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book小觑”管窥汉语的稳固性与发展性

周同燕

摘 要：以“book小觑”为代表的词群是近年新兴的网络流行语。若用三个平面理论来分析，这类词在语法、语义、语用方面都有很强的共同特征，集中体现了汉语作为多组辩证统一、对立存在的矛盾统一体的属性，这在稳固性与发展性方面表现尤为突出。

关键词：“book小觑”;网络流行语;稳固性;发展性

一、引言

最近，如图所示的“book小觑”一词在网络上十分流行，笔者进一步查阅相关资料发现，“book小觑”并非偶然出现的个例，而是有许多类似的表达。对此，笔者不敢妄自给它贴上“新词族”“词群”之类的学术标签，姑且将之命名为“词伙”。这一“词伙”引起了笔者的强烈关注，并由此联想到汉语的稳固性与发展性这一话题。下面就从汉语的稳固性与发展性的角度，深入解析“book小觑”这类网络流行语。

二、语法的稳固性與发展性

一般认为，“跟语汇、语音比较起来，语法的变化要缓慢得多”[1]，但不可否认的是，语法也处在缓慢发展的过程中。以“book小觑”类“词伙”为例，“book小觑”与成语“不可小觑”在语法结构上的相同点、差异性可以分别视为语法的稳固性与发展性的明证，这是不言而喻的。这里重点关注其差异性，亦即发展性。我们不妨先将以“book小觑”为代表的“词伙”大致分为以下两类：

第一类：

a.more明其妙;一π胡言;乘风poor浪;无理取now;book小觑;无fuck说;深藏blue;fairlywoobean

b.蓝show香菇;不明joy厉;no zuo，no die.Why you try？

第二类：

a.举头warming月，低头school乡;susan有路勤为径

b.爱情bus你想买;fun正有;double好时光

c.黄焖jimmy饭;皮蛋solo粥;鸭血fans汤;鱼香rose;西horse炒鸡蛋;天津go believe

d.瞧nina傻young;关你peace;好好sofao;一lemon逼;什么is;笑到昏gucci;江南pig厂;汉Wendy

那么，与对应的成语（短语）相比，“book小觑”类“词伙”的语法结构形式又发生了哪些变化呢？这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察：替换成分（即字母类成分）、被替换成分、替换成分与被替换成分的关系。

（一）替换成分

从替换成分来看，“book小觑”类词语中字母占据绝对优势。其中大部分是现成的、常用的英语单词;也有生造的英语单词，如fairlywoobean（法力无边）。同时，有些字母类成分是汉语拼音形式，如wuli取闹，呆若muji;还有极个别的其他符号，如“一π胡言”中的“π”。

（二）被替换成分

1.一个汉字被替换

此类情况大致表现为四种形式。第一种，被替换的汉字是第一个音节，如：more明其妙，how自为之，sun心病狂，lay流满面;第二种，被替换的汉字是第二个音节，如：无shit可击，李die桃僵;第三种，被替换的汉字是第三个音节，如：小试new刀，无可phone告，笑不low齿，咄咄bee人;第四种，被替换的汉字是最后一个音节，如：无理取now，周瑜打黄gay。

2.两个汉字被替换

此类情况也大致表现为四种形式。第一种，第1—2个音节被替换，如：book小觑、eason不吭，baby无耻、star皆空、book思议、tony带水、cheer不舍;第二种，第2—3个音节被替换，如：无fuck说、半tour废、谈cell phone生、不use主、切foods痛;第三种，第3—4个音节被替换，如：深藏blue、生无clean、东施shopping、贪生pass、心如dog、骄兵bee buy;第四种，第2、4个音节被替换，如：天fine地fool、似dorm非dorm。其他可能暂时没有发现。

3.四个汉字全被替换

仅见一例：fairlywoobean。

此外，目前尚未发现三个汉字被替换的情况。

（三）替换成分与被替换成分的关系

一方面，被替换的汉字和换用的英语单词发音相近，具有较高的相似度。例如：不可[puk?]小觑——book[buk]小觑，深藏不露[bulu]——深藏blue[blu]，目瞪口呆[kou tai]——目瞪go die[g?u dai]，似懂非懂[d??]——似dorm非dorm[d?：m]。另一方面，换用的英语单词都是极为常用的，也就是说，具备初级英语基础的人都能认读这些单词。

