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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治理中的虚拟公共空间及其影响

2019-03-15

安徽行政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村庄权力村民

鞠 真

(西南政法大学 地方立法研究院,重庆 401120)

一、引 言

互动是权力实现的重要方式。公共空间是公共互动的主要载体。乡村传统公共空间衰弱,掣肘基层权力运转。一方面,基层政权与村民之间互动空间萎缩,基层政府影响力削弱;另一方面,村庄公共舆论空间弱化,村庄公共意见整合无效。如何实现乡村公共空间有效供给,促进基层权力良性运转,成为学界热点议题。虚拟公共空间转变公共空间载体和互动模式,弥补传统公共空间缺位带来的交往空隙,是基层权力重塑的重要契机。既契合于当下乡村社会对公共空间需求,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虚拟公共空间,依赖于现代网络信息传播技术,空间载体和传播方式有别于传统公共空间。因此,研究虚拟公共空间对基层权力的影响,必须了解虚拟公共空间运行架构和互动模式,深入分析虚拟公共空间权力逻辑。只有对虚拟公共空间功能与限制形成清晰地认识,才能正确引导虚拟公共空间交往行为,推动基层权力良性运转,促进基层治理现代化。

二、研究回顾

传统乡村公共空间发展与互动模式,一直是学界研究热点。整体上主要分为历史性研究和现实性研究。历史性研究即通过对我国村庄公共空间发展历史回顾,分析各阶段乡村公共空间型构动力及其特点,总结乡村空间构建经验。王勇对苏南地区乡村变迁进行了历史回顾,分析不同阶段公共空间转型动力和存在问题[1]。他提出,单一力量塑造并不能解决乡村公共空间构建困境,多种力量之间合作才是村庄治理的长远之道。张园林对关中地区乡村公共空间发展进行历史性研究,探讨不同时期公共空间变化主导力量以及带来的社会问题[2]。他认为,仅仅依靠国家权力与乡村自主力量此消彼长的主导模式,乡村公共空间发展难以为继。多元力量协调发展才是重构和维系乡村公共空间的根本方式。

乡村公共空间现实性研究,侧重于发现当下乡村公共空间问题,提出重构策略。张诚调研发现,当前乡村公共空间存在公共空间短缺、综合功能弱化、公共性丧失、商业化等问题;并针对存在的问题提出,重构乡村公共空间,构建乡村共同体是目标,促进政府、乡村、市场之间多元合作是基本模式,重塑公共空间空间性和社会性是具体路径[3]。张良研究发现,当前乡村公共空间存在信仰性公共空间萎缩,生活性公共空间衰弱,娱乐性公共空间减少,生产性公共空间消亡,政治性的公共空间有限等问题;同时提出,重构乡村公共空间,核心是公共性恢复,促进个体间融合,追求公共利益发展。一方面在于村庄公共组织培育,在组织交往中对村民规训;另一方面在于乡村公共文化构建,重塑村庄共同记忆[4]。

对于乡村虚拟公共空间研究逐渐兴起,侧重于微信群等虚拟公共空间对乡土社会重建带来的积极影响与局限。孙信茹通过对普米族村庄微信群观察提出,乡村微信群为村民互动提供了新空间,是村民交流家乡事、认识家乡人的重要方式[5]。村民通过虚拟公共空间讨论村庄公共事务,参与族群文化交流。增强个体与族群之间勾连,书写村庄集体记忆,实现个体意识与族群意识之间交织融合。牛耀红基于对西部农村观察提出,移动互联网塑造新型村庄公共空间。村民通过虚拟公共空间中互动形成新型合作场域,打破时空限制,实现共同在场。村民利用虚拟公共空间讨论公共生活,进行社区学习。虚拟公共空间强化村庄舆论监督能力,重新粘合离散化村庄关系,实现在场与互训,促进了村庄“公共人”再造[6]。吴静认为,虚拟公共空间改变传统家族交往形态,分散的家庭成员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实现共同在场。虚拟公共空间互动方式,消解家庭绝对权力,使家族话语权下倾,促进家庭关系平等化。虚拟公共空间交流,内容多样,方式随意。避免了面对面交流的辈分压力,减少家族力量对个体绝对掌控,家族成员个体意识增强[7]。郝时晋等基于对江西万年县民情微群研究提出,基层治理中的虚拟公共空间,缩短行政信息传递环节,拓宽政府与村民互动空间。有利于降低行政成本,修复干群关系,引导村民参与村庄自治[8]。方晓红等通过对甘肃陇南康县城关镇冯家峡村研究指出,借助虚拟公共空间,村民从私人领域走向公共领域。分散个体重新聚合,通过村民之间密切交往恢复乡土公共性[9]。

