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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恕在《资治通鉴》编修团队中的角色定位

2019-03-21李小娟

长治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长编资治通鉴司马光

李小娟

(1.吕梁学院 学报编辑部,山西 离石 033000;2.西藏民族大学 文学院,陕西 咸阳 712000)

《资治通鉴》(下文简称《通鉴》)叙述了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韩赵魏三家分晋至后周显德六年共一千三百六十二的历史,全书共计二百九十四卷。主编司马光用了十九年时间、倾尽了晚年的全部精力编修《通鉴》,真可谓“尽于此书”。事实上,成就此书的还有三位:刘恕、刘攽、范祖禹。其中,刘恕的贡献居三人之上[1]。本文拟探讨刘恕在《资治通鉴》编修团队中的角色定位。

一、科学、客观的编修理念使刘恕成为《资治通鉴》考证求实第一人

在书籍尤其是丛书的编撰中,编修理念至关重要。在《资治通鉴》编撰过程中,主编司马光的编修理念贯穿始终。但刘恕作为司马光的“全局副手”,他的编修理念对《资治通鉴》的编撰亦非常重要。

刘恕用科学、客观的态度取舍材料,显示出编辑人员应该具备的独到的眼光、能力。《宋史·本传》载,刘恕“不信浮屠说,以为必无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则尽弃之矣,岂赉以自随哉”[2]。从简短的话语可知,刘恕是名副其实的科学主义者。“不信浮屠说”,意味着他可以以科学、客观的态度考证求实材料。将这一理念应用到编修《资治通鉴》中,对材料的取舍、选题的酝酿,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在诸多的历史事件、历史材料的甄别中,刘恕可以拨开历史迷雾,还原历史真相。例如,《史记》记载武丁梦求贤相傅说的故事,“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逎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3]对于这一事件,皇甫谧认为,武丁梦赐贤人姓傅名说,“贤而隐于胥靡,一旦举而用之,出于贱威,众心骇怪,故托于梦寐。”刘恕从客观、冷静、科学的角度,揭开历史的迷雾,指出“若不知其才徒以取梦,则与王莽按符命以王兴盛为四将,光武据谶用王梁何异哉?仲尼刊书而存之,可见武丁之意矣。”[4]武丁是明智之人,是因贤而取之而非因梦得之。他深知傅说有才华,但身份低微,如果从奴隶立刻提拔为相,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故而,假借托梦之事以求贤臣,以服群臣。《通鉴外纪》卷二记载,“如天所授,群臣莫之疑惧,而傅说之道得行”[5]。这个论述,合情合理,把真实的历史还原。用如此科学、客观的态度诠释历史上的传说,刘恕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此外,对于《资治通鉴》起始时间划分的分歧,亦是刘恕科学、客观编修理念的明证。司马光编修《通鉴》时,开始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三家分晋。对于这一时间的划分,在《通鉴外纪后续》中给出了答案。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卷二(上)记载:刘恕曾问司马光,“公之书不始于上古或尧、舜何也?”曰:“事关春秋不可行,孔子之经不可损益,又以经不可续,不敢始于获麟”。清代王鸣盛曾就这一情况指出,“司马光《资治通鉴》托始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命魏赵、韩为诸侯,以为周不能守名器,故托始于此,盖借此以立议论,示鉴戒,为名教防闲。其实公本意则不敢上续《春秋》,但续《左传》,而始于此”。事实上,司马光可能二者兼而有之。但是,刘恕对于这一划分,对于圣人的《春秋》,是用科学、客观的态度去处理的。他既不去维持名教,亦不受“圣人”《春秋》经的束缚,而只是从实际作用出发考虑问题。他认为周威烈王以前这段历史,如果不续,结果必然是“其事散而无纪,其言远而难徵。”为了做到“备古今一家之言”,刘恕一心一意补续这段历史,直到生命垂危之际,仍然口授其子刘羲仲撰写,编成《通鉴外纪》。仅此一点,他的编修思想同司马光相比,笔者认为更胜一筹。

二、深厚、广博的人文修养使刘恕成为司马光的“全局副手”

《资治通鉴》的编修得到统治者的认同后,司马光开始物色编辑人选,组建编修团队。司马光的用人之道颇为独到: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在司马光的眼中,修史之人定要既有学问、深谙史事更要心术纯良。尽管司马光的选人用人标准非常严苛,但刘恕依然成为《资治通鉴》编修队伍的第一人选。可以说,与其深厚的人文修养密不可分。

