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葛浩文夫妇合译风格分析
——以刘震云小说英译本为例
2019-01-17胡开宝
侯 羽,胡开宝
(1.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2.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200240)
一、引言
一部文学作品能否真正成为世界文学作品,首先必须通过翻译的中介超越自己的民族、国家以及语言的疆界。中国外文局原副局长黄友义认为:“中译外绝对不能一个人译,一定要有中外合作。”[1]63那么中外合作翻译有哪些优势呢?Liang&Xu[2]指出朋友或夫妻间(其中一方来自中国)进行中译外合作具有若干优势,如双方类似的生活经历有助于两者在对待中国、中国文化以及翻译方法上形成类似的态度,双方的亲密关系促使他们相互信任、学习和帮助,容易在目标语读者心中产生自己人效应和获得读者的亲近感,有助于实现翻译效果和效率之间更大程度的平衡。
葛浩文被誉为中国现当代文学首席翻译家,为中国文学“走出去”做出了重大贡献。他在四十年翻译生涯中让38位中国作家的70余部小说走进英语世界,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小说12部、萧红6部、刘震云5部、苏童4部,毕飞宇3部、李昂等7位作家各2部。在这些译著中,有19部是他与另外5位译者合作完成的,其中的15部是他与其夫人林丽君女士合作完成的。
近年来,国内学界对葛浩文翻译研究取得了较大的进展,研究内容涉及其翻译贡献、思想、策略和方法等,研究方法上既有定性方法也有定量和语料库方法。总体来看,葛浩文翻译研究主要针对其对莫言小说的翻译,较少涉及其对其他作家作品的翻译;基本上都是针对其独译作品展开,鲜有涉及其合译作品和合译者。鉴于此,本文将考察葛浩文与其主要合译者林丽君的合译风格特点,进而丰富和深化对葛浩文夫妇翻译风格和翻译过程的了解。
二、葛浩文夫妇合译历程简介
葛浩文合译生涯始于1978年,合译历程跨越40年,详情见表1。1978年他与殷张兰熙合译陈若曦小说集《尹县长》,1999年与孔海怡合译巴金小说《第四病房》,与林丽君合译朱天文小说《荒人手记》,其余16部均在2000年以后完成。合译作家作品方面,葛浩文合译作品共计19部,涉及13位作家。这些作家中,有7位为男性作家,6位为女性作家(即萧红、陈若曦、李昂、朱天文、施叔青和贝拉);有8位为内地作家,5位为台湾作家(即陈若曦、李永平、朱天文、施叔青和李昂)。在这些作品中,刘震云小说有4部,毕飞宇小说有3部,阿来小说有2部,其余10位作家各有1部。从作品性质来看,有17部为中长篇小说,有2部为短篇小说集(即《温故一九四二》和《尹县长》)。合译者方面,与葛浩文合作的译者共有5位,均为女性。葛浩文与杨爱伦合译了萧红的《生死场》、与孙海历合译了端木蕻良的《鴜鹭湖的忧郁》、与殷张兰熙合译了陈若曦的《尹县长》、与孔海怡合译巴金的《第四病房》、与林丽君合译剩余15部,这说明林丽君是葛浩文的主要合译者。他们夫妇合译历程始于1999年《荒人手记》的英译,平均每三年翻译完成和出版4部译著,合译速度和出版效率均相当高,效果也非常好。
林丽君1962年出生,祖籍台湾,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比较文学博士,圣母大学副教授。她一直支持和协助葛浩文的翻译事业,但少有公开露面和发表翻译思想和言论。她强调译者的责任[3],倾向于采用归化翻译策略[4]。葛浩文夫妇的合作分为两种,一种是葛浩文单独署名翻译,另一种是他们共同署名的翻译。对于前者,葛浩文[4]自述每次必定要请林丽君先帮他看过之后,才会交给编辑。鉴于葛浩文自1999年至今的20年间单独署名的译著多达20多部(即平均每年至少一部译著),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林丽君对葛浩文译著的帮助是巨大的,这其中也不排除对其翻译思想和方法的影响。正如葛浩文[4]58所言,“不过在[林丽君]的影响下,我现在会越来越不那么直译了”。对于后者,葛浩文与林丽君[5]曾专门撰文予以介绍:林丽君负责第一稿,翻译速度较快,侧重表达原文的语义,而非找到准确的译语词汇来表达,葛浩文负责对照原文审读第一稿,将有不同理解、不同译法以及表达有歧义的地方标出来,并在必要时查阅资料参考;接下来他们开始共同推敲最恰当的翻译结果,并不时对照原文,若遇到有不同意见的地方,林丽君决定原文语义,葛浩文决定译文表达,如果仍无法达成一致或再有问题出现,他们会向作者咨询。
三、葛浩文合译研究现状
总体来看,学界对葛浩文翻译的研究取得了较大的发展。研究内容涉及其翻译贡献、思想、策略和方法等,研究方法既有定性方法,也有定量和语料库方法。定性研究的特点是先提出假设,然后选取案例加以证明;定量研究基本上是基于自建莫言小说汉英语料库针对其某部或几部小说英译展开共时研究,或考察体现译者独译风格的形式类参数,或考察译者独译策略或方法。