当前对于乡村公共空间的探究,侧重于公共空间发展研究,以聚合村民意识,推动乡土重建,忽视了公共空间对权力运作影响。研究乡村公共空间并不是试图恢复原先乡土世界运作模式,而是要发现契合当下时代发展的权力塑造方式。虚拟公共空间不同于传统公共空间交往模式和表达机制,对于基层权力塑造具有其独特功能,是推动基层治理现代化的新契机。

三、传统公共空间模式难以为继

传统公共空间以现实空间为载体,通过参与者之间面对面交流实现公共互动。受制于城镇建设、市场运转等因素,当前乡村传统公共空间衰弱严重,造成了基层权力弱化、异化等问题。

(一)传统公共空间弱化原因

村庄离散化是传统公共空间衰落的重要因素。市场机制打破了村庄封闭环境,促使村庄资源对外流动。青壮年村民为了谋求发展,背土离乡,进入城市务工,村庄空心化严重[10]。受制于物理时空,传统公共空间无法为离乡村民提供互动空间,乡村公共互动参与减少。公共互动是公共空间的基本属性。缺少了大量青壮年村民参与,村庄公共互动弱化,公共空间萎缩。

村庄现实空间紧缺制约乡村公共空间发展。传统公共空间以现实物理空间为载体。受城镇建设、市场机制等因素影响,当前村庄土地资源紧张,价格高涨[11]。土地资源供给紧张带来了传统公共空间建立载体紧缺。大量传统公共空间在村庄建设过程中被拆除,村民公共活动空间受限。缺乏物理空间载体,传统公共空间维系困难。

村民交往习惯改变降低传统公共空间互动需求。信息技术传输手段发展,使得虚拟空间在村民生活中占据的时间增多。电视、计算机、手机等新兴科技设备在农村逐渐普及化,村民娱乐从公共空间逐渐转向私人领域[12]。农闲时候,村民不再聚集起来聊天、打牌,更多是在家中看电视、电影,公共娱乐转变为私人娱乐活动[13]。村民开始习惯于私人活动,个人意识逐渐觉醒,面对面的交流互动减少。传统公共空间互动需求降低,公共空间萎缩。

(二)传统乡村公共空间弱化掣肘基层权力运作

公共空间是权力互动的重要场域,公共空间衰弱使得基层权力影响力降低。权力符号必须要在互动中转化为现实。传统公共空间衰弱使得基层权力互动空间减少,基层权力弱化。一方面基层政府与村民之间公共互动空间减少,自上而下国家权力衰弱,基层政府动员能力减弱。另一方面村民之间互动减少,村庄力量整合困难,自治力量弱化。同时,公共空间衰弱使得基层监督能力降低,权力为个人私益所用。基层权力公共性维系是基层权力良性运作的保障。传统乡村公共空间萎缩,使得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的空间减少。缺乏公共监督的基层权力呈现私益化倾向。一些地方基层权力甚至受到家族式掌控。基层权力通过家族方式传递,特别是在父子、兄弟之间传递。“权力家族”通过这种方式掌控基层权力。基层权力成为某些村干部谋取家族利益的工具。少数村干部分配资源倾向于自己家,造成资源分配不公正。

