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态语素和句式类型影响中国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致使义语素的实证研究
——以表达致使义和状态义的英语心理谓词的中介语表现为例
2019-04-01庾小美
庾小美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提 要】鉴于形态和句法知识的中介语习得结果并不同步,有必要从形态特征和句法分布来研究英语心理谓词结构的中介语习得状况。采用独立测量的双因素分析方案的研究结果显示,针对单一语义、单一词类或单一习得线索的实证研究均不能充分解释英语心理谓词的二语习得状况,而形态语素和句式类型在不同水平层面上的结合能更充分地说明形态语素与句式类型之间的交互影响:系表句、迂回句和程度副词句的可接受度在有无词缀的形态条件下呈现出系统性的函数变异关系。文章的启示在于应该从形态-句法接口的视角拓展英语心理谓词的二语习得研究,而未来的后续研究还应该从交互影响的视角探讨派生性和语法性形态语素的中介语习得状况。
1.研究内容
自然语言中有纯粹表达致使义的动词,比如英语中就有 let、cause、allow、permit等动词都可以独立表达具有因果关系的致使事件,但致使义也可以通过特定的形态语素和/或句法格式来实现,而其外显形式则会因语言类型不同而有所差异。这种跨语言差异主要表现在致使动词、致使语素以及迂回致使结构的形成方面,其中采用致使语素的迂回性致使结构基本上属于具有语言共性的致使义表达方式。比如,英语和汉语就分别采用make类或“使”类语素来形成迂回性致使结构。就致使义是否具有显性标记而言,英语既可以通过有形语素来表达致使义(比如enlarge和broaden就分别是采用en作前缀和后缀来实现致使义的),也可以通过无形语素来表达隐性致使义,比如delight和puzzle等心理感受者作宾语的动词则被视为具有隐性的致使性词缀(null affix),从而使得其宾语可以承载感事(experiencer)的语义角色。目前有关英语心理动词的二语研究普遍关注母语或二语水平对习得致使义类动词或/和加工的影响(张京鱼2004;常辉2014),但却忽略了状态义心理谓词(包括动词和形容词)结构的二语习得也可能存在内部差异。同时,形态语素和句法结构都具有客观的形式标记,因此,对二语习得的影响作用比语义因素更易于辨识,但目前的相关研究并未基于形态和句法特征展开研究。需要指出的是,经由语义标准划分的心理谓词主观性较强,区分度较为模糊,而且不能借助于统一的形式线索来引导中介语发展。由于二语形态和句法知识的中介语习得方式和习得程度均不相同,因此有必要重新审视相关研究中的实验材料,在相关二语习得理论的基础上设计出专门针对形态因素和句法因素的测试任务,并在语言水平保持恒定的二语者群体中实施实证调查,以期分离出形态因素和结构因素对于中国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动词结构的独立和/或交互影响作用。另外,英语心理谓词的现有二语研究偏重于致使义的中介语实现而对状态义的形态-句法实现有所忽视,而形成这种实证倾向性的语言学原因也在于这两种语义在不同语言中具有不同的形态和句法实现方式。因此,本研究的第一部分先对英语中的状态义和致使义心理谓词的形态句法表现加以分析,第二部分基于形态和句法因素提出本研究的实证调查方案,第三部分针对实验结果展开讨论和分析,第四部分主要陈述本研究的发现结果和分析,最后的结语部分为后续研究指出新的方向:国内大学低年级学生或中学生(中低水平学习者)对英语派生性语素(derivational morphemes)和语法性语素(grammatical morphemes)的二语习得研究也应该考虑从形态-句法接口的视角加以探讨。
2.形态语素与心理状态义、心理致使义
英语主要通过形容词和动词来表达心理状态义,形容词主要出现在系表结构和迂回性致使结构中,而心理状态义动词则主要出现在主语为感事的及物性语序中,具体例句如(1)所示:
(1)a.John was anxious.
b.John admires heroes.
c.The rumors made us crazy.
d.John was puzzled.
