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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副词“想来”与“看来”的比较分析

2019-04-15朱宇贺

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词汇化语义特征语法化

朱宇贺

摘要:“想来”与“看来”在现代汉语中都是使用频率较高的词,其词汇化、语法化及语义、句法的研究在近年来引起了学界的关注,本文将从认知的角度,通过“想来”“看来”的语义演变及词汇化、语法化的历时性研究,对“想来”与“看来”的词性演变及语义特征进行比较分析。

关键词:想来;看来;词汇化;语法化;语义特征

doi:10.16083/j.cnki.1671-15 80.2019.03.039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580(2019)03-0166-04

方梅(2005)从认证义谓宾动词的虚化角度对“想”“看”“觉着”“认为”等词的虚化情况进行了研究,“想”作为高频认证义动词,甚至可以用作表示言者判断的虚词,可以独用,比如“想是病了”,也可以作为一个语素构成合成词,如“想必是没救了”,“想”与“想必”都表示说话人的推测或者评价,没有典型动词的动态特征。 方一新、雷冬平(2006)认为表示观察义的“看”加上事态助词“来”演变成认知动词“看来”,表示推测义,之后逐渐发展为推度副词,这是主观化与语法化相互关联的结果。

关于“想来”与“看来”,前人已经提出了一些观点和看法,本文将从历时性角度分析“想”“看”“来”的语义演变机制及其词汇化、语法化的过程,从语义角度,对二者进行比较分析。

一、想来、看来

(一)从历时角度考察“想”与“来”

“想来”的演变是一个词汇化过程,它最初只是单纯的动词短语,在后期反复使用的过程中出现了泛化,这样词与词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经过重新分析后,演变成了语气副词,这是一个词汇化及语法化的过程。

“想”在《说文解字》中的释义为“冀思也,从心,相声”,“想”的本义是动词“思考、思索”,春秋战国时期,“想”的意思多以“思考、思索”为主,在汉语汉字中的字义还有“希望、打算”“怀念、惦记”“推测、认为”“像”的含义。随着“想”的使用频率的增加,“想”的词义也变得丰富起来,在东汉出现了名词义,表示“想法”,如:“断诸想,立定信,勿狐疑”。(东汉《佛说般舟三昧经》)

此时的“想”有名词“想法、念头”的意思,通常作宾语。同样,在东汉的一些语料中,我们还会发现,“想”有“怀念、惦记”的意思,后面可以带宾语。

东汉时,“想”的位置还可以提前到句首,有“希望”的意思,由表示人的心理活动,演变为认知动词,如“今得神人言,大觉悟……想以是报塞天重功,今不知其能与不哉?愿复乞问,不及于明师。”(东汉《太平经》)到六朝时,“想”具有“推测”义的用法普遍增加。六朝以后,“想”可以独用,在语境中表示推测。到宋元时期,“想”的认知义开始逐渐成熟,使用也渐渐变得广泛,如:“或周竈陉。日:想是竈门外平正可顿柴處。”(北宋《朱子语类》)

综上,“想”的后面加了“是”和“来”,可以表判断,同时也可以表示思考的过程和结果,“想”的本义“思考、思索”逐渐向认知义“思考的过程和结果”演变。

“来”本义为“小麦”,《说文解字》中将“来”释为“周所受瑞麦来麰。一来二缝,象芒束之形。天所来也,故为行来之来。”《诗》日:“诒我来舜。”凡来之属皆从来。后假借由一方到另一方,与“去、往”相对,如:来同、来往、过来。后又引申为“从过去到现在”“现在以后,未到的时间”等。

秦汉时期,“来”引申为与“去、往”相对的动词义,表示一种趋向义动词,如:“牧协职,工协革,场协人,廪协出,是则少多、死生、出入、往来者皆可知也。”

汉魏六朝时期,出现了“v来”,“V来”表示的动作已经发生,是施事主体靠近说话人的运动,如“迎来而乐,乐亲之来。”“言其临至时,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

