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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 献祭 救赎
——解析伊博社会结构的瓦解

2019-02-21

关键词:氏族双胞胎神话

郭 娜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阿契贝被誉为“非洲现代文学之父”,其成名作《瓦解》从内部观察的视角描写了非洲伊博族人所拥有的独特文化和传统生活,随着外来基督教文化的侵入而崩溃的过程。阿契贝从小就生活在伊博传统与基督教文化相交的十字路口,一边随同信仰基督教的父母唱赞美诗诵读《圣经》,一边又要跟着那些保持氏族传统的亲友们举行虔敬的祭祖祀神仪式。有着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当他再现更为真实、复杂和完整的伊博社会图景时,其目的何在?

回顾该作品在国外的研究,国外学者从奥贡喀沃这一人物形象,女性人物,政治与历史,宗教,艺术形式以及后殖民等方面对小说进行了解读。其中Christopher通过被忽视的布鲁斯和爵士的视角来探索小说[1];Patrick解读了小说中的英雄困境问题[2];Wise从后殖民视角解读《瓦解》,认为奥贡喀沃的个人悲剧是为殖民主义背景下伊博部族社会的瓦解作注[3]。关于国内的研究,大部分集中在文化、后殖民、女性主义、父子关系、游牧政治、悲剧形象和创伤等方面。例如朱峰对奥贡喀沃这一伊博英雄进行了解读,认为阿契贝笔下的非洲人物有着自己的名字和个性,同时也揭示了殖民入侵所带给伊博族人的精神创伤[4]。李利对奥贡喀沃的替罪羊形象进行了解读,探讨了奥贡喀沃悲剧性死亡的原因[5]。姚峰从德勒兹的“小民族文学”理论入手,认为以《瓦解》为代表的小民族文学叙述在“平滑”空间中不断流动生成,是一种从“独裁”空间中逃逸的游牧政治[6]。

本文从人类学对社会行为的分析入手,认为阿契贝在故事中建构了“神话—献祭—救赎”这一伊博社会深层结构,并对其意识形态的运转机制进行了反思和批判。

神 话

“一个群体(氏族、部落、民族或国家)在寻求自己的文化标识,确立自己的文化身份的过程中,总是会创造一些神话,隐喻性地表达他们对自然和社会的共同的信仰、观念。”[7]39而恰恰是这些神话——具有特定秩序的意义系统,即意识形态,对集体的感情、思想和行为进行了控制,正如法国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在原始人思维中发现了他称之为“集体表象”的特征。所谓集体表象就是在集体中世代相传,使得该集体中的每个成员对有关客体产生敬畏、恐惧、崇敬等等的感情[8]5。这种在每个成员身上留下深刻烙印的“集体表象”实际上是一种社会性的信仰,是一种思维方式,它作用于个体,比个体存在得更长久,它的存在可根据社会集体的全部成员所共有的特征来加以识别。阿契贝生活的伊博社会正是一个由神话控制的氏族,他从小的耳濡目染和经历让他感受到了神话的力量,并将其体现在作品《瓦解》中,从而让读者体会到神话是如何通过巫术信仰、仪式和口号对氏族进行控制和影响的。

