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谪居诗”的“屈赋”渊源
2019-02-22李亮
李 亮
(中共南宁市委党校 文史教研部,广西 南宁 530007)
从元和元年(806年)元和十年(815),刘禹锡“逢援不赦”接踵屈原的足迹在沅湘间的朗州(今湖南常德)谪居达十年之久。十年间,“露才扬己”因文罹祸的命运,“楚臣去境”的家国之思,沅湘间“兰蕙”芬芳的自然环境使刘禹锡自觉地接过屈原的衣钵,并形成他创作的一个高峰。据统计,此间刘禹锡所存近90首诗作中,有25首有化用或者典出于《楚辞》的诗句。另有依据屈赋启发而作的民歌体诗等多首。
从总体上看,这阶段的刘禹锡的诗歌创作对楚辞的继承主要有几个方面:
①对屈原精神的继承;②对《楚辞》题材和体裁的继承;③对《楚辞》“诋讽禽语,寄情草树”的艺术特点的继承。更重要的是继承楚辞传统的同时,刘禹锡诗歌把自己的身世与命运和气质融入其中,赋予诗篇以人格个性和时代精神,构成一个异于“骚旨”“前度刘郎”的独特意象。
一、继承“骚”旨 故多怨刺
刘禹锡对屈原精神层面的继承主要是两个方面:其一,“楚臣去境”的家国之思;其二,“虽九死而未悔”的执着追求。
刘禹锡《上杜司徒书》中云:“小人受性颛蒙……谓慎独防微为近隘,谓艰贞用晦为废忠。”并认为“彼李斯逐焉而为上卿,邹阳囚焉而为上客。”希望杜佑能够援引,以使自己“茕茕微志,无已矣之叹。”其“无已矣之叹”出于《离骚》:“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怀有一种离骚似的孤独感。后来在刘禹锡写给其他的信中也都表达了相同的意愿,如《上中书武相公启》《谪九年赋》等等。
据《旧唐书·刘禹锡传》所记载,刘禹锡在朗州“举目殊途,无可与言者”。因此,在刘禹锡朗州诗篇中多表现出“楚臣去境”的自伤,“应怜一罢金闺籍,枉渚逢春十度伤。”(《朗州窦员外见示与澧州元郎中郡斋赠答长句二篇因以继和》)。刘禹锡常以“逐客”“楚客”自居。两词几乎已经成为刘禹锡谪臣自居的代名词,而且每次使用都会附有屈原的典故。比如,“逐客憔悴久”,出自屈原《渔父》:“屈原既放……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刘禹锡另有:“潘岳岁寒思,屈平憔悴颜”(《谪居悼往二首》);“凄凉沃州僧,憔悴柴桑宰。”(《敬酬微公见寄二首》)寄词屈原,实则在说自己被贬朗州“形容憔悴”。再如“逐客无印绶,楚江多芷兰”(《送韦秀才道冲赴制举》),芷兰是屈原常用的意象以自比忠贞,如《楚辞·九歌·湘夫人》云:“沅有芷兮澧有兰”;另外刘禹锡还自称“楚臣”:“宁知楚客思公子,北望长吟澧有兰”(《早春对雪奉寄澧州元郎中》);“楚客欲闻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清湘词二首》)等等,都是以屈原的香草传统意象来自拟逐臣。刘禹锡还认为自己是失意人,“一时复得幸,应知失意人”(《咏古二首有所寄》)。