显然,(1)a和(1)b中的主语以及(1)c中的宾语均为经受某种心理状态的承受者,而这种心理状态分别是由形容词anxious、crazy和主语感事类心理动词admire来实现的。另外,(1)d中的主语本质上也是进入特定心理状态的感事,但其动词的形态形式与独立运用的原形形容词还是有区别的,因为puzzle是宾语感事类心理动词,其过去分词形式表达主语论元的心理状态因外因而形成的变化(a change of state caused by external forces,即强调进入特定心理状态及其成因),而形容词(1)a则表达某种持久的心理状态。如(2)中是宾语感事类心理动词的常规用法(canonical uses):其中的(2)a通常被分析为具有零形的致使性词缀(zero affix)(或称为隐性语素 null affix),而(2)b 和(2)c则分别具有致使性前缀en-和后缀-fy(类似于enable和beautify都是在形容词上添加词缀的产物):
(2)a.The rumors shocked us all.
b.His obscene behaviour enlightened her.
c.His bold statements terrified the public.
d.*?The rumors made us shocked/worried/terrified.
尽管国内有学者认为(张京鱼2004;王文斌、徐睿2005:23等),类似于(2)d这种感事宾语类心理动词的过去分词形式也可以进入迂回型致使结构,但采用 make,let,get,cause,have 等句法轻动词形成的迂回结构中更为自然的选项是非变体形式的原形形容词。比如,(1)c类句式中采用happy,angry,anxious,sad,mad 等形容词时的接受度显著高于(2)d类。对于上述心理谓词的句法语义差异可能引起的二语习得困难,目前的二语研究者们并未意识到。比如,现有文献中有关英语心理动词的研究主要针对类似于(3)中的偏误进行研究((3)a-(3)c 转引自张京鱼 2004:351;(3)d 来自学生作文):
(3)a.#I don’t bother the cat...
b.#The man whoever satisfied what he has enjoys a happy life.
c.#I was exciting about the news.
d.%We were made puzzled.
依据DeKeyser(2005),显性二语语法知识的习得可以随二语输入增多而逐渐习得,但隐性二语语法知识则不一定会呈现发展性模式。显然,(3)a-(3)c中的中介语偏误均属于可依据正面反馈而得以改进的显性语法知识,因此随着二语实践的增多,二语学习者随着同现率的增加最终会习得bother,satisfy,excite等动词的搭配要求。但有关心理动词的(3)d类偏误以及如(4)中有关英语心理谓词的句法、语义知识并未在现有的显性语法知识的来源中有所体现(主要是教师教授语法课本):
(4)a.John was eager(to approach the blonde).
b.John was startled(by her revelation).
c.John adores cute kitties.
d.John’s bold speeches infuriated the public.
从另外一个角度对英语心理谓词的用法加以对比可以看出其二语习得中更应该关注的细微差异:(4)a和(4)b具有相同系表结构,但二者的句法语义并不完全相同,这一点可以体现在前者以不定式为其补语(其中具有空主语PRO),而后者只能选择by短语为其附加语。尽管现有文献中有研究者认为,宾语型(致使义)心理动词结构的主语应该具有生命性(张京鱼2004;王文斌、徐睿2005等),但从该类动词的语义视角看,即便是采用专名的主语实质上还是代指其所指的具体行为或内在属性导致宾语承受某种心理状态。据此,(4)c和(4)d虽然同为NP1+V+NP2的表层语序,但二者实际上对主语的要求不同,状态义的主语型心理动词必然以可承载心理状态变化的指人名词作其主语,而致使义的宾语型心理动词的主语则更应该是可指代事或物的致事名词(causer)。如(5)中的对比更进一步说明,英语心理谓词的二语研究更应该关注形态和句法两个方面:
(5)a.The sight of smoked fish sickened John.
b.John’s bold pursuits enlightened her.
c.The rumors made the public angry/upset.
d.*?The rumors made the public angered/upsetted.
显然,(5)a和(5)b中的心理动词分别是采用en作后缀和前缀来实现致使义的,而(5)c和(5)d之间的对比则说明,英语迂回类致使结构中不宜采用致使义心理动词的分词形式,毕竟英语心理动词的致使义隐含在动词之内,再添加致使性语素则有形成赘语之嫌,不符合语法构建的经济性要求。基于相关的语言学理论分析,本文认为,英语心理动词的致使义本质上源自于其轻动词所具备的语义因子:语义因子具有形态实现时形成迂回型致使结构,而无形态实现时则形成动词提升的隐性致使句。这也符合传统的词汇语义理论对于非宾格动词可以形成致使对应句的分析,因为其语义结构可以表达为[(x ACT)CAUSE(y GO/BECOME broken)(Pinker 1999)。本文认为,承担外部使因的致事论元更应该是无生命性的主语,而生命性论元则承担轻动词do的施事主语;致使义心理动词中之所以可以以有生命名词为主语是因为该主语既可以承担施事又可以承担致事(但本质上均指动作行为),如
(6)a.John intentionally frightened Mary.
b.John accidentally frightened Mary.
c.John intentionally amused Mary,but Mary was not amused at all.
d.John accidentally amused Mary,but John didn’t intend to.
