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文本中多重修饰词词序之英汉对比研究——以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及其汉译本为例

任在翔

仲文明

中南大学

【提 要】科技文献中，常常出现修饰词叠加现象。由于思维方式不同，英汉语修饰词叠加顺序也不尽相同。本文试以美国工程院院士Syd.S.Peng主编的Coal Mine Ground Control一书及其汉译本《煤矿岩层控制》作为研究对象，利用语料库方法，将书中修饰词分双词、三词、四词、五词修饰四大类，adj*2（即双形容词修饰语），adj+n*4（即单形容词四名词修饰语）等22小类，定量研究各类修饰词叠加现象出现的频率，将其进行数据分析，归纳修饰词叠加现象的四个特征，并依据案例逐次浅析其成因。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不断催生出新词来描述新事物、新现象、新工艺（杨寿康2003：4；方梦之2012；王华树2018）。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每天会产生1000个新的科技术语。英文科技术语的长度也在逐渐增加，平均每个术语单词利用数约为2.013个（范武邱2011：8）。该现象印证了科技英语语言的一大特点，即通过已有的术语合成词组型的科技名词（范武邱 2012：5），如 electron microscopy three-dimensional reconstruction（电子显微三维重构），Wireless Local Area Networks（无线局域网，即WLAN）等。同时，除形容词外，名词放在被说明词前用作定语的现象日益增多，如translation medicine（转化医学），ground pressure control（矿山压力控制）,silica refractory materials（硅质耐火材料）等，无不说明单个或多个名词叠加修饰名词的词组有巨大的发展空间（杨寿康2003：14）。

然而，在英汉语科技文献中，作定语的形容词或名词（本文将这两类统称为修饰词）在名词短语中的位置并不是随意的（熊建国2008：204）。由于语言的线性特征，修饰词在使用时只能在单一的维度上展开（Saussure 2001）。但由于中西方语言习惯和语言心理的差异，这种“展开”顺序不尽相同，如砍柴（wood cutting）、防水（waterproof）等（熊文华 1996：71；刘学明 2005：207）。因此，在不同的展开顺序限制下，科技文献翻译，特别是修饰词叠加现象颇多的科技术语翻译，面临一定的挑战，即在科技文献英译汉过程中，哪些修饰词需要格外注意调整词序，其中有无规律可循？

1.研究现状

纵观海内外，有关词序的研究起步较早，从1898年马建忠出版《马氏文通》开始，到1966年美国语言学家Greenberg编写的Universals of Language，到1985年英国语法学家Quirk出版的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再到2010年连淑能的《英汉对比研究》等，一百余年来，众多语言学学者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未来该领域的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大部分涉及英汉词序对比研究的文献中，作者们通常从宏观的角度着手，将词序、句序、衔接顺序等整合研究。

在词序方面，主要有英文形容词修饰词应该位于限定词和中心词之间，修饰词所在的位置分为前后4个区域，即前中位置（precentral）、中心（central）、后中（postcentral）和中心词前（prehead）（郭宁、刘芯蕊2018）。前中位置应放置表示外部的、不表示程度级别的形容词，中心位置放置“最像形容词”的形容词，后中位置放置分词，中心词前放置“最不像形容词”或“最像名词”的形容词（Quirk 1985：92）。

尽管上述成果已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词语特别是修饰词的排序问题，但依然存在几个问题：（1）其包容性还不尽理想，特别是结合语言结构较复杂的科技文献时，如全长锚固预应力螺纹钢锚杆（fully-grouted tensioned rebar bolts），只有“螺纹钢”可以套入上述模型。数据即可证实，截至2018年12月15日，在中国知网上依据主题“英汉语序”可检索到96篇论文，而依据主题“科技英语语序”检索，只有7篇，说明科技英语语序英汉对比研究较少；（2）对于名词性修饰词的关注度较低，特别是当名词与形容词叠加作修饰词时，如长壁工作面回采巷道地质图（longwall panel gateroad geological map），这种情况在科技文献中并不少见，而现有文献极少研究；（3）科技文献汉译时，英语修饰词的数量与语序调整率是否有关系，是否修饰词越多，调整率越高，目前研究也尚未涉及。

2.研究素材选取

为选择代表性较强的科技英语文献，首先要厘清“科技英语”的分类及范围。科技英语，是一个概括词（韦薇、杨寿康 2015：102），与“科技”密切相关。“科技”，即科学与技术（science and technology），在学术领域中，一般包括工程、数学与自然相关的学科（Wikipedia 2018）。科普文章普及各工程、自然与数学领域，有学者将其作为研究科技翻译的素材（成丽芳2000：38-39），但科普文献与科技文献有一定差异，由于要关照读者，科普文章避免使用专业性较强术语（田朋2014：65；陈荔婷2015：72）。因此，科普类文章不太适合作为研究样本。