刘禹锡喜欢用方言来代表地域,用“越音”“南音”等代表楚地。“一曲南音此地闻,长安北望三千里”(《采菱行》);“越声长苦有谁闻,老向湘山与楚云”(《酬令狐相公赠别》);“莫怪殷勤悲此曲,越声长苦已三年。”(《闻道士弹思归引》)“北渚不堪愁,南音谁复听”(《送李策秀才还湖南,因寄幕中亲故兼简衡州吕八郎中》)。“北渚”一词出于《楚辞·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楚辞·九歌·湘君》:“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在这时期刘禹锡诗篇中多处提及“北渚”一词,比如“北渚吊灵均,长岑思亭伯”(《游桃源一百韵》)。从而我们可以看出刘禹锡这种逐臣心理恰好在楚地风物的感召下与屈原产生共鸣。
另一方面,与屈原相似的是刘禹锡并没有就此放弃自己的政治信念。《离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刘禹锡有大量的诗句表现这一主题。如“岂无三千女,初心不可忘”(《咏古二首有所寄》);“悄如促柱弦,掩抑多不平”(《送李策秀才还湖南,因寄幕中亲故兼简衡州吕八郎中》);“昔听东武吟,壮年心已悲。如何今濩落,闻君辛苦辞”(《和董庶中古散调词赠尹果毅》);“多节本怀端直性,露青犹有岁寒心”(《酬元九侍御赠璧竹鞭长句》)。
此期歌行《壮士行》描写了一个不畏艰难的壮士形象,从中也表现出了刘禹锡“不忘初心”的精神。“阴风振寒郊,猛虎正咆哮。徐行出烧地,连吼入黄茅。壮士走马去,镫前弯玉弰。叱之使人立,一发如铍交。悍睛忽星堕,飞血溅林梢。彪炳为我席,膻腥充我庖。里中欣害除,贺酒纷呶号。明日长桥上,倾城看斩蛟。”其愤激之意溢于言表。
再如刘禹锡在朗州写的一组政治抒情诗,如《秋萤引》:“天生有光非自衒,远近低昂暗中见。撮蚊妖鸟亦夜起,翅如车轮而已矣”。其不畏艰辛之情可鉴。《飞鸢操》:“天生众禽各有类,威凤文章在仁义。”实则说官党各有群体,自己属于“威凤”一样的人,而“鹰隼仪形蝼蚁心,虽能戾天何足贵。”九死不渝之志可见一斑。
故苏轼说刘禹锡“虽已败犹不悛”[1]195。后人常以此来苛评刘禹锡:《后山诗话》:“苏轼始学刘禹锡,故多怨刺,学不可不慎也。”
二、沅湘风物 竹枝遗篇
楚辞对刘禹锡的影响还表现在对刘禹锡诗歌题材和体裁的启发和影响。题材方面主要是刘禹锡对楚地风物的描写和记录。体裁方面是刘禹锡开始尝试民歌体诗歌的创作。
刘禹锡初到朗州,就在《武陵书怀·序》中云:“至则以方志所载而质诸其人民,顾山川风物皆骚人所赋,乃具有闻见而成是诗。”骚人就是指屈原,屈原在沅湘间创作了《九歌》等作品以记录当地风土人情。在《武陵书怀》中刘禹锡就大量地记录楚地的风物:“户算资渔猎,乡豪恃子孙。照山畬火动,踏月俚歌喧。拥楫舟为市,连甍竹覆轩。披沙金粟见,拾羽翠翘翻。茗折苍溪秀,苹生枉渚暄。禽惊格磔起,鱼戏噞喁繁……”“畬火”“俚歌”“楫舟为市”“甍竹覆轩”……一个个独具地域特色的画面拼接,形成了一幅武陵的风俗画。以后刘禹锡相继写下很多描写沅湘风物的诗篇。比如《阳山庙观赛神》《卧病闻常山旋师策勋宥过王泽大洽因寄李六侍郎》《蛮子歌》等等。尤其是《蛮子歌》:“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祠盘瓠。忽逢乘马客,恍若惊麏顾。腰斧上高山,意行无旧路。”前两句言简意赅勾勒出了“蛮子”的外部特征,后六句道出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信仰、文化等等,形神毕现。黄常明曰:“梦得《蛮子歌》云:‘蛮语钩辀音……’宾客谪居朗州,而五溪习俗尽得之矣”[3]187。