对于一个具体的成语，到底哪个汉字会被英语单词替换，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只要满足以上两个条件，且能找到与其中的某个汉字同音的英语单词，即可替换，显示出一定的随意性。

第一类中的b类是由网络流行语改装而成的，数量很少。如“不明joy厉”是对“不明觉厉”的改造。“不明觉厉”最初来自周星驰的电影《食神》中的对白，周星驰给李兆基和莫文蔚讲解濑尿牛丸开分店到上市，李兆基说：“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先是有多部影视作品套用，又有众多网友将其缩略成“不明觉厉”，很快就引起强烈轰动，终于在2013年与“喜大普奔”“人艰不拆”“累觉不爱”“男默女泪”“细思恐极”一起荣登“十大网络流行语”的排行榜。到了2016年底，它继续升级，以“不明joy厉”新装上市。“蓝show香菇”则由“蓝瘦香菇”变身而来。“蓝瘦香菇”是2016年10月20日才产生的新词，本来是“难受想哭”的谐音。两个月之后，它再次被包装改造，变成了“蓝show香菇”这种土洋结合的升级版网络新词。“no zuo，no die.Why you try？”与此如出一辙，是对网络流行语“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全新洋装式改版。

再看第二大类的“词伙”。它们是在“book小觑”横空出世后，网民们受此启发而推出的仿造品。我们不妨将它们划分为四大族群。

a可归为诗词族。不仅有“showing in于野，dying in于市”这样的古代诗文改写版，也有对现代诗文的改写，如：“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Edison Chen”。

b可归为歌词族。有些是对歌曲名称的改编，如：“爱sunny是我情feed已”。更多的是对歌词的改编，如：路见不平eason吼;true my word eye;你伤害了word，还excel而过，你access的贪婪，我outlook懦弱，one泪note过，回忆是多binder，只怪自己mail你powerpoint。

c可归为吃货族。黄焖jimmy饭，皮蛋solo粥，鸭血fans汤，鱼香rose，西horse炒鸡蛋，天津go believe等等，样样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美食，现在却好像都被放进洋磁盘里去了。

d可归为日常生活族，它涉及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攻，如“瞧nina傻young”;守，如“关你peace”。问，如“什么is”;求，如“好好sofao”。这些词语都被重新包装改造，就连千年之前的皇帝也没放过，如汉Wendy。同时，网络大神们甚至还用到了方言俗语、不太文雅的粗话，如笑到昏gucci，一lemon逼。

可见，“book小觑”一词只是典型代表，或者说是激发“book小觑”的中国网民无数创造力的引子，脑洞大开之后，人们的创造力则被运用到了各个领域。

三、语义的稳固性与发展性

对“语义”的含义，学术界一般理解得比较宽泛，主要有两种：一是指语言中的意义，包括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二是指语言的意义和言语的意义之和。这里，“语义”和“语法”“语用”相并列，它不再包括语法意义和言语意义，而只是指词汇意义。

根据不同的划分标准，词汇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别：

从构成形式上看，词汇可分为词和词的等价物——固定短语;从存在方式上看，词汇可分为语言的词汇和言语的词汇;从运用场合上看，词汇可分为口语词汇和书面语词汇;从使用频率上看，词汇可分为常用词汇和非常用词汇。

一般而言，固定短语、书面语词汇的意义是相对固定的，基本上不发生变化。“不可小觑”系列大多属于固定短語、书面语词汇，那么，它为什么可以变成“book小觑”呢？

第一，“book小觑”系列的改变主要是形式上的改变，即汉字“不可”被替换为英语单词“book”;而内容上“不可小觑”和“book小觑”完全对等。也就是说，整个词语的内在意义并没有随着外在形式上的改变而改变。

第二，“book小觑”系列的形式改变，有其内在的逻辑要求，即“不可”与“book”之间，必须满足一个基本条件：二者发音十分相近。这样一来，整个短语的音节数目并没有发生改变，还是固守着固定的格式。这一规则是必须遵守的，即使全部汉字都换用英语单词，也概莫能外，比如“君要臣死，臣facebook”。