神话对集体的控制首先在于祖先灵魂、神庙、女祭司、地母、巫医、凶森林等这一系列具有特殊含义的巫术信仰的建构。在乌姆奥菲亚有处神庙叫阿格巴拉,每当人们遇到灾难或是与邻居发生争执时便会前来求告,凡是爬进过这座可怕的神庙之人,无不对阿格巴拉的威力表示畏惧,尽管除了他的女祭司以外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而对于女祭司,她身上充满了神的威力,人们都很害怕她。当埃喀维菲的第二个孩子夭折后,巫医说这孩子是坏孩子,每次死后都会重新投胎到母亲的子宫里再次出世,并吩咐埃喀维菲再次怀孕时要和娘家人住一起,埃喀维菲便照做了;当埃喀维菲的第三个孩子死后,巫医说由于孩子的出世和死亡是在同一个集市日,因此禁止为他哀悼,并且在孩子身上割了几刀,然后把他拖到凶森林埋葬了。面对巫医的命令与举动,氏族的人们只能服从,不能有一点反抗。每个氏族和村庄都有一个凶森林,这儿埋葬着所有死于凶恶疾病的人,到处是鬼蜮和黑暗的势力。“一个人可能犯下的最大罪恶之一,就是当众揭开祖先灵魂的面具,或是说一些话、做一些事,以降低这些不朽的祖先的灵魂的无头衔者眼中的威望。而埃诺克正是做了这样一件事。”[9]213埃诺克杀死了一个祖先的灵魂,祖先灵魂的队伍用砍刀和火将埃诺克家的院子化成了一片废墟,这就是他不遵守神话而给家里带来了灾难。乌姆奥菲亚的祖先有过规定,在把任何庄稼种到地里去之前,整整一周,人们不得对邻居说一句重话,所有人们要和平相处以敬重伟大的地母,因为没有她的保佑,庄稼是长不起来的;就连害鼓胀病而死都是对地母的亵渎,不能把死者埋进地母的腹中,只能任由他在地面上腐烂。由此可见,我们不难发现原始的氏族人类生活在懵懂之中,对自然环境、生物规律知之甚少,对宇宙起源、自然规律和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也常常感到诧异,于是他们对感到震惊而又不可理解的事物进行“神秘参与”[8]5,把神秘力量赋予这些凶森林、地母、祖先灵魂等称谓之中,对人们进行约束和控制。这些所谓的该与不该已经成为一种意识形态,深深地印在了氏族人们心中。

神话对集体的控制还有赖于仪式的举行,法国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埃米尔·杜尔凯姆(Emile Durkheim)认为仪式是一种手段,社会群体可凭借这一手段来表达和加强集团的情感与团结,从而使成员达到情感上的一致[7]47。神话的权威性就是通过仪式化的场景而被赋予或强化的。“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同村子本身一样古老的广场,一切重要仪式和舞会都在那里举行。鼓声敲得轻快悦耳,准确无误地打出了摔跤舞蹈的拍子。”[9]49-50鼓声一刻不断地敲着,同村庄的生命融为一体,就像村庄的心跳在跳动,使整个村庄都激动起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到广场上,伴着鼓声,他们的集体情感在增强。作为乌姆奥菲亚的男人,如果能在摔跤比赛中取得胜利,那么他将会获得很好的名声。不只是在摔跤比赛中,葬礼中同样会听到鼓声。“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要经过一连串的过渡仪式,这些仪式使他和他的祖先越来越近。”“因为老人是最接近祖先的。”[9]141-142埃赛乌杜作为村里最老的人,一生取得了三个头衔,因此他的葬礼是一场有着高贵战士身份所拥有的盛大仪式。黄昏渐近,喧闹声、鸣枪声、击鼓声、刀刃相碰声,铿锵作响,火星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火药的气味。接着是安静地向死者道别,一段道别词过后,击鼓和跳舞便重新开始,枪声四起,炮声震天,向死者致以最后的敬意。人们疯狂地跳舞和那剧烈的声响掩盖了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死者的惋惜。葬礼无不体现着伊博族人对于生命的体验。

神话的仪式化功能就是神话最初的重要功能,它承担着氏族部落的历史叙事、习俗规范的指导以及生命的体验等的传承;仪式与神话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共同建构了日常生活的文化书写。神话作为集体共同参与建构的话语系统,除了仪式以外,口号作为事物发生和引起注意的方式,凭借其煽动性,使氏族的中心理念迅速成为流行的真理;与此同时,其重复性和传染性使整个氏族社会成为了一个精神共同体。当乌姆奥菲亚的女儿被邻近氏族恩拜诺杀害后,埃赛乌果作为极具煽动力的演说家,在集会上五次大声喊道:“乌姆奥菲亚人团结一心”[9]13,待很多人发了言之后,他们决定“立刻给恩拜诺送去一封最后通牒,让他们选择要么打一仗,要么献出一名年轻人和一名处女作为赔偿”[9]13-14。正是在这振奋人心的鼓舞之下,乌姆奥菲亚的人们为了自己族人做好了打这场正义之战的准备。同样在一场解决家庭纠纷的仪式上,“乌姆奥菲亚人团结一心”这句口号一直贯穿其中,不论是祖先灵魂喊的还是凶森林喊的,神话所赋予这个氏族的是不论家庭中有什么矛盾与冲突,都不应该忘记团结一心,在这样的精神领导之下,最终妻子回到了丈夫身边。

