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人凤《十颂》述论
2019-02-22邓江祁
邓江祁
(湖南省教育厅, 湖南 长沙 410016)
1911年夏,同盟会发动的黄花岗起义失败后,作为这次起义的参与者与见证者,谭人凤在悲愤之中作十首七言哀诗,对在起义中英勇献身的英烈寄托了无限的哀思。[1]同时,面对陆续脱险归来的幸存者,谭人凤感到欣慰和希望,又作十首七言颂诗,赞扬他们的机智和坚强,抒发了继续革命的坚强决心和革命必胜的坚定信心。
一
1911年4月27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同盟会策划的广州起义爆发。是日下午,黄兴带领敢死队一百二十余人,足蹬黑胶鞋,臂缠白毛巾,持枪负弹,吹响螺号,由小东营五号机关出发,猛扑两广总督衙门,击毙卫队管带,直取两广总督张鸣岐。张鸣岐见状,慌忙翻墙逃跑。黄兴等人搜寻张鸣岐不获,就命人放火焚烧总督衙门,然后冲出来,正碰上了水师提督李准的队伍,双方发生激战。随后,黄兴将所率敢死队分为三路,一路攻打小北门,一路攻打督练公所,并亲率一路接应防营。但由于起事仓卒、联络不周、寡不敌众,起义发动后不久就归于失败,革命党人伤亡惨重,黄兴也负伤改装逃出广州,回到此次起义的策划地香港。起义失败后,广州革命志士潘达微等人收殓牺牲的革命党人遗骸七十二具,葬于广州郊外的红花岗,并将红花岗改为黄花岗。所以,这次起义也称为“黄花岗起义”。
这次起义是中国同盟会集中全党人力、物力、财力而发动的一次大规模起义,也是同盟会成立后革命党人进行的一次最为悲壮惨烈、同盟会精英牺牲最多的战斗。对于这次起义,孙中山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2]50
这次起义失败,虽然牺牲了80多名同盟会的精英,但也有不少参加起义的同志,如朱执信、何克夫、刘梅卿、熊克武、莫纪彭、王以通、郑坤、周之贞、杨光汉、陈方度、熊樾山、柳大任等数十人虽负伤,却凭着机智和勇敢脱险,陆续安全回到香港。对于这些幸存同志的归来,悲痛中的黄兴又感到些许欣慰,并在向孙中山及海外同志们报告起义始末的信中,对部分脱险的同志有所记述:“朱执信兄攻督署时,奋勇争先,迥非平日文弱之态,在二门,为后列误伤肩际,仍偕克(按:黄兴,号克强)攻出大南门,遇敌相失,幸遇其门生家,入易服走出。何克夫负伤力战,出大南门后,就至戚家易服,至初三日出。四川熊克武,福建王以通、严骥皆负伤而出。郑坤负伤走大南门,入一小店,为所逐,且呼贼,坤愤杀之。刘梅卿辗转战于小北门一带,众既散亡,闯入人家,亦杀人夺衣而出。此二人事由自卫,情尚可原。郑坤甚戆,然甚勇敢;刘梅卿则每战必先,临机敏捷,洵为战将。周之贞、杨十两人,战后亦幸走免。”[3]99-100
谭人凤是此次起义的重要策划者和积极参与者。1910年6月,谭人凤与孙中山、黄兴、赵声、宋教仁等人就起义事宜交换了意见,统一了思想。起义计划确定后,谭人凤又亲往长江流域各省联络响应起义事宜。但起义发动前夕,黄兴以谭人凤年纪大为由,派人将其送到陈炯明家躲避。起义失败后,谭人凤只得含泪返回香港。后来,从陆续返回的幸存战友处,谭人凤得知当时惨烈的战况,对死难的战友肃然起敬。他认为:“是役也,死者七十二人,无一怯懦士。事虽未成,而其激扬慷慨之义声,惊天动地之壮举,固已碎裂官僚之胆,震醒国民之魂。”[4]349