综合考虑后，本文选择矿业工程类著作Coal Mine Ground Control第三版及其汉译本《煤矿围岩控制》为研究素材。首先，宏观上讲，矿业工程涵盖工程、自然两大类学科，也涉及一定的数学运算，能够较好地契合“科技”的定义；微观上讲，矿业工程与地质、能源、冶金、材料、力学、土木、机械、化学等学科密切相关，能够相对理想地代表科技文献。其次，Coal Mine Ground Control一书著者为美国工程院院士Syd S.Peng，由美国Wiley出版社出版，第一版曾荣获1979年美国Choice Magazine杂志最佳图书之一，是国内外矿业工程领域权威专著。该书译者为能源科学与工程领域特聘教授翟新献，具备深厚的专业知识和扎实的英文功底，《煤矿围岩控制》一书译文流畅，文字图表规范，术语符合行业标准及习惯。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及汉译本《煤矿围岩控制》为矿业工程领域研究价值较高的双语对照文献。

3.研究方法及数据统计

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共692页，其汉译本《煤矿围岩控制》为688页，两者为本文积累了大量的相关语料。笔者采用语料库方法对语料进行分类统计、数据分析。

第一步，将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及其汉译本制成双语平行语料库，将英文原文中有两个及两个以上修饰词修饰的术语词组进行记录与统计。统计发现，修饰词最高叠加数为5，共出现双词叠加、三词叠加、四词叠加和五词叠加四大类情况。便于研究起见，将上述四类划分22个子类，具体见图1。为方便理解，举一例说明：如best overall high frequency seismic source，source为中心名词，词前有5个修饰词叠加修饰，5个词的词性分别为：adj.,adj.,adj.,n.,adj.,为节约空间，将此类记录为adj.*3+n.+adj.，其他子类记录方法均如此。

表1 修饰词叠加种类划分

第二步，基于双语平行语料库，对比原文与译文对于叠加修饰词词序的处理。无论调整与否，均在语料库中记录。记录完毕后，处理统计结果，计算每个子类及总体的词序调整率（调整率=调整数/不调整数）。各类统计、计算结果见表1。

表2 双词叠加修饰数量及词序调整率

翻译 远程自动监控 减沉措施 无 加载直径方向 无不调整 640 816 75 1359 2890调整率 14.8% 0.4% 0.0% 10.7% 8.5%

表3 三词叠加修饰数量及词序调整率

表4 四词叠加修饰数量及词序调整率

表5 五词叠加修饰数量及词序调整率

4.数据分析与因素探究

4.1 多重修饰词词组单词数在书中的占比

综合表格2-5，词序调整数合计为329，不调整数合计为3493，综合调整率9.42%，接近10%，比例较高。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全书正文共692页，英文单词数为23.9万。将上文表格中的四类合计总数乘以对应的单词数计算多重修饰词叠加所占的总单词数（如双词修饰中，整个词组的单词数为3，则该类现象所占总单词数为3×245+3×2890），得该数据为12275，由此可得具有多重修饰词叠加现象的词组总单词数占全文单词数比例为5.14%。此数据可验证，英语科技文献中科技术语合成现象较显著。

4.2 名词修饰词叠加时的词序调整率

前文四类情况中多重修饰词均为名词的数据统计如图1。

图1 名词性修饰词叠加分类分析

从图1中可以清晰看出，无论双词、三词、四词还是五词类别中，名词性修饰词叠加现象都极少，调整率分别为0.4%、1.0%、4.5%及0.0%。本文所有名词性修饰词叠加词序调整案例，共5项，随后对其进行分析发现，该5项案例可划分为两类，一类是中心名词进行前置调整，另一类是修饰词中表示动作的动名词进行前置调整。笔者从两类中各取一例，结合所在原句进行案例分析：

本例属于名词+动名词+名词合成科技术语类型。该动名词动词原形为及物动词mitigate，其宾语为subsidence，将宾语放在动词前部，属于倒装结构，类似的例子有“problem-solving”，“heat-absorbing material”等。一般情况下，此类倒装通常加连字符连接，但如今有省略连字符的趋势（范武邱2012：9）。在汉语中，该类倒装也很常见，如“速度调控”，甚至例1中的术语也可翻译为“沉降减少措施”。但考虑到语言的简洁性，尤其是在有多重修饰词时，如“磁场削弱法速度调控”（speed control by magnetic field weakening method），其中动词与名词各取一字，并且将词序调整过来，修改为“弱磁调速”，在不影响原义的基础上，更符合简洁性原则。例1中的词序调整的原因即为语言简洁性。但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减词调序”并不适用。

