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圣杜甫的成长
——以杜甫咏马诗为中心
2019-01-19
(西藏民族大学 文学院,陕西 咸阳 712082)
杜甫是照耀在中国古代诗坛上永恒的诗圣,秦少游曾言:“杜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淡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1]138但是需要清楚的是,杜甫诗能够获得后人如此高的评价并不是一时所成,是他不断探索和积累的结果。在杜甫诗中,咏马诗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同主题的咏马诗几乎贯穿了杜甫整个的创作生涯,从这些诗的诗风变化轨迹中,可以以小见大,探究他的成熟过程。
一、鲜衣怒马少年时
马在古代社会是十分重要的生产和交通工具。咏马的诗也屡见不鲜。现存杜诗中第一首咏马诗为《房兵曹胡马》①,作于开元二十八九年间。这个时候杜甫二十八九岁,漫游齐赵之后回到东都,“是年寒食,祭远祖当阳君于洛之首阳。”[2]12此时杜甫少年意气,胸中怀着昂扬的锐气,豪情万丈的《望岳》即成于此时。漫游齐赵时的杜甫诗歌虽然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2]3这样的千古名句,但他整个的诗歌创作仍是处于初创的探索期,积极向六朝及之前的作家学习,从整体风格上看还是在刻意向自己祖父杜审言靠拢,仍旧没有摆脱模仿的痕迹。例如他在开元二十五年(737)所作的《登兖州城楼》,对仗工整,体现出极力追求形式美的倾向。模仿杜审言《登襄阳城》痕迹明显。故纪昀在《瀛奎律髓汇评》中评杜审言此诗曰:“子美《登兖州城》诗,与此如一版印出”[3]。经过多年的诗歌创作实践,杜甫诗歌与早期有了明显变化,脱离杜审言重对仗、极力追求形式美的宫廷诗的藩篱,开始追求雄浑的气势。《房兵曹胡马》这首五律,起句一开头便点出“胡马”,说明此马的来历,后三句写马之状,锋棱瘦骨,竹批双耳,一匹矫健的骏马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下半赞马之才,结归房君。此作者诗法”[2]16,“行文大气沉稳,雄浑有力,末两句笔力雄健,又豪气纵横。”②《龙性堂诗话初集》道:“少陵咏马及题画马诸诗,写生神妙,直空千古,使后人无复着手处。”作为杜甫咏马诸篇的开山之作,就已显示出不凡的气象。
杜甫天宝八年(749)作《高都护骢马行》,高都护即高仙芝,其于天宝六年(747)平小勃律,而在此之前唐王朝已三次出兵不捷。天宝八年这一年,正值高仙芝凯旋入朝,被加特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他的儿子也被授五品官,可谓显赫一时。故杜甫此诗不仅是通过对高仙芝坐骑的赞美来表达对高仙芝功绩的赞美,也表达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渴望,诗的末尾“骐骥伏枥,空负千里之志”[4]明显流露出作者此种心志。与此诗一脉相承的还有天宝十四年(755)所作的《天育骠图歌》和《骢马行》,这三篇开头皆以赞马之意态雄杰起笔,写马之丰神俊逸,气骨卓然,下笔雄健。诗歌末尾又慨然兴叹,或惜战马伏枥,或伤骏马虽在而知马者难逢。实以马喻己或颂人,抒自己不遇之慨。
“清峻”是杜甫前期的咏马诗的总特点,主要用于勾画马的外貌,无论是锋棱瘦骨的《房兵曹胡马》,还是腕蹄如铁的《高都护骢马行》,抑或是卓立天骨的《天育骠图歌》及逸态崷崒的《骢马行》,都刻画了一匹匹雄姿清峻的骏马形象。这些马或万里可驰骋,或志在千里外,都是怀有大才,虽偶尔流露出怀才不遇的兴叹之感,但无损这匹马的俊逸丰神和昂然锐气,而这些神韵都在于马的气骨不在皮肉。