随着素质教育的全面推进,各种新型教学方法不断实施,有效拓宽了学生学习的渠道。但是,在肯定成绩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在新课程标准下的教育教学仍然存在诸多不足。具体到小学数学教学而言,学生的计算能力仍有所欠缺,如注意力发展不完善,常发生抄错数字、写错符号以及漏写数字等错误;概念、法则感知不清晰,对于相似的知识点往往难以区分等。面对这样的教学实际,许多教师将信息技术手段融入了数学教学中,给枯燥单调的数学课堂带来了生机与活力,极大地促进了学生计算能力的提升。

传统公共空间衰弱使得国家权力与基层群众之间互动渠道断裂。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的矛盾缺乏整合空间,基层干群关系恶化,国家与社会之间二元对立加剧。虚拟公共空间的兴起,重新建构权力互动空间,增强互动实效。国家与基层社会在虚拟公共空间的互动中,重新整合,消解冲突与矛盾,实现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的统一。

四、乡村虚拟公共空间的类型

(一)概念阐释

对于公共空间,哈贝马斯定义为,介于公共权威和私人领域之间的,通过聚会、社团、媒体等形式进行自由对话、公共交往、公开表达意见的公共场域[14]。在公共领域中,主体之间通过语言进行交流交往,通过协商这一方式,达到对现实世界的一致理解[15]。公共空间是一个体现自由、公意、法律、秩序相结合的、具有道德意味的话语共同体,并在公民相互之间的关照生活安排中体现对公民之自由与政治共同体(community)之秩序的整全式考量[16]。

依据哈贝马斯对公共空间的界定,可以将乡村公共空间定义为村庄主体互动的公共场域。虚拟空间一直被视为改变社会关系的革命性动力[17]。空间载体和公共互动是公共空间构建的两个基本要素。虚拟公共空间即以网络空间为载体,利用现代传输技术实现交流互动的新型公共空间。

(二)乡村虚拟公共空间的类型

对于传统公共空间分类,曹海林将公共空间分为正式公共空间和非正式公共空间。正式公共空间型构动力来源于乡村外部行政力量,非正式公共空间型构动力来源于村庄内部行为习惯[18]。郑霞等依据公共空间形态分为具体的物质空间和无形的意态空间[19]。王东等依据公共空间型构动力,将公共空间分为村庄自然成长出现的自组织型公共空间和依据经验系统构建起来的他组织型公共空间[20]。

依据乡村虚拟公共空间主导力量将其分为政治型和生活型两种。政治性虚拟公共空间由村庄外部国家行政权力主导,其功能设定和互动内容,偏向于国家权力自上而下实现;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由村庄自主力量主导,其型构动力和功能发挥偏向于村庄内部勾连自治。

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由自上而下国家权力主导,其型构动力、设定目的、互动内容、功能性质都带有明显行政特色。是国家权力整合乡村秩序,影响乡村生活的重要方式。乡村中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以基层治理中行政工作为主要内容的工作性虚拟公共空间。这种公共空间主要存在于基层政府与村支两委之间,成员包括乡镇党政机关和村支两委干部。“镇政府与各村村干部之间建立起各种工作微信群,有‘综合工作群’、‘危改群’、‘脱贫攻坚群’、‘迎检群’、‘突发事件通知群’等。镇政府通过微信群直接和村干部联系,发放通知任务。村干部也可以通过微信群汇报工作,通过照片、文字或者语音等形式及时反馈信息。通过微信群交流提高了工作效率,不需要一个一个联系通知。”“我们村干部之间也建立了微信群,通过微信群相互联系,讨论工作。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有微信,通过微信群交流比较方便。”工作性虚拟公共空间以辅助完成政府行政工作为设立目的,内容主要是行政任务下达与反馈。工作性虚拟公共空间成员之间互动较少,消息内容主要是行政工作的机械传达。公共空间互动中,上下级关系明显,上级权威性较强。空间话语权完全由上级掌控,下级被动接受并反馈上级安排的行政任务。

