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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绪尔意义理论中的相关术语辨析

2019-03-18徐雪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9年2期
关键词:索绪尔概念意义

内容摘要:价值、意义、概念三个术语在索绪尔的意义理论中占据着核心地位,但《普通语言学教程》和《普通语言学手稿》对三个术语的处理有较大出入,在两本书的基础上进行相关术语辨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通过比较可以发现,概念、价值、意义的辨析存在两个关键点——系统中的差异关系和消极与积极的对立,术语的对比辨析是重新审视大师思想的前提,围绕索绪尔意义理论产生的争议也可再行商榷。

关键词:索绪尔 价值 意义 概念

《普通语言学教程》和《普通语言学手稿》是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重要遗产,前者由其学生巴利和薛施霭等人根据课堂笔记、少量手稿和相关材料整理成册,于1916年在法国巴黎首次出版,经过多次翻译后影响深远。而1996年在索绪尔私邸被发现的手稿则更加注重语言分析的思辨性,以一种哲学式的思维阐述了其理论中相关概念的一体两面性,与纲领清晰的《普通语言学教程》有较大出入。《普通语言学教程》将“语言的价值”作为完整的一个章节划入共时语言学部分,价值和意义不是同义词且在概念上被区分;《普通语言学手稿》则将价值、意义与功能、用法、概念等视为同义词不做严格区别。自手稿问世以来,基于教程产生的部分误读已得到一定修正,打破了由其学生重构的相对固化的思想体系,不少学者已经就索绪尔的语言价值观、意义理论进行阐述,但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本文在两书的基础上进行对比分析,辨析索绪尔意义理论相关术语的异同,顺应研究的潮流,希望对重新认识和阐明索绪尔的思想遗产起到积极作用。

一.《普通语言学教程》对术语价值、意义、概念的区分

高译版《普通语言学教程》指出价值和意义两个术语极其容易混淆,混淆的原因是其标志区别的细微,书中对价值和意义的关系做了如下描写:

1.价值是“意义的一个要素”,意义是“听觉形象的对立面”。[1]155

2.“词能跟某个概念交换,即看到它具有某种意义,还不能确定它的价值;我们必须把它跟类似的价值,跟其他可能与它相对立的词比较。”[1]155156

根据以上描写,价值、概念、意义的区分似乎十分明确:意义=听觉形象的对立面=能指(概念),价值的确定依赖于系统中其他要素的存在,即包括能交换的不同的物和能比较的类似的物,价值是构成意义的要素。但后文又提出“价值与概念相当”[1]155158,二者都是由系统中其他要素之间的差别确立,价值=所指(概念)=意义,三者的区分似乎又模糊起来。要摆脱术语区分的困难,首先将概念和价值、概念和意义的比较放在不同的层面,不能一概而论。

“意义=听觉形象对立面(概念)”不能证明意义和概念在符号内部的完全等同。正如索绪尔所说:“我们无论是要找出拉丁语arbor这个词的意义,还是拉丁语用来表示‘树这个概念的词,都只会觉得只有那语言所认定的连接才是符合实际的,并把我们所能想象的其他连接都抛在一边。”[1]155意义是概念和音响形象连接之下的存在,即能指和所指结合的符号层面具有意义,且是“在被看作封闭的、独自存在的领域的词的界限内发生的”[1]15595。索绪尔所说的封闭的、独自存在领域的词即指向一个符号个体,这个符号个体本身并不存在,它從整体符号系统之中被抽离出来,而抽离的推动力就是约定俗成。“概念”和“音响形象”这两个术语作为符号的一体两面被提出是为了表明对立区分,与意义相对等的概念即是符号个体中与音响形象结合,密不可分的概念。罗兰·巴特指出意义的特点:“不再是一个能指和一个所指相互关联的结果,而是对两块无定形物——用索绪尔的话就是两个‘浮动王国——同时切开的行为。”[2]可见索绪尔的意义,是系统整体出发的意义,从系统整体进行切分才得到了符号的要素。

索绪尔强调的能指所指结合所展现的是某种积极的东西,而此时对“意义”的定义恰好符合对这种“积极的东西”的定义。如果说概念和价值的比较是从负性出发,强调概念和价值的本质上都是系统中差异对立的结果,要消极地依靠系统中其它要素来确定自身,那意义就是积极的、正的、约定俗成的。综上所述,概念、价值为负,从系统中的差别中获得定义,意义为正,这种积极的“正”本质上也是建立在负的差异之上。

