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主导因素及其空间联系
2020-01-14佟玉权赵紫月
佟玉权 赵紫月 杨 娇
(大连海事大学 航运经济与管理学院,辽宁·大连 116026)
一、引言
云南地处我国西南边陲,少数民族聚居地,整体上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统计表明,云南的区域经济发展状况与民族人口分布高度相关,少数民族集中分布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因此,加大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扶贫开发力度,增进经济发展后劲,努力缩小地区差异,对进一步促进我国西南地区边疆稳定、民族和睦和社会和谐具有特殊意义。
近些年,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问题得到国内学者的高度关注。从“中国知网”《中国学术期刊(网络版)》的检索情况看,以篇名含“民族经济”,对近10年的CSSCI来源期刊和中文核心期刊进行模糊查找,共有80篇论文。在民族地区经济发展因素及其路径探究上,不乏有一些颇有见地的思考。其中,代表性论文主要聚焦在民族文化与经济发展互动关系[1,2]、民族地区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保护和利用[3,4,5]、民族地区产业发展的转型升级[6,7,8]、民族地区产业发展政策的选择[9],以及民族文化旅游开发[10,11]等研究领域。整体上看,尽管民族经济发展问题得到广泛探究,但相关论文仍以利用定性方法,针对特定地区民族经济发展的个案研究为主。选用空间视角和量化方法对民族经济发展因素关联性的研究仅见于个别文章[12,13],且尚未见到对云南民族地区这一问题的全面探究。
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受多种复杂因素的影响,各种因素又在空间上具有显著关联性,并经常与地区民族人口数量及构成多种耦合关系。本文以云南省少数民族相对聚居的74个县级行政单位为研究对象,综合运用多种统计分析方法,阐释少数民族人口的空间格局,探索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主导因素及其空间联系,旨在为有关部门改进民族经济发展政策,优化相关规划及管理,有效促进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提供借鉴。
二、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在云南省全部121个县级行政单位(含市辖区、县、自治县、县级市,一个地级市内的多个市辖区合并为一个单位)中,以少数民族人口比例在30%以上的74个县级行政单位为研究对象。根据云南省经济社会发展实际,同时考虑到指标的简要性和数据的可获取性,选取人均GDP、住户人均可支配收入、人均年末存款余额3个指标用于反映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及其效度,选取第一、二、三产业增加值等11个指标作为民族经济发展的相关因素,如表1所示。研究中所使用的少数民族人口百分比和非农人口比重数据从第六次云南省“全国人口普查资料”中获取,其他云南省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统计数据来自于《2018云南统计年鉴》和云南省各市州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表1 云南民族经济发展评价指标选取
(二)研究方法
本文以量化研究为主,将管理学的统计分析方法与地理学的空间分析手段有机结合。首先选取云南省全部121个县级行政单位,在Arcgis10.5支持下,探索少数民族人口空间分布特征,并进行可视化表达;再以121个县级行政单位中少数民族人口比例在30%以上的74个行政单位为对象,借助社会科学统计程序SPSS22.0的因子分析和线性回归分析方法探索云南民族经济发展指标之间的关系,概括其发展的结构性特征,分析主导因素作用;最后以空间自相关分析软件GeoDa为技术平台,采用单变量全局自相关分析方法,研究少数民族人口分布、民族经济发展主导因素的空间自相关性,输出全局自相关的Moran指数及其散点图,以进一步揭示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空间联系和关键因素作用。
三、云南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作用
(一)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分布
云南长期少数民族集居,现有少数民族人口1603 万。在云南全省4800万总人口中,少数民族人口比例达到33.4%,远高于8.4%的全国平均水平。云南也是我国少数民族种类最多的省份,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云南现有55个少数民族居住,人口6000人以上的世居民族有25个,人口在10万人以上的少数民族有彝族、哈尼族、白族、傣族、壮族、苗族、回族、傈僳族、拉祜族、佤族、纳西族、瑶族、景颇族、藏族、布朗族等15个民族。全省有8个民族自治州、29个民族自治县、140个民族乡。云南省少数民族的人口分布如图1所示。
图1 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分布