然而,目前学界对于葛浩文翻译的研究主要基于其独译莫言小说展开[6-8],较少涉及其他优秀作家作品[9]。葛浩文独译的众多其他优秀作家作品,与莫言作品的内容和写作风格不同,这可能促使译者采用截然不同的翻译策略和风格。另一方面,目前学界对葛浩文的翻译研究基本上都是针对其独译作品展开,鲜有涉及其合译作品。具体来讲,目前研究者基本上只针对葛浩文夫妇合译阿来的《格萨尔王》和《尘埃落定》、毕飞宇的《玉米》和《青衣》、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和《温故一九四二》、朱天文的作品《荒人手记》展开初步研究,但基本上只提葛浩文,俨然译作是葛浩文一人所为,这对其合译者林丽君极不公平。
综上所述,目前葛浩文翻译研究对象失衡,莫言以外作家作品翻译研究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合译作品和合译者不受重视。今后研究有必要扩展研究对象范围,将莫言以外作品以及合译作品纳入研究范围。
四、葛浩文(夫妇)英译刘震云小说平行语料库
本研究选取刘震云小说英译来探讨葛浩文夫妇合译风格原因有三。首先,刘震云是国内著名作家,2011年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有多部小说在国内出版,多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有包括《手机》在内的5部小说被翻译成英文并出版。其次,葛浩文独立完成《手机》英译,葛浩文夫妇合作完成其余4部英译,这为进行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同一作家作品风格比较研究提供了绝佳语料,这也是葛浩文翻译的其他作家作品所不具备的特点。第三,目前刘震云小说英译研究成果较少,仅有10篇左右,均为定性研究,无定量研究,主要针对《我不是潘金莲》英译,涉及其电影字幕、题目、本源概念的翻译研究。
本研究自建葛浩文(夫妇)英译刘震云4部小说①语料库(中文合计58.46万字,英文合计35.89万词,详见表2),并将其收录“葛浩文英译16部小说汉英平行语料库”[10]中。我们将市面上这4部小说各个版本及其译本严格比对后,确定了入库中文语料,不仅对中英文语料进行了分词和词性标注处理,而且进行了断句和句级层面链接。
五、葛浩文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风格分析
基于创建完成的“葛浩文英译20部小说汉英平行语料库”,本文考察了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小说英译本、葛浩文合译刘震云小说与其独译莫言、苏童小说英译本中各种语言形式参数的使用结果(包括标准类符/形符比、英汉文字量比例、平均句长、高频实词、汉英句子翻译对应类型、强调斜体词),并以英语翻译语料库(TEC)小说子库、美式英语Brown语料库文学子库和王克非[11]、侯羽等[10]的统计结果为参照,旨在从宏观和整体上揭示葛氏合译风格典型特征。本研究与侯羽等[10]研究不同之处有三点。首先,它是针对同一对译者合译同一作家的不同作品考察译者合译风格,而后者是基于同一译者独译同一作家的众多不同作品考察译者独译风格;其次,本研究将对译本宏观语言形式参数和译者归/异化翻译策略的考察相结合;最后,本研究针对合译和独译本的语言形式参数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以确定样本数据间差异是否具有显著性,进而确定译者合译风格的显著性(差异显著性水平设为P<0.05)。鉴于语料库译者风格研究应建立在所选取的原文均应有对应译文基础上,本研究决定将较大程度的省译章节排除在外,即不包括《我不是潘金莲》第2章第15节,《我叫刘跃进》第36、37、39和40章。
表3 刘震云小说英译本标准类符/形符比和文字量统计
表3为刘震云小说英译本标准类符/形符比和文字量统计结果。就合译本而言,《一九四二》译本标准类符/形符比值最高,《潘金莲》译本最低,两者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各部小说合译本标准类符/形符比值不仅低于Brown文学子库的44.22,而且低于TEC小说子库的44.63[12]80,这说明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所使用的词汇欠丰富和多样。从合译和独译比较来看,只有《一九四二》合译本与《手机》独译本标准类符/形符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这说明葛浩文合译本与其独译本整体上词汇丰富程度差异不大。
原文与译文文字量比例也是译者风格的一般标记。如果将该比例设为中间值,超过此比例越多,可认为是越接近过量翻译;低于此比例越多,可认为是越接近欠量翻译。据王克非[11]考察,汉译英文学翻译中,常见英汉文字量比例范围为1∶1.25—1.5,即每1000个英文单词对应1250-1500个汉字。如表3所示,葛氏夫妇合译的三部小说英汉文字量比例均低于此比例,属欠量翻译,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语言表达较为简洁,不做过多解释。就合译和独译比较而言,《手机》独译本英汉文字量比例在此范围内,属适量翻译;各部合译小说与独译小说英汉文字量比例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