张京鱼(2004:351)的调查发现,中学英语学习者“接受无生名词-心理动词-宾语经验者这种组合,而拒绝有生主语-心理动词-宾语经验者组合”并认为,“主语有生性在中学生心理谓词习得中扮演了认知突破口的作用”。这个观点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但更重要的是,无生命名词作致使义心理动词的主语其实是更为自然的语言选项(限于主题和篇幅,另文讨论)。
3.心理谓词中的形态语素和句式类型
现有研究普遍认同的观点是,英语心理致使义动词的种类和数量都比汉语更为丰富,而且与英语心理致使义心理动词对应的汉语词汇中有不少是心理状态动词(常辉2014:657)。由于英语的动词通常都具有表时、体等语法信息的屈折词缀或者表词类信息转换的衍生性前缀和/或后缀,而有些英语形容词也具有后缀形式,因此可以认为英语是可以通过形态形式来区分动词和形容词的。就心理谓词而言,英语中除了表达心理状态的原形形容词以外(如jealous,envious等),具有词缀的心理动词是现有二语研究的主要语言学材料。大多数二语研究都基于语义和跨语言结构的相似性来区分宾语型(致使义)心理动词,但这种分类的区分度具有较高的主观性,而且很容易出现跨类现象,从而影响其实验结果的准确性(张京鱼2004;常辉 2014:657)。另外,英语心理状态动词的过去分词(-n)形式更应该视为一种表达心理状态变化的终结性,属于动词变体形式而非形容词形式。因此,如果单纯采用语义标准,就会出现同一个词可以归于两种类别的情形。有鉴于此,本研究采用语言学中更为客观的形态形式结合句法分布的标准把心理谓词区分为形容词和动词,如(7)所示:
(7)a.致使义前缀:endear,enrage,enlighten,envy(envie),ensure...
b.致使义后缀:sadden,gladden,madden,sicken,frighten,terrify,horrify,satisfy,worry
c.致使义零缀:distress,shock,amuse,puzzle,excite,annoy,startle,delight,
disappoint,interest,surprise,amaze,infuriate,bother,concern,anger,move...
d.原形形容词:jealous,eager,angry,anxious,afraid,happy...
e. 被动式分词:distressed,puzzled,delighted,amazed,infuriated,disappointed...
从(7)中的分类来看,(7)a-(7)c 属于形态分类,即前缀类、后缀类和零缀类;而(7)d类属于可以作系词结构中的表语形容词(有些也可以做名词修饰语),但和同样出现在系词结构中的分词性表语并不相同,因为前者是可分级的原形形容词(gradable adjective),而后者本质上表达终结性(表达动作或状态的转化)。英语动词和形容词在句法分布上的另一个重要区别就是二者分别接受不同的程度副词作为修饰语:very和very much,因此结合句法分布可以呈现出如(8)所示的合法性判断模式,从而在形式上可以更明确地区分心理形容词和心理动词,如(8)所示:(8)a.John was very jealous/upset.
b.*John very adores that blonde.
c.The rumors saddened us very much.
d.*The rumors very saddened us.
另外,英语零缀型致使义心理动词的被动分词形式应该隶属于动词变体,而非衍生的形容词。这一形态语义差异也可以通过程度副词对(very/very much)加以区分和检测,从而可以说明-n分词形式应该属于动词变体,与原形形容词并不相同:
(9)a.John was very much distressed/amused/infuriated/bothered/concerned.
b.*John was very much envious/jealous/sad.
c.We were very much saddened by the rumors.
d.*We were very much eager to be of any assistance.