图1显示,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分布较不平衡,人口比例超过50%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域主要分布在云南南部和西北部地区。其中,有17个县级行政单位的少数民族人口比例超过80%,它们主要分布在西北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迪庆藏族自治州和西南部的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以及临沧市、普洱市西部。这些地区大多地处边疆,高山深谷、地形崎岖、交通不便,总体上经济欠发达。
(二)经济发展主导因素的识别
为确立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及其主导因素作用,分别对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指标和经济发展因素指标做因子分析。
3 个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指标因子分析的检验结果是,KMO(Kaiser-Meyer-Olkin)值为0.707,为适合做因子分析。巴特利特(Bartlett)球形检验的统计量为97.184(自由度为3),显著水平超过0.001,拒绝零假设。除“人均可支配收入”信息提取不到0.7(0.687)外,其他两个指标的信息提取量均超过80%。按特征根大于1标准提取了一个公因子,其累计方差贡献率为76.86%,总体上看因子分析的效果比较理想。
同理,对11个经济发展因素指标进行因子分析。KMO 值为0.823,为很适合做因子分析,巴特利特(Bartlett)球形检验的统计量为1117.801(自由度为55),其显著水平超过0.001,拒绝零假设。以特征根大于1为标准提取公因子,并采用方差最大法进行因子旋转,使得公共因子的因子载荷向正负1或0接近,以有利于解释公共因子的实际涵义。因子分析的具体结果如表2所示。表2显示,选取的特征根大于1的两个主成分可以累计解释原始数据83.31%的信息量。观察“变量共同度”可知,两个公共因子对所有原始指标信息量的提取效果较好,且不存在交叉载荷。除“企业单位数”提取不足0.7(0.697)外,其他指标的信息提取均超过70%,有8个指标的信息提取量超过80%。第一主成分在第二产业增加值、第三产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企业单位数、非农人口比重等7个指标上载荷较大,可定义为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第二主成分在第一产业增加值、粮食产量、乡村从业人员数、农林牧渔总产值等4个指标上的载荷较大,可解读为农业经济综合因子。
表2 因子载荷矩阵(旋转)
(三)经济发展主导因素的作用
为探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与经济发展主导因素之间的关系,以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综合因子为因变量,以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农业经济综合因子为自变量,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为尽可能减少研究区域大小和人口规模不同对研究结果的偏差作用,将“社区村单位数”“年末总人口”作为控制变量,采用分层回归方法对数据加以处理,研究结果如表3、表4 所示。
表3 回归分析模型摘要
由表3可知,两个模型的F统计值的显著性水平均在0.001水平以上,模型有效。将“社区村单位数”“年末总人口”作为控制变量,加入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农业经济综合因子后,回归模型的复相关系数R为0.882,调整后的R2等于0.765,说明模型的拟合优度较高,即该模型可以解释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变化的近80%信息。表4中模型2显示,除“社区村单位数”的T统计值的显著性略有出入外,其他变量T统计值的显著性水平均在0.05以上,整体看模型的系数检验有效。从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和农业经济综合因子的比较看,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的T统计值及标准化系数明显高于农业经济综合因子,且显著性水平超过0.001,说明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高低更明显受制于工业生产、商贸服务业与城镇化的发展状况,而农业经济对其影响相对有限。
表4 回归分析系数分布
四、云南民族地区经济发展主导因素的空间联系
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受制于多种复杂因素的作用,而且这些因素之间在空间上又经常彼此连接、交互影响,使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形成一定的空间关联性特征。空间自相关用于反映经济社会发展要素的空间联系,指一个区域单元上的某种经济社会发展要素或某一现象与邻近空间单元上同一要素或现象的相关程度。空间自相关兼顾了所研究对象的位置信息和属性信息,一般具有较高的有效性与实用性[14]。针对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相关因素的结构性特点,以“少数民族人口比重”和“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农业经济综合因子”两个综合性指标为对象,借助GeoDa分析技术,探索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分布及各项综合性经济指标的空间联系及其规律性。
