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艺术作品“再—设—计以”蒙的德方里安法”红研黄究蓝”系列作品为例
2019-04-24吴文治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吴文治,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1 “红黄蓝”经典的诞生
1.1 新旧鼎革的“动荡”时代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20年代,是西方社会急剧变革和骚动不定的时代,也是现代艺术和设计运动新旧思想交锋最为激烈、各种风格流派百花齐放的阶段。法国文艺评论家阿道尔夫·热蒂对这一时代的西方社会这样评论道:“旧事物残渣和新事物的萌芽缠绕搅和在一起,各种相互对立的元素彼此折冲龃龉,造成了机器制造业和手工业、工业和农业、旧事物和新事物、旧思想和新思想、手工艺人和机器工人、贵族和平民、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为激烈的矛盾。”对于很多艺术家和设计师而言,这个时代既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好”和“希望”体现在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效率和生活质量的提升,以及在社会转型过程中充满的各种不确定性和新的可能。“坏”和“失望”是因为工业革命的急剧发展对于传统社会结构的颠覆以及过程所造成的各种社会问题带来的阵痛。无论如何,人们不能无动于衷。他们通过不断的思考和探索,试图寻找到理解时代、把握时代、改造社会、确认价值、认识自我等的艺术与设计的时代精神与表达语言。这近70年的设计史,是对数百年甚至数千年来形成的传统认识的反叛性继承,并最终奠定了影响至今的现代主义的基本原则和精神版图。
荷兰风格派是20世纪初期现代主义运动十分重要的一个分支,在欧洲各国的互相影响、彼此交流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影响力。作为风格派绘画的经典之作,蒙德里安1917年以后创作的“红黄蓝”系列绘画作品在艺术和设计的各个领域产生了重要影响。他的个人艺术理念的形成和转变贯穿在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中期西方主流艺术领域发生的变革过程中,最终以一种极具创造性的“纯粹抽象”风格获得了历史的认可和推崇。
1.2 蒙德里安的精神图景与风格转向
19 世纪下半叶开始,由于现代艺术观念的介人,多元思维解放了传统艺术的思想禁锢,设计师和画家不再拘泥于传统艺术样式,开始彼此借鉴,使设计和绘画在有限的样式中实现了无限的超越。而蒙德里安正是处于这一时代洪流中。据现有文献记载,蒙德里安至少受到了5种思想、7种风格流派和十几位同时代艺术家的深刻影响。此外,蒙德里安还受到工艺美术运动、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运动、德意志制造联盟、分离派等流派的影响。相对的,他的作品也影响了一大批艺术家和设计师(如图1所示)。生活在那样一个思想活跃、交流频繁的年代,所有的艺术家都无法置身其外,何况风格派的主导者和成员很多都曾经任教于包豪斯设计学院,他们之间精神世界勾连的复杂程度虽有迹可循,却也超出一般的文献和研究者的想象。
图1 蒙德里安艺术的精神图景