黄花岗起义失败之后,同盟会精英丧失殆尽,赵声忧愤而死;黄兴闭门谢客,专心准备暗杀,为同志报仇;宋教仁到上海主笔《民立报》;孙中山再赴南洋,待机再起。因此,同盟会本部更为涣散。在这种情况下,谭人凤也“心志俱灰”,对前途感到十分迷惘,遂“决志归家,不愿再问党事”。[4]352
6月中旬,谭人凤由上海途经汉口,适遇焦达峰、杨晋康、谢介僧、邹永成等湖南革命志士与孙武等湖北革命党人会商,欲乘湖南铁路风潮之机发起暴动。尚沉浸在失去众多战友的悲痛之中的谭人凤听说此事后,“力持不可,见告以灰心之故”。焦达峰则说,革命“事在人为,何可抛弃前功,使我辈进退失据”?并力劝谭人凤振作精神,主持两湖地区的革命活动。[4]353-354谭人凤深为焦达峰等人毫不气馁的革命精神感动,信心倍增,决定与他们继续从事革命活动,规划后事。于是,谭人凤又重返上海,联络陈其美、宋教仁等组织同盟会中部总会,领导开展长江流域的革命工作。在沪期间,谭人凤对在黄花岗起义中英勇献身的战友们仍难以忘怀,决定通过哀诗,寄托自己对他们的悼念。他说:“诗词一门,人凤以小技目之,不愿作亦不愿学者也。本年夏自广州事败归,羁寓沪上,凉凉踽踽,情极无聊,痛念已往将来,实有无限情怀郁结,而不能宣泄,于是老学吹手,藉此道以写之。”[5]于是,谭人凤长歌当哭,先后写下悼念林时爽、喻培伦、林觉民、方声洞、陈与燊、宋玉琳、李文甫、林尹民、赵声等烈士的一首首哀诗,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了黄花岗起义中革命党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场面,歌颂了一个个革命党人感天动地的英勇事迹,塑造了一批矢志不渝、英勇奋斗、宁死不屈的革命党人英雄群像,后又含泪将以上十首哀诗编为“狂风妒雨吹散国魂,伤心惨目地暗天昏”的《十哭》。
在哀悼殉难英烈的同时,谭人凤对那些凭机智和顽强的毅力脱险归来的同志们感到庆幸和崇敬,于是在《十哭》之后,又作《十颂》,并在其“序”中说:“是役,死者固可哀,而于九死之中能出其智勇以得生全者,则尤可敬。况虏吏讳其腐败情形,埋灭我党人惊天震地之战绩不表而出之,则真相无人知,必将谓虏吏有能而虏兵足用,是不将长虏朝声势,丧党人气焰欤?复作十颂,并附以说明,然后知虏吏、虏兵皆非党人之敌,其所以劣胜优败者,盖别有种种复杂原因在,非战之罪也。然则,鄙人对此辈能无倾心颂祷,俾人知所观感欤?至举动之文明,死事之义烈,各报纸已交口称颂,吾无赘焉。”[5]
从上引的序言看,谭人凤作《十颂》的目的有三:其一,揭露起义的真相,宣传“我党人惊天震地之战绩”;其二,揭示起义军的勇敢、机智,“不将长虏朝声势,丧党人气焰”;其三,揭示起义的正义性,“劣胜优败者,盖别有种种复杂原因在,非战之罪”。
二
在《十颂》中,谭人凤以诗歌的形式和语言,热情歌颂了一批“于九死之中能出其智勇以得生全者”和及时撤离的女同志。
刘梅卿,广东钦州人,1907年3月于河内加入同盟会,先后参加钦防、镇南关、钦廉之役。1911年春,同盟会在香港成立统筹部,酝酿广州起义,刘梅卿参加敢死队,受命在广州城内寻租民宅,设立秘密机关,用以接应陆续到穗的海内外同志及隐藏弹药。举事当天,刘梅卿与党人邓滔、刘济川等从香港押送最后一批枪弹到广州。起义前夕,黄兴又特意把他留在身边,担任司号者。发难时,刘梅卿吹响冲锋号,随黄兴率领敢死队100多人像猛虎般冲进两广总督府,但两广总督张鸣岐仓卒从后院爬墙逃跑。敢死队于是退出总督府,分三队向敌进攻:黄兴亲率一队向南大门接应起义军进城;徐维扬率领一队到小北门接应新军入城;刘梅卿则率领四川、福建和南洋同志,进攻督练公所。刘梅卿至半途遇敌,转入巷战。由于清军大队人马赶到,把党人冲散,刘梅卿即躲入一民宅,换下血迹斑斑的衣衫,并找到绳子、灯笼等,攀绳越墙,趁天黑逃离广州。起义失败后出险的党人中,唯独刘梅卿杀敌无数,而毫发未损。对于刘梅卿脱险归来,黄兴悲中有喜,认为“此人屡战向先,临机敏捷,竟不带一伤,尤为可喜”[3]71。谭人凤也十分庆幸,连称其为“先锋”,并作《颂刘先锋》一诗,记述其参加起义及脱险的经历,并对其从容出险表示赞赏:
先锋阵内好梅卿,射击无虚夙有名。财政局前伤虏吏,观音山上走营兵。偶闻诽语身腾入,一斩顽奴智急生。机警雄心双绝顶,从容出险众心倾。[5]
郑坤,字复权,广东梅县人,1900年赴南洋宣传革命。1910年10月,随黄兴等人回国参加黄花岗起义,为进攻两广总督府的敢死队员之一。战斗打响后,郑坤手掷炸弹,焚攻督署,所向直前,负伤甚重,被战友救起,且战且退,与黄兴逃至双门底一民宅。至晚间,郑坤巧妙化装,并借长衫着盖上衣斑斑血点,机巧躲过敌人的盘查,携灯笼与黄兴乘夜出城,过珠江至友人处暂避,翌晨搭轮赴港。郑坤虽身负重伤,犹能机智脱险,谭人凤感到难能可贵,称其为郑先锋,并吟成《颂郑先锋》颂之:
身带三伤复橐空,天差死鬼救先鋒。血衣脱换除形迹,口袋搜索拯困穷。出险雇舆临海岸,入场观剧隐稠中。天明付舟飘然去,机警如斯讵曰庸。[5]
起义发动后,十余名广西参战的革命党人在李德山率领下从小东营出发,攻入督署。不久,千余清兵包围督署,李德山率众突围后退入高阳里源盛米店,以米包作掩护,激战一昼夜,清军后用火焚烧米店,大量起义军不幸身亡,但罗稳却奇迹般脱离火海,逃回香港。(1)罗稳生平不详。黄兴在致孙中山报告书中说“惟罗稳走出”,而谭人凤此诗中则说米店抵抗的8人中有罗稳等“三雄出险”。孰是孰非,存疑待考。起义失败后,黄兴与胡汉民向孙中山报告广州起义始末书中说:“战之翌日,海防同志数人入米店,据米为垒,抛掷炸弹,营勇不敢近。张鸣岐下令焚烧,惟罗稳走出。”[3]83谭人凤十分佩服在源盛米店英勇抵抗清军的志士和罗稳的逃生能力,特作《颂罗稳八先锋》云:
鏖战连天敌数营,米囊层叠作坚城。誓言起义同生死,冒火冲围任纵横。五虎伤身天地惨,三雄出险鬼神惊。身登港岸谈前事,犹有余威愤不平。[5]
陆领,广东南海上淇人,绿林出身,1909年加入同盟会。1911年4月27日黄花岗起义爆发后,陆领等人于次日率民军在顺德乐从竖旗举事,进驻杏市、乐从,翌日又占据鳌溪公局,收缴枪械,声威大振。粤吏接得警报,即派江巩、江固两兵舰驰赴石湾河面驻守,以防民军过河。陆领率民军向两舰轰击,迫其中弹后向下游逃遁,民军遂向佛山进攻。李准闻报即派统领吴宗禹及施光廷、李声振督率大队,并带退管炮多尊,由铁路输运赴援。民军连战皆捷,后闻省垣起义事败,往亦无济,便主动分散各处,待机再起。对于陆领率众响应起义,见事不可为后又及时收兵,避免损失之举,谭人凤十分赞赏,作《颂陆头领》云:
绿林豪杰果英雄,能发能收指顾中。令下乡团枪借用,顽惩营勇火焚攻。佛山战绩驱兵舰,顺德居民静堵墉。器械点交同散队,党军犹少此从容。[5]
严骥,字汉民,号飞鸣,福建侯官人,1898年,就读于侯官高等小学堂时组织“励志社”,鼓动仇满复汉,并参加“十汉团”。1906年考入闽江口要塞陆军炮科学堂,1909年毕业,被分派广西兵备处。1911年春,严骥回福州会晤林觉民后赴广州参加起义,随黄兴攻总督府时手足受伤,后躲于烟馆,并伺机假装挑夫,脱险抵港。对于严骥机警权谋,带伤出险,谭人凤也很感庆幸,笑称负伤藏身于烟馆的严骥为“病侠”,并作《颂严病侠》云:
清瞿瘠瘦等寒梅,却具雄心富将才。后出督辕惊鸟散,久羁烟馆动狐猜。负伤忍痛心闲适,装瘾横床眼闭开。机警权谋多幻相,勇丁时至掣仍回(2)在古代,“回”字还有一个读音huái,同“还”。因此,此处“回”字应读huái。。[5]
熊克武,字锦帆,四川井研人,1903年留学日本东斌陆军学校,1905年加入同盟会,1907年返回四川泸州、成都等地发动和领导反清武装起义,1911年又参加广州起义,随黄兴率众攻两广总督署前门,并率领由喻培伦、但懋辛、饶国梁等人组成的小分队,炸开两广总督署后墙,冲进督署捉张鸣岐,见张已闻讯逃跑,便随小分队往攻督练公所,途中与清军水师在莲塘街北口展开激战,被敌人分割包围,与同志们失去联系,后经当地群众和党人的掩护,辗转回到了香港。谭人凤对熊克武的幸存归来倍感欣慰,称其为飞将军,并作《颂熊飞将》云:
才剩三人复散开,凉凉踽踽独徘徊。沿街隐迹随风闪,飞弹环耳逐雨来。迭于警兵诓保护,偶逢故友脱遁灾。天留大将他年用,水火刀兵总不摧。[5]
朱执信出生于广州番禺城内豪贤街(今广州市越秀区豪贤路)的“汪氏随山馆”,其父朱启连是当地有名学者,通诗词和古琴,人称“琴王”。1904年,朱执信赴日留学时结识孙中山,次年参加同盟会,被选为评议部议员兼书记,为《民报》撰文,介绍马克思的生平和学说,宣传反清革命。1910年与赵声、倪映典等发动广州新军起义,次年又参加黄花岗起义,既是黄兴在统帅部的得力助手,又是负责围攻两广总督衙门敢死队的领导成员,后在与敌巷战中负伤,但仍继续战斗,弹尽援绝而撤退,胸腿负伤,避入友人家,次日易服转赴香港。朱执信出身书香门第,一介书生相,所以谭人凤常笑称之为“少爷”,后对其带伤逃回香港肃然起敬,作《颂朱少爷》,对他奋勇作战和机智出险给予了高度评价:
身如阡柳气如虹,不愧英兮不愧雄。挟弹助师能奋勇,智机出险善持躬。武功文德双无愧,公事私交两尽忠。屈指岭南真志士,渭阳甥舅最堪风。[5]
需要指出的是,此诗末句中的“甥舅”是指朱执信与汪精卫。因为朱执信是汪精卫堂姐汪若昭的大儿子,所以朱执信也就是汪精卫的堂外甥。汪精卫也是同盟会员,1910年因为谋刺清朝摄政王载沣而被捕。《诗·秦风·渭阳》以“渭阳”为表示甥舅情谊之典,所以,谭人凤在诗中对朱执信与汪精卫这一对革命的“渭阳甥舅”表示了赞颂之意。
何克夫,字筱园,号知止,祖籍番禺,生于连县,1904年毕业于广东陆军速成学校后,赴日本陆军步兵学校深造,结识孙中山、黄兴,加入同盟会,1905年任广西讲武堂教官,先后参加惠州、钦廉、镇南关、河口起义,1911年参加黄花岗起义,任华侨先锋队长。攻打两广督署正门时,何克夫肩腿受创,仍倚大堂柱为掩体,指挥战斗。后在突围中与同志们失散,避入一民房,易服化装,离穗赴港。得知何克夫机智化装脱险的经历后,谭人凤因其机智过人,亲切地称其为“智生”,并作《颂何智生》云:
自入督辕迹不明,人人疑死必无生。身全伏地开枪法,耳惨连天饮恨声。智领文凭携女眷,假装辫发骗巡兵。旧时纵有千金赏,虏吏昏庸讵足惊。[5]
但懋辛,四川荣县人,1904年东渡日本入东斌学堂学习军事,1905年8月加入同盟会,是年12月,为抗议日本政府的“取缔规则”,愤然回国。次年初,但懋辛在上海参与创办中国公学,并奉同盟会总部命在校内设立联络站。1908年5月协助熊克武运武器、弹药回川准备发动起义。1909年与黄复生等赴汉口谋炸端方未中。1911年1月,又与熊克武、喻培伦等人到香港参加广州起义。起义时,但懋辛、喻培伦等16人组成小分队由熊克武带领,袭击总督府后门,激战中手臂中弹,撤退途中被捕。广东巡警道台王秉恩是四川成都人,复审时,见但懋辛是四川老乡,且年少英俊,对簿公堂,慷慨陈词,毫无惧容,便以但懋辛“自首”,为其向两广总督张鸣岐开脱,张即命监禁。稍后,王秉恩又以其他理由将但懋辛释放,并派人护送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6]308。对于但懋辛的“自首”和被敌人释放,革命党人内部曾有不同看法甚至怀疑,但谭人凤却认为,但懋辛并未失节,他的生还得益于“权变”,因而将其比之以西汉名将李陵,并作《颂但权侠》诗,对其给予充分肯定:
百战伤肱尚纵横,岂凭自首惜残生。英雄作用多权变,沟渎行为昧重轻。文种匡吴心却苦,李陵屈虏节原贞。盖棺议论方能定,莫把畸人妄品评。[5]
黄花岗起义中,不仅有黄兴、林文、林觉民、李文甫、刘梅卿、喻培伦、何克夫、熊克武等男同志在前面冲锋陷阵,也有一批女同志在后方承担运送武器、掩护、侦探、服务等工作。例如,香港实践女校学生卓国华,出身于广东香山县望族,1909年与其兄振声、妹国兴加入同盟会。1911年,卓国华参加黄花岗起义,与徐宗汉在香港制造起义所需炸弹。起义的当天清晨,为了避开清兵及巡警盘查,掩护枪弹进入广州城,她扮作新娘,将起义所需之手枪、炸弹藏于大红花轿内,由敢死队员刘梅卿等人化装护送,一路吹吹打打通过城门,送往黄兴指挥所,被同志们誉为“革命新娘”。又如,徐宗汉,原名佩萱,原籍广东珠海,1901、1902年间,在广州女医师张竹君所设的福音堂里,经常参加两广志士胡汉民、马君武等人的每周聚会,“议论时政,鼓吹新学”。1906年,应二姐许佩瑶的邀请,到槟榔屿协助侨校教学,并加入同盟会。1911年春,徐宗汉毅然参加黄花岗起义,率同侄儿李应生、李沛基和友人庄汉翘、卓国华等在香港同盟会机关制造炸弹,并将起义需用的枪械弹药秘密运到广州河南的起义机关溪峡。起义失败后,徐宗汉掩护负伤的黄兴易服赴香港,到雅丽士医院割治断指,并以家属名义签字,使黄兴得以及时治疗。此外,还有一些女同志在起义指挥所负责接待和安排各地前来参加起义的同志。起义失败后,她们又机警安排和掩护同志们安全撤离。她们在后方为起义的辛勤付出,谭人凤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而特作《颂女同志》一诗,给予高度评价:
漫云巾帼愧须眉,旗界机关悉主持。准备薪米为火种,安排箱笥贮枪枝。将军事发驱移徙,革命师兴失助支。事后闻将棺载器,女中豪杰国中师。[5]
如果说谭人凤以《十哭》倾诉了一个个革命党人壮烈牺牲的英勇事迹,塑造了矢志不渝、英勇奋斗、宁死不屈的革命英烈群像,那么,谭人凤又以《十颂》歌颂了一个个机智出险的革命党人的动人事迹,塑造了机智勇敢、坚决顽强、临危应变的革命党人群像。
三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正如谭人凤在《十颂》中“天留大将他年用”的诗句所预言的那样,这些幸存下来的同志们,经过血与火的考验,革命意志更为坚定,革命斗志更加昂扬,在后来的革命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朱执信在武昌起义爆发后,发动广东民军会攻省城,迫使清水师提督李准投诚,对于促成广东“兵不血刃”而光复起了重大作用。民国成立后,担任广东军政府总参议、广东审计院长等职,积极参加“二次革命”、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1920年9月到虎门调停驻军与东莞民军冲突时被桂系军阀杀害。孙中山闻噩耗后悲痛地说:“执信是革命的圣人”[7]136,“执信忽然殂折,使我如失左右手”[8]379。
