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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多重诱因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启示

2019-02-19王小彬

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国族加泰罗尼亚西班牙

王小彬 陶 砥

(1.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当代研究所,北京100101;2.西藏民族大学,咸阳712082;3.武汉大学,武汉430072)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只有回看走过的路、比较别人的路、远眺前行的路,弄清楚我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很多问题才能看得深、把得准。”[1]2017年10月,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举行独立公投,导致了西班牙社会动荡不安,引发全世界范围内的舆论震动。加泰罗尼亚的民族分离运动经久不衰,其主要症结在于西班牙在国家民族建设方面存在不足,对其历史溯源与多重诱因进行考察,能为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借鉴。

一、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危机的历史溯源

现实中的民族问题,往往可以在历史中找到答案。加泰罗尼亚民族分离主义的种子在西班牙国家形成伊始就已经埋下。加泰罗尼亚地区曾是巴塞罗那伯爵的领地,历代领主在该地区排挤法兰克文化和伊斯兰文化,重点发展本土语言和文化,加泰罗尼亚作为一个民族实体,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形成。公元8世纪,这里成为阿拉伯帝国倭马亚王朝与拜占庭帝国交战的中间地带,西班牙版图的奠定就是伊比利亚半岛诸国在周边漫长战争中进行力量重组的结果。这使得西班牙国家的建国方式具有其自身的鲜明特点:“所有其他的帝国都兴起于暴力和武装力量,只有西班牙帝国是通过正当手段兴起的,由于西班牙较大的部分是通过继承走向统一的。 ”[2]145

公元1137年,巴塞罗那伯爵与阿拉贡王国联姻,阿拉贡与加泰罗尼亚合并。1469年,为联合消灭南方的伊斯兰王朝,阿拉贡国王与卡斯蒂利亚女王联姻,加泰罗尼亚随之并入卡斯蒂利亚的管辖之下,西班牙的国家版图由此初步奠定。但这种通过王室联姻而形成的共同体是松散的,“没有人试图统一或规范这个联邦各个分离成员的制度。阿拉贡、加泰罗尼亚和巴伦西亚的统治者的权利、力量和行事的模式各有不同”[2]83。这表明,西班牙从国家形成之初就没有建立一整套统一的制度体系,各地区保留了很大程度的差异性和自主性,这为西班牙国内民族分裂主义势力的发展提供了可乘之机。

1640年,西法两国交战,加泰罗尼亚人不堪忍受中央政府的横征暴敛,发动起义,并首次在法国的支持下宣布独立,但很快沦为两国政治妥协的牺牲品,被重新并入西班牙的国土。在18世纪初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加泰罗尼亚支持法国波旁王朝,而后又伺机自行成立王国,波旁王朝取得战争胜利后,对其进行了严厉报复,取消其一切自主权,并禁止加泰罗尼亚语。19世纪30年代,加泰罗尼亚出现了语言和文化的文学复兴,自治诉求日益高涨,并于1873年再度宣布独立,但仅仅两天之后就归于失败。1931年,西班牙第二共和国成立,加泰罗尼亚借机谋求独立,宣布成立 “加泰罗尼亚共和国”,但最终迫于压力改名为 “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1939年,佛朗哥开始在西班牙确立其独裁统治,对加泰罗尼亚施行残酷的高压政策,废除加泰罗尼亚的自治权,禁止使用加泰罗尼亚语。1975年,佛朗哥死后,西班牙开启了民主化的进程,并于1978年通过民主宪法,其中规定“本宪法建立在所有西班牙人的共同的牢不可破的祖国——西班牙国家的不可分裂的统一基础之上,宪法承认和保障构成西班牙国家的各民族和各地区的自治权和相互间休戚与共”[3]。据此,加泰罗尼亚于1979年通过自治条例,获得了高度的自治权并延续至今,但民族分离主义并未因此消失,加泰罗尼亚人从未放弃过谋求独立的努力。

