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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的评论与反思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名栏“人类学研究”观察记

2019-02-10

贵州民族研究 2019年12期
关键词:民族学人类学学报

王 璐

(西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四川·成都 610000)

如果说人类学被介绍进中国已经百年有余,那么,其在中国社会的学科实践及相关反思和评论同样如是,中国的人类学研究即是二者的互动与阐释。历史推动着学术研究也影响着学术的发展,中国特殊的历史进程导致了对人类学的研究也被人为地切割为两段。20世纪前半叶,在国族主义思潮影响下,知识界的精英们急于掌握边疆人群概况并计划将其纳入现代国家体系,以创立“中华民国”、建设中华民族。于是,他们借用西方人类学、民族学知识来认知中国的少数民族,同时也创办了许多研究刊物。其中,以“人类学”命名的重要刊物为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发行的《人类学集刊》《中国人类学报告》,其中大部分文章为体质人类学及考据类文章,其他相当于文化人类学的民族调查发表在《民族学研究集刊》上。1936年创立的《民族学研究集刊》可算是中国民族学、人类学发展早期最为重要的刊物,当时知名的撰稿人是卫惠林、林惠祥、凌纯声、吴文藻、马长寿、潘光旦、徐益棠、方国瑜等人类学家、民族学家。此外,人类学研究也刊发在1927年的《国立第一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上,另外,许多人类学调查报告也出现在各类边疆刊物,如《西南边疆》、甚至政论刊物《边政公论》《独立评论》或中国天文学会创办的科普期刊《宇宙》中。事实上,除了体质人类学有专门的研究刊物外,文化人类学并没有专刊出现。

新中国成立以后人类学被迫中断了27年(1952年-1979年),其间,20世纪上半叶以来的人类学学科痕迹散见于各类民族类刊物中,但相关文章非常少。1982年,由中国科学院主管、中国科学院古脊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主办的《人类学学报》问世,才见“人类学”字样的刊物。然其主要报道也只是体质人类学方面,涉及人类和灵长类的形态、生理、生态以及起源和进化的研究。可以说时至今日,中国仍然没有文化人类学研究的专业刊物。从这个意义上看,1995年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将“人类学研究”作为名栏的举措,不仅使其发展成为中国唯一将“人类学研究”作为刊物核心内容的学报,而且以学报作为中国人类学发展的平台,推动了整个中国人类学的研究与发展。可以说,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名栏“人类学研究”是观察中国人类学的重要窗口,其20多年的发展,彰显了中国人类学复出以来的困惑与前景、问题与成就,承袭与创新。

一、边缘中的崛起:“人类学研究”名栏何以可能?

因为人类学学科在特定年代(1952年-1979年)的中断,20世纪上半叶的人类学研究只在台湾和香港稍有活跃,在这段时期,国外学者称之为:中华文明的边缘——香港和台湾——成为中国本身的代用品和研究“中国社会与文化”的实验室。这种条件下的研究成果在1978年以后成为在大陆从事研究的背景。在中国大陆同时期,人类学研究极为暗淡,仅以“人类学”为关键词搜索CNKI 期刊显示的状况为参照:1949年-1950年没有任何相关论文;1951年到1977年的20多年中,刊登的文章非常少,且几乎是体质人类学,刊物大多数为科学或历史研究类等,如《科学通报》《考古通讯》《历史研究》《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考古学报》,另外,《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思想战线》《中山大学学报》等学术期刊,以及一些医学杂志,教学杂志也零星登载一些文章;1978年,人类学文章开始增多,共有16篇,有的也是发表在《古脊椎与古人类》《化石》等刊物,学报如《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社会科学版)也开始刊登,但大多数并非人类学研究相关论文,而是仅仅提及到人类学的文学类论文;20世纪80年代前后是历史发展也是人类学发展的转折点,相关研究开始增多。1979年共有30篇文章,大多刊登在《民族译丛》上。1980年有54篇文章,大多刊登在《民族译丛》《国外社会科学》《民族学研究》三大刊物《中央民族学院学报》《青海民族学院学报》《西北大学学报》《厦门大学学报》等高校学报上。文章的主要内容是对英、法、美三大人类学传统的相关介绍、中国践行的马克思主义人类学、中国民族学相关研究总结等,但部分文章还是以“民族学”作为标题的关键词。在这之前,《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6年之前)一直没有相关文章刊登,直到在1981年全国刊出的71篇中,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开始有了两篇不起眼的文章,才直到1995年改版之前,共刊登不过5篇有“人类学”术语出现的文章。