表4 刘震云小说及其英译本平均句长统计
表4显示刘震云小说英译本平均句长统计结果。就合译本而言,《刘跃进》译本最长(15.5词),而《一九四二》译本最短(13.5词),两者相差2词。与Laviosa[13]对英语译语平均句长统计结果(24.1词)、侯羽等对Brown文学子库平均句长统计结果(13.4词)相比[10],葛氏夫妇各部合译本均较接近美式英语原语,这也说明他们倾向于使用较短小句子表达语义。从合译和独译比较而言来看,三部小说合译本平均句长均低于《手机》独译本,但只有《刘跃进》合译本与《手机》独译本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这说明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小说在译文平均句长上整体差异不明显。我们认为,此差异应该是由四部小说中文平均句长差异所致。具体来讲,虽然四部小说平均句长均高于各自译本平均句长,但《手机》原文平均句长最短,这可能促使葛浩文更多进行句法直译,即更多将一句中文译成一句英文;其他三部小说原文平均句长较长,这促使葛浩文夫妇更多进行句法非直译,即更多将一句中文拆分成多句英文。
表5 刘震云小说英译本中前6位高频实词统计
表5显示刘震云小说英译本中前6位高频实词统计结果。依照Biber等人[14]的分类方法,我们将实词划分为名词、实义动词、形容词和副词四类。三部小说合译本和《手机》独译本前6位高频实词的词性分布差异不大。《潘金莲》和《一九四二》合译本均涉及4个名词(包括2个人名和1个地名)、1个形容词和1个动词,而《我叫刘跃进》译本涉及5个名词(包括3个人名)和1个动词。相比之下,《手机》独译本也涉及四个名词(包括3个人名)、1个形容词和1个动词。这说明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小说在译文高频实词上整体差异不明显。
各个译本高频实词较好地反映了各自原文的主要人物和主题。《潘金莲》译本中的高频词反映的主题是:顶了潘金莲冤名的光明县(Guangming County)妇女李雪莲(Li Xuelian)经历了一场荒唐的离婚案后,既要证明她离婚是假的,更要证明她不是潘金莲,于是走上告状路,结果一路告到了北京,不但没能把假的说成假的,还把法院庭长、院长王公道、县长郑重(Zheng Zhong)乃至市长等一举拖下马。《刘跃进》译本中的高频实词反映的主题是:北京某建筑工地的民工刘跃进(Liu Yuejin)上街时被小偷杨志(Yang Zhi)抢了装着他全部财产的钱包,他找包的过程中捡到另一个包,而这个包里藏着天大的秘密,牵涉到包括某房地产公司总经理严格(Yan Ge)等多名上流社会人物的性命。
表6 刘震云小说英译本中报道动词said在句中出现情况统计
就合译而言,《潘金莲》英译本中said比例最高(0.54%),刘跃进最低(0.24%),前者高于Brown文学子库中0.45%的比例[10](如表6所示)。从报道动词在句子内出现位置上,各部合译本中报道动词出现在句末的频数及其占各自译本报道动词总数的比例均最高。就合译和独译比较而言,《手机》独译本中said出现在句中的比例仅低于《潘金莲》,报道动词出现在句前(而非句末)的比例排在首位。这说明葛浩文合译与独译刘震云小说在报道动词的使用位置上整体差异明显。例如:
(1)If he was in favor of something,he said,“Do it,” and if not,he said,“Hell no.”[15]5
(2)“It's for your ears only,”Xuelian said with a shake of her head.[16]7
(3)Now he brought it up again with Yang,who spat on the floor and said:“First you ask me to find someone for you,then you want me to pay for my food.”[17]4
表7 刘震云小说中英文句子翻译主要对应类型统计
表7显示刘震云小说中英文句子翻译主要对应类型统计结果。就合译而言,各部合译小说中英文1∶1比例均最高,均在50%以上,这说明葛氏夫妇对原文叙述与篇章发展的尊崇显著,倾向于句法直译。《一九四二》和《我不是潘金莲》中英文1∶2句对比例均排在各自译本的第2位,而《刘跃进》中英文1∶2句对比例排在各自译本的第3位。《一九四二》和《刘跃进》四种句对类型合计比例均最高(89%),显著高于《潘金莲》。从合译和独译比较来看,《手机》独译本1:1句对比例最高(这符合上文对该译本平均句长最长原因的猜测);《手机》独译本与《一九四二》1∶1和1∶2句对比例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潘金莲》《刘跃进》在1∶1、2∶1和2∶2句对比例差异均具有统计显著性;《手机》独译本四种主要句对类型合计比例显著高于各部小说合译本。这些说明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小说在主要句对类型整体上差异明显。
表8 刘震云小说英译本中强调斜体词统计