除了骨瘦清峻,这些马还有另一个总体特征,即器宇轩昂、高贵俊美。杜甫在描写这一特点时极尽修辞之能事,“五花散作云满身,万里方看汗流血。”“毛为绿缥两耳黄,眼有紫燄双瞳方。”“赤汗微生白雪毛,银鞍却覆香罗帕。”这些外貌描写都勾勒出一匹尊贵而又威猛的马的形象。如同一抹绚丽的色彩,驰骋在杜甫早期的咏马诗中。这一时期的咏马诗,主要以七言古诗为主,节奏明快,用色大胆,形式活泼,用韵灵活,风格端正浑厚,体现出杜甫诗歌的早年特点。七言古诗在初唐经过了前期的沉淀,承继汉魏六朝七言乐府诗之发展,在“四杰”等诗人的努力下为七古这种诗体高潮的到来做足了准备。因此,到李白、杜甫时这种诗体终于大放异彩。杜甫此阶段的七古诗,既有七古本身活泼奔放的特点,同时又保留着早期追求形式美、注重对仗的特点。比如在《天育骠图歌》中,“毛”对“眼”,“绿缥”对“紫燄”,“两耳”对“双瞳”。
此时的杜甫生在盛世之下,对未来充满了乐观的憧憬,心态昂扬向上。以七言古诗作为主要题材的咏马诗,体现出杜甫早年时积极进取的思想。这是这个兴盛的时代赋予他的精神内涵,也可以看出他的早期诗歌风格是深受时代影响的。
二、东郊瘦马使我伤
安史之乱对于唐王朝乃至中国封建社会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生活在当时的文人更是无法摆脱这场浩劫的洗礼,无论是身体上的伤害或者内心所承受的打击,都不同程度地促成了当时的文人诗风的转变,杜甫恰深陷其中。在经历了漫长的客居长安求官看似无果之时,却时来运转,天宝十四年(755)十月初授河西尉后改任太子右卫率府兵曹,十一月初诗人自京赴奉先探家,十一月九日安禄山就在范阳起兵。诗人一家老小,深陷逃亡的人流之中,颠沛流离。安史之乱击碎了年少时杜甫心中太平繁华的梦,也使得他将目光从社会上层转移到当时的普通百姓。而他也随着流民在这场浩劫中颠沛流离,严酷的现实促使他对社会及人生进行深入思考。
《瘦马行》正作于安史之乱时,“乾元元年公自伤贬官而作,则诗中所谓去年者,指至德二载也。”[2]395其中所谓贬官正是乾元元年(758)杜甫谪官华州之事。诗一开头便点题,东郊瘦马,此“瘦”字已和《房兵曹胡马》中的“瘦”字意味大不相同,虽马之气骨在瘦而不在肉,但此时的瘦却不是锋棱瘦骨,而是历经战乱和奔波之后的憔悴。下半以追述之口吻,写出瘦马也曾奔波逐寇,但因“当时历块误一蹶”后便被弃于此地,失去了主人。诗人此处哀马之狼狈,貌似写战乱之中,仓皇得不到善养的疲马,又何尝不是在伤感历经颠沛落魄的自己?杜甫因房琯事而被皇帝疏远,谪官华州,就如同这匹被弃之疲马一样。杜甫见东郊弃马而有所感,末句又隐含恳切之意,狼狈万分却跃跃欲试而不放弃,这样诚恳,如何不叫人动容!
离开华州至乾元二年(759),是杜甫经秦中辗转去往成都的漂泊时期。他于“七月,弃官西去,度陇,客秦州。”[2]14挈妇将雏赴秦州的途中,杜甫饥寒交迫,曾“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也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态人情“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深刻认识到了战乱带给百姓的苦难。《病马》正是作于此时。杜甫一路颠沛流离,陪在他身边的老马已成病马,愈发显得驯良温顺,如何不叫人感动沉吟。《杜诗镜铨》引蒋弱六云:“贫贱患难中,只不我弃者,便生感激,写得真挚。”[5]历经战乱和世事变幻沧桑的杜甫,对于社会的认识明显比年轻时更为深刻,其诗歌风格开始转变为沉郁顿挫,于峻峭中所掺入的深沉感,尤其感人。《瘦马行》和《病马》二首皆以弃马、病马为描写对象,不复关注健峭之骏马。写遭遇战事后的瘦马和老弱相见的病马,其实也是自伤己身,怜马之时又何尝不是在怜己历经战乱创伤,马之疲态也体现出杜甫痛苦的内心。和前面的那匹骏马相比,这匹马截然不同,或弃或病,“皮干剥落杂泥滓,毛暗萧条连雪霜。”已不复此前的俊逸雄姿而呈现出一种萧瑟的老境。
《瘦马行》属于七言律诗,是近体诗的范畴。初唐时七言律诗经沈佺期、宋之问的发展而定型,到杜甫手中大放异彩。杜甫用七言律诗写作并非偶然,在他年少的学习阶段,沈佺期、宋之问等人的诗就是他的学习对象,杜甫是钻研过他们的诗歌的。在杜甫诗《过宋员外之问旧庄》中就写到“枉道祇从入,吟诗许更过”[2]26,苏轼在《书杜子美诗》中写道:“省郎忧病士,书信有柴胡。饮子频通汗,怀君想报珠……此杜子美诗也。沈佺期《回波》诗云:‘姓名虽蒙齿录,袍笏未赐牙绯’,子美用饮子对怀君,亦齿录牙绯之比也。”[1]104-105所以杜甫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开始探索如何在七言律诗上进行创新。