当然,这一现象跟整个中国人类学的发展有关。同样通过上面的“人类学”关键词搜索发现,80年代后期刊登的数量不断上涨,1994年达到200多篇,之后稳定增长,最高峰是2014年(1719篇)。《广西民族大学学报》1995年加入此行列,最引人注目的是名栏“人类学研究”的开辟。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术界还处在文革后的伤痕与反思时期,那么,20世纪90年代则是伤痕、反思后的奋起直追,并经历着第二次西学东渐的中国急需对各种学术现象及学术现状进行讨论。然而,20世纪90年代是整个人文、社会科学大讨论的时代,为何学报选择的是人类学而不是其他学科作为刊物新专栏呢?这里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当时整个中国民族学研究的人类学转向对主编徐杰舜教授等办刊人的影响。1986年,广西民族学院民族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张有隽教授到香港开会,带回了美国人类学家基辛的人类学三卷本,也带回了乔健先生在香港提及的中国人类学发展信息。徐杰舜教授受此启发并研读三卷本,领悟到人类学带来的社会文化变迁理论新话语,其内涵极其深刻,完全可以一改民族学一直强调的民族经济发展老调子,因此,接任学报之前,他已经受益于人类学理论,完成了田野调查并写成专著《南乡春色:一个壮族乡社会文化的变迁》。二是他接任后决定改革,适逢巧缘,1995年第1期就争取到一篇重要稿件,即乔健先生在香港中文大学的演讲《中国人类学发展的困境与前景》,此文一发,学界沸腾。当时中国的人类学新锐几乎都参加到讨论中,反思批判的全部内容都发表在学报上。由此,人类学的学术活力被全面掀起。乔健先生的文章刊发是一个象征,即中国人类学开始与西方人类学接轨,并参与世界对话。这正契合了20世纪90年代后,一批国内外取得人类学博士学位的青年才俊希望发展中国人类学的迫切要求[1](P79)。学报发表的文章得到人类学、民族学学界的广泛关注,学报主编徐杰舜教授抓住了这一重要契机对学报进行革新:开门办刊,发表校外稿件,争取国际稿件;融入时尚杂志元素,学者形象上封面;组织修改来稿,培养撰稿人等[2](P149~159)。

其中,最重要的是以人类学为主要栏目来办刊。一个南国边陲默默无闻的小学报因人类学栏目而一举成名。学报坚持专业学者办刊。2004年6月,人类学博士秦红增教授在接任学报主编后,回顾学报,总结成因,策划创新,经过15年的经营,借“人类学”之力,已将学报办成人文社科的知名刊物。

二、人类学的位置:学科之争与学科反思

可以说,人类学与民族学在中国是相伴而生的,无论在学科定义上学者如何溯源如何纷争,但实际在操作层面,二者的研究对象难以绝对区分。笔者曾由“Ethnography”的汉语化追溯,通过汉语表述的“民族志”历程,反思民国以来民族情结对中国人类学发展的影响。人类学自传入中国以来所产生的学术成果多与“民族”有关。这使得人类学落地中国后的调查成果,较少有普适性的科学民族志提升,而更多地凸显出以国族为核心的本土救亡。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后,政府主导的中国学界持续批判了西方人类学的殖民化性质和特征,并由此转向受前苏联模式影响的民族问题研究。回顾近百年来的演变,这种重本土、轻域外和重民族、轻人类的“中国情结”导致了人类学的“潜在”与民族学的“显在”[3]。但是,结合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潜在”与“显在”还得另当别论。实际上,“潜在”既指人类学学科地位隐藏在其他学科之下,也指人类学的研究主要基于族群层面的国家言说,但“潜在”的暗流涌动早已将有关人类学学科的讨论浮出水面。