从蒙德里安一生所创作的作品(如图2所示)来看,可以看出有四个明显的阶段或者说四种风格,反映了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20年代之间艺术设计领域的时代转变。这对于研究这一时期的艺术设计思潮具有标准的“样板”意义。蒙德里安早期接受了严格的具象绘画训练并打下了坚实的写实基础,教堂和田园生活场景是其绘画的主要题材(1894-1908年)。1908年以后,他的绘画风格开始出现转向,如1909年的作品“Dune Sketch in Orange”和1911年的“Dune Landscape”都是对开阔景观的近乎纯色的表达,但仍然能够辨认出所描绘的景观属性。1911-1913年的树系列作品,在空间、线条、色彩上与早期相比更为简单凝练,包括“The Gray Tree”(1911年)、“Landscape with Tree”(1912年)、Flowering Trees(1912年)、Flowering Appletree(1912年)、Composition Trees 2(1912-1913年)等作品。1914-1916年的作品基本上只剩下细密的线条和简单的抽象色块充满整个画面,体现出蒙氏中期非常重要的过渡性特征,包括“Composition No.VI”(1914年)、“Church Facade:Church at Domburg”(1914年)、“Tableau III:Composition in Oval”(1914年)、“Composition 10 in Black and White”(1915年)、“Composition”(1916年)等。直到1917年创作的“Composition in Colour A”正式揭开了“纯粹抽象”绘画风格的序幕,并最终由1920年的作品“Composition B”定型了”红黄蓝”的独特风格。蒙德里安绘画风格的转变,有着鲜明的阶段性特征,与同时代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也有着相近的精神世界和语言体系。正因为如此,对”红黄蓝”绘画经典的“再经典”演绎也成为了可能,并且延续不断。
图2 蒙德里安风格转向的四个阶段
2 “红黄蓝”的“再经典”演绎
2.1 同时代的经典——红蓝椅、施罗德住宅
格里特·托马斯·里特维尔德是荷兰著名的建筑与工业设计大师。他对”红黄蓝”绘画的设计演绎,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红蓝椅”(1917-1918年设计,1923年完成,如图3所示)和“施罗德住宅”(1924年,如图4 所示)。里特维尔德在红蓝椅创作过程中有着深刻的创作理念。在造型上以“十三块平等的木条和四块平等的木板”的纯粹材料和简洁结构建构而成,色彩的选择包括红色(背板)、蓝色(座板)、黄色(把手与椅腿的断面)和黑色(支撑结构)。红蓝椅最终的定型过程经历了六年多的时间,里特维尔德1919年加入风格派,直接导致了配色从纯黑到红、黄、蓝的转变。在材料和构造上,将一块木板从中间锯成两半,分别用来制作椅座和椅背。椅子的组装是在一件10 cm的组件基础上完成的,其厚度相当于三个把手的厚度。椅子的把手用暗榫相连,椅座和椅背均用机械式螺母连接到框架上。尽管椅子的简单几何结构和各组成部分一目了然,但其整个机械系统被很好地隐藏起来。红蓝椅是由两组系统构成的抽象体:一组由支撑身体的独立喷漆木板组成,另一组则由支撑喷漆木板的喷漆扶手系统组成。里特维尔德采用单纯明亮的色彩来强化结构,首次把新造型主义美学由平面造型艺术延伸到立体空间。
图3 红蓝椅
图4 施罗德住宅
由于蒙德里安和里特维尔德同属荷兰风格派,他们之间从艺术到设计的演绎具有一脉相承的内在关联。同时,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也是艺术设计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消费者的角色和行为上的一个重要转变过程。绘画等艺术门类和设计的历史地位开始发生转变,由低阶艺术转变为大众日常生活中更为广泛接触和使用的实用艺术。
