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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状况及风险因素研究
——以Z省强制戒毒所为样本

2019-03-14黄泽政陈晓云

浙江警察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收治结果表明毒品

黄泽政,陈晓云

(福建警察学院,福建福州350007)

近年来,我国青少年人群中药物滥用态势不容乐观,吸毒人员低龄化特征较为突出。《中国毒品形势报告》表明,全国累计登记在册的18岁以下吸毒人员中,2014年为2.9万名,2015年为4.3万名,2016年为2.2万名,2017年为1.5万名。[1-4]研究表明,我国隐性吸毒人员与登记在册吸毒人员规模比大约是1∶3至1∶4之间。[5]未成年人药物滥用问题值得高度重视。在这一背景下,针对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研究却很有限,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青少年药物滥用现状及成因、[6-9]毒品预防教育效果及评价[10-11]等方面,而关于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现状、原因、预防及干预的研究甚少,仅见高飞《浅谈参与式中小学毒品预防教育模式》[12]、杨孟颖《个案工作介入脱毒未成年人社会功能恢复研究》[13]、马就武《未成年人涉毒状况及其治理》[14]的质性研究。相关文献显示,现有研究对象以12-35岁的青少年为主,但青年的身心发展、生活环境与未成年人有较大区别,[15]其研究结果难以推及到未成年人;多数干预成功的对象是吸毒小学生和初中生,而对年龄较大的吸毒高中生进行干预则鲜有效果,[16]这凸显了对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状况和风险因素研究的意义。因此,本研究将对象聚焦在未成年人群体,为构建未成年人毒品预防教育方案提供切实的参考依据。

一、研究的基本情况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选取的调查样本为Z省强制戒毒所(以下简称“强戒所”)收治的未成年人(按其入所年龄未超过18岁纳入样本)。这些未成年人由Z省各地级市强戒所选送。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自编问卷《未成年人药物滥用调查问卷》。该问卷内容包括性别、学历、家庭结构等人口学基本信息;吸烟、饮酒、性行为、吸毒等越轨行为;有关毒品危害、吸毒后果等毒品认知①状况;同伴交往情况。自编问卷共约45道题,具体的题目及选项将在研究结果中呈现。

(三)调查程序

本研究由禁毒学专业教师担任主试,对Z省强戒所收治的未成年人集体施测,统一指导语,并当场收回;对其说明本次调查目的是了解其生活状况;调查过程不记名;调查结果不作为出所依据。本研究共发放110份问卷,回收110份。剔除无效问卷,②有效问卷96份,有效率为87.3%。

(四)统计方法

本研究采用SPSS21.0对数据进行录入和分析。采用描述分析、交叉表分析、相关分析、独立样本t检验、配对样本t检验等方法对数据进行处理,检验水准为双侧α=0.05。

二、研究结果

(一)人口学信息

1.性别与受照顾情况。受调查的96名未成年人中,男生(89.6%)、小初文化程度(88.6%)、与照顾者同住(72.9%)的居多。但是,这些被收治的未成年人与照顾者同住且照顾者是父母的仅占41.7%(见表1)。结果表明,未成年人药物滥用者多为男生、小初文化程度,且约有一半不与父母同住。

表1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人口学特征(N=96)

2.父母情况。被收治的未成年人父母在婚状态的占66.7%,非婚状态的占33.3%。非婚状态包含离婚、父母一方离世和其他共三种情况。父母亲职业主要是个体经商、农民、其他和无业。结果表明,收治的未成年人父母职业层次较低,职业发展不稳定。

3.入所前每月可支配金额。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每月可支配金额1000元以下的仅占14.7%,1000至2000元的占22.9%,2000至3000元的占29.2%,3000元以上的占32.3%。结果表明,这些未成年人每月可支配金额较为充裕。

(二)未成年人的越轨行为

1.初次吸烟、饮酒、性行为、药物滥用年龄。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初次吸烟、饮酒、性行为、药物滥用的平均年龄依次为13.6、14.7、15.1、15.5岁。该群体初次药物滥用年龄集中在13-16岁之间,占到63.1%。相关分析表明,未成年人四种初次越轨行为与平均年龄之间均存在显著正相关(p<0.01)(见表2)。结果表明,未成年人越轨行为存在风险偏好依次提升的特征。

表2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初次药物滥用与年龄的相关分析(N=96)