身处乱世之中,生活和命运给予杜甫的苦难,被他吞进血肉里,化成悲郁沉痛的诗歌。而从杜甫这一时期的诗里,我们也可以管窥那个动荡的时代面貌。
三、一洗万古凡马空
上元元年(760)年底,杜甫在经过了漫长而艰辛的漂泊后,“在成都,卜居浣花溪,是年营草堂,则三月堂成”[2]15,终于有了一个安稳之处,生活总算有些慰藉,他人生的创作丰收期也随之到来。
《题壁上韦偃画马歌》是一首七言歌行。朱景玄《画断》载:“韦偃,京兆人,寓居于蜀。常以越笔点簇鞍马,千变万态,或腾或倚,或齕或饮,或惊或止,或走或起,或翘或跂。其小者,或头一点,或尾一抹,巧妙精奇。韩干之匹也。”杜甫在诗中只是简单记述了观韦偃画马一事,寥寥八句将韦偃画工之逼真写得出神入化,“戏拈秃笔埽骅骝,歘见骐驎出东壁。”一个“拈”字,写尽韦偃作画貌似神闲,其实技艺超绝的画功,一转眼功夫就将两匹骏马摹绘得栩栩如生:“一匹齕草一匹嘶”。而后几句写马之动作,行云流水似并未刻意着力,但又自然传神,叫人难辨真假,似乎画中两匹马就活生生地站在人眼前一般。这样的骏马,值此乱世,正应该像一个英雄人物一样建功立业,驰骋疆场。诗人虽僻处四川,但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战事,渴望国家恢复。整首诗自然平淡,却于平淡中见作者的深情与功力。
公元 763年也就是唐代宗广德元年二月,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于落幕。此时“公在梓州。春,间往汉州。秋,往阆州。冬晚,复回梓州。”[2]15并且在第二年春晚时,回到了成都草堂。《丹青引》正是作于此时,这首七言长韵古诗是杜甫赠予大画家曹霸的。全诗言曹霸画工之妙,中有叙其画马之事。从曹霸的家事追忆起叙,赞其品德。再说其画工妙处,以画马为具体事例详述。最后又极为自然地感慨将军之不遇,言尽而意不穷,含着无限的感伤,在替曹霸鸣不平的同时也显示出杜甫对自己及时运的感慨。这首诗作为一首长韵古诗,历来为人称道,《诚斋诗话》道:“七言长韵古诗,如杜少陵《丹青引》等篇,皆雄伟宏放,不可捕捉。”而其中写画马的诗句更是被许多学者所推崇,洪容斋《五笔》云:“老杜《观曹将军画马图引》视东坡似不及,至于《丹青引》‘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不妨独步也。”[2]952而其中所言《观曹将军画马图引》是广德二年(764)所作《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歌》,这两首诗差不多同时而作。经历了人世沧桑和颠沛流离的杜甫,偏居在成都草堂,但他的心却无时无刻不关怀着长安。这两首诗都是在写曹霸画工精妙,诗中都有其画马的描写,都有追忆曹霸应诏作画的情景,隐隐流露出对先帝和自己在长安时的追思之情,可见其宿心。诗歌表面上是在写马,但暗里却是在写人;写马也重在写马的筋骨和气势,写人则重在寄托作者自己的感情。全诗翻腾跌宕,结尾处又戛然而止,感人至深,兴味隽永。从这三首诗中可以看出杜甫在经历了战乱漂泊后心态的转变,由原先深沉悲慨的愤然痛心变成了更为深厚的内心积淀,没有了悲愤的抒怀却成为更为感人雄厚的沉吟。全诗之中不言身世之悲,不提不遇之伤,却又隐含其间,读来隽永悠长。而马也不再是安史之乱之时所描绘的那般狼狈不堪,洗去了病马瘦马的憔悴之状,虽再次昂扬奋发,却也不复最开始的华贵威猛。可以体会到杜甫对唐王朝依旧充满着信心,却也失去了最早的意气风发。世事沉浮,留在他身上的是大浪淘沙积淀后的更为有力的悲悯之情。
