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国际化的两种事实
2019-01-30卢德平
卢德平
(1.北京语言大学 语言学系,北京 100083;2.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3)*
本文讨论的问题是汉语成为全球语言的合理性。①依据目前的汉语国际推广规模,随着中国国力的强盛,汉语成为全球语言,[1-2]有可能成为一种事实,但事实的存在不等于合理化的实现。我们所说的合理化,实质是语言事实的合理化。这里存在语言传播事实和语言使用事实的区别。②语言传播事实,可以通过政治、经济、外交等手段推动并实现;但语言使用事实涉及到语言构成的内在特征,涉及到语言长期承载的民族文化系统,特别是与语言使用者日常社会场域的关联,所以实现起来难度较大。[3-4]
传播媒介的大规模播放,语言课堂的大规模开设,对于简单言说一门语言的人群的统计性复制,体现了语言的传播事实;在多样化的社会场域成为社会生活的主要交际手段,日夜不离,则是语言的使用事实。语言使用事实的形成和外在的推动手段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关系,[5]但其决定性因素还是语言使用者在具体的社会场域对相关语言的使用。对语言在具体社会场域的使用,是语言扎根于生活的体现。但语言面临着传播之力和扎根之力共现的难题。[6]探讨汉语国际化的两种事实,至少无法绕开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语言统一与分离的悖论问题;第二,语言传播之力的来源问题;第三,语言资源增容与语言等级化问题。
一、统一与分离的悖论
“通天塔”神话(《旧约》“创世纪”第9章:1-9)告诉人类,语言处于统一和分离的悖论状态。上帝将原先的语言统一状态转化为后来的语言分离状态,似乎解决了这种语言或符号悖论。[7]然而,没有解决的问题在于:处于语言分离状态的人类,始终没有放弃恢复语言统一的希冀,但获得更强语言统一能力的人群又不得不面对地方性、多样化人群的抵制。
不可否认,语言与使用语言互动的人不可脱离,因此其统一状态随着互动者的行动半径而受到限制。对统一的限制,预设着语言分离状态不可避免。但是,处于语言分离状态的语言使用者却希冀形成语言的统一,以获得“言语社区”(speech community)[8-10]③之外的知识,以及与外部社会成员互动的经验。当然,如果一种语言的传播范围越广,其通行的“言语社区”成员数量越多,相互间互动的机会就越多,其互动的受益程度之高,则是传播范围较小的语言社区成员所无法比拟的。
语言的统一和分离悖论蕴含着交流媒介与文化或社会身份象征这两种语言功用的糅合。[2,11-12,13]④“通天塔”神话展示的语言统一状态不过是对语言作为交流媒介最大化的强调;而分解为各个民族的语言,则为不同的民族提供了民族身份的符号来源。虽然从概念上可以把这两种功用提取出来,但在实践上,以交流的名义推广一种语言,之于推广的对象,总是形成交流和身份糅合的倾向,在强势语言获得推广的背景下,容易产生自我民族语言符号弱化、甚或丧失的危机。因此,人们希冀语言的统一,但又抵制语言的统一:希冀的是更大范围的交流可能性,抵制的是放弃作为民族身份符号的自身独有的语言。
在19至20世纪民族国家的建立过程中,语言与民族文化传统之间确认了不可分割的关联,在民族国家的框架下实现了通用语政策的成功,也实现了“超越多样性”(superdiversity)的语言统一。[14]在这一“超越多样性”的语言统一进程里,即使那些从殖民者手中独立出来,而又缺少民族文化基础的国家,也在寻求“传播范围更广的语言”(LWC,language of wider communication⑤)[11,15]作为新生民族国家的标准通用语——这是语言统一的国别性、阶段性经验。但是,国别性的语言统一经验,是否可以挪用到超越民族国家边界的全球语言统一上?这里发生的问题是:民族国家确立标准通用语,其前提在于:原先不同的“言语社区”成员在政治统一的条件下,需要跨越“言语社区”,寻求民族国家意义上的新的文化意识和语言身份。民族国家标准通用语的规划和确立,是对这种诉求的政策性回应。同样的问题是,民族国家标准通用语的统一,是否可以推进到超越民族国家的全球语言统一上?