尽管心理动词的分词形式也具有系表结构,但(8)和(9)中的对比显现出其动词的属性,而且分词形式的心理谓词属于动词而非形容词的观点也可以通过英汉对译体现出来。比如,“He puzzled us”对应于“他把我们迷惑了”,“We were puzzled”则应该对应于“我们被迷惑了”,而汉语“把”、“被”字句中通常都要求动词作为其主谓词,因此有理由认为系表结构中心理动词的-n形式其实是动词的变体形式,表达的语义为:[ACT(+effect)[GO[STATE]]](Juffs 1996)。总之,致使义在英语中主要是通过形态形式来实现的(如She endeared herself to the public by genuine smiles),即词汇化的致使实现方式,而中低水平的中国英语学习者能否具有这种形态分解意识是目前的相关研究尚未触及的研究内容。
4.相关实证研究简析
Juffs(1996:89)认为,英语动词中蕴含着由于外在于心理状态的事件或事物所造成的状态变化,但是内含这种意义的根动词在汉语中不存在。因此,中国英语学习者要习得“This meal satisfies me”这样的宾语经验者句式,只能采用迂回型的形容词致使结构,即“使、让”类句型:“这顿饭让我很满意”。据此,Juffs(1996)认为,中国学生对英语宾语型心理动词中的致使义不敏感。近期的脑电实验研究也显示,心理动词具有其独特的加工区域和不同的神经活动模式,但目前尚未对这一观察提供语言学证据。戴曼纯、刘晓英(2008)认为,英语心理动词的二语习得难度大于非心理动词;二语水平会影响心理动词习得,而高水平者能达至母语水平。胡文飞(2011)的语料库相关分析结果表明,二语者的英语心理动词知识和词汇生成能力对心理动词的正确使用具有积极影响。
目前,有关英语心理动词的二语习得研究主要集中比较宾语型(OE)和主语型(SE)动词的差异方面,而且大都采用中国学生作为受试对象并认为,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学习者对宾语型心理动词的使用或者判断逐渐接近英语母语使用者。这些研究呈现出的习得特点包括:主语型心理动词的习得先于宾语型心理动词的习得(比如John fears ghosts.vs.Ghosts frighten John.);宾语型心理动词后接感事的使动用法比感事后接心理动词过去分词的被动用法更难习得(如The news surprised John.vs.John was surprised by the news.)。但这些研究均未对这些现象提出语言本体方面的解释,而依据前文的相关分析,致使义句式需要能够充分胜任致事角色的论元成分,而无生命性的名词成分更符合frighten和surprise这类宾语型心理动词的原型主语,因此是有可能造成上述对比中后项习得难度增加的原因之一。同时,专门探讨英语心理致使义动词的二语习得研究还发现,纯粹表达致使义的无缀型心理动词(比如Shock类)是最先习得的心理谓词,其后习得的通常以satisfy为代表,worry类和sadden类最后习得。而依据前文的语言学分析,之所以出现这种习得顺序,可能的语言本体因素是宾语型心理动词的形态形式单一,而且能够进入的句式类型也较少,而习得难度高的则通常形态形式更多样,能进入多种句式。显然,依据本文的分析,造成上述习得困难最有可能的语言本体因素之一就是形态形式和句法格式之间的相互兼容度。
具体而言,上述研究均未区分英语心理谓词的形态和句法特征,而且有些相关的实证研究均只针对致使义心理动词,其研究内容和结论均涵盖心理形容词,因此未能更充分显现影响中国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谓词的语言学因素。如下简述与本研究直接相关的两项研究(Zhang 2007;常辉2014)。这两项专门针对中国学生习得英语心理谓词的研究具有较高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对后续的实证研究具有启示意义,但这两项研究也各自具有需要改进的部分。Zhang(2007)的研究指出,语义和形态在中国学生习得英语心理使役动词时均发挥作用,但并未对有无形态以及形态与句法之间的影响模式加以深入探讨。常辉(2014)参照王文斌、徐睿(2005)的分类并在 Zhang(2007)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了中国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谓词,但该项研究实验材料的内容效度较为有限:针对致使义的心理动词采用组词成句的实验任务区分度不够明晰,不能明确辨析两类系表结构和两类迂回心理谓词结构。如(9)中是该研究中的三类宾语型心理使役句——动词后感事句、感事主语句和显性语素句:
(9)a.NP1+V+NP2
b.NP2+be+ed/NP2+be+adj
c.NP1+make/get/cause+NP2+adj/-ed
从前文对英语迂回型心理谓词结构以及系表结构的分析可以看出,(9)b和(9)c中的分词形式和形容词形式其实具有本质性不同,因此不宜归于同类实验材料,而中国学习者对于两类心理谓词的中介语表征是否和英语母语者等同则是本研究力图研究的主要内容之一,是有助于进一步了解中介语语法本质的研究课题。另外,常辉(2014)主要关注语义、形态和语言水平对中国学生习得英语心理使役型动词的影响,并未对习得过程中的形式线索加以甄别,而依据语义的类别划分具有较高的主观性和模糊性。因此,本研究专注于形态和句法两方面的形式线索。还有,常辉(2014)的组词成句任务并不能排除语用知识和篇章知识的影响(如horrify,child,dog),而本文认为宾语型心理动词的主语更应该采用非生命性的致事名词,从而可以在实验材料方面排除句法和形态之外的语义干扰因素。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目前的英语心理谓词的研究主要关注心理动词词汇语义层面的心理表征,但前文的语言学分析显示,英语心理谓词的二语习得研究不必拘泥于其语义差异和分类,因为决定性因素在于其形态形式和句法分布两个方面,而目前基于语义或题元视角的研究却忽略了形式线索在二语习得过程中的引导作用。更重要的是,心理动词是否具有词缀对于其在系表句和迂回句中能否运用,具有何种影响作用?或者说迂回句和系表句多大程度上可以容纳有无词缀的心理动词,更应该是英语心理谓词结构的二语研究内容。因此,本研究针对形态形式和句法分布两个因素进一步展开实证研究,并提出如下实证研究的具体研究问题:
研究问题1: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判断英语心理谓词句的过程中形态语素是否产生主导效应,其对两类形式的心理谓词的可接受度判断均值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研究问题2: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判断英语心理谓词句的过程中句法结构是否产生主导效应,其对三类测试句型可接受度的判断均值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研究问题3:中国英语学习者在判断英语谓词句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形态形式和句法结构的交互影响,即在不同句型中使用不同形态的心理谓词时,其可接受度均值是否存在显著差异?
5.实证研究
5.1 实验材料
现有研究中,王文斌、徐睿(2005)将词根心理致使动词细分为原形、转化和复合类(前二者属于本文基于形态认定的无缀型心理动词,后者仅见于汉语):原形类具有致使义但无需借助词缀;转化类由名词直接改变词性也无需词缀。依据前文分析,正是这两类英语常见而汉语少见的致使义心理动词或心理形容词容易引发二语习得困难。比如,在汉-英中介语中,心理状态义可能的实现方式既可以实现为形容词系表句,也可以实现为make+adj系表句;心理致使义可能的实现方式除了及物句式(NP1+V+NP2)外,还可能出现make+分词系表句;而不同程度副词的使用则可以区分不同的系表结构和迂回型心理谓词结构。考虑到具有原形形容词的系表结构可能造成的习得困难非常低,而且常规的及物句式在前述的已有二语研究中都已有所调查,因此本研究不再重复前人研究,而把研究的重点聚焦于迂回句式和程度副词句式(实验材料如前文(2)、(5)、(7)和(8)所示)。为了排除含有原型形容词的系表结构和迂回句式的干扰因素,本研究正式实施之前进行的先导性研究显示这两类句式基本上无习得困难,这一点也可以得到Juffs(1996)研究结论的支持。
5.2 实证设计