大历年间,已处晚年的杜甫也有咏马诗的创作。在大历元年(766)他写下《玉腕骝》,这首诗是为追忆卫伯玉击败史氏叛军而作。虽只是一首短短的五言律诗,其中表达出的思想感情却是丰富而深沉。《读杜心解》评价这首诗云:“前半赞马未奇,奇在后半,将卫公成绩,摄入玉骝旧劳内,画出功成身逸气象。”[6]568这匹马早年跟随主人横行疆场,战果累累,此时欲优游池畔。这匹曾出入疆场、带着肃杀之气的骏马自与前面的各种马不同。而同样出入战场的还有于大历五年(770)所作的五古《白马》,大历五年是杜甫苦难一生的最后一年,这一年他 59岁,已垂垂老矣。夏四月,臧玠作乱,杜甫为避战乱入衡州,路遇此白马,有感而作。白马自战乱的东北而来,鞍上横贯双箭,但鞍上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踪,以此来预示战乱的残酷。又怜马上原本英姿风发的儿郎如今已不复再见,想起丧乱死去的无辜黎民,作者呜呼哀叹,“泪如霰”情深意切而又悲哀万分。仇兆鳌注云:“此为潭州之乱死于战斗者,记其事以哀之。马带箭而来,则马上者见害矣。……‘丧乱死多门’一语极惨,或死于寇贼,或死于官兵,或死于赋役,或死于饥馁,或死于奔竄流离,或死于寒暑暴露。唯身历患难始知其情状。”[2]2073-2074浦起龙评点这首诗云:“诗凡四层,逐层抽出。马来一层,见马而伤马上郎一层,因马上郎推想主将被戮本事一层,又因本事而徧慨死非其命者一层,末以单句总结四层。”[6]216杜甫此时已是暮年,饱经战乱之苦的他比任何人更能深切地表达这种哀恸。历经变乱与沧桑后,作者以一匹白马而想到天下苍生,叹黎民之苦。这种博大的情怀是他从一个裘马轻狂的少年成熟为耆耄老者所积累沉淀的,见战马而哀苍生,这样的悲悯沉郁顿挫只有经历过丧乱的杜甫才有,若他一直是一个裘马轻狂的少年,他又如何当得起这个“圣”字?
纵观杜甫写马诗,可以清楚地看出杜甫对于马的形态欣赏的是“瘦”,这和韩干笔下的肥壮之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韩干作为宫廷画师,他接触到的都是皇家马厩里饲料无忧的贵族之马,这些马养尊处优,自然显出壮美之态。而杜甫一生颠沛,沉沦下僚,他接触到的都是战马或病马,所以欣赏的自然是硬瘦之马。这种对于“瘦”的美学追求,不仅仅体现在杜甫对于马的欣赏中,在其书法方面也多有体现。苏轼在《试吴说笔》中就道:“前史谓徐浩书,锋藏笔中,力出字外,杜子美云,书贵瘦硬方通神,若用今时笔工,虚锋涨墨,则人人皆作肥皮馒头矣。”[1]107可见苏轼对于杜甫的美学观念是有深刻理解的。可以说,对于“瘦”的美学追求是贯穿于杜甫的生命的,这和以丰腴壮美为美的唐代整体美学观是截然相反的,却和欣赏清雅俊瘦的宋代美学观念不谋而合,这种美学追求是杜甫个人的生活经历所孕育的,带有时代的前瞻性,也正是他的伟大之处。
《读杜心解》在评《房兵曹胡马》时曾言:“此于《画鹰》自是年少气盛之作,都为自己写照。”[6]336纵观杜甫从年少到晚年的咏马之作,又有哪一首不是其自身经历的写照呢?年少时意气风发的他和笔下清峻华贵的骏马,经历战乱时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他和狼狈憔悴的瘦马病马,饱经战乱终于客居他乡暂时安稳的他和雄浑坚韧、却不复锐气的马,这一切是何其的相似。赞马伤马又何尝不是在伤己?而杜甫对马如此钟爱的原因,也是因为骏马之锐气和年少时的自己一般,势不可挡。生在那样一个盛世下的唐代人,试问谁不曾有过跃然马上、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但历史的发展往往都是造化弄人,在经历人生沉浮后,当这马渐渐衰老,锐气不复时,聚集在这些马身上的情感却愈显得深沉与博大,成为最动人的情怀。
杜甫并不是生来便那么伟大,也不是生来就有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是世事的沧桑变化赋予了他如此高尚的情怀。而他的精神,就如他笔下这些神采各异的马一样,永远驰骋在中国文学灿烂的星空上。
注释:
① 本文所引杜诗,均采用(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10月版。
② 浦起龙云:“此与《画鹰》诗,自是年少气盛时作,都为自己写照。”“前半先写其格力不凡,后半并显出一副血性,字字凌厉。其炼句之奇峭,一气飞舞而下,所谓齧蚀不断者也。”见(清)浦起龙著《读杜心解》,中华书局 1961年10月版,第3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