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戒尺
2019-03-15冯学青
冯学青
母亲有一把戒尺,这是一把教我做人,伴我成长的戒尺。
母親的戒尺其实是一截竹简,长约50厘米,表面光滑,竹面竖着刻了八个楷体字:“勤善之道,仁孝为德。”听母亲说,戒尺是外公在她出嫁时送的随身嫁妆。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的戒尺常挂在饭桌上方的墙上。我对母亲的戒尺是敬畏的,因为从小就耳闻目染了母亲遵照戒尺对我们进行的教育与奖罚。母亲用戒尺抽打大哥、二哥手掌心的情景我至今难忘。那是1978年的夏天,在读小学的大哥二哥伙同班上几个男同学(听说是二哥的主意),偷摘完三婆家一垄的黄豆,剥了皮藏到裤兜里,然后躲到教室里趁自习课用煤油灯来炒。据老师投诉母亲说,以二哥为首的几个同学把整个教室搞得乌烟瘴气。母亲知道后当即揪着大哥二哥去三婆家赔礼道歉,还要他俩写了检讨书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读,回家后就是实施家法。母亲拿着外公送的戒尺在他俩的左手掌心重重地抽打五下,哥俩的左手痛了几天才恢复。母亲说:“右手不打,要留着写字和吃饭,再痛也要把戒尺这八个字写一百遍。”那时我还为哥哥们叫冤呢。不久前再谈起这事,二哥感慨地说:“那痛记忆犹新,但母亲的教育是多么关键,在80年代初我们村赌风横串、打斗成风,可我们家却保持着纯净与平和,还培养了两个大学生,这都是戒尺的功劳和母亲的良苦用心啊!”当年我被母亲打时才6岁,我跟伙伴因为喜欢下屋让叔家刚出生几天的小鸭,偷偷捉了一个带到池塘里戏水,戏了不到一个下午把小鸭弄死了,这事自然很快传到母亲那里,我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被母亲用戒尺责罚,母亲一样用戒尺抽打我左手掌心,可能念我还小,下手不是很重,但我看到母亲眼里噙着泪花,那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不能再惹母亲伤心了。当然,对我们几兄妹做得好的,母亲定会适时奖励。譬如,某天我帮叔公捡柴择菜了,哥哥帮村上孤寡老人提水了,等等。一句赞扬、一个拥抱,最高的奖赏就是给我们兄妹煮一个鸡蛋汤,一小块鸡蛋,一勺汤淋到一碗白饭里,那味道是世界上最美味的。
父亲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母亲嫁过来时,父亲家贫如洗,母亲无怨无悔地担起照顾多病的奶奶和养育只有十岁堂叔的重担。堂叔读书当兵到走上工作岗位,无一不是母亲的功劳。堂叔现在是一个国家干部,他尊我母亲为母,常说:“没有五嫂,哪有今天的我?”父亲是村长,常为村里事务操劳,家里家外大多是母亲一个人在忙碌。忙归忙,母亲隔三岔五会抽空拉上我和弟弟去给孤苦伶仃、犯有腿疾的谭婆收掇一下。印象最深的是我读小学三年级时,放学的空隙常被母亲使唤给邻里孤寡老人三婆、一奶送青菜咸菜之类。90年代初,父母年岁也大了,年老的叔公叔婆膝下无儿无女,村干部提议送他们去敬老院,但母亲说:“还是我们自家人照顾吧,别给政府添麻烦。”父母在年近七十时,还悉心照顾年迈的叔公叔婆,直到叔公叔婆安详终老。母亲看似平常的举动,实则影响着我们的今天啊!
日子在安静地前行,我们兄妹相继有了幸福的家,且都因工作关系搬离乡下。照说父母应该跟着我们进城享享清福了,但母亲以不习惯城里生活为由留在乡下,大概是不舍得离开她干了大半辈子的农田吧。母亲的戒尺也不再挂墙上了,而是收进她的嫁妆箱里,只是偶尔全家团聚时,母亲还会拿出来教育后辈。
2008年10月,父亲不幸得了中风,经过积极的治疗也无法改变卧床不起的事实。父亲出院那天,大哥两口子抢着接走了父亲,他说他孩子大了,大嫂闲在家里便于照料,这样,母亲才肯跟着住进大哥家。在父亲卧床期间,母亲仍然闲不住,帮着大嫂忙这忙那。2009年的冬天,父亲走后,母亲要求跟着二弟生活,说喜欢有他两个小孩作陪,其实母亲是想帮二弟照看一下小孩。在母亲82岁生日时,我们六兄妹齐聚在大姐家为母亲祝寿。几个侄辈围在母亲身边,帮母亲捶背、听母亲讲戒尺的故事,饭桌上,二弟10岁的女儿用心地把撕好的肉放到母亲碗里,这一幕幕令我深感欣慰:母亲的仁孝家风在无声地传到下一代了啊!
饭后,我们一大家子合影,照片中的母亲手里拿着伴随她一生的戒尺,慈祥的脸庞写满幸福和满足。母亲说:“哪一天我走了,这把戒尺要交到大哥手上,你们一定要把我们家的良好家风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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