基于前文的分析,形态语素和句式类型是影响英语心理谓词二语习得的两个重要变量,因此,本项研究综合考察这两个变量对英语心理谓词句可接受度的影响并采用等样本量测量的双因素析因设计方案来充实现有研究。具体而言,本研究采用的2*3的独立因素设计方案中,形态语素自变量具有两个水平,分别是有缀型(前后缀合并)和无缀型;句式类型自变量区分为三个水平:系表分词句、迂回分词句、(含有)程度副词(的系表分词)句。考虑到前缀性心理动词并不能形成系表句和迂回句,而且受副词very修饰的同类句式也不会造成习得困难(先导性实验结果),因此三类测试句式中均不采用原型形容词和程度副词very。本研究从研究文献中选择60个英语心理谓词并按照前述句法分布形成测试句后进入形态和句法因素交叉后形成的6个实验单元(每个实验单元各10个),其中有缀词和无缀词各一半。从某外国语大学教育学院随机抽取的60名本科生(均通过大学英语四级)被随机分成6组后对实验材料进行可接受度判断(一组受试对应于一组实验材料)。本研究所选用的心理谓词均选自目前通用的大学英语常用词汇表,因而可以自动排除词汇熟悉度的影响,这一点不同于现有研究中的处理(常辉2014),而本研究的受试均通过大学英语四级(尚未参加六级),因而可以降低或排除二语水平对实验结果的影响。所有受试被要求在课堂环境下对所分配的测试句在1-5的可接受度量表上作出判断(其均值作为本研究的因变量)。
6.研究结果
尽管本研究中因素水平交叉后的各单元中的样本数量有限,但通过explore模块对各单元执行的正态性检验显示,只有无词缀和迂回句的交叉单元中的显著性(Shapiro-Wilk)小于临界水平,因此可以说明大多数单元格均满足正态性要求。同时,对于因变量(可接受度)的方差齐质性检验结果显示,无论是基于均值(包括修正后的均值)还是基于中位数(包括调整自由度后的中位数)的检验结果均大于显著性水平(Levene检验结果:F(5,54)=1.721;p=0.146)。由于本研究实验单元内的受试具有独立性,而且因变量属于连续型变量,因此本研究中的双因素独立测量结果可信。如下表1呈现的是相关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中国大学生判断有无词缀情况下三类句式的可接受度结果
从表1可以大致看出本研究结果的数据呈现模式:中国大学生对无缀型测试句总体和迂回句式总体的可接受度略高。不过,表1也呈现出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在句式的不同水平上,形态词缀的有无具有函数变异的特点,因此执行双因素独立测量的方差分析检验是完全必要的。一般线性模型下的方差分析结果显示:形态形式和句式类型的主效应均显著,F(1,54)=142.903,p=0.000;partial eta=0.726;F (2,54)=64.762,p=0.000,eta=0.681;而两因素间的交互效应也显著,F(2,54)=78.322;p=0.000< 0.001,partial eta=0.701。
为了确定形态因素和句法因素各自对于测试材料判断结果的影响,针对两个因素的两两对比结果显示,任何两个句式之间以及有无词缀之间的对比均呈现出(或边缘)显著性(p值均<或=0.01)。事实上,本研究的设计以及上述描述性统计均显示,仅仅检验两个被试间因素的主效应并不具有重要意义,而交互效应的影响作用才是影响中国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谓词的关键。为了更直观地呈现这一影响作用,可以把形态和句法两因素在各个水平下的因变量均值绘制成如下的图1,从而得以把整个实验数据的走势更明晰地加以显示:
图1 句式可接受度判断均值的折线图
通常情况下,如果两因素的交互效应不明显,与其相应的折线应该显示为平行线,但图1中的三条线呈现交叉重叠趋势,而这正是本研究中形态和句法因素间存在交互效应的表现。从图1所示的三条折线的走势看,在系表分词句和程度分词句中,形态因素对句式判断均值的影响更大,而对迂回句判断均值的影响相对较小。为了使这一直观印象得到证实,需要进一步对交互效应进行简单主效应检验(simple main effect)。通过编写程序语句并改写emmeans引导的语句后执行的一元方差(univariate tests)结果(即对词缀不同的句式类型进行简单效应分析的数据)表明,句式类型对有词缀句式的接受度具有显著影响,F(1,54)=84.031;p=0.000;同时句式对无词缀的接受度也有显著影响,F(1,54)=142.929;p=0.011)。针对简单主效应显著的句式使用SIDAK调整方法做进一步的多重比较的结果发现:有词缀的形态条件下,中国英语学习者对系表句和程度句的接受度(M=2.34,SE=10.163;M=3.13,SE=9.345) 显著低于迂回句(M=4.70,SE=10.162,p值均<0.01)。