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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图书馆藏《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稿本考略

2019-02-10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四库纪事抄本

黄 露

(1.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 福建 福州 350007; 2. 福建省图书馆 研究发展部, 福建 福州 350001)

《皇朝中兴纪事本末》(以下简称《本末》)是记载南宋高宗一朝史事的编年体史书,《文渊阁书目》《绛云楼书目》《传是楼宋元本书目》都收入此书。该书久未见传于世,仅有部分内容散见于后代的各类典籍中。2003年,辛更儒先生在国家图书馆发现清抄本《皇朝中兴纪事本末》,七十六卷,不著撰人姓名,仅书目录及每卷开头题署“学士院上进”五字。每半页十一行,每行二十一字。其记事起于建炎元年(1127年)五月,迄绍兴二十年(1150年)十二月。该书取材丰富,比较完整地记录了这一时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及民族关系各方面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对研究南宋初年的历史有重要参考价值。由于该书在内容上与熊克所著的《中兴小纪》(原称《中兴小历》,因避乾隆讳改称《中兴小纪》,以下简称《小纪》)前三十四卷内容大致相同,缺绍兴二十一年至三十二年记事,可知该书已非完本。但自建炎元年至绍兴二十年的记事,在篇幅上较《小纪》多出六万多字,零星不同之处,则覆盖全书。该书另有二抄本,分别藏于浙江图书馆及复旦大学图书馆,其中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抄本为残本。笔者在查阅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抄本时,发现馆内另藏有《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以下简称《校记》)一册。

一、 《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概况

《校记》共四十七页,书内钤有“郑氏雪耘”朱文方印,雪耘乃郑翼字。复旦大学图书馆藏(以下简称复旦本)《本末》卷二十九后附郑翼所作《皇朝中兴纪事本末跋》,由此可知《校记》所据底本即为该本。作者依据该本分卷、分页、分行,一一记载与《小纪》的差异之处,并对其中部分内容进行了考证。《校记》系作者以蓝色墨水笔竖行书写,并以黑色墨水标记增补的内容。文末另有《纪事本末朱圈标例》,对复旦本《本末》中标记的各类朱圈符号作了说明(说明中大小圈均为红色):

一凡《中兴小纪》所脱者,自一句以至数条,标以大朱圈,其起止例如○甲午大赦天下○,间有误标者涂去作●。

一凡本书讹脱者,则以小朱圈标之,看下列数例:

(1) 讹字或遇《小纪》不同者,标于每字之旁,例○;

(2) 脱字者,标于所脱之旁,一字者一圈,二字两圈,所脱较多者三圈,脱一页以上者四圈,以示分别。例○脱上文者○例;

(3) 脱双行小注者,以双行标之,例为○;

(4) 上一字应只移者,标于首字之上端:○例;

(5) 全句与《小纪》不同者,多标起止,例为○不同者○。[1]47

复旦本《本末》出于嘉业堂,郑翼获之于王欣夫。在跋文中,郑翼对该书以“纪事本末”为名提出疑问,且认为南宋学士院并无修史职能。根据书中引文、避讳用语,以及书中案语“韩世清在江东……今敷文阁直学士程大昌亦徽人,知其事,尝亲为克言之”,推断该书作者为南宋史学家熊克。另王欣夫据王应麟《玉海》记载:“熊克《中兴纪事本末》,一名《中兴小历》”,最终确定《本末》与《中兴小历》乃同一书,并推勘该书一书二名、卷数不一之原因起于嘉泰禁私史,当时建阳坊贾为避禁令,将《中兴小历》改刻,析为百卷,名曰《中兴纪事本末》。

郑翼在跋文中详述了其作《校记》之缘由:

由是观之,是书之为罕见固矣。然遭坊贾之窜,及此本又所阙至四之一。今考《中兴小纪》具在,备载绍兴一朝,以视是书真残废之骈拇枝指耳,曷□以贵乎?是又不然也,何则《小纪》虽以□《永乐大典》□,《四库提要》云:“原书次第为编纂者所合并,旧目已不可寻,今约略年月,勒为四十卷”云云,是《提要》所据已非原书,而是书则岿然宋刻也。今以《小纪》校之,凡是书所有而《小纪》所阙,考几于每卷而有,分考卷或二三十条,以全书计之所脱无虑八百条以上,而零星讹夺不□□,如有小注及引证之书误入正文,有一事而失其前半,考有前后文气不□,考馆臣原案引以为疑注,是书皆迎刃而解。诸臣章奏有全删,考有仅存其半,考有三人所奏而删其二,考是书皆全文具在。此外,为戎、虏、夷、狄,则易以金人,犬羊、豺狼,则易以强敌,凡此种种,非是书无以补《小纪》之阙,亦非是书无以正《小纪》之谬。换言之,非《小纪》无以见是书真面目,亦非《小纪》无以见是书之可贵,安在其为骈拇枝指乎?虽然此特见就大体言之耳,而此本出自影钞,亦未□□□□之处,钞缮虽精,然俗体讹字随处可见,其绝不可通考。如“窃”作“切”,“输”作“戍”,“辨”与“办”并作“卞”,疑宋刻坊本为是也。其全条脱者间有,如则亦有脱至一二页,考是否出于写官之疏忽,殊不可知。今取《小纪》予以补正,故《小纪》讹夺虽多,舍短取长,亦可为他山之攻错也……迨乎四库修书,获《小纪》于大典,为之逐条纂辑矣,则又不以是书为之参证,以补《小纪》之讹夺。时至今日,相去且如百年,我人乃始为之发伏,以稍贡其一,□宁非载籍中一大幸事耶。[2]

鉴于二者各有残缺与不足,郑翼以该抄本为底本,与清广雅书局刊《小纪》对校,题为《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该跋文作于1965年,可知《校记》当作于1965年前后。

二、 郑翼其人

郑翼(1890—1969),字雪耘,多以字行。潮州市人,曾在广东省政府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任修志委员,与饶宗颐等人在潮州志委员会工作。长期客居上海,其家藏书甚丰,毕生刻苦钻研,勤于著述,擅书画文章、精通谜语、工诗词,是上海20世纪20年代著名诗社“南社”活动成员,同时又是上海谜社“文虎社”社员。此外,对考古学、潮州方言亦颇有研究,素有“岭东才子”称号[3]。其与上海文化界人士高吹万、郑逸梅及复旦大学苏乾英、王欣夫等学者交往甚密,切磋诗章[3]。郑翼作《校记》之底本《皇朝中兴纪事本末》即源自王欣夫,王欣夫称郑翼“熟於宋史,尝以此本与广雅书局刊《中兴小纪》对刊,详校全书,发覆阐微”[4]。晚年常为商务、中华两书局校勘新书[5]。

三、 《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的文献价值

1. 为《本末》的整理校勘提供了重要参考

在2003年辛更儒先生在国家图书馆发现该书之前,学界以为该书自明初《文渊阁书目》著录之后已久佚不传六百余年[6]。殊不知该书在明清、民国至今皆有流传。研究宋史的学者们对该书的作者、该书与《小纪》的关系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争论,这些问题尚未形成统一观点,但在该书急需整理这一点上却是一致认同的。王曾瑜先生还就该书如何整理与辛更儒先生展开争论。却不知,在20世纪60年代,已有人做了这方面的工作,对该书全文进行了对校。

《校记》列出了二书存在的差异之处近两千余条,除用二书对校外,同时还参考同时代的其他史料如《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绍兴十八年登科录》等书,对其中抄本近百条内容进行了考辨,这些内容涉及到二书中存在的语句不连贯、衍文、倒文、讹字、错字、避讳等情况。如《校记》载卷八(上)“一页‘不可’作‘可不’”[1]6,《本末》该处原文为“而上流诸郡,自荆南抵仪真,可渡处甚多,岂不可预为计?望置使两员,一自镇江至池阳,一自池阳至荆南,专提举造船且询水战。”该条内容《小纪》无,根据上下文,此处应为“可不”,语义较连贯。又如卷九“四页⑩杨庭秀,‘杨’疑‘王’,参之下文”[1]7。此处《本末》与《小纪》皆作“杨庭秀”,结合书中内容及《宋史·王庭秀传》的加载,此处确应作“王庭秀”。卷十五“五页⑧‘乙丑’作‘乙卯’,上为壬子,下为乙卯,此作‘乙卯’是也”[1]11。卷十七“一页章厚作章惇,以避光宗讳,惇字,子厚也”[1]12,等等。这些内容对于今后系统地整理《本末》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2. 可基本还原复旦本《本末》原貌