“全球英语”(global English)的事实增强了全球语言统一的动力。[16]但值得注意的是,联合国,或任何一个英语国家,都未曾对“全球英语”作出官方界定,遑论关于“全球英语”的制度性条文。一种传播范围更广的语言在社会交际实践上的必要性和有效性,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全球英语”的事实性存在。但这种全球性的事实,需要跟作为认同象征的语言功能分离开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欧洲人权法院持有涉及少数族裔语言权利的司法思路——“不保护构成身份和文化的少数族裔语言,但是保护作为交际工具的少数族裔语言”,成为分离两种语言功用的法律模本。[17]但是,就语言现象而言,这种司法标准又缺乏适用性。也就是说,司法解释无法解决语言的交际功能与身份或文化象征糅合的问题。
这里涉及到语言价值赋予问题。也就是说,无论传播还是使用,实践者都未必意识到语言的事实性存在,但是在传播过程中,反而赋予其民族、文化、社会价值。在不让言说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语言的使用权利;在另一种语言扎根到本民族的社会生活中无处不在时,才意识到面临着本民族语言被淹没,民族、文化、社会符号被替换的危机。不难发现,语言在分离过程中追求统一的便利,在统一状态下诉诸分离的权利,始终伴随着人类自身。面对语言国际化,统一与分离的悖论性决定了人们的语言态度必将充满矛盾。汉语的国际化是否能够避免统一与分离的悖论,从语言的传播事实转向语言的使用事实?如果要实现这种转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回答这些问题,实质就是要正视汉语的国际化必然带来语言态度的矛盾这一问题。
二、传播之力的意志来源
和一定的“言语社区”内部通行的地方性(国别性、民族性)语言不同,“国际语言”具有明显的外部指向性,是一种对于“言语社区”原有语言的附加语言(additional language)。Fishman就英语作为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附加语言提出了“知晓”(knowing)“使用”(using)“喜欢”(liking)三个维度,分别指向能力、运用、态度三个方面。[18]实际情况是,知晓一种语言未必等于使用一种语言,具有一门语言的口头交际能力,未必等于有交谈对象出现。对于一门语言的态度,影响到对这种语言的知晓程度和使用情况。一种外部附加语言,是否真正进入了一定的“言语社区”,根本上取决于接受方的“言语社区”成员,这是国际语言从传播事实转入使用事实的必经之路。也就是说,单纯的传播方可以实现“国际语言”的传播事实,却无法实现其使用事实。使用事实取决于接收方对这种语言的掌握能力、运用实践以及对这一语言持有的态度。
值得注意的是,“国际语言”穿越“言语社区”边界,以实现传播方和接受方之间的汇通、携手为目标。“国际语言”进入一定的“言语社区”,实现了外部世界与“地方知识”的连接。[19]但是,“国际语言”和接受方“言语社区”语言的接触,形成了词汇借用、语调变异,甚至词法杂糅的复杂状况。这是“国际语言”扎根于一定的“言语社区”的初步迹象。在这一阶段,“言语社区”成员感受到自身语言的纯洁性受到威胁。19世纪40年代,挪威的一些爱国人士为抵制外来丹麦语,追寻丹麦吞并挪威之前的挪威本土方言,将其作为挪威的标准语,就是对于外来语言的典型抵制事件。但是,这种抵制始终伴随着两种选择,即单纯采用挪威本土原先的土著方言,还是采用挪威语和丹麦语两种语言混合而成的语言。[20]
