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匮要略》生姜、大枣应用浅析

2019-03-19李道华夏侯伟

光明中医 2019年18期

李道华夏侯伟

生姜为姜科植物姜的新鲜根茎，味辛、性温，入肺、胃、脾经。主要功效解表，散寒，止呕，解半夏、天南星及鱼蟹、鸟兽肉毒[1]。《神农本草经》中言：“生者尤良，久服去臭气，通神明”“杀半夏、莨菪毒。”[2]大枣为鼠李科植物枣的成熟果实，味甘、性温，入脾、胃经。主要功效补脾和胃，益气生津，调营卫，解药毒[1]。《神农本草经》言大枣：“主心腹邪气，安中养脾，助十二经，平胃气，通九窍，补少气，少津液，身中不足，大惊，四肢重，和百药。”[2]《金匮要略》方多处配伍应用生姜、大枣，前22篇中方剂205首，配伍应用生姜、大枣63首，占总方的1/3，其中姜、枣并用者36首，单伍生姜者15首，单伍大枣者12首。现就《金匮要略》方中生姜、大枣的应用试做剖析。

1 功效配伍

1.1 姜、枣并用之功效

1.1.1 健运脾胃调和营卫姜、枣并用，调和营卫，最具代表意义的方剂为桂枝汤。桂枝汤解肌发表，调和营卫。营为阴，卫为阳，营循行脉中有赖于卫气固摄；卫运行脉外而依附于营血，《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3]感受外邪，卫阳抗邪于外，营不内守，以致卫强营弱，营卫不和。桂枝汤解肌发表，调和营卫，方中生姜辛温，散风祛寒，助桂枝辛散表邪，兼和胃止呕，大枣甘温，补脾和胃，“助阴补血”[4]，助芍药养血益营，姜、枣配伍应用，正如《伤寒明理论》所言：“姜枣之用，专行脾之津液而和营卫者也。”[5]《金匮要略心典》曰：“营卫生成于水谷，而水谷转输于脾胃”[6]。姜枣并用，健脾和胃，脾胃健运，“则营卫流行而不失其和”[6]，可见姜、枣健运脾胃是调和营卫的基础。《金匮要略》中瓜蒌桂枝汤方，即桂枝汤加瓜蒌根以治疗太阳柔痉，葛根汤则由桂枝汤减桂、芍用量，加葛根、麻黄而成，治疗太阳刚痉。桂枝汤还可用于虚寒下利兼有表证及妇人“产后风续之数十日不解”。桂枝附子汤即桂枝汤减去芍药加附子而成，用于表阳虚之寒湿证。

1.1.2 健脾益气温经通痹人体正气不足，感受外邪，阻滞血脉或气虚无力鼓动血行，致血脉痹阻，均可引起肌肤麻木不仁，治疗当益气温经，和血通痹。代表方剂为黄芪桂枝五物汤，即桂枝汤去甘草，倍生姜至六两，加黄芪而成。方中黄芪、桂枝益气通阳，大枣健脾益气，助益气温经之功，生姜用量加倍，一可发散风邪，二可温行经脉，《金匮方歌括》曰：“更妙倍用生姜以宣发其气，气行则血不滞而痹除”[7]。

1.1.3 健脾和胃降逆止呕脾主运化以升清为健，胃主受纳以通降为和。脾虚失运，胃失和降，则表现为“呕”“哕”“心下满”等证。大枣补中健脾，生姜和胃止呕，配伍在不同的方剂中，所治“呕”“哕”的病机亦不同。小柴胡汤和解少阳，用于邪在少阳，内迫于胃所致“呕而发热”，方中生姜助半夏和胃降逆止呕，又“杀半夏毒”[2]，大枣助人参益气健脾，扶正祛邪，《古今名医方论》：“更加姜、枣助少阳生发之气，使邪无内向也”[8]。大柴胡汤既和解少阳，又内泻热结，用于少阳、阳明合病，邪犯胃肠所致“心下满痛”，方中重用生姜五两增强和胃降逆止呕之功，“倍生姜者，因呕不止也。”[9]吴茱萸汤温中补虚，降逆止呕，用于肝胃虚寒，寒饮内停，挟肝气上逆所致“呕而胸满”“干呕，吐涎沫，头痛者”。方中重用生姜六两，温中和胃，助吴茱萸散寒降逆止呕，正如《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言：“吴茱萸汤中则重用生姜至六两，取其温通之性，能升能降，以开脾胃凝滞之寒邪，使脾胃之气上下通行”[10]。大枣甘缓和中，既可补虚，又与生姜相配，调补脾胃。橘皮竹茹汤益气清热，降逆止呃，用于胃中虚热，气逆上冲之“呃逆”，生姜用半斤，和胃止呃，助降胃气之逆，大枣用至三十枚，益气健脾养胃，助复胃气之虚。《金匮玉函经二注》所言：“中焦者，脾胃也。土虚则在下之木得以乘之，而谷气因之不宣，变为哕逆……生姜、大枣，宣发谷气，更散其逆”[11]。《医方考》谓本方中“生姜正其胃，大枣益其脾”[12]。

