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旗定向肇始之回顾*①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动因探赜
2019-02-19宋美桦张荣华
宋美桦 张荣华
(中国石油大学(华东)马克思主义学院 山东 青岛 266580)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五四运动形成了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五四精神,拉开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序幕,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推动了中国共产党的建立。”[1]然而,五四运动前后,在形形色色、对错杂糅的社会思潮中,“中国知识界围绕着到底选择什么样的思想旗帜和走什么样的道路展开过各种讨论”,[2]最终为什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领域常忆常新的一个话题。经过百年来的辛勤耕耘,学术界对这个问题给出了见仁见智的回答,取得了一批有价值的研究成果。通过对这些成果的梳理和归纳,可知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是多维逻辑、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具体来看,大致有以下主要观点。
一、理论需要:马克思主义具有科学性与革命性高度统一的根本特性
“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革命性源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为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提供了强大思想武器,为世界社会主义指明了正确前进方向。”[3]二十世纪初,中国正处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风暴中,特别需要在本质上具有彻底革命性的科学理论来满足其现实要求。学术界普遍认为,兼具科学性与革命性的马克思主义,迎合了中国反帝反封建的现实需要。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在各种社会思潮和改造社会的方案中最终之所以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尹世尤、谢露露认为,“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理论,能够满足实现中国社会变革的现实需要,是它的科学性与革命性特质及其散发出的理论光芒,加速了中国先进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和接受”;[4]俞良早认为是“全凭他们的坚定信仰,即坚信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和不可战胜的”;[5]张传鹤、刘昌明认为“根本原因就在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和建立在这一科学性基础之上的理论说服力”;[6]李树军认为“最根本原因是因为马克思主义本身的科学性、真理性和革命性”。[7]具体地看,李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既深刻又明晰,中国人依据自己的文化背景、现实生活,对这些理论和思想很容易产生共鸣,并把它们作为改变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命运的斗争武器”;[8]张世飞认为,马克思主义“能真正满足人民群众的实际需要,唯物史观为中国社会改造提供了方法论上的指导,马克思经济学说揭示了社会变化的规律,科学社会主义解决了中国社会革命的领导者、依靠力量、道路等具体问题”。[9]
马克思主义虽是西方文化的产物,但其思维模式又不只有西方文化品性,而是具有多重文化属性的科学理论体系。张高臣认为,鉴于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爱国主义、反传统和西化思想的并存,决定了他们所要寻找的指导思想,首先一定要和强烈的爱国主义,也就是反帝国主义、反侵略的悲愤之情结合起来。其次是这个意识形态必定要来自西方,马克思主义恰好是此二者的融合”;[10]王文兵、钟利琼指出,马克思主义“既是西方文化发展的产物,同时又是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批判者;既强调个人自由,又坚持集体主义;既反对阶级压迫,也反对民族压迫;既尊重社会规律,也强调人的能动性;既具有一种历史主义态度,又饱含人类解放的理想情怀”。[11]
二、国际条件: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外因探赜
从国际视角出发分析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学术界主要有“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怀疑说”“十月革命胜利推动说”“巴黎和会外交失败说”“苏俄对中国的友好态度说”等几种论说。
(一)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怀疑说
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在各种社会思潮比较中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的国际因素,是一战爆发后全球范围内兴起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怀疑风潮。李春梅认为,“首先在资本主义世界内部,产生了一种对西方文化的怀疑、不安,乃至悲观的情绪”,“这种来自于西方世界自身反省的反资本主义浪潮自然会影响到中国的思想界,使中国知识分子对西方文明产生怀疑”。[12]王先俊认为,一战的爆发,“使西方人自己感到骄傲和使东方民族羡慕不已并争相效法的资本主义文明的前途,蒙上了重重阴影”,“思想文化领域的怀疑主义普遍滋长并成为席卷西方与东方的世界性思潮”。[13]尹世尤、谢露露指出,“一战期间,参战的西方国家,撕下自由、平等、博爱的面罩,拼死厮杀,留下的是令人震惊的灾难和混乱,人们普遍陷入深深的怀疑、沉闷与畏惧中”,“这种状况使原本对西方资本主义阴暗面有所察觉的中国先进分子感到震惊,他们对西方文明和资本主义的怀疑增加了”。[4]