献 祭

当我们细读文本《瓦解》,在了解伊博氏族社会文化的同时,不禁对刚出生就被丢到凶森林的双胞胎和被养父杀死的伊克美弗纳以及因患病而死得不到埋葬的乌诺卡感到痛心。因为他们自身的异质特征而成了神话意义系统之外的人,然而为了维持整个意义系统的稳定,一切不满足神话标准的个体都会被驱逐或边缘化。可见意识形态的运转和维持不仅在于设定一些约束和控制人们的神话因素,还在于献祭。勒内·吉拉尔认为每一个神话中都存在集体迫害的事实,“因为他们梦想在团体里清洗腐蚀团体的不纯分子,清洗破坏团体的变节分子”[10]19来达到整个氏族社会的纯洁与稳定。

“在迫害历史中能找到的唯一相似的内容便是弃儿的品质。”[10]31文中这位十五岁的男孩伊克美弗纳,当作为恩拜诺的弃儿献给乌姆奥菲亚时就预见他将是位受难者,因为他是根据预兆将来不幸的异常标志被挑选出来的。伊克美弗纳作为领近氏族恩拜诺的赔偿献给了乌姆奥菲亚,便由奥贡喀沃暂管,住到了他家里。奥贡喀沃的儿子恩沃依埃一步也离不开他,恩沃依埃的妈妈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奥贡喀沃虽然对待他就和对待其他人一样严厉,但却十分喜欢这个孩子,去参加村里的大集会或祭祖的公宴时都会带着他,像其中的一个儿子一样。尽管伊克美弗纳这样的受欢迎,但也只是暂时被救,他的命运至多只能延迟,因为弃儿命中注定是要被逐出他的团体之外并且永远也无法改变命运。三年之后,乌姆奥菲亚氏族决定处死他,按照习俗,应该带到乌姆奥菲亚境外执行,伊克美弗纳最终死于养父奥贡喀沃之手。从他被自己氏族抛弃的那天开始,他的结局就早已注定。

伊克美弗纳遭到迫害是因为他是乌姆奥菲亚氏族之外的人,然而在氏族内部,只要不符合氏族的标准,便会成为迫害的对象,而这标准除了包括“文化、宗教之外,还有纯粹的身体标准,生病、精神错乱、遗传畸形、车祸伤残,甚至一般残废习惯上都成为迫害的对象。”[10]21乌诺卡是个不幸的人,直到死他都没有坟墓,因为“他是害鼓胀病死的,这种病是对地母的一种亵渎。”[9]21一个人要是害了让肚子和四肢鼓胀的病,便不被允许死在屋里,人们会把他抬到凶森林里,让他在地面上腐烂,不能给他初葬或再葬。不仅是生了病的乌诺卡成了氏族的迫害对象,就连刚生下的双胞胎也难逃此劫。他们从刚出生就被装在瓦罐扔到了树林里,成了被遗弃的对象。可见由于氏族的人们缺乏生育知识,因此在他们眼里双生子也具有了异类的标记,成了迫害的对象。除此之外,在氏族内还有一类人拥有异端标志,那便是被奉献给神和被隔离的一群贱民。他们对其他人而言都是忌讳,不能和自由人通婚,只能住在村里神庙旁一块特别划出的地方,又长又脏乱蓬蓬的头发成了他们的禁忌标志,因此不能使用剃刀,不能参加聚会,不能取得氏族四个头衔中的任何一个,死后同双胞胎一样被埋在凶森林里,一旦他们把头发剃掉便会死。