作为空间自相关检验的前提和基础性工作,首先需要设置空间权重矩阵,此乃空间统计学与传统统计学的重要区别之一[15]。考虑到选取的74个县级行政单位空间上的邻接实际,创建一个基于距离的扩展名为GWT的空间权重文件。之后,从GeoDa 菜单中选择“空间分析”的“单变量Moran’s I”,分别做少数民族人口比重和两个综合性因子的全局空间自相关分析,以揭示这些经济社会现象在空间上是否存在集聚特征,分析其在整个研究区域范围内的分布模式。利用GeoDa软件测量全局自相关的主要指标是Moran's I 指数及其散点图,具体研究结果如“图2”所示。
“图2(1)”为云南民族地区少数民族人口分布的全局自相关Moran指数及其散点图,Moran's I统计量为0.6146,反映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分布具有很高的空间自相关性,大体同比例少数民族人口的县级行政单位相对毗邻,且高-高集聚明显。刷光散点图发现,标准化(均)值大于1的少数民族集聚区主要分布在云南西北和西南地区,特别是西北地区的迪庆、怒江、大理、丽江等州、市,其中有9个行政单位呈现少数民族集中连片的分布态势。从工业经济与城镇化综合因子的空间分布看,Moran 指数不到0.1,说明少数民族地区工业经济与城镇化发展在空间上尚未形成有效联系,之间的相互影响较差。而且,从散点图的格局看,个别工业经济及城镇化发展较好的地区沿横轴离散分布,表明其间的关联性更差,而多数县级行政单位在标准化(均)值0以下相对集中,反映出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工业经济与城镇化发展所具有的低水平特点。农业经济综合因子的全局自相关Moran 指数为0.2181,表明少数民族地区的农业经济发展具有一定程度的空间自相关性,但这种自相关并非来自于区域之间农业经济的普遍联系,而主要是源于农业经济发展的自然条件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相对一致性。
图2 经济社会发展要素空间自相关分析结果
总体上看,云南民族地区少数民族人口成片集聚区域大多为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地区,这显然受制于相对不利的生产、生活条件和在生产、生活方式上长期历史积累所形成的发展局限性,但在现代社会经济发展条件下,通过规划、投资与科学引导,可最大限度地促进各发展要素之间的空间联系,这对整体上提升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水平具有重要意义。
五、提升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若干建议
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受制于多种复杂因素的作用,需要因地制宜、统筹考量、辩证施策。云南少数民族聚居、经济整体欠发达和空间关联性的现实,客观上要求在政策制定、规划引导及具体措施上强化对相关发展要素的整合与融合,基于此提出四个方面的具体建议。
(一)充分发挥中心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
前文研究表明,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工业经济及城镇化综合因子的空间自相关指数低,说明中心城市及交通通信等要素对周边的辐射带动性作用弱,这一特征与我国东部发达地区形成明显对比。云南现有行政区划共含有16个地级行政单位,其中有8个地级市、8个自治州。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云南8个地级市除昆明为城区人口超过百万的特大城市外,其他各市均为人口不到50万的中等城市或小城市,经济总量有限,很难发挥区域中心城市对周围地区的带动和辐射作用。同我国东部、中部比较,云南的城镇化水平不仅整体较低,且城镇与乡村之间的发展差距较大。2017年度,云南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3,488元,是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11倍,之间的差距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其中,74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9840元。云南少数民族人口占比为33%多一点,但民族自治区域却超过全省面积的70%,这些民族区域自治地区的城镇化水平低,城镇少、规模小,工业与服务业发展薄弱。因此,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缺乏中心城市的有力辐射和带动作用,是制约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特别是广大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瓶颈。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全面发展,需要首先培育若干个具有民族特色的区域中心城市,为此应该加大对8个民族自治州中心城市和少数民族集聚地区的重要城镇的政策扶持力度,支持培育特色主导产业,使之能尽快成为区域民族经济发展的增长极。
(二)促进民族经济的外向性转换,强化空间联动与民族融合