可以看出,一定的“言语社区”本土语言是社区成员的族群身份和文化符号。本土语言在一定的“言语社区”内部呈向心型流通,增进了相互认同和有机团结,是表达共同经验的“集体表现”形式。[21]“国际语言”进入一定的“言语社区”,随着接收方强化对“国际语言”的运用及态度,逐步获得扎根趋势。在这种扎根趋势上,“国际语言”与一定的“言语社区”本土语言发生更加复杂的语言接触,形成对更广范围传播语言的需求与竭力守卫本民族语言象征职能的矛盾。解决“国际语言”和本土语言的冲突,是一个微妙、复杂的过程,对任何一方的舍弃,都会使相关的“言语社区”成员面临损失。
虽然如此,“国际语言”能向其他“言语社区”传播,其传播之力存在着不同层次的来源:第一是“回馈”机制,[3]即掌握了另外一种语言会获得社会、经济、政治等方面的利益“回馈”。其中,社会“回馈”携带着经济、政治因素,如果在更多社会场域使用这种“国际语言”获得更多“回馈”的话,就会促使越来越多的人学习和掌握这种“国际语言”。第二,“回馈”资源来源于“国际语言”传播方的意志。
Tonnies曾指出,人的意志分为自然意志和理性意志,通过语言实现的人际交往是人的自然意志所体现的三类生活方式的最高阶段。[22]就“国际语言”传播而言,跟一定的“言语社区”基于人际交往的自然意志形成的本土语言不同,它属于自然意志和理性意志结合的产物。“国际语言”的携带者来到一定的“言语社区”,作为“陌生人”,[23]存在着与“言语社区”成员互动的自然意志需求。当“国际语言”本身资源性较高,“陌生人”及其社会背景“回馈”出学习和使用“国际语言”资源的时候,理性意志则和自然意志发生叠加。接收方基于获取“回馈”资源的理性意志而学习“国际语言”,并和“国际语言”携带者进行互动,则逐步接纳传播者的自然意志,使“国际语言”获得心理扎根。对一种世界通用语的要求,是最大限度延伸人的意志的需要,接纳并自然化这种意志,则意味着语言传播走向停顿。
汉语的国际化传播,面临着任何一种“国际语言”都必然面临的上述传播规律。对于汉语的接纳和参与,基本上是从理性意志出发形成的汉语学习行动,诉诸的目的是获取“回馈”资源。但是,这种理性意志驱动下的语言学习,距离自然意志的内化还有多远,是丈量汉语国际传播深度的关键尺度。
一方面,汉语拥有悠久的语言接触历史。王力先生曾指出:“汉语中来自国外的借词和译词又可以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西域的借词和译词,第二类是佛教的借词和译词,第三类是西洋的借词和译词。”[24]517“五四运动”以后的现代汉语呈现出“适当地吸收西洋语法;大量地增加复音词,等等”特点;[24]35另一方面,汉语也拥有向日本、朝鲜、东南亚成功传播的历史经验。自外而内,与自内而外,是汉语传播史的两个不容否定的向度。当代汉语国际化传播是否去除了历史上自外而内的向度,而单独复兴自内而外的向度呢?我们一方面面临着“全球英语”自外而内的传播压力,[25]另一方面,又通过设立孔子学院、孔子课堂,力推自内而外的传播。[5]当今的汉语国际化行动是一种新的经验还是历史的复兴,是我们讨论历史和现实关系时必然产生的焦虑点。
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语言是思想的图像。“世界是我的世界这个事实,表现于此:语言(我所理解的唯一语言)的界线,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线。”[26]汉语的国际化传播,从传播事实转化为使用事实,存在着一个更深层次的挑战。一个“言语社区”由一定数量的语言成员构成,但存在着超越个体成员的“言语社区”主体,通过语言框定着“言语社区”的边界,支撑着内部的精神认同。不同的语言形成了相关民族特有的认识路径,构成其思想或精神的特殊性。洪堡特所提出的“内在的语言形式”概念,[27]就解释了不同的语言经由不同的民族思想路径,形成表层语言差异背后的内在思想和意义的差异。任何一个“言语社区”都不希望通过其他语言(包括“国际语言”)来改变自己长期坚持的信念以及行动习惯。正如萨丕尔所言:“现代世界面临着调解国际主义与持续、坚定的民族主义的困难。越来越明显的趋势是,对于未经请求的来自外部的礼物,可能人们接受起来却充满无意识的仇恨。能够自由接受的,在某种意义上讲,只有全人类的创造之物。”[28]112