1.1.4 补脾益胃健运中气气血阴阳俱虚，致“虚劳里急”，治以小建中汤温中补虚，和里缓急。正如《金匮要略心典》所言：“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求中气之立，必以建中也。”[6]《金匮要略直解》曰：“此五脏皆虚，而土为万物之母，故先建其脾土”[13]。方中生姜、大枣辛甘相合，补脾益胃，健运中气，以资化源，生气血，补气血阴阳之虚。内补当归建中汤用于“妇人产后虚羸”，黄芪建中汤治疗虚劳更甚者之“诸不足”，对于虚劳证用建中汤类治疗，《医门法律》有过这样注解：“虚劳病而至于亡血失精，消耗精液，枯槁四出，难为力矣。《内经》于针药所莫制者，调以甘药，《金匮》遵之而用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急建其中气。俾饮食增而津液旺，以至充血生精，而复其真阴之不足，但用稼穑作甘之本味，而酸、辛、苦，在所不用，盖舍此别无良法也。”[14]

1.1.5 培补脾土生津润燥津液来源于饮食水谷，饮入于胃，脾为胃行其津液。若脾虚失健，则水停不运，津液不能上滋，即不能散精归肺，以致肺叶枯萎。生姜甘草汤、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治肺痿吐涎沫”，方中生姜辛散温通，暖中宫而布散津液，参、草配伍大枣以培补脾土，化生津液，共奏培土生津，滋津润燥之功。

1.1.6 补中健脾益气通阳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若脾胃虚弱，则气血乏源，心脉失养，出现心悸、脉结代，治以炙甘草汤，方中参、草配伍大枣，且大枣用至三十枚，更是补中益气，健脾益胃，使气血生化有源，桂枝配伍生姜以温阳通脉，《金匮要略论注》曰：“故以桂、甘行其身之阳，姜、枣宣其内之阳，而类聚参、胶、麻、麦、生地，润养之物，以滋五脏之燥，使阳得复行于荣中，则脉自复。”[15]

1.1.7 安中健脾温阳化饮脾胃虚弱，水液不能运化，则停而为饮。射干麻黄汤治疗寒饮郁肺之“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越婢加半夏汤治疗饮热郁肺之“咳而上气，其人喘，目如脱状”。两方均伍生姜化饮降逆，大枣安中健脾，脾胃健运，饮当自化。桂枝去芍药加麻黄细辛附子汤温阳散寒，通利气机，治疗“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杯，水饮所作”之气分症。

1.2 单伍生姜《金匮要略》方中单伍生姜，多取其温阳散寒、化饮降逆、和胃止呕，如桂枝生姜枳实汤治疗痰饮气逆之“心中痞，诸逆心悬痛”，当归生姜羊肉汤治疗“寒疝腹中痛”，“若寒多者，加生姜一斤”，《金匮要略直解》曰：“寒疝腹痛者，温以生姜之热”[13]。小半夏汤、茯苓泽泻汤、橘皮汤等均配伍生姜取其和胃散饮，降逆止呕之功。尤以小半夏汤和胃止呕，散饮降逆为代表方，方中生姜既可制约半夏的毒性，又可增强温胃散寒，化饮止呕的作用，是治疗呕吐的基础方。干姜人参半夏丸“以生姜汁糊为丸”治疗“妊娠呕吐不止”。生姜半夏汤中“生姜汁一升”，治疗寒饮搏结于胸中“似喘不喘，似呕不呕，似吐不吐”。《金匮要略心典》曰“而生姜用汁，则降逆之力少，而散结之力多，乃正治饮气相搏，欲出不出者之良法也”[6]。有研究表明生姜汁的药理活性优于生姜煎剂[16]。

