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来国内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研究综述
2019-02-21冉津宇张思军
冉津宇 张思军
(西华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南充 637000)
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欧发达资本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相融合而产生的特殊理论,其实质是社会主义发展实践需求与社会主义理论创新乏力的困境表现。伯恩施坦借口资本主义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伸缩性”以及社会环境的变化,提出资本主义“崩溃论”“和平长入社会主义论”“最终目的与运动”等理论,从根本上否定了暴力革命的必要性,对马克思主义做了全面的修正与否定,企图用改良主义理论代替马克思主义,伯恩施坦犯了原则性错误。但伯恩施坦能根据资本主义发展的新趋势、社会主义运动出现的新问题以及欧洲工人阶级斗争的现实需要,提出相应的理论见解和应对策略,其因时而变的理论创新精神是值得肯定的。正是由于其理论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叛性及其不拘泥于教条的部分合理性,一直以来是国内学界研究的热点。在历史原因和现实因素的推动下,学界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研究经历了从绝对批评否定到辩证评论的转变。为认清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实质,学界对其做了广泛研究,本文旨在总结梳理近十年来学界研究主要成果,明确现有研究存在的不足及努力方向。
一、关于伯恩施坦的哲学观
学界一致认为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修正主要集中体现在唯物史观和辩证法两方面,其目的在于用新康德主义来代替马克思主义哲学,并以之作为社会主义运动的哲学基础。在论述伯恩施坦所修正的唯物史观时,李晓东指出:“伯恩施坦认为,唯物史观不应该是一元论的,主张用折中主义来理解唯物史观”[1]。伯恩施坦将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否认道德、意志和法权观念的宿命论,否认物质因素是在社会发展中起决定作用的唯物主义一元论,主张社会发展是多种因素相互交融作用的结果,提出用折中主义来取代唯物主义,以道德诉求论证社会主义的合理性。此外学界指出,伯恩施坦批判辩证法主要是为其否定暴力革命服务,因为伯恩施坦认为辩证法集中体现为革命性,即新事物必然代替旧事物,而“马克思关于革命的论断是由于辩证法思想而产生的”[2](p106)。伯恩施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的落脚点在于通过批判唯物史观否认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科学性;通过批判辩证法否认暴力革命的正当性与历史必然性,最终目的是为了他的经济政治思想和宣扬渐进的改良主义提供哲学上的说理支撑。
通观学界对伯恩施坦哲学主张的研究,可得出伯恩施坦的哲学主张存在三点缺陷:
(一)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不透彻,将唯物史观和辩证法分裂开来分析。
(二)忽视了道德伦理、法制观念等主观意识的存在和形成是以社会物质为基础,主张用康德的伦理社会主义代替科学社会主义,是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三)以“实用主义”的态度对待唯物史观,造成了伯恩施坦哲学思想内部的混乱性和矛盾性。总的说来伯恩施坦的哲学思想是粗浅的、贫困的,缺乏科学的逻辑性和原创性,是“以实用为原则引入他认为有用的哲学概念来试图改造社会主义的哲学基础”[3](p120)。
二、关于理论批判的逻辑起点:否认资本主义崩溃论
学界较一致认为,伯恩施坦通过大量的事实材料论证了资本日益集中化、经济危机不可避免、工人阶级绝对贫困化、阶级对立日益尖锐等现象都不符合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实际。得出资本主义本身产生了许多稳定的因素,资本主义制度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伸缩性,由一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引发资本主义灾变论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结论。对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和生命力的判断,进而否认资本主义崩溃论正是伯恩施坦修正马克思主义、提出议会改良策略思想的核心和整个修正理论构架的逻辑起点。正如徐觉哉指出:“伯恩施坦提出修正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支撑,是在预计资本主义制度‘有比过去所假定的更长的寿命和更强的弹性’下提出的。”[4]此外,学界对于伯恩施坦关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判断部分地肯定了其合理性,认为伯恩施坦能基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现实情况和无产阶级斗争的实际需要对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阶级斗争策略和社会主义的实现路径作出新的探索、补充、修正和调整,以推动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多数学者认为伯恩施坦关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判断存在认识和方法论的错误,是被历史发展实践所证明了的错误的理论。主要体现为以下三方面:
(一)贺敬垒认为伯恩施坦虽然看到了资本主义某些新变化,但一方面,他未能历史地、辩证地分析资本主义发展的特定阶段,未能把握资本主义社会未变的客观现实,从根本上忽视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性质和剥削无产阶级的本质未改变,忽视了导致经济危机爆发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部矛盾依然存在;另一方面,他片面的、教条式的理解马克思主义,未能把握马克思主义作为行动“指南”的实质,从而运用马克思的科学原则解释资本主义的新现象,而是仅凭资本主义社会某些新变化与马克思主义具体结论的不同,就全盘否认马克思主义。[5]因此他所得出的结论必然是错误的,是违背科学精神的。
(二)张世鹏站在历史发展实际的角度指出,伯恩施坦关于经济危机和灾变论的否定,已被实践证明是错误的。“两次世界大战,30年代大危机、大萧条,足以驳斥伯恩施坦关于再也不会有大危机、大灾变的盲目乐观论调。”[6]
(三)李达理认为,伯恩施坦关于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判断缺乏对资本主义新阶段即帝国主义阶段科学的认知和系统分析,是根据一时期的经验事实得出的结论,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7]
三、关于和平长入社会主义与改良政策
和平长入社会主义是伯恩施坦对政治经济发展相对稳定的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如何向社会主义过渡问题作出的系统回答。改良政策则是和平长入社会主义观念指导工人阶级进行社会主义斗争的具体策略,是和平长入社会主义观念在现实运动中的具体体现。伯恩施坦和平常入社会主义的主张在政治经济方面表现出了其基本诉求,即经济方面表现为生产力的提高,国家富有,工人生活水平提高、工作环境得到改善;政治方面意味着议会民主和普选权不断健全完善,工人阶级权利不断扩大进而可以分享政治权利和社会权利。这也可看作是伯恩施坦对社会主义的基本认识。学界对伯恩施坦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理论和改良政策提出的原因和存在的缺陷做了深入探讨和分析。伯恩施坦提出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主要原因有三方面:一是否认资本主义崩溃论的存在,不存在发生社会暴力革命的前提;二是社会主义不可能通过一场暴力革命就能实现,“既使发动革命并夺取政权,也没有办法完全取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2](P68);三是对议会制度、普选权等民主策略的认识,受恩格斯议会斗争策略的影响,“把恩格斯的议会斗争策略看作是对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的修正,是伯恩施坦主义的出发点”[4]。正是基于以上三个主要原因,伯恩施坦认为社会主义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需要通过民主改良手段一部分一部分的实现。
其实伯恩施坦关于和平长入社会主义主张为社会主义的实现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方法,尽管受到学界的充分肯定,但仍存在不可忽视的历史局限性和缺陷。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伯恩施坦曲解了恩格斯那个有条件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论断,“忽略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条件,即民主制度的健全和完善”[8]。
(二)伯恩施坦从根本上忽视了阶级对立和国家机器的存在,抹杀了民主的阶级性,从而陷入了改良主义的怪论中。他“没看到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两大阶级之间的根本对立未变,没看到资产阶级掌握着国家机器的社会现实未变,更没看到作为资产阶级镇压无产阶级的‘工具’的反动本质未变的客观事实”[5]。
(三)他的关键错误在于忽视了不同国家的具体国情,特别是政治经济落后的东方国家,他以其狭小的视野突出合法斗争的社会主义改良道路,彻底否认恩格斯一直坚守的革命思想,把改良主义当作向社会主义过度的唯一路劲,实质上是理论与实践片面的结合,将社会主义的实现道路绝对化、单一化,走上了彻底的合法主义道路。
四、关于最终目的与运动