三、资源的改变与等级性的形成
“国际语言”的传播之力,除了上文所说的意志来源,“国际语言”本身的增值也构成了传播的动力。“国际语言”的增值,使接触这种语言的人获益于更丰富的信息和知识,并扩展交际范围。一种语言成为更大范围传播的语言,涉及对语言使用性质的改变,即将一种区域性语言改变为更大范围传播的语言,将一种国别语言改变为“国际语言”。语言价值发生了变化,即可以通过“国际语言”的使用,与背景多样的人群实现交往。“国际语言”的使用者类型更复杂、背景更多样,由此营造的社会生活也更加丰富。通过对“国际语言”的参与和使用,人们基于各自的生活经验,可以对“国际语言”形成角度多样的贡献。从这一意义上说,“国际语言”表现为不同“言语社区”的公共用品,鼓励各种“言语社区”成员积极接触、利用、扩散。和“搭便车”发生的公共用品的悲剧不同,[29]“国际语言”反而因“搭便车”而促成公共资源的扩容。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为语言作出贡献。
在“国际语言”的使用过程中,其自然语言来源方形成普遍优势,构成了推进“国际语言”喜闻乐见的条件。任何一种“国际语言”只能诞生于一种自然语言,需要以一定的“言语社区”语言为基础。这种自然语言成为“国际语言”,也因语言格局的变化而产生身份的转化。“国际语言”来源方获得比较优势,形成来源方“言语社区”成员的优势身份。当一种“国际语言”和一种“言语社区”语言重叠时,该“言语社区”成员在信息获取、学习成本、无形声望乃至话语权建构等多个方面,都处于比较优势。汉语的国际化,自然会经历语言价值的增容过程:会与类型更多、背景更多样的各国人群形成更加复杂的社会交往;可以将数千年的历史传统要素倾注到共时的交往实践之中,赋予中国色彩。
语言的基本功能是交流,语言资源的增容过程是通过语言交流实现的。语言哲学的语用转向,就是从人和世界的关系,向人际交流关系即主体间关系的转向。[30]把语言的交流性设定为先验条件,决定了处于语言中的人,唯有通过语言的交流才能建立起主体间的关系。[31]汉语传播出去,需要汉语使用者处于汉语交流的实践过程之中。只有在具体的人际交流之中,才能确立交流的有效性。交流的有效性是汉语国际化从传播事实转向使用事实的关键,而转向使用事实,对于汉语本身也提出了挑战。萨丕尔曾经提出,一种“国际语言”应该符合简洁性、规则性、逻辑性、丰富性、创新性四原则。[28]114但汉语本身在语音、词法、句法,甚至文字等方面的丰富性和灵活性,又表明了实践的难度。学习和掌握汉语,起始于日常工具性交流,上升为思想、情感的沟通,而思想、情感的沟通,则牵涉到汉语传达的精细性。
一种“国际语言”,使用者的绝对数量应该多于传播范围更小的语言,传播的地理空间应该更大。若仅仅统计语言使用者的数量,汉语早就成为“国际语言”了。但是,汉语作为“国际语言”,是跨越汉语“言语社区”边界,面向更广泛范围人群的传播,这种传播显然不同于汉语在原先“言语社区”内部的习惯性交流。异质性形成了汉语传播过程中的新奇性,它指向“陌生者”人群,以汉语的表达方式,向其他“言语社区”成员展示了汉语的神秘。[32]新奇性往往是交流的触发点,因新奇而产生好奇,启动了人际交流。新奇本身的符号化,恰恰是相对于人际交流的符号化,而从新奇的符号进入新奇的背景,走进交流对象,是人际沟通的基本过程。从新奇到兴趣,再从兴趣到实践和运用,是汉语对外传播的递进过程,也是汉语国际化从传播事实转变为使用事实的必要步骤。
汉语国际传播追求的目标在于:理解和接纳中国人传播汉语的自然意志,形成意志统一、立场一致、话语协调的理想格局。然而,“国际语言”和“地方”(国别、民族)语言在资源格局上的对比,指向了语言的等级性,而语言的等级性蕴含着政治经济学的不平等。[15]语言的等级性常常和“国际语言”的公共用品特性结合在一起,并以后者遮蔽了前者。面向“国际语言”的汉语国际化,在视角上仍需要从传播事实转向使用事实,从公共用品表象转向语言之外的政治经济学不平等。在肯定“国际语言”具有统一性优势的同时,认识到“国际语言”和“地方”(民族、国家)语言的等级性差异,是思考汉语国际化所不能忽视的重要问题。