斜体词分为“篇名和标题”“外来词”“强调”和“其它”四类,本文考察的是强调类斜体词,原因在于此类斜体词的使用完全由作者/译者掌控,因而最能体现作者/译者[语用显化]风格。例如:
(4)小林老婆发了火:“你没有本事,就让我凑合。你天天有班车坐,我挤四个小时车的滋味你哪里有体验?”(《一九四二》)[18]221
“You get to ride the office bus,so what do you know about how I feel on a crowded public bus four hours a day?”[19]11
(5)牛得草虽是一监狱的厨子,但架子很大。大不大在厨子,而在“监狱”。[20]9
He may have been a prison cook,but he was haughty-not because he worked in a kitchen,but because he worked in a prison kitchen.[17]9
(6)潘金莲与西门庆勾搭成奸是在与武大郎结婚之后,李雪莲与人发生关系是结婚之前,那时与秦玉河还不认识。[21]25
The problem was,the fictional Pan Jinlian had had relations with Ximen Qing after she'd married Wu Dalang,while LiXuelian's sexual initiation had occurred before her marriage to Qin Yuhe,before she even knew him.[16]26
例(4)中强调斜体词为代词“you”和“I”,对应原文中代词“你”和“我”;例(5)中强调斜体为名词“prison”,对应原文中名词“监狱”;例(6)中强调斜体词为连词“after”和“before”,对应原文中连词“之后”和“之前”。表8显示,《潘金莲》合译本中强调斜体词频数最多,但《一九四二》合译本中强调斜体词比例最高。从合译与独译比较来看,各部小说合译本中强调斜体词频数和覆盖率均低于《手机》独译本;各部小说合译本中强调斜体词所涉及的词性均少于《手机》独译本;三部小说合译本共计涉及6类词性(包括名词、代词、副词、介词、连词和动词),这恰好与《手机》独译本所涉词性种类一致。以上三方面说明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小说在强调斜体词的使用上整体差异明显。
表9 刘震云四部小说中主要文化词翻译策略
表9显示葛浩文(夫妇)英译刘震云小说中各主要类别文化词所采用的归/异化翻译策略特点。本文的归化/异化是就语言学层面而言,只涉及原作所含的文化因子的翻译策略。归化指以当代英语文化习惯表达为常规,违反此习惯译法为异化。雄兵[22]归化策略下涵盖音译、直译③等四种方法,异化策略下涵盖意译④(包括释义法、套译法)等四种方法,本文遵循该分类方法。针对刘震云小说中的人名、称谓(呼)语、地名、度量衡单位类文化词,葛浩文夫妇和葛浩文几乎均主要采用异化策略,这与冯全功[23]针对葛浩文英译莫言小说意象话语所采用的以异化为主的翻译策略的研究发现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夫妇针对《刘跃进》中熟语采用了以归化为主的策略。刘震云小说中熟语包括成语、谚语、歇后语和俗语四种,《刘跃进》中熟语采用异化直译法的典型例子包括“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you can neither judge people by their looks nor measure the ocean with scoop.)、“照猫画虎”(draw a tiger based on a cat)、“亡羊补牢”(close the gate after the sheep are gone.);《刘跃进》中熟语采用归化意译法的典型例子包括“乘火打劫”(You took advantage of me when I was drunk.)、“有福同享有难同当”(Now we're in it together,for better or for worse.)、“顺藤摸瓜”(trace his roots back to his hometown)。
针对人名和称谓(呼)语,葛浩文夫妇和葛浩文均采用了异化音译法、直译法、音译加释义译法,均以音译法为主。音译法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的“班副”(Banfu)、《潘金莲》中“李雪莲”(Li Xuelian)、《刘跃进》中“麦当娜”(Mai Dangna)、《手机》中“杨贵妃”(Yang Guifei)和“武大郎”(Wu Dalang)。直译法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老肥”(Fatty)和“元首”(Chief)、《潘金莲》中“小白菜”(Little Cabbage),《刘跃进》中“光头”(Baldy)、《手机》中“黑砖头”(Black Brick)。音译加释义法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耗子”(Haozi(rat))和“班长”(a class leader,a banzhang)、《潘金莲》中“窦娥”(The martyred heroine Dou E in the yuan drama Snow in Midsummer)、《刘跃进》中“孟尝君”(The great retainer of old,Meng Changjun)和“杨玉环”(Yang Yuhuan,the name of a famous Tang Dynasty consort)、《手机》中“张春桥”(Zhang Chunqiao,one of the gang of Four)。