经过一战浩劫后,欧洲整个社会状况所呈现出的满目疮痍和萧条混乱的景象,“使有机会亲自到欧洲目睹这一切的知识分子,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王颖认为,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由此“自然会反思:难道我们还要步着人家的后尘,沿着这条旧路再走一遍吗?为什么不能改弦易辙,采纳世界上更新的学说,创立一种更合理的社会制度?这种思考推动他们去探索挽救中国危亡的新途,也为后来他们接受马克思主义打下了思想基础”。[14]实际上,受到一战刺激并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产生怀疑,“不仅是当时个别中国人的看法和态度,而且已经成为整个民族社会心理的重要特征”。[15]
(二)十月革命胜利推动说
二十世纪初,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推翻俄国沙皇统治,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件。消息传到中国后,引起国内知识界的注意。国内学术界就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对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所产生的助推作用已基本形成共识。
十月革命的胜利,为正在黑暗中摸索的中国先进分子提供了新的国际参照。李树军认为,由于十月革命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取得胜利的,因此,十月革命的胜利“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的胜利,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使其将救国救民的希望从欧洲转向俄国,从而不再把西方资产阶级共和国当作唯一的最高理想。[7]宋玉忠认为,十月革命的胜利“使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看到马克思主义已从书本上的学说变成为活生生的现实,看到苏俄的工人和农民破天荒第一次成为社会的主人”,“使正在黑暗中探索的中国先进分子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并使他们开始感到要解决中国问题,必须改变学习的方向,从而促使他们转向走俄国十月革命道路和选择马克思主义。”[16]尹世尤、谢露露认为,“一方面,俄国十月革命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另一方面,共处一片大陆的欧洲却满眼混乱颓败。这种落差鲜明的对比构成了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国际参照”。[4]
(三)巴黎和会外交失败说
西方帝国主义在“巴黎和会”上暴露出的“丑恶嘴脸”,导致中国外交失败,彻底惊醒了历来主张学习西方的中国先进分子。由此,中国的先进分子学习外国的视野发生转向,寻找新的救国出路成为必然。陈学明认为,“长期以来,中国的先进分子总是幻想帝国主义国家来帮助中国革命,但巴黎和会上帝国主义国家几个月的分赃活动,给中国人民上了一课,起了一个极好的反面教员的作用,从对帝国主义的幻想中清醒过来”。[17]王颖指出,“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使已经受到十月革命影响的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更清醒地认识到帝国列强联合压迫中国人民的实质,抛弃了对帝国主义的一切幻想。为挽救祖国危亡,他们掀起了五四爱国运动,这进一步促进了社会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14]刘晶芳认为,在巴黎和会上,“战败国德国在中国山东攫取的各项特殊权益本应直接归还中国,但是和会却接受日本的提议,将其无条件让与日本。这促进了中国先进分子由爱国主义者向社会主义者的转变”。[18]杨林香指出,“‘巴黎和会’的强权政治、秘密外交、大国分赃本质暴露了帝国主义的真面目,打破了青年对帝国主义的迷梦”。[19]李春梅认为,巴黎和会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对‘公理战胜强权’的幻想彻底破灭”。[12]“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促进了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点在国内学术界已普遍达成共识。
(四)苏俄对中国的友好态度说
二十世纪初,世界各国对待中国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陈学明曾直言不讳地指出:“一边是虎视鹰瞵,千方百计要瓜分中国的各资本主义列强;一边是放弃特权以平等态度对我之俄国,孰是孰非,泾渭分明。”[17]邸彦莉认为,“苏俄政府1919年7月和1920年9月两次发表对华宣言,宣布废弃沙俄在华一切特权,这一行动所体现的支持被压迫民族的国际主义精神”,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开始把向外学习的视野从西方转向东方,由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转向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从而推动人们对社会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与研究”。[20]刘晶芳认为,“1919年7月,苏俄发布了第一次对华宣言,宣布废除沙皇政府同中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放弃在中国的特权”,这“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对苏俄的好感和兴趣大增,自然对苏俄奉行的主义给予更多的关注,进而认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是救中国的良方”。[18]李向勇认为,“新诞生的社会主义俄国号召反对帝国主义,并以新的平等的态度对待中国,从而有力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15]与西方帝国主义强权压榨的态度明显不同,苏俄以平等友好之态度待中国,成为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国内因素: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历史条件分析