西班牙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通过和平的联姻和继承聚合的方式而成,这既是历史的馈赠,也是历史的不幸。一方面,这种建国方式没有经历大规模的内部征战,没有付出惨重的流血牺牲,使得各个民族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沉痛的历史记忆;但另一方面,也减弱了各民族、各地区间的交流融合,没有构建起强大的中央权威,国家的各个组成部分保留了较强的相对独立性,减弱了国家整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埋下了分离主义的种子。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运动已经绵延了数百年,形成了一种历史惯性。

二、西班牙加泰罗尼亚问题的现实诱因

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发酵除了历史因素,还有着复杂的现实诱因。西班牙国内地区发展不平衡是其直接诱因;现行政治制度客观上对这一问题的产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缺乏国族认同,则是滋生民族分离主义的根源。

(一)经济发展失衡激化民族矛盾

西班牙虽属于发达国家序列,但其经济发展水平在西欧诸国中相对落后。直至20世纪初期,西班牙都还是一个农业国家。20世纪60年代以来,由于政府放弃闭关锁国的经济政策,开始迅速实现工业化,创造了经济发展的奇迹。20世纪70年代,受石油危机的影响,西班牙经济陷入滞涨,开始谋求经济转型,此后又经历数次经济危机,在艰难中谋求发展。到21世纪初,西班牙成为世界第八大经济体。然而,受金融危机冲击,西班牙的经济状况从2008年下半年起迅速恶化,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从 2007年的 3.3%下降到0.3%左右[4]176。2009年底,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西班牙经济再度严重下滑,经过政府一系列政策调控,目前其经济水平已基本复苏至经济危机之前的水平,但仍然面临巨大的赤字压力,失业人数居高不下。至2016年3月,西班牙依然负债1.1万亿欧元[5]。至2017年底,其失业率仍然高达16.4%。

加泰罗尼亚在西班牙可谓是 “富甲一方”的地方,它是西班牙最早发展现代工业的地区之一,早在十三、十四世纪就发展起了纺织工业,在20世纪中期实现了工业的多元化,具有雄厚的工业基础。2016年的数据显示:加泰罗尼亚的GDP占西班牙GDP总量的19%,拥有公司六十余万家,吸引100余家外国公司直接投资超过430亿美元,以上指标在西班牙国内均排名第一。同时,该地区以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秀丽的自然风光,成为西班牙旅游的第一目的地,是西班牙旅游业发展的领头羊。加泰罗尼亚雄厚的经济实力,与整个国家不景气的经济现状之间形成鲜明对比。

在西班牙,除巴斯克自治区和纳瓦拉自治区外,税收由国家统一征收,中央政府以财政划拨的方式按一定比例向各自治区政府和地方政府转移税收资金,在财政分配中向落后地区倾斜。作为国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加泰罗尼亚地区收到的财政拨款长年低于其税收贡献,因此自治区政府与中央政府在财税制度上长期存在矛盾。在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这一矛盾表现的更加尖锐,被认为是其独立诉求日益高涨的直接原因。新修订的 《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于2008年正式生效,规定:“该州征收的个人所得税从原来的35%上调到50%,增值税从原来的33%上调到50%,特别税由原来的40%上调到58%,还提出未来七年中央政府应确保给该地区的公共投资不低于西班牙GDP总值的18.5%。”[4]178该条例赋予了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政府更大的财政权,但仍没有达到加泰罗尼亚人的心理期望值,同时还引起了西班牙国内经济较落后地区的强烈反对,使中央政府面临巨大财政压力,背离了条例修订的初衷。