再如《龙阳县歌》:“县门白日无尘土,百姓县前挽鱼罟。主人引客登大堤,小儿纵观黄犬怒。鹧鸪惊鸣绕篱落,橘柚垂芳照窗户。沙平草绿见吏稀,寂历斜阳照县鼓。”贺裳曰:“梦得最长于刻画……《龙阳县歌》‘沙平草绿见吏稀,寂历斜阳照县鼓。’则宛若身游荒县”。
除了采用正统的文人诗来描写楚地山川风物之外,刘禹锡则开始大量的拟写“民歌体诗”。
刘禹锡《竹枝词九首》序云:“四方之歌,异音而同乐。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昔屈原居湘、沅间……乃为作《九歌》,……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在刘禹锡看来“昔屈原居湘、沅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王逸《楚辞章句·九歌·序》:“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屈原放逐,窜伏其间,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辞鄙陋,因作《九歌》之曲。”刘禹锡的序与王逸的序对屈原的认识完全一致。很明显,《竹枝词》的创作是受到了楚辞的影响,尤其是《九歌》的启发。
“竹枝词”虽作于夔州,但是其创作的却是始于朗州。刘禹锡在朗州的诗篇中多次提及竹枝词。“荡桨巴童歌竹枝,连樯估客吹羌笛”(《洞庭秋月行》);“桃叶传情竹枝怨,水流无限月明多。”(《堤上行三首》);“日暮江头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踏歌词四首》)。可见刘禹锡对竹枝词创作的高峰是夔州时期,而对竹枝的关注却始于朗州时期。
刘禹锡在朗州的民歌体诗作今存《堤上行三首》《采菱行》《踏歌行四首》《潇湘神二首》等。
《采菱行》序云:“武陵俗嗜芰菱。岁秋矣,有女郎盛游于白马湖,薄言采之,归以御客。古有《采菱行》,罕传其词,故赋之以采诗者。”《尔雅翼》卷六:“吴楚之风俗,当芰熟时,士女相与采之,故有采菱之歌以相和,为繁华流荡之极。《招魂》云:‘涉江采菱发《阳阿》,’采菱之曲也。”可见刘诗中民歌体诗歌之所本也。
最能体现出刘禹锡继承屈原的作品是描写民间为了纪念屈原而举行的龙舟竞渡的诗篇《竞渡曲》:“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灵均何年歌已矣,哀谣振楫从此起。杨桴击节雷阗阗,乱流齐进声轰然。蛟龙得雨鬐鬣动,螮蝀饮河形影联。刺史临流褰翠帏,揭竿命爵分雄雌。先鸣馀勇争鼓舞,未至衔枚颜色沮。百胜本自有前期,一飞由来无定所。风俗如狂重此时,纵观云委江之湄。彩旗夹岸照蛟室,罗袜凌波呈水嬉。曲终人散空愁暮,招屈亭前水东注。”
诗中既有静态的悼念,“灵均何年歌已矣”,又有动态的刻画,“振楫”“击节”“乱流”“蛟龙得雨”“螮蝀饮河”……又附以比喻或者修辞:形容“击节”“雷阗阗”舟楫如“蛟龙得雨”而“鬐鬣动”“螮蝀饮河”而“形影相联”,其“雷阗阗”巧化用屈原《九歌·山鬼》“杨桴击节雷阗阗”。可以说场面描写形神毕现,精彩绝伦。后又写刺史与民同乐,“临流翠帏”,“揭竿命爵”。写勇者鼓舞,败者垂头,形象生动。末尾处的“招屈亭前水东注”语义双关,耐人回味!