救 赎

乌诺卡因为得病而死没有坟墓;伊克美弗纳作为本族的赔偿物而被养父杀死;双胞胎刚出生就被扔到凶森林;小孩子夭折却被说成坏孩子;巫医可以在死去的孩子身上割几刀。虽然神话一直控制着乌姆奥菲亚的人们,可这些无情的伤害正慢慢地刺入他们的心。随着新教的传入,人们找到了慰藉,恩沃依埃、双胞胎、双胞胎的妈妈、贱民,越来越多的人从中得到了救赎。

在乌姆奥菲亚的这一系列神话标准中,最令我们不解和痛心的莫过于双胞胎的下场了。当然不仅是我们读者,就连乌姆奥菲亚的人民也有同感。有一次,恩沃依埃提着一篮木薯从远处的田里回家,经过小河时听见茂密的森林里有婴儿的哭声,原来是刚出生的双胞胎被装在瓦罐里丢弃了。恩沃依埃当时就觉得心里有什么垮掉了,“他身上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冷来,头也仿佛胀大了,好像一个人独自走夜路碰到了恶鬼似的。”[9]71当奥贡喀沃因为枪走火使得埃赛乌杜的儿子死亡而遭到地母的处罚之后,奥比埃里卡不禁由此联想到他妻子生的双胞胎,他把他们遗弃了,心中满是疑问:“他们犯了什么罪呢?”[9]144他觉得这些双胞胎并没有罪,可是为什么要受到惩罚呢?乌成杜在和奥贡喀沃交谈时,说道:“我曾经有过六个妻子,现在只剩下那个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小女孩。你知道我埋葬过多少个孩子——一共二十二个。如果你以为你是世界上受苦最深的人,那么,你问问我的女儿阿昆丽,她生过多少对双胞胎,又扔掉过多少?你难道没听过一个女人死的时候人们唱的这首歌?这对谁有好处?”[9]156即便氏族的人们对于双胞胎如此不幸的遭遇感到痛心,可最终没有人能打破这个神话,直到白人带来了他们的信仰。

传教士们在到处是鬼蜮和黑暗势力的凶森林里修建了教堂,按照氏族人们的观点,只要期限一到,传教士便会死去,可是并没有,传教士们救出了被丢在丛林里的双胞胎,信徒也变得越来越多。其中第一个女信徒名叫恩莱卡,她曾经四次怀孕生子,但每次都是双胞胎,一生下来就被遗弃了,丈夫和家人早已看她不顺眼。就在这时新的宗教使得正在怀孕的她得以慰藉,即使再一次生下双胞胎也不用害怕,她和她的孩子获得了救赎。

随着新教的到来,氏族里的一群人找回了自己,那便是身上带有异端标志的贱民。按照氏族原有的规定,他们是不能使用剃刀的。然而传教士基阿嘉却说道:“你们和那些剃头发的人有什么不同?你们和他们都是同一个上帝创造的。”[9]182基阿嘉命令贱民们把又长又脏的头发剃掉。起初两个贱民照做了,慢慢地差不多所有的贱民都信了新教,在这儿他们感觉到了平等,没有觉得与别人不同,再也不用是异类了。

在这些信徒当中,其中有一个人对于新教感受颇深,那便是奥贡喀沃的儿子恩沃依埃。然而迷住他的并不是什么三位一体的疯狂道理,而是新宗教的诗歌,不知怎的,像是触到了他的心灵深处。其中一首描写兄弟们坐在黑暗和恐惧中的圣歌仿佛回答了一个折磨他许久的问题——为什么双生子在森林里号哭?为什么伊克美弗纳会被杀死?“圣歌浇在他苦旱的灵魂上,卸去了他心头的重负。圣歌里的话像是一粒粒冰雹。落在喘息着的大地干渴的嘴里,融化了。”[9]170那一首首愉快而活泼的福音歌,有一种能拨动伊博人那沉寂蒙尘的心弦的力量。恩沃依埃的心被暖化了,在新教的歌声里他得到了救赎。