注:**p<0.01

2.吸烟频率。被收治的未成年人会吸烟的有90人,占93.7%。每天吸烟的占65.6%,常常吸烟占17.7%。两者合并显示,这些未成年人常吸烟的比例为83.3%。结果表明,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群体吸烟的比例和频率较高。

3.饮酒频率。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每天饮酒的占4.2%,常饮酒的占24.0%。两者合并显示,这些未成年人常饮酒的比例为28.2%,偶尔和基本不饮酒的占71.9%。结果表明,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群体饮酒的比例和频率较低。

4.对吸烟与药物滥用关系的认知。该项问卷题设计为:“你认为吸烟的行为与你接触毒品、滥用毒品有没有关系?”该题用以考察未成年人在缺失情境下的“主观判断”情况。调查显示,认为两者有中等程度以上关系的仅占15.7%,认为两者关系不大或毫无关系的占66.7%(此项有5个缺失值)。

另一题目设计为:“你周围吸烟的朋友中吸毒的人多吗?”该题用以考察未成年人在生活中对两者关系的“情境判断”。调查显示,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报告为很多的占13.5%,报告为较多的占24.0%,报告为一般的占46.9%,即吸烟同伴有中等程度以上存在药物滥用行为的占84.4%(见表3)。结果表明,未成年人对于吸烟与药物滥用的关系存在认知判断的偏差。

表3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对吸烟与药物滥用关系的认识(N=96)

5.性行为。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有过性行为的有92人,占95.8%。其中,初次性行为最小年龄为12岁,最大年龄为19岁;初次性行为年龄主要集中在14-15岁,均值为15.1岁。未成年性伴侣固定一人的占45.8%,固定多人的占11.5%,不固定对象的占28.1%,没有和未作答的为14人。结果表明,未成年人初次性行为年龄较早,对待性行为的态度较为开放,安全意识不足。

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性伴侣数量存在性别差异,女生性伴侣为固定一人的占80%,而男生性伴侣为固定一人的占43.9%。这些未成年人危险性行为(定义为未戴避孕套或同时与多人发生性行为)也表现出性别差异,男生约有50%报告曾有过危险性行为,女生仅有20%(见表4)。结果表明,从性伴侣数量和危险性行为来看,男生有更高的风险偏好。

表4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性行为及性伴侣分析(N=96)

6.药物滥用前后同伴的变化。被收治的未成年人药物滥用前同伴(描述为常联系)的均数为14.1人。药物滥用前同伴中有正式工作(描述为合法且稳定)的均数为8.3人,滥用后均数降为5.6人。药物滥用前有滥用史的同伴均数为5.7人,滥用后均数升为8.9人。通过配对样本t检验表明,这些未成年人药物滥用前后有正式工作同伴数、有滥用史同伴数存在显著性差异(p<0.01)(见表5)。结果表明,未成年人药物滥用前已有滥用史的同伴数约占到其熟人社交的一半;药物滥用后呈现出有正式工作同伴数减少,药物滥用同伴数增加的特征。

表5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药物滥用前后同伴数分析(N=96)

7.其他越轨行为。该项问卷题设计为:“你入所前,是否有过下列行为?”(多选题)调查显示,被收治的未成年人越轨行为以出入不良娱乐场所、结交不良青年、夜不归宿为主,响应比例均在30%以上。对父母婚姻状态、性别与个人风险行为的交叉表分析表明,父母在非婚状态下,这些未成年人出入不良娱乐场所、结交不良青年、吸烟饮酒、逃学四种行为比父母在婚状态下高约10-20%;女生结交不良青年上的响应比例为100%(见表6)。结果表明,滥用毒品的未成年人有多种越轨行为;父母婚姻状态影响未成年人越轨行为发生的偏好;结交不良青年是女生滥用毒品的重要风险因素。

表6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越轨行为分析(N=96)

(三)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现状

1.滥用毒品种类。该项问卷题设计为:“你第一次使用的毒品和曾经用过的毒品分别是?”(多选题)被收治的未成年人首次滥用毒品以冰毒为主,响应比例为79.2%,其余依次为K粉、摇头丸、神仙水、大麻。未成年人曾滥用的毒品增加了神仙水(见表7)。结果表明,未成年人滥用毒品以冰毒和K粉为主,并呈现出滥用多种毒品的特征。

表7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种类(N=96)

