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弗吉尼亚·伍尔芙《到灯塔去》的叙事艺术
2019-02-21袁佳
袁 佳
(长春理工大学 吉林·长春 130000)
弗吉尼亚·伍尔芙是英国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作家,也是一位具有多重身份的传奇女性,她创作的意识流小说受到业内人士的高度关注与评价。《到灯塔去》诞生于伍尔芙思想及艺术成熟时期,这部被她丈夫称为“全新心理分析诗”的作品于1927年正式完成并出版,这是伍尔芙创作速度最快、最自由、最淋漓酣畅的一部作品,也是她意识流代表作。《到灯塔去》 具有显著的现代主义创作观念和独特的叙事艺术风格,作者在交织叙事中通过语言交错的间接方式来实现频繁转换,突出人物意识,进一步加深了广大读者对人物内心活动与真实感情的体会和理解。
一、弗吉尼亚·伍尔芙《到灯塔去》的创作特点
(一)象征手法
《到灯塔去》最显著的创作特点是象征手法的大量使用,这种手法有利于读者在粗略阅读的情况下,结合题目大致了解故事内容。该部作品名称中的“灯塔”二字实际上是一种象征手法的表现,因为灯塔原本是指为漂浮在海上的船只指明方向的“领路人”,因此,灯塔代表的是海上人的一个目标与方向,它将全部的光明无私给奉献给靠近的船只,但自己却始终孤单的站立在海中。由此能够看出,灯塔不仅仅代表着光明、梦想、目标与追求,同时也象征着孤单和博爱。灯塔这一典型的象征物体恰好能够体现出故事中的拉姆齐夫人真实的内心感受,她就像海中的灯塔一样,孤单的在茫茫人海中生活。虽然她每天不停的操劳着,无私照料与帮助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但她内心深处是孤单的,缺少依靠。拉姆齐夫人从不将自己的想法与他人分享,即使是最亲近的子女与丈夫,习惯将孤单深藏在心底。对于拉姆齐的丈夫和儿子来说,灯塔又代表另外一种含义。首先,对拉姆齐丈夫而言,灯塔象征着他一生奋斗的目标与追求,而对拉姆齐儿子而言,灯塔则象征着独立成熟,即拉姆齐儿子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除了灯塔外,《到灯塔去》中还有许多象征物,比如“窗”表示的是沟通交流的窗口,是拉姆齐夫人观察人们言语行为的主要媒介。再如西部利特岛,代表的人类的文明。
(二)音乐叙事
伍尔芙在创作《到灯塔去》这部作品时,充分运用了音乐艺术中的表现手法,丰富了该部作品的艺术特点。她采用了音乐艺术的核心旋律、复调与奏鸣曲等多种表现形式,让整部作品的创作始终跟随音乐旋律进行,并使其旋律回响在每位读者心中。作品共有四条重要的音乐旋律线,其一是拉姆齐夫人代表的希望与温暖,其二是时代的变迁,其三是拉姆齐夫人去世后的精神导向,其四是冲突和矛盾在理解与爱中逐渐消散。最终故事在和谐、美满的音乐旋律中结束。
二、弗吉尼亚·伍尔芙《到灯塔去》的叙事艺术
(一)双重声音
生活在维多利亚那一时期的广大女性同胞们,通常只有两种表达形态,一种是刻意模仿男性的语气,遵从男权主义的要求来进行表达。其二是拒绝使用语言,以沉默进行无声反抗。对于大部分女性作家来说,他们当时在创作中通常要面临两方面困境。其一,自身的责任与写作目的是为了捍卫女性地位和尊严,树立女性叙述权威。其二,创作过程中离不开男人话语,作为一种表达媒介,彻底摆脱男权主义的压制是不现实的,可作者相比而言比较幸运,她的身世、素质及生活环境可以让她随心所欲的进行创作,不需要考虑物质因素,可以真正摆脱商业主义。因此,她从不在意任何批判家的想法,始终坚持自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她”,并且自己也不是他们想象的样子。伍尔芙不同于男性观察者,她展开意识流创作本身就是一种反对传统、反对霸权、支持女性的表现,是她对女性主义的内在响应,因而在《到灯塔去》中有许多双重声音。