人类学与相关学科,特别是民族学的关系是什么,这是学界一直在讨论却几乎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人类学与民族学的地位在中国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直到1996年,民族学地位得到提升,国家教委制定的新专业目录中将人类学列入社会学之下的二级学科,而民族学为一级学科。但人类学界不服气,说文化人类学的范围比民族学广泛得多[4]。直到20世纪90年代,民族学与人类学还不时发生土洋之争。人类学再次复出之时,常常与民族学并提,有时用“人类学民族学”作为各类研究会的命名。但大多数西学归来的中青年学者,认为民族学很“土”(指马克思主义民族学),人类学时髦,同时认为人类学可以不与政治有太多的关联。而老一辈也有极端反对的,认为人类学是怪胎。像李绍明这样的老一辈民族学家试图两者接纳,也曾遭到双方的围攻。他认为互相排斥的看法太极端,社会科学也不应该和政治远离。民族学就是文化人类学。在他眼里,以中国现状来看,应是费孝通先生所言的民族学、人类学、社会学三科并存,同时发展。李绍明先生举出宋蜀华先生的精辟比喻:设个地摊卖东西,这里就只有一样东西,那么有的人来买人类学的,拿给他;有的要买民族学的,这是民族学,拿给他,还是一样的东西……[5](P233~235)。其实,土洋之争的实质还是指特定年代前苏联模式的洗礼后,民族学无法与世界民族学人类学对话,在20世纪90年代的开放语境下,传统的民族学研究出现了危机,因为要重新移植西方人类学,中国的民族学无法做到,多年来注重民族问题研究,中国的民族学已经走样[6](P232)。人类学的再次复出,也有助于民族学研究的转型。

虽然一直没有取得一级学科的地位,然而人类学作为学科术语的流行渐渐已盖过民族学的势头。以“人类学”和“民族学”为关键词分别搜索CNKI 期刊发表文章状况对比发现,2000年前二者发表文章数量差别不大,但2000后,民族学出现的数量远远低于人类学。虽然这个对比不很准确,但反映了民族学和人类学两个学科在学界消长的状况,说明目前学术界越来越热衷于将自己的研究用人类学而不是用民族学的术语称之。

从学报目录观察,从1995年第1期开始,设“人类学研究”专栏,前3期都只有两篇文章,与“人类学研究”并列的是“民族理论研究”“汉民族研究”“南方少数民族研究”“壮学研究”“瑶学研究”“文学研究”“语言学研究”等。1996年,“人类学研究”栏目改为“人类学民族学研究”。1997年,第1、3期为“人类学民族学研究”,第2、4期为“人类学研究”。1998-2003年为“人类学研究”,取消了“民族学研究”栏,有几期出现“汉民族研究”栏,或偶有“壮学研究”“瑶学研究”栏,其中只有2001年第2期为“人类学民族学研究”,2002年第4期为“人类学高级论坛专栏”。2004-2007年仍然是“人类学研究”,同样取消了“民族学研究”,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学分支研究专栏大量出现。2008-2016年,“人类学”与“民族学”并列,但两个栏目下的文章区分的标准不是特别明显。2017年,取消了“人类学研究”,代之以各个分支研究作为栏目,如第1期的医学人类学、历史人学类、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第2 期的基因人类学、旅游人类学、文学人类学;第3 期的医学人类学、都市人类学、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第4期的商业人类学、都市人类学、历史人类学;第5期的纪念李亦园先生、医学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第6期的道路人类学、旅游人类学、人类学理论与方法。2018年,栏目又发生了变化,基本以“人类学主打栏目、人类学与民族学专题研究、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三大板块囊括了人类学与民族学。

以上专栏目录可以看出,从1995年“人类学研究”与“民族理论研究”并列,到1996年,“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作为学科合并的栏目名称出现,再到1998年-2007年的10年间,“民族学研究”专栏取消,被融合进“人类学研究”或其他栏目中,直到现在,各庞大的人类学分支学科作为栏目出现,人类学研究栏目已大大挤压了民族学研究栏目。有相关研究者已分析出人类学与民族学二者在中国研究的现象,第一,人类学涵盖民族学;第二,“民族学中国化”改为“人类学中国化”或“人类学本土化”。毫无疑问,人类学势头已盖过民族学。从《广西民族大学学报》也可以看出,近十年来,人类学逐渐占据了学报的大部分版面,其他学科的研究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学报几乎成为人类学专刊。

三、发展中的探索:人类学往何处去?