从国内视角看,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学者们从政治需要、经济基础、阶级基础、主体探索、文化心理等维度进行了具体分析。
(一)政治需要之维:学习西方的救国方案屡遭失败后亟需新的思想武器
鸦片战争爆发后,中国的先进分子开始努力学习西方,包括洋务运动、戊戌维新、清末新政和辛亥革命等,这些虽然都在推进中国现代化发展方面不同程度地发挥了作用,最终却皆因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面临的问题而走向失败,从而让中国的先进分子对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在中国的可行性产生了极大的疑问。邸乘光指出,“当种种思想、学说、主义都显得无能为力之时,先进的中国人把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研究它、宣传它,无疑是顺应了时代的要求,符合了中国革命的需要。这是马克思主义为中国人民所接受并迅速广泛传播的一个根本条件”。[21]
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尚庆飞认为,“是把它当作救国救民的思想武器来使用的”。[22]王文兵、钟利琼认为,“马克思主义满足了中国人民救亡图存的现实需要和保持历史命脉的深层渴望”,并“以其崇高的社会理想、强烈的实践品格、广泛的人民性和辩证思维方式获得了中国先进分子的深刻认同和果断选择”。[11]候惠勤指出:“在‘五四’时期多元思潮的碰撞、激荡中,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胜出,原因就是只有马克思主义给迷茫中的中国送来了‘历史感’、‘方向感’,真正解决了‘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23]吴宏亮认为,马克思主义作为地道的“舶来品”,之所以能够被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和中国人民所接受,“从根本上说,是中国自鸦片战争后几代人屡挫屡奋、接力不息的结果,是中国革命形势发展的客观需要:第一,地主阶级改革派的体用错位;第二,农民阶级小知识分子的理想破灭;第三,资产阶级维新方案的转瞬即逝;第四,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的功败垂成”。[24]中国的先进分子把马克思主义作为新的思想武器,可以说是“中国人民‘无可奈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是中国社会各阶级阶层民众在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特殊国情下,历经千辛万苦探索国家出路的逻辑发展”,[4]是实现近代中国人救亡图存这一政治需要的正确选择。
(二)经济基础之维: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
马克思主义是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揭露批判和深刻反思的产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理解和掌握马克思主义“内核”需要资本主义发展的客观环境。任建树指出,“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欧美帝国主义国家忙于互相厮杀,暂时地放松了对中国的侵略,因此,中国民族工业得以较快的发展”;[25]邸乘光认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其稍后的一段时间内,由于西方资本主义各国忙于战争,无暇东顾,暂时放松了对中国的掠夺,减少了对中国的商品和资本输出,从而使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21]五四时期,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张传鹤、刘昌明认为,这“为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奠定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和阶级基础”,但同时也指出,“中国近现代社会政治变革不是一种内源型的社会政治变革,因此,我们在分析一种外来的理论在中国传播的原因时,不能过分地强调经济基础和阶级基础的作用”。[6]
(三)阶级基础之维:中国工人阶级以独立之姿登上政治舞台
国内学术界一致认为,中国工人阶级以独立之姿登上政治舞台,为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奠定了可靠的阶级基础。比如,邸乘光认为,五四时期“中国工人阶级的壮大和觉醒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深厚的阶级土壤,接受马克思主义已成为中国工人阶级内在的政治要求”;[21]宋玉忠认为,五四时期中国的工人阶级“需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导,马克思主义也离不开工人阶级这一物质力量,二者在起先锋和桥梁作用的先进知识分子的连接下实现了正确的有机结合,从而使中国选择了马克思主义”。[16]孙宝玉认为,中国工人阶级“在五四运动的亲身实践中已感到自己在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26]张冰、冯绍武认为,“对劳动群众特别是对工人阶级的力量有了正确的认识”是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之所以选择马克思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因。[27]李树军指出,“五四前后,中国工人阶级的壮大(产业工人达200余万人)及其在爱国斗争中所显示的巨大力量,使得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被接受有了坚实的阶级基础”。[7]
(四)主体探索之维:先进分子对各种社会思潮的甄别选择和国民党理论家的积极作用