情系非洲 担当使命

阿契贝出生在东尼日利亚的一个村子,这儿的主要民族是伊博族。一方面他从小的生长环境是在非洲传统文化的熏陶之中,目睹了氏族社会的习俗、宗教与文化。另一方面阿契贝的外祖父在村里是一个头衔地位很高的人,虽然他信奉的是氏族宗教,却接待了来乡里的第一个基督教传教团体,并且允许基督教徒们在村子里唱圣歌;阿契贝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父亲年轻时便加入了教会,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到了阿契贝,他自幼便接受英国教会在非洲殖民地设立的学校教育,从八岁开始学习英语。就这样阿契贝从小就受到了两种文化的浸染,这使他处于一种特殊的境地之中,一边要感受村子里亲友家中祭祖祀神仪式,时不时地还要偷偷带着妹妹去异教徒家里吃过节或祭祖的饭菜;另一边又要跟随父母诵读《圣经》,唱赞美诗[11]。由于家庭的原因他对传统习俗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却又充满着好奇,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距离感和对两种宗教活动的了解与体验使得他能更好地观察自己的氏族社会。当他后退了一定的距离去观察、描写氏族社会时自然要比那些固守传统,遵守氏族习俗规则,为氏族文化所化的人们要更加的客观和清醒。

在小说《瓦解》中,我们看到了随着时代的变迁,主人公奥贡喀沃命运多舛的一生,在外来文明的冲击下,奥贡喀沃固守传统,抗争无望,最后在白人行政长官的紧逼之下自杀而亡。陈寅恪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中写道:“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受之苦痛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12]奥贡喀沃正是为自己氏族文化所化之深之人,他的成功与后来的悲剧都源于此,因为相信氏族中人们是按照一个人自身的价值来衡量人的,而不是按照父亲的价值,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九个村子中闻名遐迩的摔跤手,也是因为对自己文化的坚守,随着新的文明的到来,在与之斗争中选择了自杀。

奥贡喀沃的悲剧是因为他对自己氏族神话的坚持,然而他对自己氏族文化的维护与坚守却没有换来氏族人们对他的尊敬,他们不考虑其自杀的原因,相反却说他的自杀行为“是一种卑鄙的行为,是一种冒犯地母的罪行,只有外乡人才能碰他”[9]241。在阿契贝的笔下,这样一个为捍卫自己氏族文化而自杀的了不起的男人却是这样的结局,相反以贱民、妇女为代表的一类人群却在基督教那里得到了救赎,由此可见是他所坚守的文化出了问题。没有一种文化是完美的,阿契贝将这样一个悲剧故事呈现给读者时不仅体现了他对本族文化的反思,而且引起了广大读者包括非洲读者对自己文化的反思。正如他在某些论文和讲话中反复强调作家要担负起教师的职责,向人们进行必不可少的启蒙教育,使非洲人能正确认识自己的过去。刘俐俐也曾写道:“真正的知识分子,始终是社会生活和历史进程的审视者和批评者。他们像地火一样,穿行于思想的深处,随时地叩问社会的弊端。”[13]阿契贝以一个客观的视角去审视自己氏族的文化,描写了一个真实的非洲过去——带有它的全部缺点,通过对非洲过去的重新发现去唤醒非洲人民既要看到自己文化的价值,拥有文化自信,同时也要承认氏族的习俗中也存在野蛮落后的成分,不能一味地固守。回顾过去,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这也是反思的意义所在,时代在发展,非洲的氏族人民在立足于本土的同时,又要树立起从相对落后和蒙昧的状况中解脱出来,跟上迅速发展的世界潮流的信心和决心。

阿契贝在作品《瓦解》中重现了尼日利亚原始村落由于遭遇西方文明冲击最终走向崩溃的过程,这种民族寓言展现出了更为真实、复杂和完整的社会图景。在追溯殖民历史时,阿契贝并没有一味美化本族文化,反而是对自身的文化和民族性进行了重新审视和批判。他意识到部落文化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已经出现裂缝,慢慢溃散,这种认识在他创作中转化为撼动人心的“神话—献祭—救赎”这一深层结构。阿契贝所描写的伊博文化的命运正是世界各种文化的共同命运,因而令我们每个人都感同身受。这也正是阿契贝的伟大之处,在殖民主义的表层下,他所关心的依旧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在文化和道德的巨大变化之中,人有什么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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