回头再看,从人类学复出时中国学者欣然接受社会文化变迁理论进行研究,到西方各种人类学理论的涌进,直到人类学专业分支领域的发展到现在,人类学看似越来越庞大,但人类学的边界却越来越模糊。从学报所选择的人类学文章来看,人类学下面的伞打得越来越大,躲在下面的研究越来越多,各种发表学术成果的压力使这把伞的魅力也越来越大。2018年,《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又设置了“人类学民族学专题研究”,囊括进这个专题下的文章显然更多了,从1995年学报开始创“人类学”专栏的每期两篇文章,到现在几乎占了学报的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人类学研究,学报发展变化的历程让我们看到中国人类学的研究走向。未来会怎么样?柏桦在谈到美国文化人类学的当代理论趋势时说,人类学在认识论上发生了极端的分裂,从早先的科学方法论的分离从而转向了一种文学化的人类学;分支领域不断分化、专业化、细化,朝向跨学科和应用研究,学科建制方面人类学也发生了“分裂”[7](P109)。但在中国,一定时期内可能并不认为是“分裂”,而更强调其创新其他学科的能力。在开枝散叶的辐射状况中,中国人类学是否需要对此进行反思?

中国人类学的上述变化是与世界人类学的变化息息相关的。因为人类学的出身与殖民有关,所以人类学这一学科要继续存在就必须在研究对象上有所突破。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殖民地附属国的独立,人类学的研究对象没有了,带着不愿舍弃的人类学认识论与方法论,他们需要重新打开一片研究的天地,并不断在方法理论上反思创新。

西方的人类学对此反应很快,曾经中断人类学研究的中国当然滞后了,甚至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主要还是讨论三种社会形态(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农奴社会),基本上是在消化20世纪五六十年代收集上来的民族志材料,那个时期的研究成果主要是傣族的农奴制社会、彝族奴隶制社会、藏族农奴制社会这类作品。到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民族学有了一些发展变化,开始来关心少数民族地区现代化问题。实际上20世纪80年代后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如前文所言。但20世纪90年代才是整个中国民族学的人类学转型时期,也是人类学在发展中探索出路的时期。

表现之一是重视整个中国的社会文化变迁研究。这样做的目的是改变人类学只研究与现代社会相对的原始落后异族社会(民族调查之后只强调民族经济发展)的状况,突破边缘研究的格局。相对来说,中国的少数民族这一巨大的田野空间是人类学研究的优势。但由于经济发展的巨大冲击,原有的文化样态急剧消失灭亡,研究少数民族成为抢救性的工作,文化变迁成为新的研究方法,同时,人类学要进入主流视野,不愿再自我边缘化,于是扩大研究对象,传统乡村研究与现代都市研究等同时成为人类学研究的重要领域。

表现之二是将人类学与其他学科相结合,寻求出路。人类学的分支学科越来越多,从20世纪人类学发展的实际来看,到20世纪80年代时,它的分支学科据不完全统计已有50多种。与某门自然科学相交叉结合产生的心理人类学、人类生理学、生态人类学、医药人类学、营养人类学等;与某门社会科学相渗透产生的历史人类学、经济人类学、宗教人类学、都市人类学、农业人类学、经济人类学、政治人类学、教育人类学以及语言人类学等。这也反映了人类学本身在不断分化、不断产生新的边缘科学。还比如与人文学科结合的文学人类学、哲学人类学等。2004年-2007年,广西民大学报除了“人类学”栏目外,与之相关的人类学分支研究专栏大量出现,如2004年每期连续刊登的“族群问题争鸣”及“乡村人类学”(第1期)“都市人类学”(第2期)“教育人类学”(第3期)“生态人类学”(第4期)“审美人类学” (第5期)“女性人类学” (第6期)。2005年与2004年目录具有相似性,除“人类学”栏目每期都有外,又刊登了“族群问题争鸣”及“族群人类学”“旅游人类学”“经济人类学”等分支学科(其中2005年第3期无“人类学研究”)。2006年增加“医学人类学”“艺术人类学”等分支学科专栏。诸如上述的各种表现都是在世界人类学发展经验的基础上探索中国人类学的出路。