“运动就是一切,最终目的微不足道”一直以来被当做“是否定社会主义运动具有最终目标的‘修正主义公式’”[9],是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思想的集中表达。在探讨伯恩施坦这一理论主张时,学界重点讨论了“最终目的”具体所指的含义。以沈丹为代表的学者赞同卢森堡关于最终目的的理解,即夺取政权,认为“运动就是一切,最终目的微不足道”就是要求无产阶级放弃夺取政权,采用改良的手段过渡到社会主义。[2](p84)徐觉哉则认为,对于最终目的无论是理解成夺取政权还是否认社会主义运动有任何确定目的都与伯恩施坦的原意存在差距。他在认真考察伯恩施坦的言论后,指出应从以下几个方面把握最终目的与运动这一理论主张:第一,“最终目的”的概念在伯恩施坦那里始终有特定的内涵,即指未来社会的具体模式和设想;第二,“公式”表述的形式存在着不妥之处,在特定的内涵下用公式化的格言去阐述理论容易歪缺本意,引起误解;第三,宣布“最终目的是微不足道的”不等于背弃了社会主义,放弃了最终理想;第四,“公式”不能表明修正主义的实质。[4]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学界对最终目的与运动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区别,究其原因可以归结为两点:首先,伯恩施坦对最终目的的表述本身就很混乱,更多的是在反驳他人的“误解和批判”中以实用主义的态度来阐述这一观点,缺乏系统的论述。其次,各学者由于切入点和分析的角度不同,对其理解难免存在差别,当然也不排除断章取义和主观臆断等错误分析方法的存在。
学界在分析“最终目的微不足道”的同时对伯恩施坦主张的“运动”的“目的”做了阐述,陈学明、贾淑品等学者认为伯恩施坦表面上否认社会主义运动有最终目的的存在,实质上隐藏着自身的目的,即“全面实行合作制”,从经济和政治方面同资本主义实行合作,使资本主义“和平长入”社会主义,[10]达到宣扬改良主义策略,否定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目的,其实质是反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走上了以维护资本主义为目标的轨道”[11]。可以说,伯恩施坦最终目的与运动的主张仍是为他的改良政策服务的,其目的仍在于通过民主选举、议会制度等改良手段和平长入社会主义。
五、关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评价方法
由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作为改良主义的主要理论来源,造成了无产者的思想混乱,严重危害了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因此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学界对其采取一边倒的批判态度,“形成了以批判研究为主的研究模式”[12]。近年来学界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认为单向的批判研究并不能全面把握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基本主张和实质,并就如何评价伯恩施坦的思想主张做了论述。荀晓鲲认为,过去采取宗教徒式的批判是错误的,而应站在伯恩施坦所处的特定历史时代和社会背景去分析他思想产生的历史根源和基本理论诉求,才是一种公平客观的对待历史人物的治学范式。[13]徐觉哉也主张将他的思想放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通过历史发展实践的检验,来判断其错误性和相对正确性。并指出当下的主要任务是把对马克思主义正确修正的部分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体系中分离出来,从而分清真假马克思主义。[4]张茂林在论述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历史意义中指出:“要辩证看待并敢于认可伯恩施坦主义的合理之处。”[12]肖枫同样认为,应辩证地、实事求是地考察伯恩施坦的所有主张,而不能采取绝对否定的批判态度。[14]可见,学界较一致的认为研究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应避免“一刀切”“一边倒”的批判态度而应采取历史的、辩证的、全面的分析方法。
整体上看,学界认为伯恩施坦的主张有其合理的成分,主要表现在他能根据资本主义发展的新变化、社会主义运动出现的新情况和无产阶级斗争的现实需要提出新的理论主张,反映了西方社会主义运动的现实状况,为探索社会主义的实现路径打开了新思路,他坚持从实际出发反思理论、发展理论的精神以及基于资本主义的“寿命和发展趋势”的判断而提出的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理论、改良主义策略、民主政治建设理论对于我们当下把握资本主义发展的实质,发展马克思主义和推进社会主义事业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同时学界一致认为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本质上是错误的,他“不是重复恩格斯的话,而是全面修正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15],他从最初的修正和调整发展到最终对马克思主义彻底的背叛和否定,否定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背离了马克思主义阶级立场,忽视了无产阶级利益,目的是为了迎合资产阶级意志,维护资产阶级统治。正如汪亭友指出:“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根本不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发展,而是源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大杂烩。”[16]
六、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研究中的不足及研究展望