自经济危机以来,加泰罗尼亚也面临着严重的财政赤字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不少加泰罗尼亚人认为通过独立可以甩掉沉重的包袱,从而改善该地区的经济状况。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经济繁荣,离不开西班牙国内完善的基础设施、原材料、技术与劳动力;离不开中央政府的支持。同时,宣布独立意味着加泰罗尼亚失去欧盟成员国的自由贸易关系,这将给该地区经济带来致命打击。事实也证明,在2017年加泰罗尼亚 “公投”之后,许多大企业将注册地迁出加泰罗尼亚,给该地区的税收带来巨大损失。加泰罗尼亚的独立派政客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对他们而言,举行独立公投是向中央政府施压的筹码,用以争取更多的财政税收权,减少对经济较为落后地区的 “输血”,而并非其真正目的。这种狭隘的民族利己主义贻害甚广,不仅给该地区带来巨大经济损失,也严重危害了西班牙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多民族国家内部各个民族共建多民族国家这一选择就表明,各个民族间具有紧密的利益关联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共同利益……如果多民族国家的某个民族借口其在多民族国家内的利益得不到有效的保障或谋求更多民族利益,进而要求从现有的多民族国家中分离,或以分离相威胁,就会危及作为各个民族利益集中表现的国家利益以及其他民族的利益。”[6]90

(二)现行政治制度助长分离倾向

相比于西欧诸国,西班牙的民主化进程起步较晚。在1978年至1982年间,西班牙迅速实现了从独裁制度向西方民主制度的成功转型,被视为现代史上政治制度转型的成功典范。1978年 《宪法》和1985年通过的 《大选机制组织法》,搭建了其议会选举的基本法律框架,规定了具体流程,西班牙很快形成了工社党和人民党两党轮流执政的格局。同时,宪法将国土划为17个地区,各地区按各自的历史传统和现实情况实行自治,西班牙 《宪法》虽未明确承认,但这种国家结构形式已经是事实上的联邦制。

两党制本身就容易使政党为迎合选民而做出各种短期行为,并且降低了政策的连贯性和稳定性,这种天然的缺陷,减弱了中央政府处理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力度和效度。近年来,西班牙政党制度中的不稳定因素逐步显现,2015年以来,两大新兴政党——“我们能”党和公民党在选举中异军突起,打破了原有的政党格局,甚至引发组阁僵局。同时两党在 “加独”问题上态度向左,并公然唱反调,使这一问题更加复杂。自治体的选举制度也加剧了加泰罗尼亚问题的严峻性。长期以来,“独立问题”都是加泰罗尼亚地区选举的重要筹码。经济危机爆发后,加泰罗尼亚面临着严重的地方债务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这使得该地区议会第一大党民族主义党面临着沉重的压力,并在2012年地区议会选举中失利,未能拿下绝对多数议席,而在2014年举行独立公投后,2015年选举中独立派联盟即拿下绝对多数议席。梳理加泰罗尼亚独立危机酝酿的过程,可以清晰地看出独立派政客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为缓解因经济危机而引发的民众不满,保住政党执政地位以及个人政治利益,煽动民族分离主义情绪,导演公投闹剧,将矛盾转移至中央政府,从而捞取大量选票。

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分配方式对于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影响更为直接。“自治共同体的机构只对自己政府主席负责,任何相关级别的机构都不依附于中央政府。各自治共同体政府有权促进自治机构的政治多元化,并依据地区公民意愿作出改变。”[7]西班牙各自治共同体的主要机构包括主席、议会和政府,建制与中央机构基本相同,其运转自成体系,相对于中央具有很强的独立性。“从国家建构的角度看,西班牙的国家架构,主要是纵向的中央-地方间的层级性权力构架,仿佛一种辐辏现象,一个车轮的所有辐条都与轮毂相接,却彼此之间缺少辋圈连接。”[8]这种权力结构和制度安排削弱了中央对于自治地区的管控,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民族分离主义势力,使得中央政府在处理此类事件时备受掣肘。2017年加泰罗尼亚政府宣布公投结果后,中央即宣布解散其地方议会,免去其所有领导人职务,但在随后的选举中,独立派联盟再度获胜,使得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前景愈加扑朔迷离。这表明西班牙现行的政治制度,使独立派政客从事分裂活动具有很大的施展空间。