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呈现出明显的行政管理特征。无论是工作性虚拟公共空间还是意识性虚拟公共空间,组建目的都在于帮助政府部门,实现对基层社会影响与控制。基层政府通过工作性虚拟公共空间影响村支两委,下达行政任务,等级关系清晰。基层组织借助意识性虚拟公共空间影响村民思想观念,引导乡村舆论,干群身份明显。另一方面,政治型虚拟空间也表现出明显的单方话语权特征。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话语权由行政力量掌控,权力相对方被动接受,较少参与互动。

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由村庄内部自主力量主导,其型构动力、互动模式、功能设定都体现出明显的村庄特点,是村庄内部自我勾连互训的重要方式。乡村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分为两种,一种是以村庄非正式组织活动为主要内容的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这种虚拟公共空间,一般基于村民之间的兴趣爱好,或者村民之间共同追求而自发组建,具有组织性,群成员之间行动一致。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大多建立于现实基础之上,在现实世界中有其相应的活动实体。短期性团体以现实短期追求为设立目的,比如在村庄春节联欢会上一起表演节目的村民建立的微信群,在线沟通动作形式,通知排练时间等;还有为了争取、维护村庄利益建立的微信群,群成员之间进行沟通,共同争取利益,形成利益共同体。长期团体建立于兴趣爱好或者较为抽象的价值追求之上。“村里有舞蹈队,我们这些舞蹈队成员之间也建立了微信群,大家一起讨论交流,转发一些舞蹈视频。我们会通过微信群发布消息,比如什么时候在哪里大家一起排练。如果要参加表演或者比赛的话,我们也会通过微信群交流。我们有时也会给村民进行表演,提供一些娱乐活动。”“我们一些年轻人成立了青年突击队,建立了青年微信群,通过微信群相互交流。我们会经常通过微信群号召队员参加村庄公益活动,相互学习,转发一些信息,讨论村庄里的生活。”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是整合松散村民关系,形成村庄凝聚力的重要方式,孕育着较强的村庄力量。一方面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为村庄非正式组织互动勾连,提供了新公共空间,使得村庄非正式组织成员互动更为便利,联系更为紧密;另一方面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勾连互动的村庄非正式组织,可以承担村庄公共事务,提供村庄服务供给,协助村庄自治组织进行村庄治理,减轻村委会行政任务负担。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对改善村庄公共物品供给、提高农村社区的治理水平、形成稳定而有活力的农村社区具有重要意义[21]。

另一种是以普通村民互动为主要内容的交往性虚拟公共空间。交往性虚拟公共空间,以重构离散化村民关系为主要目的、以村民互动为主要内容。村民互动是村庄生活的基础,人情规范、乡村礼俗、村庄共识等,都是在村民长期人际关系互动中形成的[22]。交往性虚拟公共空间由村民自由建立,没有特殊利益勾连,不具有实体性,群成员之间地位较为平等,是以村民之间交流沟通为目的的“对话体”[23]。既有群成员之间本就较为熟悉的熟识性虚拟公共空间,也有群成员之间相对生疏的混合性虚拟公共空间。熟识性虚拟公共空间是实现人际关系网络转化,以维系村民间交往关系为目的。虚拟公共空间拓展了村民交流空间,使得他们脱离具体空间限制,维系彼此之间人际关系。这类公共空间参与者之间熟识,交流较为随意。混合性虚拟公共空间建立,在于拓宽村民之间交往关系,重新粘合断裂的村庄关系网络。村民在虚拟公共空间中表达更为活跃,很多现实中不善言辞的村民,在虚拟公共空间中热衷表达。虚拟公共空间构建了一个更加开放的交流空间,在讨论关乎村庄公共利益时,村民表达欲望非常强烈。这些原先不熟识的村民,参与其他人引导的话题讨论,会渐渐熟悉。相同的村庄背景是村民之间连接桥梁,通过不断的交流,村民之间认同感逐渐增强。交往性虚拟公共空间是普通村民之间交流互动的重要场域。当前村庄关系的离散化严重,村民“离土离乡”,乡土社会进入了“后乡土中国”时代[24]。交往性虚拟公共空间为村民互动搭建了新平台,弥补当下交流空间不足所带来的交往空缺。特别是对于很多离开村庄的村民来说,虚拟公共空间使得他们重新与村庄连接。他们通过虚拟公共空间了解村庄的变化,与其他村民交流互动,增强了对村庄的认同感。