伍尔芙与丈夫共同创办的出版社让她真正实现了自由创作,不用考虑来自经济和社会的压力,虽然无法陈变成权威思想领域以外的作家,但却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其身份讲述故事,所以,作者在创作过程中通过权威的男性话语来帮助她巩固自己的叙事地位。在《到灯塔去》中有这么一个片段,凯姆十年后重新回到海滨别墅,可她却早已不再是过去那个任性野蛮的女孩,从前的她是绝对不会为父亲停留的,但现在对父亲提出到灯塔的要求,她只能无奈勉强的答应。面对父亲命令式的旅行要求,凯姆和弟弟内心是拒绝的,凯丽也察觉到了姐弟俩正默默忍受着超出他们年龄承受范围的痛苦。刚上船时,姐弟俩对父亲满是抱怨,但凯姆的态度逐渐却逐渐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从对父亲不满、憎恶到最后为父亲感到骄傲,她回想起父亲的勇敢、不惧险阻的精神,这让姐弟之间原本坚固的同盟阵线变得有所松动。当凯姆跟跟随父亲回头望向远方住所时,竟什么都看不到,从前的一切仿佛都已被抹去,变得若隐若现,只有眼前的才真实。这时的凯姆内心早就清醒,童年自由奔跑,没有任何束缚的安稳日子已经逝去了,留给她的只有心酸的回忆。而感性与和谐世界也随母亲的离开而消失,现在眼前看到的是父亲所代表的真实世界,越来越清晰的意识让凯姆更加动摇,并逐渐将她所感受的父爱默默的传递给了弟弟。她的天平不由自主的向父亲倾斜,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在于她不懂得如何拒绝父亲的恳求,而这也曾是母亲生前未解决的难题。凯姆对父亲的强势与霸权不再感到郁闷和生气,男权色彩下父亲所表现出来的理性、坚强、勇敢、睿智等,让她感觉到踏实与安全,变成了她的保护伞,这种庇护可以让凯姆继续探索喜欢的事物,不需要担心被毁灭,父亲的监督和庇护实际上代表的是一种明确、坚定的生活态度。因此,不管凯姆是向父亲倾斜,还是向弟弟倾斜,这个原本不会向男性妥协的女性,最后还是被现实打败选择父权制,在父亲的监督与庇护下拥有正常生活的权利。作者说实际上想要再次强调女性权威,并不是完全站在女性立场去批判,而是想通过女性视角来凸显男性叙事在小说中存在的事实,以此来揭示维多利亚时代下女性无法逃离男性权威的艰难处境。
(二)空白处理
空白是文学作品创作常用的美学方法,同时也是创造文学生命力的重要源泉,若是文学缺少空白,将会让广大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出现厌烦情绪,进而无法全身心融入到故事情节中。文学作品一般由多个空白点以及不明确点构成,读者在实际阅读中需将这些点具象化,对不明确点加以扩充。空白的可塑性与包容性较强,伍尔芙通过空白处理体现出空间感和模糊性,借此来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到灯塔去》中作者在叙事指代和故事情节上做了空白处理,首先是叙事指代上的空白,其指的是,在叙事中作者不明确的指代。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根本因素是多角度的切换,也就是在某个画面中,目光不仅仅固定在单个焦点上,而是含有多个焦点,叙事角度的不断切换,构成了多角度叙事,根据人物的有限视野范围来直观的表达其思想与情感。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叙事角度可让叙述者逾越故事结构,知晓所有情节的波动与转变,随时解释人物内心与动作,但这种过于干涉和参与会一定程度加大作品与读者间的距离,弱化作品的可读性以及乐趣。伍尔芙《到灯塔去》中的叙事角度不停切换,不明确的指代导致了叙事指代的空白,但这样的指代空白却能让各个角度彼此补充,使叙事变得更加自由、流畅,有利于读者进入故事情节,促使他们成为叙事者。