施罗德住宅通常被认为是蒙德里安新造型主义绘画在建筑领域的应用。施罗德住宅方正的形体、平滑的表皮、纯净的色彩,从内到外都体现出一种超出其他建筑的纯粹。构图中没有轴线,也没有对称,有的只是各部分被紧凑、动态地组织在一起,就像蒙德里安在他的绘画中所表现的那样。那些颜色醒目的窗框、阳台栏杆、金属支撑(黑色、蓝色、红色、黄色)等与灰、白两色的墙面相对比,使得那些块面的构成形态更加清晰,也让人再次想起风格派绘画,不过这里的要素关系非常清晰,在空间中的位置也是自由的,与里特维尔德椅子中所体现的要素主义异曲同工。施罗德住宅的室内空间延续着外部空间的构成样式,一些细节构造(如灯的装饰、玻璃材质的楼梯)与建筑整体的比例和风格和谐统一。一楼是两个卧室和一间工作室,起居室和厨房位于这一层的东南角。二楼是卧室、工作间、起居室和阳台,它们之间的隔墙可以完全移走,并形成一个连贯的空间。里特维尔德曾经是一个橱柜制作者,所以,这个建筑也可以看作是一件大尺度、复杂的风格派家具。施罗德住宅就是这样一件“整体艺术作品”,从细节到整体始终贯穿了统一的理念,绘画、雕塑、建筑、实用艺术等在此作品里均被融合在一起。
事实上,同时代的类似案例(如图5所示)并不止于此。例如,地板、床和桌子的轴侧图、威尔海姆·雅各布·黑斯的容克公司住宅部工作室内部彩色设计和Herbert Bayer 的“movie hall”设计图、杜斯伯格的室内设计草图和艺术家之家、Michel Sephor 的模型等。此外,还有里氏的柏林椅,兹瓦特、赫萨尔为阿伦德舒夫私人住宅起居室设计的椅子,露特·霍洛和劳尔·莱德斯道夫的挂毯设计,波波娃的纺织品设计,葛全德·阿恩特的地毯设计等都可以视作风格派、构成主义的作品。
图5“红黄蓝”同时代的设计表现响应
2.2 当代的演绎——蒙德里安裙
“红黄蓝”经典的时代回响在世界各地的各个领域绵延不绝。其中,影响最为广泛是1965年法国时装设计师伊夫·圣洛朗推出的“蒙德里安裙”(如图6所示),这一时装领域和绘画作品的碰撞成就了设计史上的经典。伊夫·圣洛朗在设计中,采用了十条镶有红、黄、蓝、白色块和横竖相交的黑宽线条,是“使女性有了个性和力量”的设计方案之一。2005年这套裙服被Louis Vuitton 重新演绎,再次引起轰动。此后几十年间,Bottega、Pra⁃da、Fendi等大牌纷纷从蒙德里安完美分割的色块中寻找灵感,各种材质、版型、裁剪的蒙德里安方格生生不息地活跃在时尚圈。这些世界著名品牌呈现给我们的作品,不仅体现了风格派的视觉形式和分析态度,还有内在的哲学思考,反映出“红黄蓝”绘画作品具有的内在生命力和现代主义绘画持久的影响力。
当然,历史经典作品的“再经典”演绎并不仅仅是沿着经典的思路单一演化,也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在荷兰平面设计师迪克·布鲁纳受“风格派”的影响设计的“米菲兔”书册中可以看到蒙德里安、杜斯伯格的印记,但他在蒙氏的色彩使用原则上作出了自己的突破,使得他的典型色彩体系(温暖的红色和橙色、柔和的蓝色、黄色、绿色,以及少量的褐色)更柔和而被广大儿童喜爱。布鲁纳运用同样的抽象原理简化出小白兔具象的原始形态——而不是新造型主义恪守的蒙德里安格子。此外,中国画家刘野的“红色战舰”(1997年)、“自画像与蒙德里安”(1998年)、“再见蒙德里安”(2002年)和李枭的“佛·蒙德里安”(2005年)、宗德的“蒙德里安的佛”(2016年)等作品则是艺术界在新时代作出的另一种阐释和致敬。
图6 蒙德里安裙及绘画演绎
除了上述成功的经典案例以外,业界也出现过一些粗糙的模仿(如图7所示)。导致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1)对于蒙德里安绘画的视觉语言没有结合产品本身的特点做充分的推敲、分析和转接;(2)对经典作品背后所蕴含的“风格派”精神内涵缺乏深度理解和哲学思考;(3)看似简单的经典演绎其实际难度不亚于一个全新设计的创造,同样需要做长期的原创性的尝试才能成功;(4)每个时代的人们都具有独特的审美趣味,只有把握住时代精神,并将其转化为设计语言体系时,才能获得公众广泛的认可和推崇。
图7 各类产品的当代演绎
3 “红黄蓝”系列作品的本质研究
3.1 同源异流的内生关系