刘禹锡在《竞渡曲》序中云:“竞渡始于武陵,至今举楫而和之,其音咸呼云‘何在’,斯招屈之义。事见《图经》。”何焯曰:“一篇寄托。”[3]182可见当时刘禹锡在拟写民歌方面为屈原所影响之深已经不仅仅是拟写本身,而且有所“寄托”。
三、托讽禽鸟,寄词草树
王逸《离骚经序》:“《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文心雕龙·辨骚》亦云:“虬龙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谗邪,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恕之辞也:观兹四事,同于《风》《雅》者也。至于托云龙,说迂怪,丰隆求宓妃,鸩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刘禹锡在《读张曲江集作》的引中云:“世称张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多徙五溪不毛之乡。及今读其文,自内职牧始安,有瘴疠之叹,自退相守荆门,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词草树,郁然与骚人同风。”在刘禹锡看来“托讽禽鸟,寄词草树”就是“骚人之风”。可见刘禹锡明确地认识到了屈原“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刘禹锡虽然指出的张九龄诗歌有继轨“离骚”的特点,实则道出刘禹锡自己在朗州时期创作上的特点。
刘禹锡“托讽禽鸟”之作主要是永贞失败后所作的一组政治讽刺诗《萋兮吟》《百舌吟》《秋萤引》《鶗鴂吟》等。
《萋兮吟》诗题出于《诗经·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小序:“《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全诗以“秋风”喻指保守的恶势力,“兰蕙”比喻革新势利。“日月”暗喻顺宗皇帝,“浮云”比喻专权的宦官和佞臣。“浮云”遮天蔽日,邪恶的秋风摧毁芬芳的兰蕙。故王逸说:“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正与之吻和。故刘禹锡叹道“名高毁所集,言巧智难防。”所以“莫吟萋兮什,徒使君子伤。”全篇多用暗喻,“寄词草树”。比如“兰蕙”恰与屈原的“芳草美人”的意象相合。《离骚》:“又树蕙之百亩。”刘禹锡在朗州期间多处使用。再如“骚人咏兰芷”(《韩十八侍御见示岳阳楼别窦司直诗…自述故足成六十二韵》)出于“沅有芷兮澧有兰”(《楚辞·九歌·湘夫人》);“芷江兰浦限无梁”(《窦朗州见示与澧州元郎中早秋赠答命同作》)出于“沅有芷兮澧有兰,”又“遗余褋兮澧浦。”(《楚辞·九歌·湘夫人》);“宁知楚客思公子,北望长吟澧有兰”(《早春对雪奉寄澧州元郎中》)出于“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楚辞·九歌·湘夫人》)等等。
如果说《萋兮吟》是“寄词草树”,那么《鶗鴂吟》恰好是“托讽禽鸟”之作。诗篇先写鸣凤朝阳,千万年不闻,故得以“鶗鴂催众芳”,甚至“如何上春日,唧唧满庭飞。”诗题“鶗鴂”即杜鹃,又名鹈鴂。《楚辞·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因此“鶗鴂催众芳”正化用于此。王逸注:“鶗鴂,一名买,常以春分鸣也。言我恐鹈鴂以先春分鸣,使百草华英催落,芬芳不得成也。以喻谗言使忠直之士蒙罪过也。”又云“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对照刘诗的诗意,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刘禹锡此诗与屈原离骚这句象征含义的相同之处。《窦朗州见示与澧州元郎中早秋赠答命同作》中“骚人昨夜闻鶗鴂,不叹流年惜众芳。”