使用“v+来”时,动作通常已经发生,并且“v”与“来”之间存在着语义关系,当语义重心逐渐移至“v”时,就为“来”的虚化创造了条件。

“v+来”还可以用在祈使句的对话中,表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向某事某物或某人移动,因祈使句中包含说话人的意图,所以此时该式具有主观性色彩,如:“好甜美者,汝当买来。”(南北朝《百喻经》)

隋唐以后,“来”逐渐虚化,变成了事态助词,此后开始广泛应用,放在动词或者动词短语的后面。

综上,我们认为,“来”本义为“小麦”,从秦汉时期开始,可以引申为与“去、往”相对的实义词,常出现在“v+NP+来”的格式中,“v”和“来”都是动词,“来”表示动作主体靠近说话人的趋向,在这个格式中,“v”一般是核心义动词,具有很强的动作义,因而“来”会受到这种语义的限制。而在“v来”结构中,我们会发现“来”的意义逐渐减退,如“买来”“说来”“想来”“看来”等等,此时的“来”虚化为表示位移方向的语法范畴,李明(2004)认为“来”有动作者向说话者的方向移动的意义,“v来”就暗含了这种趋向意义及说话者的主观性色彩(如请求等语气),说话人在说“v来”时,往往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主观思想,此时的“来”的趋向义就会弱化,增强了其认知义,有利于其向语法化方向发展——趋向动词一趋向补语一词缀。

(二)从历时角度考察“看”与“来”

《说文解字》中将“看”释为“唏也。从手下目。看或从幹。苦寒切”,即“以手加额,遮目而望”。“看”的基本释义有“使视线接触人或物”(本义),如《十五從军征》中“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以及“观察、判断”“访问、拜访”“想、以为”等。战国起有“观察、判断”义,是视觉动词,后面一般可以加实体名词作宾语,如:“梁车新为邺令,其姐往看之。”(战国《韩非子》)

此时,“看”具有视觉动词的性质,表“观察、判断”,后面一般接表示人或物的宾语,宾语可以由名词充当,也可以由代词充当。

六朝时期,“看”除了宾语成分变得灵活外,其位置也可以位于句首,如:“看朝云之抱岫,听夕流之注涧。”(南朝《全刘宋文》)此时,位于句首的“看”既有其本义,也有观察义,“看”在句中位置较为灵活,可以位于句首,表观察义时,所接宾语范围扩大,可以带名词小句等。

隋唐时期,“看”会出现在表示人的名词或代词之后,如“我看”“吾看”等。看趋向于由视觉动词转变为认知动词,表示思考的结果,具有“感觉、觉得”的认知义。如:“吾看汝偈,若悟大意者,付汝衣法,禀为六代。”(唐《六祖坛经》)

宋以后,“看”的认知义较为普遍,“看来”的用法也被普遍使用,以北宋《诸子语类》为多,如:“看来不须说效亦得,服到日子满时,自然有效。”(北宋《朱子语类》)

由此可以发现,“看”从战国时期“观察、判断”义,逐渐演化为认知动词,同“想”一样,表达认知意义,有“认为、感觉”之义。“来”的语义演变已经在上文交代清楚,不再赘述。

二、“想来”与“看来”的词汇化及语法化

(一)“想来”的词汇化及语法化

“想来”出现的时间比“看来”晚,最初的意义是动词短语,与“想”类似,是认知动词“想”+助词“来”的组合,随着时间的发展,“想来”的认知功能逐渐弱化,逐渐演变为表揣测的语气副词。上文已经提到,“想来”从宋代起开始被使用,但是元以前很少被使用,“来”主要是“想”的助词,表示动作的完成,此时的“想来”是思考义大于认知义。元代以后,“想来”的用法开始常见,如“小生想来:白寺中一见了小姐后,不想今日得成婚娴,岂不为前生分定?”,“想来”表示思考的结果,或表示说话人的主观判断,明代开始,出现了推测义,出现了“句子,想来+句子”的句式,此时想来的主语是零形式。如:“宽袖长衣,摆出浑如鹤步;高跟深履,踱来一似龟行。想来圯上可传书,应是商山随聘出。”(明《初刻拍案惊奇(上)》)