1.3 单伍大枣《金匮要略》方中单伍大枣，多取其补气健脾养胃，和中缓急，缓和药性之功。如泻心汤类方中伍大枣用以补中健脾、和胃扶正。麦门冬汤方中参、草伍大枣，益气养胃生津，即培土生金，用治肺胃阴虚之“大逆上气，咽喉不利”。如《医门法律》所言：“凡肺病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胃气者，肺之母气也。”[14]附子粳米汤配大枣和中缓急止痛，用以治疗“腹中寒气，雷鸣切痛”。甘麦大枣汤养心安神，和中缓急，用治“脏躁”，《金匮要略心典》言：“小麦为肝之谷，而善养心气；甘草、大枣甘润生阴，所以滋脏气而止其躁也。”[6]《顾松园医镜》言：“此方以甘润之剂，调补脾胃为主，以脾胃为生化气血之源也。血充则躁止，而病自除矣。”[17]葶苈大枣泻肺汤、十枣汤“先煮肥大枣十枚……内药末”及皂荚丸“以枣膏和汤服”，均在峻猛之剂中配伍大枣以缓和药性，顾护脾胃，使其邪除而正气不伤。

2 用量用法

《金匮要略》方中生姜、大枣的常用剂量是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多用于调和营卫，健运脾胃，疏解和胃，如瓜蒌桂枝汤、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小建中汤、小柴胡汤等。大枣剂量大者用至三十枚，分别为炙甘草汤和橘皮竹茹汤，主要作用是益气健脾，大补气血。炙甘草汤用于阴阳气血均不足“心动悸、脉结代”，橘皮竹茹汤用于胃中虚热之哕逆。生姜剂量大者可用至五两或半斤，主要作用是温阳祛寒，温胃止呕，如桂枝芍药知母汤，橘枳姜汤、小半夏汤、橘皮汤。厚朴七物汤加减“寒多者加生姜至半斤”，当归生姜羊肉汤加减“寒多者生姜加至一斤”，并同时注明“加生姜者亦加水五升”，煎煮时间也延长，随着煎煮时间的增多，生姜所表现的温性也愈发的醇厚[18]。

常用方法是煎煮，也有丸、散、膏剂。煎煮时所用溶媒和煎煮时间亦各有不同。方后注明以水若干煮取若干，正是对煎药时间的规定，煎煮时1升水完全蒸发的时间大致相同，有研究者定为一个时间单位，即“升蒸”[19]。奔豚汤用水二斗，煮取五升，煎煮时间为15“升蒸”，其次是炙甘草汤，煎煮时间为12“升蒸”，含有生姜、大枣的方剂多数煎煮时间为4～7“升蒸”。薯预丸中大枣百枚为膏，炼蜜和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竹皮大丸方中诸药“末之，枣肉和丸弹子大”。

3 现代研究

有实验结果表明生姜可降低半夏中毒后的机体毒性反应[20]。食用新鲜生姜对幽门螺杆菌感染有一定的预防和抑制作用[21]。生姜辣味成分姜烯酚和姜酚有抑制呕吐中枢作用[22]。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生姜具有抗氧化、抗炎、抑菌、止吐、抗肿瘤、降糖、对胃黏膜的保护等作用[23]。生姜醇提取物能够有效降低血清中炎症因子水平，改善抗氧化酶活性，抑制氧化应激损伤，改善肝脏组织病变，抑制肝细胞凋亡[24]。

有研究显示，大枣有显著的拮抗甘遂胃肠道毒性的作用，这为中医临床常用“十枣汤”的合理性提供了科学依据[25]。大枣不但可以直接杀伤肿瘤细胞，而且通过改善机体受损的免疫系统，使肿瘤生长受抑制，从而发挥其抗癌作用[26]。大枣汁可使放疗所导致的大鼠胸腺和脾脏的萎缩显著减轻，并且明显改善骨髓有核增生[27]。实验研究表明大枣能够促进呼吸道黏膜免疫分子sIgA的分泌，增强黏膜免疫的功能[28]。有观察研究显示大枣能从根本上减轻肝脏的炎症发生，甚至能改善酒精性肝病的预后[29]。有研究观察大枣可使血清转氨酶活性下降，脂肪变、炎症等程度减轻，说明大枣可对抗白酒引起的肝损伤[30]。有研究显示大枣多糖类成分和大枣黄酮类成分可能是大枣神经保护作用的活性组分[31]。另有研究表明，狼毒大戟配伍大枣可有效地减轻肝硬化大鼠增生程度，并改善肝细胞超微结构，具有良好的抗肝硬化作用[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