二.《普通语言学手稿》对术语价值、意义、概念的处理

在手稿中,索绪尔并没有对意义、价值、意思(sens)做严格的区分,他重在强调价值的本质性:“诸语言形式因其声音材料的不同而有价,或者根据其意义而有价,两者之间并没有一点可以确定的界限”。[3]15此处的意义应当看作声音材料的对立面——概念或所指。索绪尔所强调的体现语言事实本质的价值构成“基于对符号和意义之间某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关系的特殊处理”[3]1515,这种普遍的意义关系的构成有三个不可或缺的成分:

普遍意义关系:1.符号的普遍差异(此处的符号可替换为能指、音响形象);2.意义的普遍差异(此处的意义可替换为所指、概念);3.预先赋义行为;通过普遍意义关系的成分,除了能看出符号-能指、意义-所指(概念)的不区分使用外,索绪尔的“意义”还存在于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中,意义的普遍差异即概念的普遍差异,这时的意义=概念=所指,与能指或音响形象构成符号的一体两面,本质上仍然是表示差异;第二个层次中,意义是赋义行为的产物,即索绪尔所说的“某些符号已经带有某些意义”,这时的意义同符号紧密结合成一体,这种连接在社会团体的约定俗成下具有了个人不可改变的特性,表现为某种积极性。照这样理解,手稿中关于价值-意义-概念的区分和教程有着相同的轨迹,概念、价值、意义的辨析存在两个关键点——系统中的差异关系、消极与积极的对立。

在索绪尔的语言理论里,语音-形式-符号、概念-意义-意思似乎从来没有确切的定义,它们总是相对的,符号有时候代表音响形象和概念的结合,有时候单独指向音响形象,形式时而与意义相对,时而与语音相对,索绪尔把这种现象称为“相对概念的模糊性与虚空性”[3]15。模糊性与虚空性同时也印证了语言本质中根本不存在一个完全肯定的、精确的定义,每一个术语都是依靠和其他术语同时在场产生区别才确定了自身的范围。语言当中有的是差异,代表了差异的价值是具有本质性,无论是索绪尔所说的价值是意义的一个要素,还是概念是代表价值的一个要素,意义、概念、价值的区分都只是在提取相对的差别元素。手稿中,索绪尔将价值、意义以及功能、用法、概念等一系列词看作同义词是因为在一定的环境下它们可以交换使用不作区分,但同中必有异,而这些不同只有在它们各自所处的差异环境中去辨析。

三.对意义理论相关争议的再商榷

了解了价值的本质性,我们就可以理解索绪尔将价值看作意义的一个成素的合理性,无论“意义”被表达成意义还是概念。按照以上所讨论的来看,对索绪尔关于价值、意义、概念的分析其实还存在着一定的误解。

(一)将意义看作现实实体的误读

索绪尔在区分价值、意义时所举的例子存在着不小的争议:法语中的mouton (羊、羊肉)跟英语中的sheep(羊)有相同的意义但是没有相同的价值。有学者表示这个例子有令人生疑的地方,并提出一种价值等同于意义的情况:“如果二者完全同义,则完全可以互换,那么,它们的价值也就相同了。”[4]也有学者依据此例得出索绪尔把词的意义指向外部世界的实物,跟符号内部的所指(概念)不同[5]。不过,前者将价值和意义等同的设想忽略了价值的本质性——即意义的确定依赖于价值,以至于本末倒置,用意义的相同判断价值的相同;后者则将意义指向现实实体,回到了索绪尔所批评的将语言看作分类命名集的语言观。

在索绪尔看来,“词语中蕴含着一切除它而外尚未出现的意义”[3]15,词义本是负的,在英语的语言系统中存在着“羊-羊肉”的对立,mouton和sheep便因对立划分了各自的领域,而在法语的语言系统中,并不存在“羊-羊肉”的区分,英语里靠sheep表达的概念便自动归入到mouton中。法语的mouton和英语的sheep具有相同的意义是它们作为能指和所指结合的语言符号都表达“羊”的概念,既然都表达了羊的概念,那么为什么意义指向了现实世界的实物而概念不指向现实世界的实物?如果意义指向了现实世界的实物,那所有没有现实指向的一类词,如思想、自由、心理都没有了意义。可见意义的本质并不是现实性,反而正是因为脱离实物存在才获得了走向抽象理论的途径。