其次是故事情节上的空白,伍尔芙《到灯塔去》这部作品的结构分别由窗、岁月飞逝、灯塔这三部分构成。其中,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的字符均占整部作品的三分之一以上,时间集中在某天,而第二部分只用了少量的文字却概括了十年的时光,“好似睡了一觉,十年的时光就恍惚流走了。”在这十年期间,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拉姆齐夫人去世、普鲁因难产过世、卡迈克尔如愿出版诗集收获成功、安德鲁在战争中牺牲,这些事件作者并没有详细描述,只是简单的同时列在一个括号中。在这十年中,作者留下了许多空白点,她将这段时间变成若干个空白组合而成,这不仅能够为读者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促使读者进行再创作,同时也能更好的突出每个瞬间的意义。
(三)突出瞬间
在伍尔芙创作的意识流文学作品中,突出的瞬间也是她独特叙事的具体表现,能够让叙事时间更加细密,极大程度的拉长时间。她作品中的空白实际上是一种刻意行为,不需要向读者详细讲述生命所有经历以及生活的各个方面,由于生命是由若干个瞬间组成的,因此伍尔芙从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挑选出具有重要意义的不同瞬间,并利用艺术性的创作手法对其再加工,特别是对故事情节的空白处理,巧妙的去除了时间的繁杂,紧紧抓住了真实的瞬间。
《到灯塔去》中,在伍尔芙的叙述下,共有三个部分变成了不同瞬间,第一部分与第三部分中短暂的一天相对于漫长的十年来说,犹如一个小小的瞬间,可却因人物的意识变动、交叉的记忆与设想而被放大、被拉长。第二部分中的真实时间为十年,可却因人物缺失而变成短促的瞬间。伍尔芙的小说呈现的是心灵所接纳的多种印象,并不是标准式的外部生活,也不是人线性的成长轨迹。她认为,文学作品的主要功能是记录每个瞬间记忆,包括这些记忆当下的真实感受,内心变化相对于外界客观事物描写要更加重要。因此,在第二部分的叙事中伍尔芙刻意省略了一些内容,跨越式的进入到了十年后,将十年之前与十年之后的一天时间拉长、放缓,让时间在意识流动过程中解体并重新组合,让存在于时间周围的瞬间凝聚过去到现在所有感受,从而在这一瞬间里得到对生命意义的感悟。
时间的飞逝突出了瞬间存在的重要价值,在《到灯塔去》这部作品中,作者转变了传统的线性时间理念,时间的交错、重合以及跳跃往往会让叙事变得复杂不易理解,但伍尔芙在叙事过程中,依旧以线性的方式叙述时间。飞逝的时间如果与绝对的线性时间相互脱离,便会造成疏远和异化,对伍尔芙来说,既需要在线性时间范畴外生活,同时也需要在其范畴内生活。因此,小说的主线仍是按照故事人物从出生到死亡的时间来进行叙述的,尽管是“灯塔”与“窗”当中的“一天”带有不同的意识流动和跳动,但其也是从十年前某天的傍晚到入睡时间以及十年后某天的早晨到午饭时间。打破线性时间的约束,能够捕捉到宝贵的瞬间,同时,依靠线性时间的流逝与固定标准来进一步突出瞬间,才能让这些瞬间的真实感受变成永恒。一生中的每个瞬间都蕴藏着重要的生命意义,伍尔芙利用空白的故事情节与飞逝的时间凸显了生命中的不同瞬间,展示了这些瞬间的思想活动,这些看上去微不足道却可以启示生命实质的经历才是生命最真切的存在。换言之,这些短暂的瞬间是呈现生命历程的最佳视角。
结 语
伍尔芙追求语言的流利性,始终站在主观与自我反省的角度来叙事,将故事人物的思想变化、自我感受、思考设想等利用诗化的语言将其表达出来。将物质以及政治生活从现实生活中去除,在人主观意识中探索生活的存在,将凌乱的印象与多重感受放在现实下,通过简洁的语言阐述深刻的含义。伍尔芙对生活的关心要超越对人生的思考,她以一个完全独立于男权主义之外的观察者身份,运用意识流的创作手法来构建女性权威,而《到灯塔去》中的叙述艺术所显露出来的反专制、反传统正是她建立女性叙事的实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