亦典出于“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除此之外刘禹锡“托讽禽鸟”的诗句还有很多,比如:“秋扇一离手,流尘蔽霜纨”,(《送韦秀才道冲赴制举》)“秋扇”自喻,道出了深处险境,“流尘蔽霜纨”刘禹锡另有《团扇歌》:“团扇复团扇,奉君清暑殿。秋风入庭树,从此不相见。上有乘鸾女,苍苍虫网遍。明年入怀袖,别是机中练。”也是以团扇自喻,以“秋风”喻恶。贺裳云:“不惟杆头进步,正自酸楚感人”。再如“鸷禽毛翮摧,不见翔云姿”(《和董庶中古散调词赠尹果毅》)自比“鸷禽”空怀凌云志却不得上青天,刘禹锡以“鸷禽”比兴的作品还很多。比如“朔风悲老骥,秋霜动鸷禽。”(《学阮公体三首》之三)等等,出于《离骚》:“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四、结 语
综上,刘禹锡在朗州时期对屈原的继承非常明显。其根本原因有三:其一,朗州所在的地域恰好是屈原所在的沅湘之地,刘禹锡朗州的寓所附近就是“招屈亭”。刘禹锡一到朗州就在《武陵书怀·序》中云:“顾山川风物皆骚人所赋”,自称“若问骚人何处所,门临寒水落江枫”(《酬窦员外郡斋宴客偶命柘枝因见寄兼呈张十一院长元九侍御》)。刘禹锡朗州诗篇中仅存描写兰芷等芳草的诗句草草统计不下几十处。比如,“逐客无印绶,楚江多芷兰”比如“招屈亭”意向“昔日居邻招屈亭,枫林橘树鹧鸪声。”(《酬朗州崔员外与任十四兄侍御同过鄙人旧居…时守吴郡》)可见屈原遗迹对刘禹锡影响之深。其二,刘禹锡特殊的谪臣身份使他不自觉地与屈原产生了共鸣。如上文提及的屈原《渔父》。刘禹锡两次用典于此。其三,刘禹锡对文学功能的认识与屈原一致。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就提出“屈原放逐,着《离骚》”的“发愤着书”说,认为“《离骚》,盖自怨生也。”刘禹锡自述:“旧隐来寻通德里,新篇写出畔牢愁。”(《和苏郎中寻丰安里旧居寄主客张郎中》)。“畔牢愁”是杨雄所作的辞赋名,取于《离骚》。另外刘禹锡还在《唐故尚书礼部员外郎刘君集纪》中明确说“八音与政通”的文学观念,在朗州以悼屈的名义而自悼。同时屈原的影响又为他的创作注入了历史感和地域特色,产生了“陌生化”的效果。因此后世论及刘诗,首先想到朗州的作品。
总体上刘禹锡对屈原的继承上的特点大端有二:其一,继承了屈原精神又注入了自己强烈的希冀;刘禹锡虽然与屈原具有很多相通之处,但是所处环境差异也是明显的。屈原遇谗,处于国破家亡之际,前途已经没有希望,因此只能一面朗诵“哀民生之多艰”,一面“长太息以掩涕兮”,但是刘禹锡所处的是中唐,且刘禹锡尚年轻,因此,更多的是虽处逆境犹愤发的豪情,前途总是充满希望。因此刘禹锡一方面接过屈原的谪臣之思和“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气概,另一方面又注入了对自己前途的高度自信——“今朝两相视,脉脉万重心”(《视刀环歌》),斥责奸佞“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聚蚊谣》)。其二,化用楚辞典故而不着意于模拟屈原。一方面这是由刘禹锡的文学观念决定的。《董氏武陵集记》中云:“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异,达于诗者能之”。《问大钧赋》云:“以不息为本,以日新为道”。刘禹锡的时代是一个创新的时代,元白的创新走向浅白,韩孟的创新趋向险怪。所谓“诗到元和体变新”,刘禹锡于其间独树一帜。另一方面,刘禹锡更擅长小诗,黄庭坚曰:“大概梦得乐府小章优于大篇,诗优于它文耳。”[3]322严羽曰:“大历后,刘梦得之绝句,张籍、王建之乐府,吾所深取耳。”[3]1487”它是艺术品在整体上呈现出来的可与其他作品相区别的外貌类型。”[7]530刘禹锡虽然继承了屈原的离骚精神,形成了自我风格。屈作整体上浸淫着淡淡的忧郁,而刘诗诗风俊朗,因此刘禹锡不会放弃自身的艺术个性而去写“骚体诗”或者拟《离骚》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