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一方面型构动力和互动模式都表现出明显的村庄特征,参与者都是村民,即使是团体性虚拟公共空间,也没有形成特别不平等的话语权力关系。互动参与者之间交流随意,村民通过公共空间互动消解分歧。只要参与者满意于让理性作为主宰,并且只要参与者不认为要使用武力或者其他形式的暴力手段达到目的,公共领域就能够作为理性交流和协商的场所[25]。另一方面互动内容多样化是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重要特征。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互动内容,包含村庄生活各个方面,丰富多样。特别是以村民交往为主的虚拟公共空间,其互动内容包含了村民生活中各种琐碎的事务。

五、虚拟公共空间重塑基层治权

(一)虚拟公共空间与传统公共空间的差异

虚拟公共空间建立于网络空间上,通过现代信息网络传播技术实现公共互动,避免了物理时空带来的限制。虚拟公共空间无须以现实空间为载体,组建便捷;多元的表达方式提高了公共空间互动效率;不受限制的互动时间提供了丰富的话语资源,促进互动关系平等。

载体不同是虚拟公共空间和传统公共空间最明显的差异。虚拟公共空间建立于网络空间之上,避免了物理空间对公共空间限制。虚拟公共空间无须现实空间载体,构建成本较低,组建速度较快。很多传统公共空间载体在村庄建设过程中被拆毁,重建成本巨大。公共空间载体转变避免了村庄土地供给紧张带来的空间压力。虚拟公共空间不受实体空间束缚,可以快速重组村庄公共空间,满足村庄公共空间供给需求。另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参与便捷。网络世界是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网络使用者可以跨越空间进行沟通与交流[26]。虚拟公共空间参与者无须在特定地点参与公共互动,这就为很多离土离乡的村民提供了参与可能性。现实参与是传统公共空间发展的掣肘。虚拟公共空间不受时空限制。村民通过虚拟网络重返村庄公共领域,参与公共事务,虚拟公共空间唤醒村庄公共生活。由于空间载体和公众互动是公共空间构建两个基本要素,当空间载体和公众互动变动增多时,乡村公共空间得以复苏。

表达方式多元是虚拟公共空间重要特征。虚拟公共空间基于现代信息网络传播技术进行公共互动。传统公共空间互动需要参与者面对面进行语言交流,虚拟公共空间通过语言文字传输取代了面对面言语交流,转变传统公共空间互动模式。传统公共空间互动主要通过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等表达自己的观点。公共空间不仅可以通过视频电话、语音电话等直接互动,还可以通过发送语音、文字、符号甚至是网络表情等进行交流互动。在虚拟时空中人们通过超文本(hyper-text)和元语言(meta-language)的形构,历史上首度将人类沟通的书写、口语和视听模态整合到一个系统里[27]。一方面使得村民可以依据自己环境和偏好选择参与方式,另一方面也增强村民参与公众互动兴趣,促进村民积极参与公共讨论。这种多元表达方式提高公共空间互动效率,增加空间互动实效。

互动时间延长是虚拟公共空间带来的重要变化。传统公共空间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人表达观点。虚拟公共空间可以通过发送即时消息、视频、语言电话等方式实现公众互动。在有限的时间内参与的人越多,互动也就越紧密。传统公共空间受制于时间限制,参与者不可能一直处于公共领域之中。虚拟公共空间可以一直存续,参与者可以随时表达自己的观点,开启公众互动。表达时间延伸拓展了公共话语资源。因此虚拟公共空间互动提供了丰富的话语资源,促进话语表达机会平等。