(三)缺乏 “国族”认同消解民族凝聚力

“多民族国家的各个民族虽然组成了国族并建立了民族国家,但国族的统一和稳定还会受到政治的、文化的以及历史的、现实的等多种因素的挑战。这样的挑战,有可能演变成为国家产生民族分离问题的基础性原因。因此,多民族国家在族际政治整合实践中要想根除国家解体的威胁,必须把国族和国族建设放在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只有建立一个统一、稳定的国族,国族的价值得到彰显和广泛认可,国家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多民族国家解体的威胁。”[6]91西班牙的 “国族”建设非常薄弱,少数民族对西班牙民族缺乏认同。在西班牙国家版图初步奠定时,各地区就保持了各自鲜明的特色文化,各王国的联合 “创造了这些国家的单一体系的前所未有的组合,但每个王国之间的联系并不密切,每个王国内部某些地方的法律和习惯迥异”[2]121。这一现象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都未得到根本改变。

卡斯蒂利亚族是西班牙的主体民族。1978年宪法规定:“卡斯蒂利亚语是西班牙国家官方语言。所有西班牙人都有义务掌握卡斯蒂利亚语,并有权使用它,其他西班牙语言也可以依据有关自治共同体的条例的规定成为有关自治共同体的官方语言。”[3]宪法文本中使用 “卡斯蒂利亚语”而非“西班牙语”,卡斯蒂利亚族的绝对主体地位可见一斑。“伊比利亚半岛诸国加入西班牙的开始核心是卡斯蒂利亚,它及时克服了自身的地方本位主义,要求半岛诸国合作实现一项伟大的共同生活计划……腓力三世治下的西班牙,就已经有了可怕的变化……卡斯蒂利亚不再关注改善其他地区人民的生活了,而是嫉妒别人,任由那些地方的老百姓自生自灭,并且开始断绝了对那些地区情况的了解……中央政权不是定期改革重要的思想、各民族共处方式、联合创业的宝贵计划,而是逐渐粉碎西班牙共处的基础,并且举全国之力去图谋私利。”[9]纵观西班牙历史,中央政府从未主动谋求各民族间的交流融合,或者对各民族差异放任自流,将施政注意力主要放在卡斯蒂利亚族,或采取高压政策,强行使其他民族与卡斯蒂利亚族同化,西班牙至今没有真正形成一个以境内各民族融合为基础的 “国族”。这种情况使少数民族对民族国家的认同难以建立,这是民族分离主义得以产生的深层次原因。

2006年加泰罗尼亚议会通过了新修订的 《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该条例的前言部分记述了加泰罗尼亚议会曾于1989年12月全票通过认定加泰罗尼亚民族作为加泰罗尼亚国家民族,西班牙宪法法院裁定这一表述违宪,这在加泰罗尼亚引起了强烈反对。这一事例反映出了加泰罗尼亚人对国族的认同度极低,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其持续高涨的单元民族意识。加泰罗尼亚人拥有自己的语言,并将其作为自身最为鲜明的民族象征,无论在何种局势中都对其加以捍卫和传承。国际社会普遍认为,这种语言上的特殊性,是加泰罗尼亚民族分离主义的重要根源之一。但也有学者指出,加泰罗尼亚语虽然较之西班牙语具有鲜明的特色,但两者同属一个语系,用两种语言交流几乎没有障碍,语言差异并没有形成民族间的坚固壁垒。

反观酿成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其他因素,历史恩怨、财税矛盾、政治制度,都不是根本问题所在:几乎所有多民族国家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 “历史欠账”。在现代民族国家体系建构起来之前,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国家可以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始终保持“千秋一统”,抽调经济发达地区的财政收入对落后地区进行补贴和扶持,是各国政府的普遍做法,采取两党制和联邦制的国家也为数不少。然而却不是每个国家都会出现如加泰罗尼亚地区一样顽固而持久的独立运动。正是由于其缺乏对统一的西班牙民族的认同,加泰罗尼亚才会不断强化追求独立的历史记忆、延续历史惯性;才会对财税分配锱铢必较,在危机面前只求自保而非和衷共济;才会利用现行政治体制而不断兴风作浪;才会对于自身早已实现的高度自治仍不满足。