2.滥用毒品场所。该项问卷题设计为:“你首次和经常滥用毒品的场所分别是?”(多选题)未成年人首次和经常滥用毒品的场所主要是朋友住所、酒店、娱乐场所(见表8)。值得注意的是,“家里”是未成年人经常滥用的场所。

考察未成年人性别与滥用场所的差异,结果表明,不同性别的未成年人在经常滥用场所上存在一定差异(fisher精确检验p=0.06)。女生经常滥用毒品场所为“朋友住所”的比例高达80%,其常滥用毒品场所的选择与同伴的关系密切。另有47.8%未成年人报告曾经参加“轰趴”(私人举办的家庭聚会)时滥用毒品。

表8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滥用毒品场所(N=96)

3.首次滥用毒品来源。被收治的未成年人首次滥用毒品的来源主要是同伴,占83.3%。其中,毒品由同伴免费提供的63人,占65.6%;自行购买的26人,占27.1%。结果表明,同伴是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主要提供者。

4.首次滥用毒品原因。未成年人首次滥用毒品的原因(多选题)主要是出于好奇心,响应比例为67.7%,其余依次为寻求刺激、不了解毒品危害、受到挫折、朋友义气。有10%的女生报告受到欺骗(见表9)。结果表明,好奇、寻求刺激以及不了解毒品危害是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主要原因,女生可能存在因受到欺骗而滥用药物。

表9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吸食毒品原因(N=96)

5.月均滥用毒品次数及费用。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入所前每月滥用毒品的次数均值为14.6次,约每2天滥用一次。具体来看,这些未成年人每月购买毒品花费1000元以下的占61.1%,1000至2000元的占22.1%,2000至3000元的占7.3%,3000元以上的占9.5%。结果表明,未成年人每月滥用毒品频率较高,滥用毒品花费多数在2000元以下。

6.滥用毒品经费来源。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经费来源主要依靠合法行为和其他行为。女生依赖于父母、朋友及合法行为获得经费,男性未成年人更依赖于父母、合法行为及其他行为获得经费,性别上不存在显著性差异(fisher精确检验p=0.160>0.05)(见表10)。

表10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滥用经费来源(N=96)

7.滥用毒品方式。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滥用毒品方式(多选题)主要是烫吸(46.7%)和鼻腔吸入(24.9%),其余依次为口服、卷烟吸食、其他和注射。男生更多的采用烫吸和鼻腔吸入两种方式,女生滥用方式选择比较平均。父母不同婚姻状态下未成年人滥用毒品方式几无差别(见表11)。

表11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滥用方式(N=96)

(四)未成年人毒品认知现状

1.关于滥用毒品是否上瘾的认知。入所前这些未成年人认为滥用毒品会上瘾的占16.7%,认为或许会上瘾的占54.2%,认为不会的占11.5%,不知道的占17.7%。结果表明,未成年人对于毒品是否上瘾的认识有误。笔者参与的另一项关于Z省在校中学生毒品认知的调查结果表明,③Z省在校中学生认为滥用毒品会上瘾的占87.6%,表明在校中学生比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对该问题有更好的认知(fisher精确检验p=0.00<0.01)(见表12)。

表12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与在校中学生对吸毒是否上瘾认识差异分析

2.关于毒品种类的认知。未成年人入所前对毒品认识最多的是冰毒,其余依次为K粉、海洛因、大麻、神仙水、摇头丸。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对K粉和神仙水的认识率高于在校中学生约30-40%,在鸦片上的认识率低于在校中学生约40%(见表13)。结果表明,这两个群体对于毒品种类的认识存在差异。

表13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与在校中学生对毒品种类认识比较

3.关于滥用毒品对身体危害的认识。被收治的未成年人认为滥用毒品(多选题)对本人身体危害主要是极度消瘦、精神不好、牙齿变化、大脑受损和影响发育五个因素,响应比例均在40%以上;在校中学生认为滥用毒品对本人危害响应比例在40%以上的因素有自残自杀、精神不好、皮肤溃烂等八个。这两个群体仅在极度消瘦和精神不好两个因素上的认知有较高的一致性认识,其余因素相差较大。女性未成年人在吸毒对本人危害的大部分项目上响应比例较男生略高(见表14)。