(二)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互动关系重构

在市民社会和国家之间,市民社会的成员组成了国家;市民社会的经济基础促成了国家;市民社会的目的和任务呼唤着国家。公共空间互动是化解国家与市民社会之间冲突对立,实现国家与社会之间的磋商,促进共同意志整合的基础。虚拟社区一方面重新建构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互动空间,整合松散的权力互动关系;另一方面促使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之间的双向互动模式构建,在增加国家权力实效的同时,提高基层社会对国家权力运行的参与和监督。二元对立的国家与市民社会通过虚拟公共空间互动走向统一。

虚拟公共空间重建了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的互动空间。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为基层政府与村民之间直接互动提供公共空间。村民与基层政府之间互动减少,是基层政府权威下降的重要原因。村民与基层政府“打交道”机会很少,基层政府干部更多是和村支两委干部交流。虚拟公共空间为政府与村民互动提供了新载体,降低了村民与政府直接互动成本,基层政府既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直接对村民进行宣传教育,提高村民对于政府行为理解与支持;又可以通过这些虚拟公共空间,提高了对村庄了解程度,化解干群矛盾。另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为村干部与村民互动提供公共空间。村庄传统公共空间呈现萎缩趋势,村干部与村民之间互动空间减少,村干部忙于执行上级政府安排的行政工作,对村民诉求敷衍忽视。村支两委公信力下降是村庄治理中的重要问题。虚拟公共空间为村庄干群关系提供了新的权力互动空间。村支两委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对村民进行宣传教育,收集村民诉求,引导村庄舆论。

虚拟公共空间增强国家权力互动实效。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表达方式多元,参与者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表达互动方式;另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互动频率提高,讨论便捷,容易形成互动热点。虚拟公共空间提高了空间互动效率,权力传递速度提高。虚拟空间多对多传输方式提高了信息传递速度。特别是基层政府与村庄之间信息传递,降低以往一对一通知带来的行政成本。行政机关很多文件,可以直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下发到基层,减少信息传输环节,缩短公文流转周期。基层政府与村庄之间互动更为便捷,权力传输更加畅通。

虚拟公共空间增强基层社会对国家权力运行的参与。虚拟公共空间互动时间延长,话语资源丰富,自下而上的基层生活需求表达获得机会。政治决不能只在自上而下的单轨上运行,人民的意见是不能不加以考虑的,这是自下而上的轨道。一个健全的、能持久的政治必须是上通下达的,来去自如的双轨形式[28]。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之间不能仅有自上而下的国家权力表达,基层社会对国家权力运行的参与也是重要内容。一方面市民社会就是一张关系网。公共舆论的形成是市民社会交往活动的产物,它意味着一种平等、开放的组织形式得以构建,是市民社会连续、持久存在的动力来源[29]。基层群众的意见可以通过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得到整合,促进基层社会需求的表达。另一方面基层社会的需求可以通过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获得表达。基层社会不仅仅是公共政策的接受者,而且是公共政策形成的参与者。对基层社会中普遍关心的问题的商讨和解决是政治型虚拟公共空间组建的重要目的。

虚拟公共空间增强基层社会对国家权力运行的监督。基层社会是监督国家权力运行的主体。一方面生活型虚拟公共空间重塑基层公共舆论,增强基层社会内部交流互动,传递舆论信息;另一方面基层社会与国家权力直接在政治型公共空间中互动交流,提升国家权力透明度,促进基层社会了解国家权力运行状态,防止国家权力异化。

(三)基层权力重塑结果

虚拟公共空间激活了公共空间综合功能,促进基层社会多元主体相互交流。多元主体间的互动使得公共舆论空间复苏。公共舆论是村民监督基层权力的重要方式。在虚拟公共空间影响下,基层权力受到监督,公共性逐渐提升。同时,虚拟公共空间唤醒了村民参与公共生活的意识,为村民参与公共生活提供便捷的环境。村民逐渐参与到村庄公共事务中,基层权力的民主性得到增强。并且,虚拟公共空间为信息传播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途径,成为基层治理过程中信息传播的重要载体。借助虚拟公共空间,基层权力内部以及基层权力内部与外部之间的信息沟通更为迅速。基层权力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增强了与多元主体的沟通效率,提高治理实效性。