三、西班牙加泰罗尼亚问题的现实启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也面临着新的实践要求。对西班牙加泰罗尼亚问题的多重诱因进行考察与分析,能为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借鉴:继承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基因,妥善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地区经济发展失衡的问题,充分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优越性,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意识,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凝心聚力。

(一)继承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基因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我们所处的‘今天’,实际上是 ‘昨天’的延续。历史上的 ‘昨天’,总是深刻地影响着 ‘今天’,甚至是从根本上制约着 ‘今天’。”[6]115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开启了新征程,要将这个时间节点放在历史、现实和未来的动态过程中进行考察,科学对待历史,才能正确面对当下、开创未来,在民族整合的问题上尤是如此。考察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独立风波形成的原因,可以发现历史的因素对于当代民族整合、维护多民族国家统一的巨大影响,因而仔细审视历史遗产,是妥善处理新时代中国民族关系的前提。

中华现代国家的形成经历了漫长而又复杂的历史过程,期间武力征服、经济交流、文化感召和政治合作轮番交错上演。在此过程中,汉族以其先进的经济、政治、文化水平,在历史上长期居于主导地位,掌控大多数中原王朝,即便是在少数民族政权入主中原之后,也往往 “称中国位号,方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中华大地上各个民族在历史进程中,以汉族为中心,不断交流融合,形成了费孝通所说的“多元一体”格局。也有学者将这种各民族间在“经济、文化、社会、政治等方面相互交结、彼此融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民族关系称为 “互嵌式”关系[10]。在此基础上,中国自秦汉以来就形成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在这两千多年当中,统一的时间约占三分之二,分裂的时间约占三分之一,所以说统一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主流……在分裂割据的时期,由于战争频繁,给各族人民造成了深重的灾难。这个历史的经验对全国各族人民来说都是非常深刻的,它教育了全国各族人民厌恶分裂,拥护统一。全国的统一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的;它经历了严峻的历史考验,历来为各族人民所向往,所追求,是一股无比强大的历史洪流,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的”[11]161。近代以来,中国遭受外敌侵略,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中华大地各民族在巨大的外部危机下,逐步凝聚整合为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由此形成。中国共产党带领各族人民经过艰苦斗争,实现了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实现了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向现代民族国家的转型。

中国的国家发展史,也就是一部民族交流融合的历史。以汉族为主体,各民族在历史中形成了强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民族分离始终不是历史发展的主流。然而,中国也存在着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数千年的王朝国家历史积淀下了 “华夷之辨”“夷夏大防”的传统,这使得中国直至近代,都还普遍存在民族不平等和民族压迫的现象,留下了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围的民族矛盾、民族隔阂。同时,当代中国也面临着民族分裂势力的挑战,与西班牙不同的是,这种挑战并非来自于民族内部的离心力,而多是由外部因素导致而成,是近代西方列强侵略中国而产生的遗留问题。无论是 “藏独”还是 “疆独”势力,都是西方世界所扶持的,用以挑动中国局势的棋子,在国内并无深厚基础。

审视中华民族独特历史遗产,我们可以发现历史既赋予中国民族整合的先天优势,也留下了一些“疑难杂症”。新中国已经成立将近70年,改革开放已经40年,中国在民族整合上既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但也有些不足。进入新时代,我们在进行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过程中,既要适应历史发展的潮流,充分发挥历史传承而来的有利于稳定、团结和统一的积极因素,继承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基因,又要洞察各种问题的历史根源,正视这些问题,做到扬长避短、对症下药。