1.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对各种社会思潮的探索和甄别。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从国外传入国内的社会思潮“纷繁芜杂”,当时苦寻救国方案的中国的先进分子对其进行了甄别和选择。刘晶芳指出,二十世纪初,留学日本和欧美的中国知识分子“在学习和接受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的同时,较多接触了社会主义思想,并把它传到中国”。[18]龚书铎指出,“马克思主义并非是从外部的简单输入,它在中国的传播也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发展过程,实际上其间饱含着先进的中国人的主动求索和艰苦的斗争”。[28]这是因为,“在马克思主义传到中国的前后,国外的各种思潮,也通过各种方式,不断传到中国来:杜威的实用主义,罗素的新实在主义,柏格森、尼采、侨铿、杜里舒等人的现代资产阶级主观唯心主义,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新村主义,泛劳动主义,工学主义,合作主义,主观社会主义,实业救国论,科学救国论等等”,“究其实质,却是马克思主义和形形色色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思潮之间的对立统一”。[29]王磊、王跃认为,这一时期“‘主义文化’的兴起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创造了语境”。[30]张静如,齐卫平认为,“先进的中国人对各种旗帜和道路进行过充分的比较,特别是在以下两个选项上更为重要:一是继续坚持原先打出的资产阶级革命的旗帜,走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道路;二是改换门庭,举马克思主义的旗帜,走俄式革命的道路”。[2]李向勇认为,“尽管在先进的知识分子那里,已经坚定走俄国人的道路,但如何区分辨别真假马克思主义,仍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15]对此,张世飞指出,李大钊、陈独秀等人积极运用多种方式研究并传播马克思主义,为中国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立下了筚路蓝缕之功。他们“创办和编辑无产阶级报刊,使其成为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阵地”;“发表大量文章,宣传马克思主义”;“主持翻译、介绍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使更多的人了解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非马克思主义思潮进行论战,加深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利用大学讲坛、图书馆等形式,向进步青年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办平民夜校和劳动补习学校,向工农群众传播马克思主义”。[9]由此可见,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作出了卓越贡献。
2.国民党理论家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发挥了积极作用。国民党理论家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中发挥的积极作用,对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产生了一定影响。孙崇义认为,“中国第一个宣传‘社会主义’的浪潮,不是在五四时期,而是在辛亥革命时期。孙中山算是在中国传播‘近世社会主义’思想的老前辈,同盟会三民主义纲领之一的‘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的别译,辛亥革命时期点燃的‘社会主义’火花,五四以后真正燃成了熊熊烈焰”。[31]陶季邑认为,五四时期“聚集在孙中山周围的一批国民党理论家,如胡汉民、戴季陶、朱执信、廖仲恺、林云陕等等也为中国选择马克思主义作出了一定的贡献”,他们“称赞了马克思与恩格斯,介绍与宣传了唯物史观中的某些原理,宣传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以及经济学”,“客观上有助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进一步传播”,但因其作为资产阶级的阶级本性,他们“主观上反对在中国实行马克思主义”。[32]郭圣福指出,“中国早期的共产主义者当时所能读到的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和著作,不少是由国民党人著或译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正是从国民党的宣传中受到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启蒙教育,而走上革命道路”。[33]沈传亮肯定了五四时期国民党人宣传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广泛而又积极的影响,但同时他也比较客观地指出,“国民党人仅仅是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众多的学说中的一种救国理论来宣传的,并没有达到信仰的程度”。[34]但是,国民党理论家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作出过积极贡献,当今国内学术界对此并无争议。
(五)文化心理之维:民众已经发生从固守传统到理性兼容的转变
五四时期,在传入中国的各种社会思潮中,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脱颖而出”,与中国先进分子的文化心理结构紧密相关。对此,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发表了各自的观点。