(二)价值来源的不确定性

学者李文新参考Joseph的看法,批评索绪尔在价值来源问题上的模糊不清:一方面认为价值是历史中语言交流的晶化,一方面又提出价值源于系统内部的差别和对比,价值来源的不确定性证明了索绪尔共时态和历时态的混杂和语言价值观的不彻底。[5]

作者认为“语言状态绝无异就是历史现实性在某一时期的投影”即意味着价值系统来源于历史晶化,显然对索绪尔存在误解。索绪尔将语言状态看作某一时期的投影是在强调语言研究有共时和历时两条线,语言的变化是绝对的,但变化的只是系统中的要素,而从共时态出发的系统意味着静态、稳定,忽略其中微小的变动。价值必须在系统中确立,这就意味着价值的来源只有系统内部的差别和对比,而语言的连续性又使得语言价值发生偏移变异,这两者需要分开考虑,也证明了区分共时态和历时态的必要性。索绪尔明确提出了在一个价值科学中,有两个不可能同时研究的对象:“一个是就自身所取的价值系统(或在一个时刻的),一个是依据时间确定的价值系统。”[3]15共时态和历时态是语言研究的两个方面,他们的对立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截然分离,作者所批评索绪尔共时态和历时态的混杂显然是认为两者相互排斥,而不是把它们当作“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的对立”[6]。

(三)将概念/意义、价值/意义的区分对应语言/言语的区分

学者母一娜、李文新都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对价值、意义、概念做过区分,并且根据所做的区分将三个概念划入语言和言语的对立中:

观点一:“概念和意义一个是语言意义,一个是言语意义;一个是普遍意义,一个是具体意义;一个是稳定意义,一个是语境意义。”[7]

观点二:“意义是符号外的,属于言语,是词的意义,跟命名论、历时语言学和外部语言学性对应;而价值则是符号系统内的,属于‘语言,是符号的价值,跟共时语言学和内部语言学相对应。”[5]

上面两种观点的相同之处在于都在价值/概念-意义的区分中将意义看作语境化的结果,并将意义归入言语之中。两者都引用了索绪尔书中关于“messieurs”例子,并总结出:口气、语调变化的messieurs没有绝对的同一性,语义也没有绝对的同一性,价值的相同让观众仍感到它们是同一个词,而意义是说话者在话语过程中将其价值语境化而形成的,所以意义应该属于言语。这种观点存在着两个方面的缺陷:一是对索绪尔的过度解读,索绪尔提出“messieur”的例子旨在说明语言中的同一性是系统的同一性,口气语调变化的messieurs并没有在系统中形成跟pomme-paume(苹果-手掌)等类似的差别对立,所以观众们仍可以感知到几个messieurs的同一性,将它们看作同一个词;二是未对意义的维度进行区分,索绪尔强调几个“messieurs”的语义不同,这些不同是由说话者在使用中用不同的口气、语调造成的,是发音行为或心理行为的不同,可能表达了说话者不同的情绪态度,此时意义是伴随着说话者行为动作产生的,稍作比较可以发现此“意义”和索绪尔在区分“价值/概念-意义”时所涉及到的意义不在一个思考维度,不能将二者混为一谈。要把握性质复杂、千变万化的意义,抓住有效特征辨识分析维度是首要任务。

参考文献

[1]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務印书馆,1980.

[2]罗兰·巴特.符号学原理[M].黄天源译.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47.

[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手稿[M].于秀英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4]张一平.对索绪尔语言符号价值系统的再诠释[J].外国语言文学,2011,02:73-77.

[5]李文新.论索绪尔语言符号价值和意义的关系[J].长江大学学报,2013,(04):81-83.

[6]林玉山.现代语言学的历史[M]与现状.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10.

[7]母一娜.论索绪尔的意义理论及其影响[D].重庆:西南大学,2016:23.

(作者介绍:徐雪,西南大学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2017届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言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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