熊克武于武昌起义爆发后立即在上海组织蜀军,经黄兴推荐任蜀军北伐军总司令,后又积极参加“二次革命”、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历任四川讨袁军总司令、四川靖国军总司令和讨贼军总司令等职。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他坚决拒绝蒋介石诱迫他携家属飞往台湾的提议,毅然发表书面声明,表示拥护中国共产党和中央人民政府,迎接成都的解放。新中国成立后,他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与邓小平、刘伯承、贺龙等密切合作,对安定西南社会秩序,完成民主改革,恢复和发展生产,巩固和扩大爱国统一战线,作出了重要贡献。
但懋辛出狱后追随孙中山,谋刺摄政王,并在护国、护法斗争中坚决讨伐袁世凯和北洋军阀。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中,但懋辛支持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历任四川军政府成都府知事,四川靖国军第一军军长、代省长、陆军上将等职。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南行政委员会委员兼司法部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常委等要职。
严骥于1911年冬应方声涛之邀,入陆军十七镇,参加光复成都的战斗,1913年随许崇智参加“二次革命”,1916年参加护国战争,为方声涛的滇军第四梯团军需处长。后又参加护法运动,任中华民国海陆军大元帅府参议、滇浙联军军粮局局长,曾以专车护送孙中山赴汕头。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福建省委员会委员。
刘梅卿、郑坤、陆领、严骥、何克夫等人后来也继续追随孙中山,先后参加了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护国战争和护法运动,为中国民主革命事业作出了新的贡献。
徐宗汉、卓国华后来分别与黄兴、刘梅卿结成革命伴侣,成为黄兴、刘梅卿开展革命活动的得力助手。
谭人凤在《十颂》中对生还革命志士的高度赞扬,就是对革命者生命的热情歌颂,也是一首首充满激情、昂扬向上的希望之歌、未来之歌。正是这种对希望的追求和对未来的憧憬,促使谭人凤没有被失败和鲜血吓倒,而是坚强地站了起来,继续奋勇前行,积极与宋教仁、陈其美等人联络安徽、湖北、湖南、江苏、四川及陕西等省的革命党人,努力发展和壮大长江流域的革命力量,为武昌起义的爆发、各省党人的响应乃至中华民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总之,谭人凤的《十颂》,以诗的语言记述了十多位参加黄花岗起义的革命志士脱险的经历,宣传了革命党人惊天动地的反清壮举,表现了革命党人机智勇敢的革命精神,揭示了黄花岗起义的必然性和正义性。同时,《十颂》也反映了谭人凤经过黄花岗起义血与火的考验,从一个个生还者身上看到了中国革命事业的火种和希望,革命思想更趋成熟、革命意志更加坚定、革命方向更为明确,对于研究黄花岗起义及谭人凤在黄花岗起义失败之后的思想变化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