(一)勤学善思、嗜书如命

刘恕之所以能成为编修《资治通鉴》的“全局副手”,与他宋一流的史学家的身份密不可分。换句话讲,他之所以被司马光赏识并成为编修团队中极其重要的人物,是与他勤奋读书、刻苦学习形成的扎实的学术修养分不开的。刘恕平生极好读书,竟而至于常常废寝忘食。《刘道原十国纪年序》记载,“方其读书,家人呼之食,至羹炙冷而不顾,夜则卧思古今,或不寐达旦”。十三岁时,便已博览汉唐诸书。强烈的求知欲望、过目成诵的读书本领、对史料的耳熟能详,使司马光深深折服。又曰,“前世史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之末,简策极博,而于科举非所急,故近岁学者多不读,鲜有能道之者,独道原笃好之。为人强记,纪传之外,间里所录,私记杂说,无所不览,坐听其谈,衮衮不穷。上下数千载间,细大之事如指掌,皆有稽据可考验,令人不觉心服。”从这段材料可见,刘恕读书范围非常广——“上下数千载间”,对史实也要做到有据可考。且明确了读书的目的——不在于追求功名利禄,故对“科举非所急”“学者多不读”之书,道原独笃好之。黄庭坚在《刘道原墓志铭》中写道,“道原天机迅疾,览天下记簿,文无美恶,过目成诵。书契以来治乱成败,人才之贤不肖,天文、地理、氏族之所自出,口谈手画,贯穿百家之记,皆可覆而不谬”。从中可见,黄庭坚也给予刘恕很高的评价。《冰玉堂记》云,“当时司马君实、欧阳文忠号通史学,贯串古今,亦自以不及而取正焉”。可见,刘恕的才气在那样一个文人相轻的时代,也是令人折服的。

刘恕喜好读书的例证不胜枚举,对书籍的热爱亦超乎常人。一旦有书可读,不惜一切求取之。例如,宋敏求任亳州知州时,家里藏书颇丰。刘恕不辞辛苦百里之外前往借读,对主人的招待亦婉言谢绝。他沉迷书海,昼夜诵读。逗留多日,尽其书而去。因不舍昼夜地读书,刘恕得了眼疾。

刘恕体弱多病、离世较早,可能与其“学之苦邪”密不可分。后来,右肢残废,痛苦异常。纵然疾病缠身,但他对书本的热爱丝毫没有减弱。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刘恕最好史学。在博览群书的基础之上,他拥有了既丰又广的史料、优良的史才、超于时人的史识,成为“以史学高一时”的史学名家。这些皆为其参加《通鉴》的编修工作打下了基础,也使他成为《资治通鉴》编辑团队的最佳人选。

(二)博览群书、孜孜不倦

刘恕的人文修养极其深广,与他博览群书密不可分。黄庭坚在《刘道原墓志铭》记载:“道原……博极群书,以史学擅明一代。”[5]《资治通鉴》卷帙浩繁,全书共二百九十四卷,编修中参考书目除正史外,还包括杂史、笔记、奏议、文集等322 种之多。司马光在《答范梦得》一书中曰:“请且将新、旧唐书纪、志、传及统纪补录,并诸家传记小说以至诸人文集稍干时事者,皆须依年月注所出篇卷於逐事之下,……尝见道原云,只此已是千余卷书,日看一两卷,亦须二、三年功夫也。”从引文可知,只唐一代史料就有千余卷,其他各段所用书籍卷数之多亦可想而知。刘恕尽管不负责唐代长编,但是唐代史籍几乎全部阅览,所以每段历史他都有发言权。据史书记载,当时该书稿在洛阳“盈两屋”,这些都是司马光和三大助手亲笔写成。而刘恕一人所看之书籍,所成之长编,远超刘攽、范祖禹。单从成书卷数来看,魏晋至隋唐和五代十国两部分就有一百四十五卷,几乎占到全书一半。所以,刘恕对《资治通鉴》的贡献可见一斑。他是一位史学修为极高的通材,更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全局副手”。

刘恕孜孜不倦的治学精神亦让人深深折服,即便生命垂危之际,也不放弃修书工作。熙宁九年,即司马光迁书局于洛阳后的第五年,刘恕为了与司马光讨论编书事宜,千里迢迢至洛阳,住了数月。此时,刘恕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绝望地对司马光说:“恐不复再见。”从洛阳归家途中,竟“遭母丧”,雪上加霜,悲哀愤郁,得半身不遂之症。“右手足偏废,伏枕再期,痛苦备至。”尽管身体、精神条件已然如此恶劣,他的修书工作仍未停止。《刘道原十国纪年序》记载,“每呻吟之隙辄取书修之”。更有甚者,离世以前,没有一日舍书不修。所以司马光说在《乞官刘恕一子札子》中云,“刘恕同编修《资治通鉴》,功力最多”。在《通鉴问疑》中又云,“光之得道原,犹瞽师之得相也”。司马光给予刘恕极高的评价。结合刘恕在编修团队中的贡献,这一评价可以说实至名归。