表14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与在校中学生对毒品身体危害认识

4.滥用毒品对家庭危害的认识。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关于滥用毒品对家庭危害的认识率最高的是影响家人关系,其余依次是生不出健康婴儿、导致家庭经济困难。与在校中学生相比,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在生出不健康婴儿和导致家庭经济困难两个因素上的认识低于在校中学生。女性未成年人认为滥用毒品会生出不健康婴儿的比例高出男生约20%(见表15)。

表15Z省强戒所未成年人与在校中学生对毒品家庭危害认识

(五)未成年人毒品教育现状

1.接受学校毒品预防教育。被收治的未成年人中仅有30.2%报告接受过学校毒品预防教育。结果表明,大部分未成年人没有较好地接受学校毒品预防教育。

2.接触毒品预防宣传。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入所前除了接受学校毒品预防教育(30.2%)之外,还通过网络和社区两个场所接触相关知识,响应比例分别为32.7%、30.6%;入所前接触的宣传形式以公共场所张贴的警示标语和网络禁毒宣传为主,响应比例分别为50.0%、39.1%;其次为禁毒影视节目、明星公益宣传、讲座,响应比例分别为26.1%、21.7%、15.2%。结果表明,未成年人接触毒品预防宣传教育较少。

(六)风险因素的logistic回归分析

为了进一步明确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影响因素,以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和在校中学生为样本,以是否滥用毒品为因变量,以这两个群体共有的一般人口学因素、对毒品的认知和接受毒品宣传等为自变量,④按照纳入标准α=0.05,排除标准β=0.10,将单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Enter法)有统计学意义的变量进一步做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Forward:LR法,除连续性变量之外,其他分类变量采用哑变量)。结果表明,女性、认识毒品种类较多、关于毒品对本人影响的认识较好、接触过多种毒品宣传方式、接受过学校毒品预防教育、关于吸毒是否上瘾有正确认识的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风险较低。男性、认识毒品种类较少、关于毒品对本人影响的认识较差、没有接受过学校毒品预防教育、接触毒品宣传方式较少、关于吸毒是否上瘾有错误认识的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风险较高(见表16)。模型的拟合优度良好(HL卡方=4.135,P=0.845)。

表16Z省未成年人药物滥用二项logistic回归分析

(因变量赋值:不吸毒=0,吸毒=1。某些变量OR值较大,原因在于个案对于该变量各维度的选择较为一致。)

三、分析与讨论

(一)药物滥用的未成年人基本情况

1.男生、低学历为特征。研究表明,未成年人吸毒以男生为主,多数只有小学、初中文化水平。从访谈可知,这些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尽管拿到初中毕业证书,但经常逃学、成绩较差,所以其文化素质多数并未真正达到初中水平。吸毒青少年在性别和学历上也呈现类似的特征。[7]对于未成年人来说,家庭结构和功能是其幼年成长重要的保护性因素。大多数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只具备小学、初中文化,则说明家庭结构和功能是缺位的。有研究表明,家庭结构不完整可能是引起青少年犯罪的风险因素之一。[17]关于吸毒未成年人的家庭结构和功能的状况需要进一步研究,以更好地为毒品预防课程和戒毒矫治提供依据。

2.社会交往复杂。被收治的未成年人社会交往较为复杂。入所前他们与父母同住的只占到41.7%,其余分别与单亲父母、亲戚、朋友和其他人同住。缺少适宜的家庭教养和安全的亲子关系影响未成年人的身心发育、人格发展、社会交往等多方面。研究表明,单亲家庭或父母关系一般的15-16岁少年倾向于出现吸烟、饮酒和吸毒等问题。[18]这也与调查中未成年人有此类越轨行为相一致。访谈得知,“其他人”指合法工作和非法工作中的同事或朋友。调查中约有三分之一的未成年人入所前选择从事合法工作,基本上是生产线装配工人、私人作坊杂工、建筑工地工人、娱乐场所服务员或临时工等;另有三分之一选择的非法工作包括加入犯罪团伙、赌场等,从事卫生保洁、放风、盯梢、打手、传递毒品等工作;还有三分之一的工作类型不明确。社会学习理论指出,个体在特定环境中观察、模仿某种行为,行为的结果又会强化个体的认知与行为。未成年人复杂的交往对象为其提供了学习越轨行为的环境。