注释:
①国际学术界存在着“全球语言”(global language)“世界语言”(world language)等多种概念。但本文所使用的“全球语言”和“国际语言”,不仅指传播范围,而且具有与民族或地方语言对比的含义。就汉语国际传播而言,前者更多指结果指向的汉语传播,后者侧重于汉语传播的过程。当代学术文献讨论“全球”概念时,实际上离不开全球化的背景;而讨论“世界”问题时,又离不开世界与区域的对比。国内学者李宇明提出“大华语”概念,(参见[2])着眼于世界多种华语“言语社区”之间的互通关系,实质上涉及到在汉民族共同语的基础上,跨越国界、跨越海外华语“言语社区”而形成“国际语言”的言外之意。周明朗提出广义“全球华语”,认为这是世界各国所有说汉语群体的通用语(lingua franca),(参见[1])侧重于结果指向,和我们的探讨存在着一定的关联。
②早在上世纪40年代,美国哲学家Rudolf Carnap就曾主张,一种“基础英语”(basic English)或“基础汉语”(basic Chinese)会成为国际语言。自从C.K.Ogden提出“基础英语”的命题之后,后经Richards的阐述,在美国甚至世界许多国家掀起了不小的震荡。回顾过去70年国际学术界关于国际语言的争论,以及全球化背景下英语的国际化现实,再审视目前的汉语国际化路径,可以发现历史事件的重复与关联。值得关注的是,一种国际化的语言需要考虑语言本身的特性及其更广泛使用的适宜性。“基础英语”命题从语言之外的政治、经济因素转向语言之内,对此提供了一个值得反思的注脚。
③布隆费尔德最早提出“言语社区”的概念,其定义为:“使用同一言语信号系统的一组人是一个言语社区。”(参见[8])但是自布隆费尔德之后,围绕这一重要概念形成了众多争论。布隆费尔德持有的是一种社会学和语言学兼具的视角。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言语社区”是社会群体的基本构成单位,其成立的前提是“言语社区”成员之间存在日常互动,对于互动语言的共享成为“言语社区”构成的逻辑条件,因此形成布隆费尔德的“同一言语信号系统”的限定词。此后双语、多语“言语社区”等概念的提出,构成了对布隆费尔德“言语社区”命题的质疑。Labov提出了“言语社区”的核心构成是“规范”(norms);(参见[9])Dorian强调,所谓“言语社区”是社区成员认为所讲的是同一种语言这一态度;Gumperz认为“言语社区”的本质是社区成员的互动关系。(参见[10])从上述几种有价值的观点可以看出,“言语社区”这一重要概念,就其内涵而言,除了现象意义上的语言种类外,尚包括人际互动的社会条件以及人们的语言意识之类的心理条件。本文所使用的“言语社区”概念,是对于自布隆费尔德之后形成的各种观点的综合。
④Ricento也指出:“英语在不同的使用场合行使了各种符号和实用功能。”(参见[13])
⑤Fishman讨论了三类(A、B、C)民族国家标准语的政策问题,其中A类即属于这样的情况:本民族多种语言皆缺乏公认的民族文化依托,而统治精英寻求外部“传播范围更广的语言”以作为通用标准语。(参见[11])那么,在Fishman的解释上,“传播范围更广的语言”具有了较广的传播范围与规划为标准语的双重意义。Ferguson区分出Fishman所说的第一种(即兼具更广传播范围和标准语功能类型)以及第二种(即单纯具有更广传播范围,却并未被规划为标准语的类型)。(参见[15])无论Fishman还是Ferguson的分类,其意义都是重大的。本文对这一概念的使用,侧重于交流幅度的含义,即Ferguson所说的第二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