此时的“想来”可以位于句首,不影响句子成分,其词义非常接近副词。清代时,“想来”位于主谓之间,成为典型副词,如《西游记》中“你倒还想来吃斋”。

“想来”由认知动词逐渐发展而来,由本义“思索、思考”引申到“怀念、思念、想象”“料想、估计”,意义逐渐由实变虚;当认知主体不再作主语,言者主语可以演变为句子主语,“想来”的认知功能逐渐弱化,并且“想来”在句中的位置变得灵活,开始位于句首,随着主语的零形式和词义的不断虚化,“想来”逐渐语法化为语气副词。

(二)“看来”的词汇化及语法化

“看来”最早见于唐代,最初是动词和趋向动词的连用形式,“来”可以表示“看”的位移性,是动词连用形式,表观察义和动作的完成,如“亦有思归客,看来尽白头。”(项斯《苍梧云气》)宋代时,由观察义变为认知义,表说话人的主观推断,后边通常带谓词性宾语或者小句宾语。上文已经提到过,此时的“看来”以出现在《朱子语类》为多,且说话人多以零形式出现,其位置也较为灵活,既可位于句首,也可以位于主谓之间,如“义刚问:‘原壤看来也是学老子。…此时的“看来”就是一个典型的语气副词,表示推测、判断、祈使等。“看来”从动词短语到“来”的语义不断发生虚化,语义重心落在“看”上;此后,“看来”后的宾语发生变化,使得“看来”带有认知义,变为认知动词;最后,“看来”的语义投射到“估计、猜测”域,表示一种推测和不确定,变为语气副词,这是“看来”不断主观化、语法化的过程。

(三)“想来”与“看来”之比较

综上,我们可以以图示来标明“想来”与“看来”的词汇化及语法化的历程。

“想来”与“看来”的词汇化与语法化的演变机制离不开对“来”的研究,图3是“来”的虚化过程。

“想来”和“看来”的词汇化、语法化历程不同,这与“想”“看”和“来”结合的时间不同有关,下面以表格的形式展现出来。

三、“想来”与“看来”的语义分析

“想来”的词汇化进程要短语“看来”的词汇化进程,“想来”最早见于宋朝,此时的“来”已经演变为趋向补语,而“看来”出现在唐朝,此时的“来”还是趋向动词。因此,“看来”比“想来”多經历了一个词汇化过程。无论是“想来”还是“看来”,在词汇化的过程中都经历了主语的省略,为其虚化创造了条件。

因而,二者在语义演变进程上是不同的:(1)“看来”在演变为语气副词时比“想来”多经历了一个过程,其词汇化历时更久;(2)从二者的虚化机制上看,“想来”的语法化过程是指“想”与“来”凝固成认知动词,伴随着主语的零形式和词义的引申,“想”的基本语义不断虚化,逐渐语法化为“想来”,而“看来”则是由动词短语到认知动词再到推度副词的,是“看来”不断主观化的过程,是由“看”引申出的认知义最后投射到推测义,“看来”后的语义特征变化,也为其虚化起到了重要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看来”的语法化程度要高于“想来”;(3)两者都可以向前指向说话者,即主语部分,向后指向焦点部分;(4)一般说来,在语义确信度方面,“想来”的确信度要高于“看来”。

李明认为趋向动词“来”“去”有地点指示的作用,“来”一般表示一种位移运动,认知心理中,说话人对听话人提出自己的请求时,往往心中已经有目标,“v来”这一结构就带有目标性,且带有主观性色彩。因此,“想来”和“看来”在演变的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了主观性色彩,表示说话者的心理活动。

四、结语

“想来”“看来”都是现代汉语中的常见词,但是对它们的研究却并不常见,本文从历时的角度分析了“想”“来”与“看”“来”的语义演变过程,及“想来”“看来”的词汇化、语法化历程,分析了“想来”与“看来”在语义特征上的异同,揭示了二者在语义方面的基本面貌——它们都是从认知义发展成为带有主观推测标记的语气副词,带有强烈的主观性色彩。同时,“想来”与“看来”在句法层面和语用层面仍处于动态的发展状态,需要我们进一步对其进行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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