(二)越轨行为

1.越轨行为存在顺序效应。未成年人越轨行为并非彼此孤立,而是存在一个风险偏好提升的过程。未成年人初次吸烟、饮酒、性行为和滥用毒品的年龄逐渐提高且存在显著正向相关。各种行为的强正相关表明,在该群体中如果习得某种低风险越轨行为,其他高风险越轨行为也可能逐渐学会,并且按照烟、酒、性、毒的顺序发展。这与药物滥用的门户理论(Gateway Theory)一样展现出了类似的顺序效应。但是,我国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顺序效应包含了性行为。这种顺序效应提示了潜在的干预方向。[19]出于对性行为态度的跨文化差异的考虑,国外毒品预防教育或对滥用毒品行为的干预仅包含烟、酒、毒三种行为[20]。笔者认为,基于本土化的毒品预防教育和干预必须纳入性行为的相关内容。

2.丧失学校的监护。离开学校的未成年人失去了学校这一“强制性”场所的监督与保护,也失去了该年龄段最重要的社会化场所。[21]小学毕业的未成年人大约是12岁左右,失去了学校的监护,使得其与不同社会群体发生接触,故而在13-16岁便成为其初次滥用毒品的主要年龄段(占63.1%)。这也与已有研究基本一致。[14][21]该年龄段未成年人完成小学教育,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社会化过程较易偏离正常轨道。访谈可知,这些被收治的未成年人入所前多从事低回报、高强度的体力工作,或加入非法组织从事违法行为,结交不良社会青年并在群体中寻求依附感、归属感,脱离原有内在规则转而认同某种观念并付诸于行动。这与裴小茹所解释的“青少年如何吸上第一口毒”的过程基本一致。[22]未成年人在非法组织中通常是地位较低的“马仔”“打手”,更希望通过遵从组织中的行为来提升组织内的地位。[23]学校监护的结束是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的风险因素。

3.13岁是药物滥用的关键年龄。笔者认为,13岁是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的关键年龄,且称为“13岁效应”。一方面,未成年人初次吸烟的年龄均值为13.6岁,这是其越轨行为的第一步——与同样有越轨行为的同伴亲密接触、群体认同、行为强化的开端;另一方面,数据显示该群体初次滥用毒品的年龄从13岁开始大幅度增长,这亦是离开学校监护的第一年。以上因素促使未成年人滥用毒品在13岁开始爆发。当然,这一结论有待进一步验证。

(三)未成年人药物滥用状况

1.以吸食冰毒为主,少有经济困难。研究显示,未成年人主要吸食冰毒,其次为K粉、神仙水,而海洛因的滥用较少。这与马就武的研究基本一致,[14]与对一般青少年的研究结果有所不同。[24-25]访谈可知,原因在于未成年人认为吸食冰毒不会上瘾,也比较容易戒除毒瘾;而吸食海洛因难以戒除毒瘾,对身体危害较大。这说明未成年人有一定的防范意识但缺少正确的引导。研究进一步显示,被收治的未成年人每月药物滥用花费2000元以下的占83.3%,而其每月可支配收入2000元以上的占到61.5%。因此,对于大部分未成年人而言,购买毒品及设备支出并不存在很大的经济困难。

2.低水平的自制与充满诱惑的猎奇心理。好奇心是未成年人初次吸毒的首要原因,本研究中约有70%的未成年人对毒品有较强的好奇心。这与青少年药物滥用的首要原因研究结果基本一致。[26-27]访谈可知,该群体的好奇心表现为主动询问同伴吸食毒品的感受,获得的回答是“没有对身体造成影响并且有十分舒爽的感觉”。对于没有负面影响又有舒爽感觉自然是更加的好奇,基于此好奇心驱使行为发生的动机便容易形成。青少年具有较强的冒险、探索、寻求感觉刺激和社会互动等特征。[28]较强的好奇心容易脱离自制的范围,而当好奇心由一般的好奇心理变成更强烈的猎奇心理时,毒品就成为获取满足猎奇心理的一种手段。[29]

3.自我同一性混乱与药物滥用行为相互作用。自我同一性是埃里克森关于心理社会发展阶段理论中的术语,建立自我同一性是青少年时期心理发展的任务。同一性发展失败的特征会表现为缺乏自我认知、缺乏适应环境的能力、缺乏对社会价值的判断。在本研究中约20%的未成年人报告其滥用毒品是为了寻求刺激。父母处在非婚状态下这一报告上升到37%。访谈可知,父母为非婚状态下的子女,更容易通过寻求刺激的方式来回避内心的焦虑感。这也是其缺乏适应性的表现。除此之外,被调查者描述其对未来的想法有“放弃自我成长,对未来没有期望和规划”“有时候迷茫,又觉得及时享乐算了”“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不认为自己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力”,等等。这些描述符合同一性混乱的特征。