近十年来,学界关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逻辑生成、主要观点和存在的根本缺陷及影响作了客观公正的探讨,无论是在理论论述层面还是在研究视觉更新层面均作了一定的努力,并取得较大的进展。但仍有许多问题处于争议和探索阶段,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一)相关概念、理论主张有待进一步澄清。在阐明和论述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相关概念和理论主张上,学界以伯恩施坦的言论为依据,基本上做到了对其思想的准确把握,但由于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学理认知不足,对某些概念和理论主张认知含糊不清、理解存在分歧等问题。例如,“修正主义”这一词一直以来遭到滥用和泛用,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内涵,但学界较少有学者就“修正主义”的内涵和外延及其适用范围作出充分研究。又如,学界对于伯恩施坦“运动就是一切,最终目的微不足道”这一理论主张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差异,学者们站在不同的角度提出自己的见解,并且说理充分,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缺乏权威性和统一性的论断。总的看来,学界应就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相关概念和理论主张作出科学合理的界定,形成确切的、统一的认知,为后续深化研究奠定基础。
(二)研究视角较狭窄,相关领域有待深入。当前学界关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思想的主要着力点在于分析伯恩施坦的相关言论,在阐述他的基本主张和诉求的基础上,作出相关的评论。主要研究成果大体上可分为三类,即批判研究、对比研究、再认识研究。批判研究指受一边倒批判研究思维的影响,将伯恩施坦所有主张简单地视为违背社会主义发展的“异端”;对比研究指列宁、卢森堡、考茨基对伯恩施坦主义的认识与观点的比较研究;再认识研究指基于之前的研究成果,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作出客观公正全面的评价。大体上看,研究方法和成果趋于多样化,但仍存在研究视角片面化、研究思路表层化等问题,批判研究和再认识研究实质上仍停留在理论的介绍与评述层面,对比研究也有待持续深入和拓宽。对于把握伯恩施坦修正主义而言,理论的介绍和评述固然重要,是深入研究该思想的逻辑起点和必然要求,但如果止步于表层研究,不深入探讨其理论主张,不关注现实影响,那么是难以正确把握其内在本质和基本理论诉求的,难以体现研究价值。因此学界要扩大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研究视野、持续深入相关领域的研究。
(三)研究成果欠缺集成。当前学界关于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研究较为分散、零碎,大多数学者就针对某一个或几个领域展开研究,系统的专著性研究较少,总的看来存在研究成果缺乏整体性和系统性的问题。
鉴于学界研究伯恩施坦修正主义取得的成果和存在的问题,我们认为应从以下三方面加强相关研究。
(一)采取“原教旨意”的方法,深入研究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相关概念和理论主张。过去由于受研究环境和思维定式的影响,存在对基本概念把握不清、对相关理论主张认识有差异等问题。因此,坚持“原教旨意”而非断章取义和主观臆断的研究方法,厘清相关概念、理论主张的来源及发展,弄清楚概念的具体适用范围和理论主张的特定含义,形成具有权威性的研究成果,是当前学界研究的重点和关键。
(二)运用比较视野分析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形成、发展及影响。深入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研究,既要避免研究视野的狭窄性又要避免研究领域的局限性,注重历史与现实、国内与国外、理论与实践的对比研究。运用比较视野分析,拓宽和深化研究领域。横向上,既要关注当前国外学界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研究动向,又要关注与伯恩施坦同一时期的理论家及后续理论家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论述,将国内研究与国外研究对比起来。在比较研究中找出自身研究存在的不足以及改进的方向,并针对国外学界提出的观点展开研究,在肯定其合理性、批判其错误的基础上加以应用,以丰富学界的研究成果。纵向上,要运用历史分析法和发展思维考察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形成、发展及影响。要注重考查修正主义形成、发展的历史条件,同时也要研究其对国际社会主义运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和实践路径的影响。
(三)增强专题性研究与集成性研究相结合,提升理论研究的整体性和连续性。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相对稳定发展的时代产物,受特定的社会经济、政治伦理及历史文化的影响,是系统性、复杂性极强的思想体系。因此,今后要加强整合研究能力,在专题性研究取得丰硕成果时,从系统的角度研究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基本主张,形成集成性的研究成果,以方便后继的研究者对该思想的全面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