此外,中国人类学的探索发展还表现在一边大力引进西方学说,一面讨论中国人类学的本土化,如何发展应用人类学。在这方面,学报刊登的话题极为丰富,最让学界焦虑的莫过于如何突显中国大陆的人类学,换句话说,人类学的本土化问题。对这一话题,学报争取到了广泛的稿源,既有中国学者的讨论如张有隽、何星亮、徐新建、徐杰舜、彭兆荣、周大鸣、王庆仁等;也有境外学者的批评如乔健、李亦园、彭珂、顾定国等,先后发表的文章共30多篇。这个话题也以各种形式在中国其他场合讨论,如被第2届“中国人类学高级论坛”以“民族学人类学的中国经验”为主题进行过专门的讨论,并出版文集《人类学的中国话语》。然而何谓本土化?“本土”是排外还是为了向外争取世界人类学的位置?本土化是以地方应对全球?是人类学在面对强大西方话语时的一种焦虑性抗争?而海外的中国人类学家们通常并不关心他们的研究对中国本土可能产生的影响,这实在值得深思。

在探索中国人类学发展的过程中,《广西民族大学学报》“人类学研究”栏目众生喧哗,热闹非凡。以2000年左右为例,学报集中发表了人类学界的热门话题如族群问题、人类学的后现代问题、人类学的本土化问题等。其中族群相关研究最多,知网搜索已有上百篇(103篇),其中突出的是中西不同的观点,即中国学者批评西方学者的族群建构论。有时也通过学界大事呈现学术高潮,如英国学者彭珂曾非常尖锐地指出中国运用西方的概念来解释中国社会的过程中辩论得非常痛苦,而来自中国的概念被人类学家运用只有“面子”和“人际关系”[8];王斯福也批评说“中国的人类学家,不管是投师于国外或国内,至今为止,几乎不能使他们的发现对世界其他地区的人类学有用处”[9],但时隔不久,蔡华的获奖事件就对此作了有力的回应。其专著《无父无夫的社会——中国的纳人》被法国科学院授予2002年度“法语国家大奖”金奖,格尔茨称其证伪了两个关于社会结构的基本理论。学报专栏发文大庆“中国人类学的第二个春天”“中国人类学的节日”。虽然此后蔡著引人争论,应另当别论。由此可知,中国人类学面临的最大问题可能还是如何利用中国的传统资源研究来产生普适性的人类学成果。可惜像蔡氏这样的成果并不多见。在一定时期强调富国强民自然没有错,人类学“并非是解决人类这样宏大的问题,而重点在于应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建国目标发展应用人类学”[10]的说法也应该只是在特定的阶段,如果一直停留在这样的目标,人类学的发展就值得反思了。

四、余论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复出时的人类学完成了与国际人类学接轨的任务,那么21世纪的中国人类学将担当走向世界的使命。人类学的研究当然需要在不断批判反思中发展。今天的人类学研究又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在数字时代日益被探讨的今天,人类学视野下的“后人类”观察[24]便可以走出“民族—国家”的人类学研究范式。当前,中国的战略更提供了这种契机。比如,当“一带一路”被放在“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野下进行研究的时候,一种全新领域的田野调查以及民族志的书写成为可能,它将是一种超越既有殖民主义范式的非单边受益的互惠的人类学[11]。期待《广西民族大学学报》人类学研究栏目下的研究出现诸如上述跨越“民族—国家”类的人类学研究。

致力于中国人类学发展的同仁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人类学能在中国成为显学,其学科地位能从边缘走向中心。虽说这一梦想还没完全实现,但是百年来为此的努力与抗争却一直没有停息。目前,人类学在轰轰烈烈地催化其他学科,辐射中国的各类研究,从“乡村振兴”到“一带一路”以致“后人类”时代等,然而迄今为止,中国却没有专业的文化人类学刊物。在此意义上,广西民族大学学报的“人类学研究”真可谓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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