糙，还需要砚石无腐蚀性物质渗入墨汁内，这样才能保护毛笔不受损。柘沟泥属原生土，相对泥水冲刷的河床泥含腐蚀性杂质少，再加上较高的烧成温度会将泥料中的杂质碳化。因此鲁柘砚在使用时应该更具备护毫功能。

砚台的选用讲究质细地腻、润泽净纯、晶莹平滑、纹理色秀、润墨而不吸水。柘沟泥料有五种颜色，在砚台的制作时选择性更强，泥料的发色属金属氧化物发色，使用更安全。

本研究只做客观分析，不能因此断定优与劣、好与差，泥料的成分和本身的性能只是澄泥砚创作的一部分，正如《考工记》所追求的“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一件好的澄泥砚作品还需要倾注作者的创作构思，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还要经过炉火的历练。仅以此化学分析献给喜欢澄泥砚的朋友，愿澄泥砚有更好的发展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