无词缀的形态条件下,被试对程度句的接受度(M=4.56,SE=10.163)显著低于系表句(M=4.98,SE=10.162,p=0.0020,而迂回句的可接受度处于两者之间(M=4.06;SE=10.163,而且与二者均有显著差异,p值均小于0.01)。结合上述描述和推断性统计结果,可以看出英语心理谓词结构的二语习得过程中,中国大学生对英语心理谓词句式的可接受度判断明显受到心理谓词是否具有形态的影响。这一中介语特点是现有研究尚未发现的,因为目前有关英语心理谓词的研究并未从其形态和句法形式来设计实验材料,如常辉(2014:659-660)对心理动词的分类主要关注语义类型和结构相似性,因此不能完全揭示出形态特征和句法类型在英语心理谓词二语习得过程的交互影响作用。如下结合近期二语习得研究中的相关理论对本研究发现予以分析和讨论。
7.分析和讨论
现有的英语心理谓词的研究中,有些仅仅单独评价形态和/或句法因素对于心理动词的影响效应,有些则单独研究心理动词而忽略了具有不同形态形式的心理形容词。考虑到心理状态义和心理致使义在英语中的形态句法实现首先需要从形态差异来区分英语中的心理谓词,因此本研究从形态形式和句法分布两方面区分心理形容词和心理动词,然后从形态词缀和句式类型相结合的视角对中国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谓词的情形加以实证研究,从而力图发现这两个因素不同水平层面的独特结合对心理谓词的中介语习得可能产生的交互作用。事实上,研究结果也显示,有无词缀和不同句式具体水平层面的相互结合的确产生了不同于形态和句式独特的影响作用,因为含有心理谓词的不同句式类型的可接受度判断数据中的确存在不能被单独的形态或句法特征所解释的均值差,而本研究将其归于形态形式和句式类型之间的交互影响。具体而言,中国英语学习者在无缀系表句上的中介语表现接近完全可以接受的程度,然而他们对有缀水平条件下系表句的判断接近完全不可接受的程度。这一结果是现有研究尚未预料到的,因为现有研究基本上把有缀心理谓词归于心理动词的范畴,但其分词形式却是不能进入系词结构中做表语的。在近期的研究中,中国英语学习者在英汉语义结构相同类(Shock类)和缀化英语心理使役动词上的使动用法比例明显更高;低水平学习者在英语心理使役动词上分析型致使句的使用率高于使动用法,而高水平学习者使动用法比例高于分析型致使句。需要指出的是,类似的近期研究所得出的结论要么重复前人的研究结论,要么未能区分出形态形式和句法分布对于习得英语心理谓词的不同影响以及相互之间的交互作用。而本研究则在有无形态形式的条件下对有缀系表句(如John is saddened)、无缀迂回句(如This makes John delighted)、有缀迂回句(如This makes John maddened)等其他相关句式的可接受判断结果显示,中国英语学习者对这几类句式间句法语义差异的识别还会受到形态因素的影响。也就是说,在汉-英中介语语法中,句式可接受度与心理谓词有无形态词缀之间具有函数变异关系,形态形式与句式类型间的相互影响非常显著。这是前人研究中未能发现的,因为不同形态水平层面上不同句式的可接受度呈现出较大变异性。尽管Zhang(2007)的研究表明,语义和形态在中国英语学习者习得英语心理使役动词时均发挥作用(并提出“语义突显层级模型”),但并未对有无形态以及形态水平与句法水平之间的影响模式加以深入探讨,而本研究的尝试对深化和细化该领域的研究是有所裨益的。
本研究的语言学分析和实证结果都显示,在迂回结构中,不同形态形式的心理谓词会影响中国学生对该句式的可接受度判断。这一点可以从如下的分析中进一步得到说明。英语中的make类和汉语中的“使”类动词在致使结构中均可以分析为句法结构中的轻动词,其基本语义即为致使义,但本文认为其后续成分并不是随意可选的,因为只有无词缀的原形形容词才是具有充分可接受度的选项。这一点也不同于目前相关研究中的观点:大多致使轻动词的“后续成分可以是动词、形容词……而且英语make和set的后续成分的灵活性更大……还可以是名词或介词短语”;“如He made his son a good doctor.Make yourself at home”等。然而本研究中的受试对于迂回句式中使用有缀和无缀的致使义心理动词句的接受度都比较低(与先导性实验中的原形形容词句相比较)。根据常辉(2014)的观点,“汉语形态匮乏,仅有的使役词缀‘化’不能与表心理的名词或形容词复合,故汉语没有缀化心理使役动词”,而英语心理谓词可以形成前缀、后缀和无缀三个水平。可见,研究者们已经注意到形态因素对于中国学生习得英语心理谓词具有的潜在影响作用,但目前尚未结合形态和句法因素展开实证研究,而本研究的实验材料首先关注形态因素和句式因素的主导效应,然后关注两者之间的交互影响,从而弥补了现有研究中的不足。