第三，“book小觑”与“不可小觑”在语义上也有所不同。一方面，“book小觑”是一种传统和时尚、汉语和英语相结合的“嫁接物”，它那种“中西合璧”所形成的“洋气”与“时尚感”，是“不可小觑”所没有的。另一方面，“book小觑”也折射出使用者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心理，它对使用群体有很多明确界定，诸如年龄、职业、身份、社会地位、文化修养、兴趣爱好等。当然这也正是它的局限性所在，势必会限制它的流行范围。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词语在改装后，其内部结构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如：无fuck说、半tour废、切foods痛、君要臣死臣facebook等。原本的“无话/可说”“半途/而废”“切肤/之痛”“君要臣死，臣/非死//不可”的结构遭到破坏，只能重新分解为“无/fuck说” “半/tour废”“切/foods痛”“君要臣死/臣/facebook”等。

四、语用的稳固性与发展性

比利时著名语言学家Verschueren（1999）认为，语言的使用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选择语言的过程，不管选择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是出于语言内部的原因还是外部的原因” [2]。那么，语言使用者在交流过程中是如何做出恰当的选择的？这依赖于语言的三大特性，其中之一是顺应性（adaptability），即“能够让语言使用者从可供选择的项目中作灵活的变通，从而满足交际的需要”。

下面我们再从顺应性的角度来解析一下以“book小觑”为代表的“词伙”。

在语音层面，“book小觑”类新词明显存在对旧有词语“不可小觑”的顺应，这也是此类词语能被改造成“中西合璧”版的基本要求。

在语义层面，“book小觑”类词语的顺应性更加明显，这主要表现为对旧有词语语义的完全继承，而且这种继承不带任何的增添、删减、修改。

在语用层面，“book小觑”类词语的发话人、受话人、语境都很明确。发话人和受话人须是受过一定英语教育、能认读一定数量的基本英语单词的“非文盲”;其语境一般是借助网络的交际场所，包括以电脑为基本设施的论坛、微博、QQ空间，或以手机为载体的微信、QQ等新媒体。这些都是对交流频繁的时代大语境、社会大语境的顺应。从“book小觑”类词语的话语内容中，既能看到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子，又能显示中西文化的碰撞，是对语言本身既要继承又要创新这一生存状态的顺应。

五、结语

相对稳定性和绝对发展性是万事万物的存在方式，语言也不例外。对汉语而言，它的各种要素在相对稳定以确保人们交际、使用和传承的同时，也在缓慢发生变化。通过对“book小觑”一类“词伙”的考察，我们有如下发现：

1.成语素以结构凝固定型性、意义整体单一性、超越时空的习用性等特征著称。但是，为适应新时代的新需要，成语也在发生着这样那样的变化，尽管其变化幅度相对较小。有的是内容新意的有限度的添加，如：快治人口（脍炙人口）;食全食美（十全十美）;酒负胜名（久负盛名）等。有的是形式上标记符号的稍作改变，如：不三boss;谈cell phone生;samsung有幸;juice扶伤等。

2.这种变化并不仅限于成语，它还在极短的时间内，扩散到了其他领域。由成语到诗文，再到食品名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显示了“book小觑”类词语向外辐射的启发性与影响力。从中，我们既可感受到像“江南pig厂”那样的诙谐幽默，也可感受到像“笑到昏gucci/昏古七”那样的地域特色、乡音味道。这也是社会开放、思维打开的必然结果。

3.正因为成语本身长期以来的稳定性，它的形式和内容早已经深入人心、影响久远，因此，它的发展性只是局部的、暂时的。尽管其生命力还有待时间和实践的检验，但可以预测的是，由“默默无蚊”到“book小觑”，由“哥[k?55]哥[k?]”到“哥[k?31]哥[k?35]”、“GG”，它们已经作为特定时代、社会的特殊印记而保存于语言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了。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鉴于“book小觑”这类词目前还在产生、发展的过程中，还需要我们坚持不懈地观测下去、关注下去，希望能有更多阶段性、持续性的成果向各位专家汇报。

参考文献：

[1]邢福义.现代汉语[M].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2015： 165.

[2]Vers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London and New York： Amold.1999： 5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