复旦本《本末》今仅存三十一卷,分别为卷三至卷八下、卷十五至二十九、卷四十一至卷五十。根据笔者对三种《本末》抄本的比对,三抄本应源于同一母本,三抄本的差异之处基本是抄者在誊写过程中不注意所致。因此,以现存其他二种完整抄本,附以《校记》比对,可基本还原复旦本《本末》原貌。如国图本卷十第十一页第十六行“渡渭河”,复旦本作“度渭河”;卷十一第七页第十行“建阳”,复旦本作“建杨”;卷十四第十页第十一行“门中”,复旦本作“関中”;卷三十第十页第十七行“浮言不能入矣”,复旦本作“浮言不能久矣”……比对三抄本的差异之处,有助于该书的文字校勘,可进一步辨别三种抄本之优劣,同时也有助于了解三抄本之母本“宋椠精本”的真实面貌。

四、 《皇朝中兴纪事本末校记》的不足之处

1. 选用对校底本不佳

在作者所处年代,《中兴小纪》流传的版本有《四库全书》本,由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另有据《四库全书》本抄本印行的两个版本。一是广雅书局刊本,清廖廷相以四库本之手抄本“巴陵方氏传抄本”为底本,进行校勘,后该书于光绪十七年由广雅书局刊刻出版。由于廖廷相校勘所据之底本已是“原文讹夺,不可卒读”[7],他却并未依据四库本校正抄本存在的问题,只是综合《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等书所载记事进行校勘,因而其质量远不如四库本。一是193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丛书集成》排印本,该本全出于广雅本,故无特别的价值。郑翼《校记》所选对校本正是广雅书局刊本,因底本记载有误,致使《校记》中列出了二书原本不存在差异。如《校记》载卷二“七页③‘张動’作‘张勤’”[1]3,而《本末》与四库本《中兴小纪》皆作“张動”;卷四“一页‘延阁’作‘秘阁’”[1]3,而《本末》与四库本《中兴小纪》皆作“延阁”,参考《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对此二条的记载,也与《本末》及四库本《中兴小纪》相同,可知此乃广雅本误刊所致。《校记》中此类记载多达七十余条。

2. 《校记》缺漏之处甚多

从复旦本《本末》中郑翼所作的朱圈标记,以及《校记》内容来看,郑翼确实将《本末》与广雅本《中兴小纪》全文进行了对勘。从《校记》书写情况来看,郑翼在完成对勘后,应重新检查过一遍,用黑色墨水笔将疏漏的内容补在旁边。但即便如此,也仍存在大量缺漏之处。仅以复旦本卷三为例,对校广雅本《中兴小历》同部分内容,除去《校记》列出的该卷三十二处二书差异外,仍发现五十四处差异。这种情况每卷皆有。

3. 存在标记、校勘错误

《校记》的书写格式,是《皇朝中兴纪事本末》内容在前,《中兴小纪》内容在后,但也出现次序颠倒的情况,如卷六“七页微 澂”[1]5,查阅二书,《皇朝中兴纪事本末》作“澂”,《中兴小纪》作“微”,正确的书写格式应为“微 澂”。也有二书原本一致的内容,《校记》书作不一致,如卷三“二页州 洲”[1]3,查二书此处皆作“州”,《本末》卷三一页九行有“瓜洲”,《小纪》作“瓜州”,作者应是混淆了此前后页内容。又如卷十九“二页‘於事’作‘於是’[1]13,查阅二书,皆作“於是”,据郑翼在《皇朝中兴纪事本末》中的标注,其在前一行“事”字旁作了朱圈标注,但二书该处内容一致,由此可知这是由于其误看前一行内容所致。这些错误多因作者在校勘过程中不注意所致。

4. 《校记》考辨内容较少

《校记》校出《本末》与《中兴小纪》不同之处一千九百余条,但郑翼仅对其中近百条内容进行了考辨,绝大部分只列出二者在文字上的差异,并未考辨二者孰是孰非,使《校记》的校勘价值打了折扣。当然,这与当时资料不充分所限也有一定关系。作者当时并未发现其他二抄本,无法与之对校,使得考证部分内容孰是孰非难度相对大些。

《校记》是现存的对《本末》进行全面整理形成的最早成果,为《本末》进一步整理校勘奠定了基础,其存在的不足之处,也为今人提供了警示。对于《校记》的进一步整理,笔者以为,应从浙江图书馆藏本及国图本中选出佳本,作为底本,与其余二本对校,同时参之以四库本《小纪》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三朝北盟汇编》《宋史》《宋会要辑稿》等记载同时代史事的史书,并吸收《校记》整理成果,如此,才有可能为研究者提供一个好的《本末》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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