现有研究还普遍认为,英语宾语型心理动词结构中具有致使性的零形语素,因此其二语习得的核心焦点之一就是对该零型语素的感知敏感度。本研究中形态因素的确具有主导效应的研究结论与该观点基本一致。同时本研究还在实验材料中考虑到表语形容词和属性形容词(predicative/attributive)的不同对于系表结构可接受度的影响作用,而且在句式类型中还增加了分词形式的表语,这主要是考虑到本研究中受试组的母语(汉语)中心理动词和普通形容词之间界限模糊的特点而设立的,因为在汉语中心理动词和形容词一样均可以受到程度副词”很”的修饰,而英语中修饰动词和分词表语的程度副词只能是very much(英语中只有形容词可以受到程度副词very/rather/somewhat的修饰),这也是影响不同形态形式的心理谓词能否进入相关句法结构的重要因素(如*He very adores her.vs.He is very nice;*He was very much jealous.vs.He was very much flattered)。结合形态和句法两方面的影响,本研究测试材料中程度副词句的中介语判断模式也呈现出显著的交互作用的影响。另外,如同英语中的动词可以具有-ed语素,汉语形容词也可以与‘了’同现(比如“他生气了”),因而有可能把英语心理动词的分词形式视为标准的形容词而接受相关的系表结构,而本研究中二语受试的中介语判断结果显示,这种倾向性的确存在,只不过也同样受制于句式类型的限制。还需要指出的是,致使义宾语型心理动词的主语尽管可以是指人的专名,但实际上也只能转指某人的某种行为或其他方面,因此,本研究中该类心理动词结构的主语都采用指行为或物体的名词论元,从而更好地区别致使义和状态义心理谓词。
由于英语主语类心理状态动词不具有相应的形容词形式,同时,也为了避免现有研究中采用语义标准的词类划分模式就会出现的一词兼类情形,本研究采用形态和句法相结合的划分标准,从而将英语心理谓词加以更明晰地区分。比如,在心理状态义谓词中,具有-en后缀的心理动词通常都具有同源形容词(sadden;gladden;madden;sicken),而具有-fy后缀的心理动词则需要改变词汇结构才具有状态义形容词(terrible;horrible;satisfactory;worrying)。而研究结果显示,在汉-英中介语语法中,这些形态变化都会因应于系表句、迂回句和程度句而产生不同的影响作用。在目前有关心理动词分类的研究大都基于语义和句法把英汉语心理使役动词分为相同类和不同类,但也未能基于不同形态形式的心理谓词与相关句法格式之间的相互兼容性展开研究,而本文的语言学分析和实证调查则弥补了该领域内的这一不足。如下以表2总结本研究所论及的形态特征和句法类型以及相关例证:
表2 英语心理谓词(形容词和动词)的形态形式及相关句式类型
最后,现有研究普遍还发现,与使动用法相比,中国英语学习者更多地使用或接受由“make、get”等和心理使役动词的派生形容词构成的分析型致使句;而本研究也发现,中国英语学习者的确更容易接受英语宾语型致使心理动词结构的被动用法,而其相应的使动用法相对欠缺的原因可能也在于英语中具有隐性的形态语素,而其母语汉语中相应的心理谓词均采用显性语素。
8.结语
心理致使义和心理状态义在英语中主要通过形容词和动词两种谓词结构来表达,其中的形态语素和句式类型是影响该类谓词中介语习得的最主要因素。由于心理谓词在英、汉语中具有非对等性的构成,或者说由于两种语言采用不同的词性区别方式来表达这两种语义,因此可能导致中国英语习得者过度依赖显性的致使义语素并过度运用迂回型心理谓词结构。同时,鉴于英语采用形态形式即可区分动词和形容词,而汉语中的动词和形容词只能依据其句法分布才能得到辨识,因此中国英语学习者在习得英语心理谓词时必须兼顾形态特征和句法分布两个方面。事实上,本研究的实证结果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这一理论分析,并指出形态和句法因素间的交互作用是影响英语心理谓词的主要因素。还需要指出的是,未来的相关研究需要通过增大样本量并在实验中更严格地控制误差变异(或者提高效应值平方和),从而可以得出更为坚实可靠的实证数据和中介语习得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