笔者认为,同一性混乱是未成年人在应对个体发展与社会化过程中缺少家庭和学校的支持与引导,并且药物滥用影响其生理状况的结果。一方面,处于成长中的青少年药物滥用的行为会影响其大脑奖赏机制、判断、学习、记忆和行为控制;[30]另一方面,缺少一个兼具安全和试错的环境让该群体建立自我同一性,而同一性混乱进一步诱发未成年人采取高风险的越轨行为,甚至滥用毒品。同一性混乱表现为未成年人在人生规划、建立价值观、自我评价等方面缺少积极合理的信念。为了应对这一状态,未成年人选择越轨行为;越轨行为产生的满足感充当了强化物,不断强化越轨行为的升级;越轨行为获得群体赞赏,会使未成年人获得群体归属感,这亦是强化物。强化物满足了未成年人个体发展和社会归属的异态发展路径,导致自我同一性难以发展完成。因此,同一性混乱是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的风险因素。

(四)同伴因素

1.吸毒前已与吸毒同伴交往。同伴与未成年人滥用毒品行为之间的关系密切。研究显示,未成年人滥用毒品之前,同伴中已吸毒的比例约占到其同伴数的40.5%;其滥用毒品后这一比例上升到63.1%;且约有83.3%的未成年人首次滥用的毒品是同伴提供,其中免费提供的占到65.6%;约有30%的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的场所是同伴的住所。研究表明,在有同伴药物滥用的环境里,青少年因同伴使用毒品和同伴要求其尝试毒品的压力更可能开始使用毒品。[31]

2.经常出入不良场所。未成年人报告其出入不良娱乐场所、夜不归宿等越轨行为比例在30%-50%左右。访谈可知,该群体与同伴相聚——作为情感沟通、同伴压力而发生,促使他们的社交与不良同伴牢牢捆绑。女性未成年人报告其滥用毒品均是结交不良同伴所致。青少年的同伴团体对其行为塑造有重要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提升其对越轨行为的偏好[32],改变甚至同化青少年的攻击模式以及情绪情感状态[33]。在本研究中,不良同伴是滥用毒品的示范者,是毒品和滥用毒品场所的主要提供者,亦是情感与同伴压力的需求对象。不良同伴是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的重要风险因素。

(五)关于毒品相关知识的认知分析

1.错误的毒品认知。未成年人错误的毒品认知是其滥用毒品的另一风险因素。收治的未成年人在滥用毒品之前认为滥用毒品会上瘾的仅为16.7%,大多数都认为只是有的毒品会上瘾,甚至认为毒品都不会上瘾等错误认知。一项同样是Z省5345名在校中学生毒品认知的调查显示,被调查的在校中学生认为滥用毒品就会上瘾的占87.6%。[34]这两类群体关于这一个关键性认识存在较大差异。访谈可知,部分被收治的未成年人自认为对滥用毒品的危害是了解的,但其同伴们表示滥用毒品“不会对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只要不去尝试难以戒除的海洛因等毒品,吸食其他毒品问题不大……不要听那些宣传的内容,你看我的身体不是挺好的”。他们更愿意相信同伴们的说法。这表明未成年人对毒品及危害认识存在缺失。

2.缺失学校毒品预防教育。缺失学校毒品预防教育是未成年人滥用毒品的风险因素。本研究显示,约有70%的未成年人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毒品预防教育。未成年人离开校园较早,接受到的毒品预防教育就更少,对毒品的认识十分有限。访谈可知,即使部分收治的未成年人接受过学校的毒品预防教育,也表示“对预防教育的内容记不清楚,没有什么印象”“对毒品预防教育的内容不会相信”。这凸显了开展学校毒品预防教育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也对学校毒品预防教育效果提出要求。学校毒品预防课程体系的构建和完善是整个预防教育工作中的重要组成。