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相容相通之处,当以儒学为重。刘国华认为,“传统儒学是五四时期先进知识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心理基础。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从格物致知探求大本大源而接受马克思主义;从济世救民的圣贤情怀而选择马克思主义;从追求大同理想而接受科学社会主义”;[35]李树军认为,具体表现为:在社会理想方面,传统的“大同”思想使中国人易于接受共产主义社会构想;在政治观方面,传统民本思想使中国人易于接受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在历史观方面,中国传统文化的经世致用和敢于斗争的思想使中国人易于接受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在价值观方面,家族本位的观念使中国人易于接受马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价值观念;在哲学方面,中国丰富的古代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优良传统使得中国人比较容易接受和体会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7]曹芳认为“这种固有的文化心理结构体现在:重现世、重实践、重事实、重功效的实用理性;和而不同、互鉴互学、博采众长的会通精神;既必须以西方为师又否定资本主义的矛盾社会心理”。[36]
以上观点侧重于儒家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相融相通,及其对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在选择马克思主义时的正面影响。此外,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传统封建伦理对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造成了严重阻碍,而反思传统、批判传统则为其创造了必要环境。比如,姜迎春认为,“封建思想和封建政体是实现民众解放的最大障碍,也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大障碍”;“马克思主义在五四时期迅速发展的一个原因是中国传统封建伦理已陷入全面的危机,它在整体上对社会进步起着严重的阻碍作用。因此,传统儒家宗法伦理受到全面的检讨与批判”;[37]林美群认为,“近代无数次的文化探索冲破了封建思想的桎梏,为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创造了文化语境”;[38]李树军认为,“新文化运动宣传民主与科学,反对专制与迷信,期望改造国民性以‘图根本之救亡’,是一场反封建的民主主义的思想启蒙运动,在中国社会中掀起了一股思想解放潮流,为新思想的传播打开了大门,为中国的知识分子和工人阶级接受马克思主义准备了条件”。[7]也有学者认为,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都是从中国专制集权政治孕育下的文化圈中走出来的,封建社会长期积淀形成的文化心理和思维模式是不可能在一个短暂的革命过程中得到彻底清理。他们在五四时期的社会变革中,疏漏了关注和审察自我心理和思想中旧的残痕,给日后中国革命造成的遗憾和教训,对于新时期的社会改革者是仍然具有借鉴意义的。”[39]
从文化心理的角度看,从固守传统到理性兼容、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求索,近代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们逐渐以更加开放的心态来迎接外来文化。但究竟选择什么样的外来文化来拯救危难中的中华民族,中国的先进分子进行了审时度势地考量,最终选择了与中华文化传统有着一定契合点的马克思主义,并将其广泛推广。
四、研究述评与未来展望
通过上述对学术界关于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研究概况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这一问题是涉及到如何正确认识、理解和信仰马克思主义并将其中国化的问题。学者们基于各自的学术视野和研究经验,着眼于国内国外两个方面,从政治、经济、阶级、文化、心理等维度,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多元化、立体式的研究和探讨,并已取得丰硕成果。如今正值五四运动一百周年,在这个重要历史节点,通过继续深化对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研究,回顾“举旗定向”之肇始而不忘本来,赓续民族复兴之使命以面向未来,从而更加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伟大胜利的题中应有之意。今后进一步推进和深化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研究的着力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立场,深入研究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动因
学术界关于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研究成果十分丰富,但从经济基础的角度对其进行深入分析的成果相对较少。寥寥数篇中涉及到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受到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发展的影响,但缺乏对其经济基础进行深入剖析。纵使近代中国社会政治变革有其不可抗拒的外源因素,但究其根本,内源因素占主导地位。从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原理出发,近代中国的先进分子若要改变中国封建腐朽的上层建筑,代之以新社会的上层建筑,势必会受到经济基础的决定性影响。因此,从经济基础的视角看,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动因研究尚有一些探赜空间。比如,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立场,结合相关史料,从分析五四前后中国的经济结构、生产力发展状况及主要由经济和政治地位决定的社会各阶级阶层人们的生活状况入手,深入剖析这种状况对社会政治、思想、文化发展的影响程度,并在此基础上,对一个具有显著特征的特殊历史时期的社会进行综合分析,窥探五四时期国内政治、阶级、文化、心理等之间相互联系交错互动的规律,以便更深入地理解彼时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多维动因。