(二)解决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现实问题

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着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因为历史积淀和现实条件有所不同,各地区间的经济发展差距是难以避免的,但如果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差距过大,就容易产生各种不稳定因素。就民族地区而言,单元民族就很容易由此产生对本民族利益过度重视的倾向,甚至不惜以牺牲国家的整体利益为代价来维护单元民族的利益,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危机的产生就是十分有力的佐证。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将是这一时期的主要任务。在我国,少数民族地区经济长期处于相对落后的地位,是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重要表现之一。自古以来,“汉族主要居住在农业地区,除了西北和西南外,可以说凡是宜耕的平原几乎全是汉族的聚居区。同时在少数民族地区的交通要道和商业据点一般都有汉人长期定居”[11]32。而少数民族则大多居住在草原、山地和戈壁地区。这种分布格局,决定了汉族居住区以发展农业经济为主,经济发展水平高于少数民族地区。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汉族的主要居住区也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和历史积淀,而率先取得了较快的发展,而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则相对落后。如果我们任由这种差距继续扩大,就会给民族分裂势力以可乘之机,不利于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一直致力于加快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毛泽东在 《论十大关系》中就曾指出:“我们要诚心诚意地积极帮助少数民族发展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12]“一五”期间,苏联援建的156个大型项目中,有40个被安排在少数民族地区。20世纪60年代中期,国家大力开展 “三线”建设,为少数民族地区奠定了工业化的基础。改革开放之初,国家建立了对口支援机制,2000年正式启动西部大开发战略,2011年底公布 《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 (2011-2020年)》,2013年提出 “一带一路”建设,这都是促进少数民族地区发展的重大举措。国家还实施修建了青藏铁路、“西气东输”“西电东送”“西油东输”等一系列大型工程。据统计,“1978-1999年,民族地区人均GDP年平均增长速度分别高出全国平均水平1.64个百分点、东部地区2.04个百分点,人均GDP平均翻番实践为7年,比全国平均水平及东部水平要快两年左右”。1999-2012年,西部民族地区生产总值从1.5万亿元提升到11.39万亿元,年均增长12.4%。民族地区经济结构明显改善,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基本实现了跨越式发展[13]。

考察这些重大战略和重大举措可以发现,中国在促进少数民族地区发展上面,并未单纯依靠财政补贴和政策优惠,而是在中央的统筹规划下,将其纳入国家统一的经济发展体系。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逐步将少数民族地区纳入到全国统一的工业体系之中,进入新时期,又将其纳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同时,中央政府在加大扶持力度的过程中,逐步打破地区间的条块分割,强化地区间的优势互补和经济依存度,在扶持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打造利益共同体。成绩值得肯定,但问题也应引起重视。新中国已经成立将近70年,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与东、中部地区之间依然存在较大的差距,目前的11个集中连片贫困区主要分布在少数民族地区。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依然面临着内生动力不足、产业结构落后、生态环境脆弱等问题。简而言之,这也就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

进入新时代,这些问题的解决还需要中央政府加大对贫穷落后民族地区的扶持力度,改进扶持方式,精准扶持。经济发达地区对于民族地区的帮扶要从以往的 “硬”件向 “软”件过渡,增强民族地区发展的内生动力;民族地区地方政府需要立足民族地区的实际,进一步发挥自身资源、生态以及人文优势。三者共同发挥 “合力”,在良性互动中缩小民族地区与中东部发达地区之间的经济发展差距,促进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

(三)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的优势

不同的国家结构形式、不同的政党-国家关系、不同的政党制度以及不同的政党执政方式,都会对整体国家民族建设的具体模式和效果产生不同的影响。反思加泰罗尼亚的独立风波产生的缘由,可以看出政治制度和政治体制对于民族团结、国家统一的重大影响。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带领各族人民进行艰苦斗争,建立了以中华民族为国族的新中国,并逐步探索出了适合中国国情的政治发展道路,在此框架下不断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建立起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民族关系,有效维护了国家统一与社会稳定,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制度基础。