蒙德里安“红黄蓝”系列作品之所以能演绎出很多“再经典”的案例,首先在于绘画和设计的内生关系——学科衍化细分的内在承续逻辑。从历史上来看,在古希腊古罗马时候还没有超过“技艺”之外的艺术概念,“技艺”包括了绘画、雕塑、建筑、音乐、诗歌、戏剧、小说、舞蹈等,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7世纪才开始发生改变。随着技术与自然科学的结合以及美学学科的形成,纯艺术和手工艺艺术逐渐分离,设计也开始独立于艺术,并以更为显赫和重要的形象存在。例如,设计师尼佐里受亨利·摩尔的雕塑艺术作品的影响和启发而设计出“米里拉”缝纫机(如图8所示),王澍基于自身对宋代山水画的理解而设计出的水岸山居和宁波美术馆(如图9所示),马岩松根据山水画意境设计的哈尔滨大剧院等。
图8 亨利·摩尔的雕塑和米里拉缝纫机
图9 绘画解读和王澍的建筑设计作品
然而,上述成功案例的“再经典”演绎具有更多间接、隐晦的含义解读,并非一般设计师都可以做到。相比较而言,蒙德里安“红黄蓝”系列作品则具有更直接、更明晰的审美情感编码系统,符合现代审美情感的时代诉求。
3.2 审美情感的编码系统
审美情感的编码以所有生物共有的生物性为基础,能够感知明暗值和节奏感。“红黄蓝”系列作品的审美情感编码系统的构成要素不仅包括明暗值和节奏感,而是有着更为丰富的要素构成。蒙德里安是几何抽象画派的“新造型主义”先驱,直线、三角、三原色(红色、黄色、蓝色)和非三原色(黑色、白色、灰色)等要素组成的编码系统,具有和谐、明快而充满音乐般节奏感的特征,使蒙德里安的作品表达出表里平衡、个性和集体平衡、自然和精神平衡、物质和意识平衡的效果。
在上述列举的“再经典”设计作品中,不同设计门类在运用“红黄蓝”这套编码系统的时候,无需考虑整体移植或转译,只需要选择其中最关键的一两个要素(色彩、线条),即可达到高度的识别性和高度还原的审美情感体验,唤起移情和共情的效果。这也是“红黄蓝”经典比一般的绘画作品更受到设计界关注,并成为“再经典”演绎的内在原因之一,这也得益于它自身形式转译的简明路径。
3.3 形式转译的简明路径
理论上来说,绝大多数绘画艺术样式都可以成为设计创作的思想来源,但这必须以设计师本身对绘画的符号语言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把握,并找到一种有效的途径予以实现。尤其是对于一些艰难晦涩的画风或者古典主义的写实绘画作品,这种转译成功的难度无疑挑战着设计师的想象力和执行力。蒙德里安的“红黄蓝”系列作品,是非常概括抽象的现代主义作品,它具有高度浓缩的色彩、精准的大小比例关系和简洁的构成要素,形成了一套更容易实现转化的符号语言系统,提供了一条更为直接有效的形式转译路径。这套形式转译路径让“再经典”演绎的设计作品能够相对容易地实现明朗、欢快的风格和效果,并且符合现代受众的审美需求。目前,形式转译已经成为现代设计中广泛运用的一种方法。例如,中国美院的建筑空间专题课题“纸上造园”和“摹画建筑”从反映地域特色的传统山水画意境中寻找灵感。
4 结语
从蒙德里安的“红黄蓝”绘画作品到“红蓝椅”、“施罗德住宅”和“蒙德里安裙”,这些艺术设计作品都是历史上十分成功的跨界演绎案例。从“红黄蓝”系列作品到“再经典”演绎的成功经验来看,设计学在作为独立学科专业的发展过程中,必须有其精神源头和现实需求,对于艺术、科技等其他领域的演绎需要同时在两个要素之间取得平衡才能获得成功。设计学作为一个学科专业的历史尽管短暂,但其发展速度却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一方面是日常生活需要的物品几乎都可以归为设计的范畴,另一方面则是当今社会对设计作品的品质关注超过了以往任何时代。艺术和设计的创新成为当今时代重要的经济动力,也是建构当代社会人类精神图景和生活品质不可或缺的内容。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许多艺术和设计作品都经过了岁月洗礼,沉淀下来的是具有普遍价值和持久活力的经典作品,对于历史经典的再创造无疑是文明延续和创新的重要路径。蒙德里安“红黄蓝”系列作品蕴含的审美情感编码系统提供了一条相对简洁明了的转译路径,为我国经典作品的“再经典”演绎提供了有效的实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