此例将中心名词前置。原则上讲，此例不属于科技术语，更类似于一个短句。若将该目的状语从句做同义句型转换，可变为“To determine rock mechanics properties”或者“For determining rock mechanics properties”。因此，该例只是三种表达方式之一，与作者英语语言习惯有关。该例在汉译时，若顺从英文词序，则译为“为了岩石力学性质的确定”，“的”前后字数差距较大，有头重脚轻之感，不符合汉语语言表达习惯。因此，译者将“确定”转换词性，变为动词进行前置，进而调整词序，使之更符合汉语习惯。

综合上述两类，一类是“减词调序”以简洁语言的表达，一类是类似于句子的词组表达。两类情况出现几率均较低。大多数情况下，名词修饰词叠加为纯名词叠加成科技术语，正如书名Coal Mine Ground Control。为何此类词组汉译时几乎不出现词序调整？现分析如下：

汉英语两种语言前置定语有很大的相似性，名词修饰词总是以中心语为“目标”，以修饰词为“背景”（乔翔2011：54）。特别是在英汉科技术语中，多重名词修饰词中各名词之间的逻辑关系相似，这种相似性就会使汉译译文词序固定，按照英文词序排列。基于范武邱（2001：7-10）提出的9种无动词基本合成词的语义关系分类（其中包括形容词情况），笔者按照研究样本的实际情况，将纯名词修饰词间的逻辑关系分为9种，见表5。

从表6可以看出，该9类词组均无词序调整情况，也印证了汉英语言中名词修饰词逻辑关系的相似性。而且，大多数词组中含有复合逻辑关系，如”coal seam displacement“（煤层位移），实际上n1产生n2，后与n2一起驱动n3；再如“rock mechanics properties data bank”（岩石力学性质资料库），实际上n1显示n2，再与n2一起显示n3，n4用n5，后与n5一同显示n1+n2+n3。

4.3 含有方位名词的词序调整率

据统计，叠加修饰词中含有方位名词的情况共出现102次，词序调整42次，比例41.17%，远高于综合比例9.42%。笔者列出典型案例，见表7。

表6 纯名词叠加修饰词逻辑关系类别

表7 含方位词叠加修饰词词序调整举隅

根据以上各例，可以得知方位词对于词序调整影响较大，这些词除常用的上、下之外，也包括东、西、南、北、中，水平或不水平，顶或底，垂直或倾斜。英汉方位名词表达差异已成热点话题，举一日常英语中的例子，“northeast”不按英语词序译为“北东”，而是东北。究其原因，英汉分属不同的语系，不同民族思维以及对客观物理空间的认知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主要表现在（1）空间方位范畴表达手段；（2）空间物体的实体性认知；（3）空间位置范畴表达以及（4）位移范畴表达（范彩霞 2016：145-148）。

4.4 三词、四词叠加修饰词的调整率

由表3与表4可以得出，三词、四词叠加修饰词调整率分别为13.9%及17.5%，明显高于双词及五词修饰。其中，名词与形容词复合叠加修饰词或只有形容词叠加修饰词的数量分别占三词、四词修饰词总数的83%及69%，比例相当大。换言之，当名词与形容词复合叠加做修饰词会提高词序调整率。这一点仍需归因于汉英两种语言的差异：汉语名词与形容词单层多项修饰词的词序比较灵活，只受语义逻辑和表达习惯的制约；而按照英语的习惯，多项修饰词各个修饰词的词序一般由词语的长短以及第一个字母在字母表中的顺序确定（熊文华1996：71）。研究样本中，许多典型例子印证了这一观点，见表8。

表8 三词、四词叠加修饰词中英排序对比

5.结语

本文首先综合叙述了英汉词序对比的研究现状。在此基础上，以Coal Mine Ground Control及其汉译本为研究素材，借助语料库方法，针对科技英语、汉语中多重修饰词叠加顺序展开定量、定性研究。研究发现，多重修饰词词组单词数约占全文5.14%，体现了当今科技术语广泛采用“合成式”的大趋势；名词修饰词叠加时的词序调整率趋近于0，主要由于英汉语中名词叠加的逻辑关系相似性；含有方位名词时词序调整率极高，主要由于汉英种族人群对于方位认知的差异；三词、四词叠加修饰时词序调整率较高，主要由于名词与形容词相互搭配语言产生的高灵活性，以及英汉词修饰排列规则的差异性。

本研究着眼于科技翻译尤其是矿业地质相关领域的翻译实践，具有一定的实践参考价值，即三词叠加修饰词或叠加修饰词中含有方位词时，要注意思考词序问题；而遇到名词叠加修饰词时，大多数情形下按照原文词序直译即可。然而，由于科技文献范围极广，而且语言风格与习惯较难把握，科技文献中修饰词叠加的通用顺序还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