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经过多年探索,先后放弃了早期的 “民族自决”“联邦制”等设想,最终形成的符合中国实际的解决中国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是对我国单一制的国家结构形式的重要补充。宪法规定:“中央和地方的国家机构职权的划分,遵循在中央的统一领导下,充分发挥地方的主动性、积极性的原则。”《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规定:“民族自治地方设立自治机关,自治机关是国家的一级地方政权机关。”民族自治地方享有民族立法自治权、变通权、财政管理自治权、经济建设与发展自治权、人事管理自治权、社会公共事务管理自治权,但所有这些自治权,都不能违背统一、平等和团结的原则,各民族自治地方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可分离的部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是我们党探索创新和深思熟虑的伟大创举,是我国的一项基本政治制度,是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的重要内容和制度保障,符合我国国情,在维护国家统一、领土完整,在加强民族平等团结、促进民族地区发展、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一种贯通式的领导,“党掌握了从中央到基层的全部政权,而且还将权力深入到基层社会”[6]179。这使得中国境内所有地区对中央产生强大的向心力,凝聚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政治实体。中华人民共和国实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这种政党制度,使得国家的各项方针政策具有很强的连贯性,也使得国内政局得以保持高度稳定,避免了多党轮流坐庄情况下,为获取选票而出现的短期行为。各项大政方针都不会以牺牲人民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为代价,这就杜绝了个别政治力量因政治投机而大规模煽动民族分裂主义情绪的行径。

综上所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制度基础。进入新时代,我们需要对这种制度优势加以坚持与巩固,坚决反对任何试图削弱党的领导、否定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言行。同时,针对新时代所面临的新情况和新任务,党要正视自身建设领域依然存在的薄弱环节,将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推进,维护党中央权威,加强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不断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解决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贯彻中存在的问题,如自治地方的权利和义务不对称、多民族杂居的自治地方、各民族在自治机关的关系等问题,从而更好地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中的积极作用。

(四)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缺乏 “国族”认同是加泰罗尼亚地区出现独立风波的根本原因。在多民族国家之内,国族认同从根本上影响着各单元民族对国家的归属感,对于少数民族而言尤甚。在国族认同度高的情况下,即便国家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各民族也会齐心合力、风雨同舟。而在国族认同度低的情况下,细微的局势变化,都会挑动民族分离主义的敏感神经,进而导致周而复始的民族分离运动。因此,加强国族认同是每个多民族国家加强民族团结、维护国家统一的根本之策。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时代意味着新问题,如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民生领域存在短板;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有待加强;各项制度有待进一步优化;社会矛盾和问题交织叠加;意识形态领域斗争复杂;党建存在薄弱环节等。为克服这些问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影响,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中华民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族。中华民族的形成与发展,从自在到自觉,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历史进程。3000年前黄河中游的华夏族,在与周围异族的融合中不断发展壮大,形成了汉族,汉族继续与其他少数民族交流融合,使中国疆域内的各个民族日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逐步形成,并在近代以来的百年屈辱中实现了民族自觉,正式称为中华民族。“中华民族是二十世纪初出现的称谓。最初是指中华民族的主体——汉族;辛亥革命以后,出现了包括中国少数民族的用法,并且越来越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到目前,一般以中华民族作中国各民族的总称,是体现中国各民族根本利益与长远利益不可分割的实体,涵盖了中国各民族整体上的民族认同。”[11]100

1949年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在中华大地上建立了以中华民族为国族的现代民族国家。同时,中华现代国家的建立也为中华大地各民族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历史条件。在经济上,国家对少数民族地区大力扶持,先后将其纳入国家工业体系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在政治上以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作为单一制国家结构形式的重要补充,将少数民族地区平稳纳入国家统一的政治制度体系;在文化上,实行同质化国民教育的同时,也注重尊重和保护少数民族文化,这些举措对于消除历史遗留的民族矛盾和民族隔阂,挫败民族分裂势力具有重大意义。在这一过程中,中华大地各单元民族对于中华民族的认同度呈现出不断提高的趋势。同时也要看到,近年来,我国局部地区的暴力恐怖事件发生率上升,社会上出现了一些关于差异化民族政策的负面言论,单元民族自我认同与国家认同存在矛盾等问题。这些现象的产生都说明不断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在各单元民族中牢固树立对于 “中华民族”的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要性。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14]这将从根本上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凝聚起56个民族的磅礴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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