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换进程中,长期封闭的自然经济和相对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成为影响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居民脱贫致富的重要原因。回归分析表明,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工业与商贸服务业对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有显著影响,而传统农业经济的贡献有限。而且,第二、三产业的发展势头仅靠民族地区自身有限的资源与市场条件难以形成,促进民族经济的外向性转换势在必行。在总体策略上,一方面要加大交通等基础设施的“硬”投入,全面提升民族区域经济的空间关联性,特别是设法促进已经建成云南域内的高速铁路、高速公路、国道、省道与少数民族地区乡村道路之间的衔接。另一方面,通过网络通讯建设和发展电子商务推进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与省内较发达地区,以及我国中部、东部地区的“软”联系,以及努力扩大与东南亚、南亚国家的合作与交流。
有研究表明,依据比较优势参与族际分工以获取比较利益是民族间经济融合发展的内在动力[16]。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不仅要关注各项要素的软硬连接,还要照顾到云南多民族聚居的文化特点,通过文化融合促进经济发展的外向性转换和整体规模效益的提高。在大的方向上,从构建“大民族圈经济”着想,促进民族经济与民族文化良性互动、融合发展,打破单一民族或局部民族集聚区经济发展在空间上的相对封闭状态。为此需要创新民族区域自治理念,尊重经济规律,在政策上鼓励不同民族之间的产业分工与共同发展。在文化上,积极推动云南民族传统文化的适应性变革,通过宣传、教育和示范性引导等细微措施,在尊重和有效传承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设法增强少数民族成员融入主流社会和主流文化的能力,同时发展包容性民族文化,努力增强民族间的相互认同,减少心理隔阂与偏见。
(三)大力发展具有区位优势的民族特色产业
从参与区域分工或国际分工角度讲,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大力发展具有区位优势的民族特色产业是重要抓手。在区位优势上,由神奇的喀斯特地貌、壮美的高山深谷、四季如春的高原气候、迷人的热带亚热带多样性生物构成的独特的自然环境,以各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为灵魂所形成的地域人文特质与精神文化等,是云南弥足珍贵的世界级遗产,是发展民族特色产业的根本依托。今天“丽水金沙”“云南印象”、大美孔雀舞、神奇香格里拉、养生普洱、撒尼英雄阿诗玛、悦耳葫芦丝等这些享誉世界的云南民族产业品牌无不与其独特的自然人文资源与环境背景相联系。
汲取历史经验教训,云南民族特色产业的发展有待超越“资源诅咒” (Resource Curse),进一步提高其在产业链区域分工、国际分工中的层次和水平。在策略上,重点需解决民族产业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竞争能力和人的素质问题,特别是研究如何提升少数民族特色产业及产品的标准化水平、质量监控水平和信息化服务水平,以及通过多层次教育、专业技能培训、广泛宣传与示范性引导等改变从业人员旧有观念,提高他(她)们在产品策划、市场营销、运营管理、电子商务等方面的综合能力。在民族特色产业发展业态上,除利用好“动植物王国”“花卉之都”“中药材宝库”等资源禀赋继续发展好传统高原农林特色产业外,更要在休闲农业、健康养老、民族文化旅游业、民族民间工艺制作与销售、民族节庆会展、民族演出演艺等领域进行重点开拓,进一步扩大影响。有条件的地区,还应鼓励建立特色产业集群,避免各地区、各民族之间单打独斗、各自为战。通过集群的力量进行跨区域、跨族群全产业链的整合与协调,降低流通成本,延伸民族特色经济链条,增加产品附加值。
(四)突出对民族地区全域旅游的规划推广
云南旅游资源丰富,特别是民族文化旅游资源在全国得天独厚,比较优势十分明显。全域旅游是我国进入新时代旅游业在发展理念、发展路径上的全面变革。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自然资源、生态环境、民俗文化等特色资源存量大,联系密切,且在全域范围内广泛分布,具有发展全域旅游,建设全域旅游示范区的特定优势。尽管云南少数民族地区旅游业的发展势头很好,但总体上还是各自为营,许多毗邻的民族文化旅游项目之间恶性竞争仍比较普遍,整体效益不高。在推进少数民族地区全域旅游建设上,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的经验值得借鉴[17]。近些年,四川阿坝州突出“全域布局、全业支撑、全民参与、全程服务”,通过政策引导推进旅游在民族工艺、文化展演、商品贸易等众多领域及各行各业的互渗关联,有效发挥了旅游在民族地区繁荣文化、改善民生、带动扶贫和建设和谐社会中的综合作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全域旅游重在突出民族文化与旅游经济发展的融合,重在促进文化旅游各要素在全域范围的联通,通过规划建设一批拥有较大范围,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文化、休闲、健康医疗旅游重点体验区,促进全民参与,实现全行业、全产业链共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