第一,虚拟公共空间重塑了基层权力的公共性。基层权力公共性保持,是基层社会公平公正的保障[30]。传统治理模式中,一些地方基层权力受到村庄外部利益和村庄“权力家族”影响,公共性衰减。尤其是在乡村振兴发展背景下,大量资源进入基层社会,基层权力受到某些利益主体的侵蚀,成为其谋取资源的工具。虚拟公共空间重塑公共舆论空间,减少私人利益对于基层权力干涉,削减“权力家族”在乡村中的影响力,促进乡村社会公平。

虚拟公共空间激活了村庄公共舆论。公共空间是村民交流重要场域。虚拟公共空间为乡村公共舆论复苏提供了契机。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不以现实空间为载体,不受时空限制,大量虚拟公共空间得以在基层社会中建立。另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交流更为自由便捷。虚拟公共空间的参与者可以自由发表意见。虚拟公共空间增强了村民之间的交往。村民间的交往不断传递信息,村庄公共舆论得以复苏。村民会在虚拟公共空间表达对基层权力不公正行为的不满,基层权力不公正的行为就会受到村民议论甚至是抵制。在公共舆论影响下,基层权力的公共性逐渐得到修复。

虚拟公共空间强化了村庄公共舆论的监督能力。虚拟公共空间为信息传播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通道。村民在虚拟公共空间的意见表达会迅速向其他虚拟空间参与者传播。虚拟公共空间中公共舆论的形成比传统公共空间更为迅速。同时,虚拟公共空间打破了时空界限,为多元主体参与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借助于虚拟公共空间,村庄公共舆论不再局限于村庄内部,而是很快向村庄外部传播,促使其他社会主体响应。通过虚拟公共空间,村庄公共舆论传播更为迅速,影响范围更广,对基层权力的监督能力更强。在虚拟公共空间影响下,村庄公共舆论对基层权力中掺杂的私益行为制约能力更强,基层权力的公共性得到提升。

第二,虚拟公共空间增强了基层权力的治理实效性。传统社会中,基层治理信息传递速度较慢,制约了基层治理实效。基层权力通过虚拟公共空间构建了基层权力内部信息传递渠道以及基层权力与外部主体沟通渠道。虚拟公共空间为信息传递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途径,提高基层治理信息传递速度。在虚拟公共空间作用下,基层权力的治理实效性得到提高。

虚拟公共空间提高了基层权力内部信息传递速度。传统基层治理环境中,基层权力内部信息传递速度较慢。乡镇政府很多文件都需要派人下发到各村或者各村自己到乡镇政府领取。基层权力内部信息传递速率制约了基层权力的治理实效。虚拟公共空间为基层权力内部信息传递提供了方便快捷的途径。基层政府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及时向村干部下达各种工作任务,还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对村干部进行培训,提高村干部工作能力。村干部也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将村庄信息及时反馈给基层政府。虚拟公共空间加强了基层权力内部不同层级之间的勾连互动,提高政府行政效率,增强了政府行为效果[31]。

虚拟公共空间为基层权力和村民之间沟通提供了便捷的渠道。传统基层社会中,基层权力与村民之间缺乏沟通。特别是传统公共空间衰落后,基层权力与村民之间的交往逐渐减少。基层权力与村民之间相互理解程度降低,阻碍基层治理。虚拟公共空间为基层权力和村民搭建了交流平台。基层权力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向村民之间传达上级文件精神,引导村民关注与配合基层治理。村民也可以通过虚拟公共空间表达自己的意见。虚拟公共空间促使基层权力与村民相互理解,提高基层权力的治理实效性。

