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还是老虎》权力空间视域下的伦理困境
2019-04-04邵伟萍
邵伟萍
摘 要:弗兰克·斯托克顿的短篇小说《美女还是老虎》描绘了人的精神和情感世界在极权统治下挣扎的悲剧。本文以空间理论批评和文学伦理学批评为视角,从表征权力的空间之竞技场以及权力空间失衡造成的伦理选择,尤其是女性的伦理困境两个方面展开分析。
关键词:极权统治;竞技场;伦理困境;女性
《美女还是老虎》是由美国作家弗兰克·斯托克顿于1882 年发表的一篇著名短篇小说。讲述一个半开化的皇帝,制定一道看似民主正义,实则荒诞、专制的法律审判程序。故事高潮留下了一个两难问题——公主最后会给情人暗示“美女门”还是“老虎门”就戛然而止。不预设结局的巧妙构思与淡笔勾勒人物、近乎写意的白描使小说突破了传统的悲剧叙事,极具张力和隐喻。但到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学者对这篇小说进行了深入地探究。刘建梅从叙事结构与话语叙述者、对话与空白、文本与互文三个方面讨论小说的叙事效果;付芳对该小说开放式的结尾进行了较为详细地分析研究;彭 颖从罗尔斯的正义论视角看,从四个方面论证伪正义性;杨雯运用韩礼德的衔接与连贯理论中的词汇衔接以及英语句式特征,通过分析文章中的词汇复现和不同句式体现的含义来探析该作品主题。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从权与法的视角对小说的悲剧进行研究。比如,何峻从男权制度的角度,对女性悲剧进行解读;吴碧宇结合叙事理论视角对小说中的践踏生命权、漠视尊严权的人权悲剧叙事进行阐释。对《美女还是老虎》的文学解读大多集中于权、法角度,但是对于作为权力的表征存在的空间——竞技场,以及在发生在这个竞技场上,人们的伦理困境却缺乏关注。所以本人拟结合文学伦理学批评和空间理论批评,从空间与权力关系解读竞技场这个权力空间,探讨在极权统治下,竞技场上人物的伦理困境和伦理选择。
一、竞技场上的权力展演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学界出现了“空间转向”,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成为人文社科领域关注的焦点。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揭示了权力、身体和空间相互作用的实质:“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空间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而“身体是连接个人自我同整个社会的必要环节,也是把个人自身同知识论述、权力运作以及社会道德以及社会道德连接在一起的关键链条。”
从权力与空间的视角来看,宏观上,小说中描写的空间形成了一种权力关系:以竞技场内为中心,竞技场墙外为边缘;微观上,竞技场内的设置、制度反映出权力运作的痕迹。这两种空间作用方式反映了竞技场无所不在的权力控制,增强了作品的象征意蕴和批判内涵。“在文学作品中,社会价值与意识形态是借助包含道德和意识形态因素的地理范畴来发挥影响的”。小说如何将复杂宏大的具象空间引申为抽象空间,从而反映空间安排与权力间的交互作用,是本文分析的关键。
首先,权力试图通过竞技场的建立和用处对这个空间进行控制。这个竞技场是按皇帝的想法建立的,既不用来让人们观赏表演,也不用来让人们表达政见,让它成为民声表达之地。他把这个圆形竞技场当作规训臣民的场所——用竞技场审判“罪犯”,“主持正义”。当臣民被指控犯罪并且这个案件足以引起国王的关注时,国王就会发布公告,将罪犯带到他建造的竞技场去。
其次,权力通过审判程序对身体实施绝对控制。身体是话语权和权力规训的客体,权力在背后操纵身体,进而建立霸权。如果这位被指控有罪的人打开了一扇门,从这扇门中出来的是一只饥饿的老虎,老虎会立即向他扑上去,并将他撕碎,这就是对他所犯罪行的惩罚。但是,如果这位被指控有罪的人打开另一扇门,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位女士,那么他是清白的,并且可以迎娶这位女士。然而,不管是在竞技场内审判的犯人还是门后的美女而言,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根本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就是作为勇猛的代名词的老虎,也无法决定自己的身体何时进餐。
再次,權力对竞技场的围观者,也就是这个国家的臣民起规训作用。“所有人都聚集在竞技场上”“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聚集在公共竞技场周围和围墙的外面”。竞技场外的围墙进一步确立了中心和边缘的对立关系,围墙外的空间意象在文本中并没有过多涉及,它们是小说中的边缘空间,但权力通过“看与被看”的模式,渗透到边缘地带。“观者被权力赋予‘看的特权,通过‘看确立自己的主体位置,被观者在沦为‘看的对象的同时,体会到观者眼光带来的权力压力,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