(三)严谨治学、勤奋著书

刘恕一生著作颇丰。除了在《资治通鉴》的编修团队中承担重要角色外,还编有《十国纪年》四十二卷,《疑年谱》《年谱略》各一卷,《资治通鉴外纪》十卷。这些著作,都反映出他谨严的治学态度,不成熟者绝不外传。直到生命垂危之际,还孜孜不倦借书校正。由于早逝,所有著作的预期计划,大都未能实现。譬如,对《通鉴》进行补辑,“采宋一祖四宗实录国史为后纪,而摭周威烈王以前事迹为前纪”,但因病倒卧床,右肢残废,未能如愿。诚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言,“知远方不可以得国书,后纪必不能就,乃口授其子羲仲,以成此书,改名曰外纪”。在《通鉴外纪》前序亦云:“夜台甫迩,归心若飞,不能作前后纪而为外纪,他日书成(指《通鉴》),公为前后纪,则可删削外纪之繁冗而为前纪,以备古今一家之言。”可见直到临终前,他还希望司马光修完《通鉴》后,能够续成前纪后纪,实现“以备古今一家之言”的愿望。清代胡克家在《资治通鉴外纪注补序》中曰,“道原不载荒唐之说,不穷幽渺之辞,虽博引详微,而其旨必归于正”。南宋薛季宣在《叙十国纪年》一文中,既介绍其人又评论其书,“恕名有良史之才,留心著述,尝从文正司马公学,与修《资治通鉴》。纯绎馆殿,尽未阅之书,于是裒集众家,参诸野记,纂修斤削,以就此书。……是书盖一世奇”。

三、娴熟、通达的编辑技巧使刘恕成为长编的第一功臣

(一)查缺补漏、慧眼独具

《资治通鉴》卷帙浩繁,时间跨度大,历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在这段历史中,编写任务最为艰巨的当属三国两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关于《通鉴》的编修步骤,长期以来兼赞同丛目、长编、总其成。在这其中,“长编”最为重要,其分工决定了个人在编修《通鉴》中的地位。司马光在编修《通鉴》时,只有刘恕、刘攽两位助手。刘恕不仅编写了魏纪以后至唐的长编,还负责五代十国的长编。司马光在《乞官刘恕一子札子》中写道,“尤精史学,举世少及。臣修上件书,其讨论编次多出于恕。至于十国五代之际,群雄竟逐,九土分裂,传记讹谬,简编缺落,岁月交互,事迹差舛,非恕精博,他人莫能整治。”因此,面对这样一段纷乱复杂的历史,刘恕贡献了毕生精力,查缺考补漏。所以,称他为《资治通鉴》第一功臣名副其实。

(二)考证前史、参与定稿

范祖禹加入《资治通鉴》编修团队不久,司马光立刻送给他刘恕所修五代长编的广本。范祖禹在《秘书丞刘君幕碣》中曰,“道原于魏晋以后事尤精详,考证前史差谬,司马公悉委而取决焉。”范祖禹的话应该是真实可信的。他不仅同刘恕一道编书,更重要的是,他直接参与《通鉴》全书的定稿工作。

据《通鉴问疑》记载,司马光和刘恕讨论的问题性质和讨论的语气足以证明刘恕在编修团队中的重要性。诸多问题是司马光在删定刘恕编写的长编时提出的,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司马光在《乞官刘恕一子札子》中认为五代十国的历史,头绪繁杂,只有刘恕可以“整治”。值得一提的是,司马光在上这一札子时,《通鉴》已然定稿,他是主编,所讲的自然是定论,无可辩驳。《通鉴考异》中关于五代十国的这一段,保留了许多刘恕考证、核对史实的记录,“广本”多次出现,亦是明证。此外,刘恕所著《十国纪年》可视为编写五代长编的副产品。[2]司马光将如此复杂的工作交给刘恕,应该是极放心的,“光但仰成而已”。[6]

(三)讨论编次、解决疑难

刘恕还担负着与司马光讨论全书编写的体例、重大疑难问题、重要历史事件的安排以及历史材料的取舍等任务。司马光曾在《乞官刘恕一子札子》中曾坦言,“臣修上件书,其讨论编次,多出于恕”。又在《十国纪年》序曰:“凡数年写情况。关间,史事之纷错难治者,则以委之道原,光受成而已”。这不是客气话。刘羲仲在《通鉴问疑》中亦云:“实访问先人遗事,每卷不下数条,议论甚多,不能尽载。…君实寓局秘阁,先人实预讨论。”这里所谓“每卷不下数条”,自然是指长编。

总之,刘恕一生执着于史学、酷爱史学,付出更多心血的是《通鉴》的编修工作,因而政治上也不曾有大的建树。他集毕生精力于学问,尽管物质生活非常贫瘠,但丝毫不计较。“家贫至无以给旨甘,一毫不妄取于人”。自云:“家贫,书籍不具”,只有到处向藏书人家借读。刘恕日常也以严以律己,认为“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7]这种精神难能可贵。正是因为科学、客观的编修理念,深厚、广博的史学修养,娴熟、通达的编辑技巧,使刘恕成为编修《资治通鉴》的第一功臣、司马光的全局副手。他的编修理念、编辑技巧、人文修养对今天的编辑而言,是经验亦是启示,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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