(二)挖掘集纳国内外相关文献,从比较视角下客观阐释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真理性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理论,创造性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它“不仅深刻改变了世界,也深刻改变了中国”。[40]这就启示我们不仅仅要研究中国为什么选择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思想并信仰之,同时也要关注世界上其他国家特别是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深度挖掘集纳国内外相关文献,从比较的视野中客观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真理性,深化对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研究,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思考。其一,加强对马克思主义与各种非马克思主义或反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比较研究。马克思主义是关涉人类解放的思想,其价值理念融通中外。可是,马克思主义自发轫之时起,便受到各种非马克思主义或反马克思主义社会思潮的肆意攻击和抹黑,至今仍如此。如何在各种社会思潮交锋中引导人们客观、理性、公正地看待马克思主义,消解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污名化?如何利用传播学规律推动马克思主义在不同文化场域中的传播,使其得到更加广泛的支持与认同?如何实现不同国家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人类解放的价值统一,增强马克思主义的话语权?深化对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及发展的研究,能够从中获得回答这些问题的启示。其二,加强对社会主义国家政党背离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后果及教训的研究。“政党在政治管理中的功能,是通过党对政治的控制来实现的。”[41](P53)政治属于上层建筑范畴,而上层建筑的核心就是国家政权。任何一个控制着一国政权的政党,在执政过程中无不思虑其执政的长期性问题。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是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经受住长期执政考验的根本保障。苏联共产党曾经是世界上最早、最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执政党,却在连续执政七十四年后,背弃马克思主义信仰,成为苏联亡党亡国的重要原因之一,而西方国家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也因此有了攻击社会主义国家政党的可乘之隙。苏联对马克思主义为何选之信之而又否之弃之?在弃之后的近三十年里俄国的发展状况如何?我们党在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后继续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能从中得到哪些经验教训及启示?这既是执政七十年后的中国共产党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也是学术界需要深入探究的课题。
(三)注重运用跨学科研究法,拓宽五四时期中国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动因研究的学术视野
学术界关于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丰富的成果。通过梳理发现,这些成果主要局限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以及史学范围,侧重于理论阐释、历史梳理的比较多,这种理论研究对于研究这一问题很有必要,但同时也存在研究方法和研究特色不够鲜明、研究视野窄化等问题。对此,学术界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着力。一方面,要注重运用跨学科研究法。从研究方法看,运用单一的研究方法无法解释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选择马克思主义的动因的多面性,因此,应该注重多种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才能将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继续深化。目前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侧重运用历史与逻辑统一法、理论与实际结合法、文本解读法等,在此基础上,加强跨学科的交流互动,以不同的侧面和向度从经济学、政治学、中共党史学、社会学、传播学、心理学等多学科审视和研究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的问题,才能更好地促进学者们对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比如,争取无产阶级利益,就会涉及到政治学、经济学知识。另一方面,要注重整体性、系统性研究。从研究视野看,目前学术界关于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研究,碎片化较为严重。“碎片化”研究容易导致对这一问题的重复性和再现性研究,一定程度上造成研究视野窄化的问题。众所周知,“小题大做”易深入,“大题小做”易空浅。从“小”切入的微观具体研究难免细碎,但不以微观具体研究为基础的所谓的宏观整体把握就难以深入。然而,我们不能因崇尚选题具体甚至细碎,而低估了宏观视野在问题研究中的积极意义。相反,应该实现宏观整体与微观具体相结合的积极取向,继续拓宽学术视野,寻求新的研究视角,从学理的角度加强五四时期中国的先进分子为什么选择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的整体性、系统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