《美女还是老虎》透射出对以民主为外表的强权的批判,竞技场既是这种权力生发的工具,同时也驱动了单向——(竞技场内)中心指向边缘(竞技场墙外)的规训的过程。围绕这个竞技场运作的权力,使被这个权力包围在内的人陷入了艰难的伦理选择和伦理困境。
二、权力空间下人的伦理选择
伦理困境与伦理选择皆是聂珍钊教授创立的文学伦理批评理论的重要术语,是“文学作品的核心构成”,属于伦理学范畴。伦理关系的混乱给文本中人物带来的矛盾与冲突即为伦理困境。它往往由伦理悖论所致,普遍存在于文本中,而且难以调和与解决。文本人物基于此而所做的抉择即为伦理选择。小说表现了人在失衡的权力空间下的伦理困境和伦理选择,这种伦理困境是多层次的、复杂的、深刻的,它在约束人行为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与束缚,使人们在伦理漩涡中无法脱身,女性尤甚。
在权力空间里,皇帝站在了最顶端,个人的权利空间受到了压迫。受审者在这个竞技场上完全没有申辩的权力,在这个权力空间里,受审者失去话语权。两道门的选择,看似民主、人道,但这只不过是统治者变得更为狡猾、阴险,调整统治方式与统治策略以粉饰血腥和残暴,使被统治者失去所有反叛性。公主的情人面对两扇一模一样的门,他会做什么选择?选择相信自己爱的人所指的right door还是选择不相信公主而走向另一扇门?如果他打开了公主指向的那扇门,里面是一只饿虎,临死前他会作何感想,怨恨?理解?如果那扇门背后是美女,他迎娶美女时又该以何姿态出现在公主面前?又或者他根本不相信公主,活着?死去?这背后的种种都是情感的挣扎和选择的艰难。
值得注意的是,在以男性为主体建构的权力空间结构中,女性空间更是被大大地边缘化了。因为不具有空间的支配权,女性从而也丧失了话语权。
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看似有很多权力,然而作为一国之主的女儿却丝毫得不到来自父亲对自己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的心理需要及情感诉求的肯定和认同。在这个审判情人的竞技场上,她不再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公主,而是跟疑犯妻子一样,承受着艰难的伦理困境的女性。一方面,她渴望一份真挚的、没有权势渗透的感情,而另一方面,她从父亲那里接受来的影响根深蒂固并且深深认可父亲的极权统治。公主看似备受宠爱,拥有比其他女性更大的女性空间,实则不过是依附于血缘和男性的虚假的女性空间,最终还是得服从于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她的父亲制定的这一套极权审判程序。公主在得到爱人求助的信号后悄悄地指了“the right door”,“right”一词本身具有两层含义:右边的和正确的。那么右边的门是老虎门还是美女门?而对她来说,哪种选择才又是正确的呢,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的女子喜结姻缘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于虎口?
再说门后的美女,只是这道审判程序中的一个物品,无法为她自己选择共度一生的丈夫。她不知晓当大门打开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出现在面前,英俊或丑陋,善良或凶残,是否有罪,是否有家庭,这些,都不是她能选择的,只能被动的接受,并且一定要接受。从个体角度来说,或许她所有的运气就是那个受审者推开了“老虎门”,葬身于恶虎的口腹之中。然而,下一次审判的时候,谁能允许她、告知她:你可以不站在这门后了。
还有一个经常被忽略的女性,受审者的妻子。她的悲剧显而易见。她的丈夫不管是被老虎咬死,还是迎娶另一个女子,都将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她的后半生注定孤苦无依。整个事件中,她是最无辜的,却也是最悲剧的人,只因她是没有出现在竞技场上,常受忽视却极受竞技场事件牵连的人。
小说表达了作者人在失衡的权力空间下的伦理困境和两难的伦理选择,人物的伦理身份随着权力空间的操控而嬗变,权力空间的非正常化引发了伦理身份认知的混乱,导致人物深陷伦理困境,小说中除了皇帝,几乎无一幸免地堕入空间中的伦理困境。无论是犯了“爱上公主”之罪的的俊青年,还是备受皇帝宠爱的公主,亦或是门后的美女,更甚是被忽视的受审者妻子。他们的际遇无不说明,每个个体的命运和人生都被权力机制操控着,监督着。
三、结语
竞技场是极权统治的工具,它驱动了规训同时断绝了所有反抗。一方面,皇帝通过审判充分显示自己的权力,在身体上、精神上奴役臣民,表面上是给了犯罪之人选择的权力,实际上却通过看似合理的审判程序,令其失去所有的反叛性。另一方面,審判的结果无不跟竞技场墙外的人联系起来。于是乎,每个人都自主或不自主地面临着伦理选择和伦理困境。作者在这篇小说里表达了一种对披着民主的外衣的极权统治的批判,以竞技场小而特殊的空间见极权社会这个大而一般的空间,以俊青年和公主的伦理选择见人类深刻的生存哲学。
参考文献:
[1]汪行福.空间哲学与空间政治——福柯异托邦理论的阐释与批判[J].天津社会科学,2009.
[2]包亚明.《现代性与都市文化理论》[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
[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