六、虚拟公共空间重塑基层权力的局限

虚拟公共空间构建,虽然弥补了村庄传统公共空间衰落带来的交往空隙,促进基层权力关系改善,提高基层治理的效率。但是基于其技术特性,虚拟公共空间塑造基层权力也存在许多缺陷。

首先,技术设定限制是虚拟公共空间功能发挥重要问题。现代网络信息传播技术是新型公共空间建立的基础,对于公共空间的参与必然要能够运用相应的智能设备。但是村庄的老年人,特别是偏远地区的老年人,很难适应新技术。一方面很多老年人不愿意使用新的技术产品,另一方面老年人也很难学会使用这些新的技术。由于技术上障碍,村庄中老年人难以参与到虚拟公共空间中。村庄中老人是村庄生活重要参与者,特别是一些在普通村民中有威望老年人,是传统村庄权威的代表[32]。很多村干部在开展工作,都需要借助村庄老人的权威。线上公共空间建立与完善,其目的还在于对现实村庄生活的影响。构建虚拟公共空间的最终目的并不是简单地建立一个信息市场,而是通过虚拟信息网络影响社会主体关系。缺乏村庄老人参与,虚拟公共空间参与主体就不完整,对于现实生活影响力受到限制。

其次,公共议题引导困难是虚拟公共空间互动的重要问题。虚拟公共空间带来了相对平等化的话语权力,村民互动也更加碎片化。当前村民在虚拟公共空间中的交流,主要是琐碎的村庄生活,难以形成有价值的互动信息。村民对村庄公共事务的讨论,只占有互动内容极小部分,仍处于非自觉阶段,对于村民公共议题的引导困难。 在虚拟时空中,符号建构了具有意义性的共同价值观,而人却成了符号的动物,人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之中[33]。虚拟公共空间交流是虚拟符号的互动,甚至是直接网络表情符号代替言语表达。简单的语言符号表达使得互动方式游戏化、形式化,虚拟公共空间互动,参与者直面的是智能设备,缺少了面对面交流的约束。公共空间互动仪式感受到影响,互动的实效被削弱。

七、结 语

虚拟公共空间改变了公共空间载体和互动范式,深刻影响着基层权力运作。传统公共空间一直是社会学学术研究热点。虚拟公共空间互动依赖于现代网络信息传播技术,传统公共空间理论解释困难。在我国,对乡村虚拟公共空间研究,方兴未艾,主要侧重于传播学领域,社会学、政治、法学等领域研究尚未成欣然之势。传统公共空间在许多地方受制于当前村庄现实,难以为继。传统公共空间衰弱带来了基层权力弱化、异化等问题。虚拟公共空间兴起,弥补了传统公共空间供给空缺。既符合当下村庄发展现实,又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不受制于现实空间,参与便捷;另一方面,虚拟公共空间通过视频、语言、文字等多元化表达方式实现空间互动,话语资源丰富。虚拟公共空间模式促进村庄公共空间复苏、提高公共空间互动效率并且提供平等公共空间话语机会。公共空间复苏促使基层权力互动空间增多,互动效率提高也增强了基层权力传递效率,强化了基层权力实效。公共空间平等话语机会促进权力相对人参与,从单一权力传输模式转变为双向互动模式,形成对基层权力监督约束。虚拟公共空间通过对公共空间载体和互动模式的转变,既增强了基层权力实效,也促进了对基层权力的监督约束。国家权力与基层社会通过交往互动走向统一。

但是,不可忽略的是,受制于技术门槛、符号互动等因素,当前虚拟公共空间互动模式可能会降低公共互动成效。更重要的是,虚拟公共空间交往隐蔽且便捷,可能促进村庄利益团体形成,侵蚀基层权力。因此,仍需重视虚拟公共空间规则构建,引导公共参与互动,塑造良性话语体系。只有如此,虚拟公共空间才会在合法的范围内有效重塑基层权力,促进国家治理和基层治理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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