3.公共宣传效果有限。在公共宣传途径方面,未成年人主要通过警示标语和网络禁毒宣传来获取毒品知识,效果有限。访谈可知,收治的未成年人认为同伴的看法可能更为真实可信,社会的宣传存在一些夸张和虚假。他们对公共宣传的警示标语和网络禁毒宣传有一定印象,表示“看到过但不关注内容”。传统公共宣传的方式在不同群体中发挥的效用需要进行评估,公共宣传要根据不同场所、群体构建有针对性的展现方式和内容,尤其要重视虚拟网络空间和社交场景创新宣传方式,提升宣传的力度和效果。

四、不足与展望

(一)本研究的不足

本研究的不足主要在于研究样本、方法和工具上。研究样本数量较少且可能是有偏样本,故需谨慎推论。本研究样本数为96个,样本的代表性相对不足;样本并非遵循随机抽样原则予以确定,而是由Z省内各市级强戒所选送,最终可能形成了有偏样本。

研究方法采用的是问卷调查法,研究结果有效性存在偏差。本研究以问卷调查法为主,虽然在施测过程中遵守调查程序,但是基于调查场所的特殊情境、被调查者的社会赞许倾向和不同的认知水平,问卷结果的误差是较难控制的。提高样本数量仅是覆盖问卷结果随机误差的方式之一,研究方法需要多样。

研究工具采用的是自编问卷,问卷内容标准化以及研究深度不足。研究者根据个人知识经验及不同理论预设进行问卷编制,问卷维度及项目标准各不相同,其结果亦难以比较。另外,自编问卷作为研究工具仅能揭示一般性的风险因素,具体到某一因素的类型、状态、规律则无法明确。研究工具若能结合标准化心理测评量表,效果会更理想。

(二)展望

要提高样本的代表性,结合多样化研究方法和工具开展相关研究,提高研究的科学性。样本的同质性和代表性好,有利于提高测验的效度。本研究的对象属于同质性较好,代表性不确定。进一步研究需要扩大样本范围,或明确各市级强戒所选送样本的标准,以提高样本代表性。

结合多样化研究方法和工具,揭示吸毒行为与风险因素的内在作用机制。结合实验法及心理测评量表等工具,有利于提高研究结果的科学性。本研究将未成年人群体从青少年群体中剥离,从宏观视角对其基本情况、越轨行为、药物滥用状况、同伴因素等方面予以调查分析。宏观视角的研究结果能够指明方向,但缺乏对具体问题的深入研究。药物滥用个体的人格特质、认知风格等因素需要从微观视角明确其内在机制。有研究者采用执行功能测验范式(如数字转换任务测验、汉诺塔测验等心理测评量表)、事件相关电位对冰毒依赖青少年的神经递质进行研究,为青少年戒毒提供理论和实证依据。[35]有研究者通过理性情绪治疗(Rational-Emotive Therapy,简称RET)方法干预未成年人对吸毒行为的认知偏差[36],或在理性情绪治疗理论指导下开展有关社会工作介入青少年吸毒矫正的实务研究[37]。对认知偏差、戒毒动机进行深入研究,才能提出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

揭示个体吸毒行为与风险因素的内在机制,有利于未成年人戒毒矫治与毒品预防方案的设计与实践。余金聪等人对中职生毒品预防教育课程的开发及效果评估是较好的研究范例。[38]该研究梳理了中职生药物滥用风险因素,并基于此设计预防教育内容,以干预前测、干预即刻监测和过程评价作为课程效果的评估依据。毒品预防课程的体系构建,需要基于循证的理念对以往研究予以回顾,结合教育学、心理学等相关理论和方法设计方案,并对其效果予以科学评估。

注释:

①毒品认知概念的内涵尚未界定,现有研究多采用“毒品认知”来考察不同群体对毒品种类、特点、危害等方面的认识,本文沿用惯例。

②无效问卷的剔除标准:入所年龄超过18周岁;未回答题目数≥5;连续选择相同项目数≥5;不同题目回答存在前后矛盾。

③笔者参与Z省在校中学生毒品认知的调查,其样本来源于Z省十个地级市城区、农村的初中高生,与本研究中的样本来源基本匹配。

④在校中学生调查问卷与强戒所未成年人使用的调查问卷内容略有差别,其共有的自变量为性别、年龄、与谁同住、父母亲职业、是否识得滥用毒品同伴、毒品种类、滥用毒品是否会上瘾、滥用毒品对本人危害、滥用毒品对家人危害、是否接受过学校毒品预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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