值得一提的是,刘震云四部小说中均出现众多“老+姓氏”这种对年龄较大人的称呼语。对于此搭配中的“老”,葛浩文夫妇均音译为“Lao”,如《一九四二》中“老何”(Lao He)、《潘金莲》“老钱”(Lao Qian)、《刘跃进》中“老齐”(Lao Qi)。 相比之下,葛浩文针对《手机》中的“老”均直译为“old”,如“老严”(Old Yan)、“老费”(Old Fei)。另一方面,《一九四二》和《手机》中出现“姓氏+老”这种对人表示尊敬的称呼语,葛浩文夫妇对前者中的“老”采取了意译,如“吴老”(Mr.Wu),而葛浩文夫妇对后者中的“老”却采取了音译,如“费老”(Fei Lao)。例如:
(7)严守一对栏目组其他成员说:“为什么我们年年上台阶,别人走下坡路呢?区别在于,面对这个世界,老费有话要说,别人都是没话找话。”“我建议,以后我们就不要叫老费了,叫费老。”[24]33
“It's the cultural component that sets‘Straight Talk'apart from other shows.Know why our ratings go up each year,while those for other shows decline?It's because Old Fei looks at the world and has things to say,while the others say things merely to cover up their ignorance.”“I say that from now on,instead of calling him Old Fei we use the more respectful Fei Lao.”[15]34
例7中,自从大学教授费墨加入严守一主持的电视栏目《有一说一》后,策划的几期节目(包括“孔子来信”“学话儿也疯狂”“打电话”)大受观众欢迎,使得该栏目一年上一个台阶。为表达对费墨策划的认可和对其本人的尊敬,严守一建议改称“老费”为“费老”。葛浩文将“老费”译为“Old Fei”,将“费老”译为“Fei Lao”,将加上“more respectful”以明示前后称呼之间的差异。对于后文出现的“费老”,葛浩文皆简化译为“Fei Lao”。
针对地名,葛浩文(夫妇)也采用了异化音译法、直译法、音译加释义法,均以音译法为主。音译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韶山”(Shaoshan),《潘金莲》中“岳各庄”(Yuegezhuang)、《刘跃进》中“西 红门”(Xihongmen)、《手 机》中 “府 衙”(Yamen)。直译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日坛”(Sun Temple)、《潘金莲》中“牛头镇”(Bull head Town)、《手机》中“香炉峰”(Incense Peak)。 音译加释义法典型例子包括《一九四二》中“中南海”(the leaders'compound at Zhongnanhai)、《潘金莲》中“曲阜”(Qufu,the birthplace of Confucius)和“中南海”(Zhongnanhai,where the national leaders live)、《刘跃进》中“中南海”(Zhongnanhai,the seat of government)。
针对度量衡单位类文化词,葛浩文(夫妇)采用了异化和归化两种策略、均以第一种策略为主。异化典型例子包括“200里”(two hundred li)、“八分”(Eight-fen)、“十五元”(fifteen yuan)、“一斤”(each jin),归化典型例子包括“一米七八”(five feet ten inches)、“二百一十斤”(two hundred pounds)、“一斤”(half a kilo)、“二两”(a hundred grams)。
除以上几类主要文化词外,刘震云小说中还出现了品牌名、武术名、宾馆名、食品名、饮品名、公司名、餐馆名、币种名等文化词,无论是葛浩文还是葛浩文夫妇均主要采用音译法,如“气功”(qigong)、“豆腐”(doufu)、“茅台”(Maotai)、“旗袍”(qipao)、“饺子”(jiaozi)、“人民币”(renminbi)。
六、葛浩文合译刘震云小说与其独译莫言、苏童小说各项语言形式参数统计比较
我们考察了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风格,接下来我们以莫言五部小说葛浩文独译本和苏童三部小说葛浩文独译本整体作为参照,对比它们和刘震云三部小说合译本在标准类符/形符比、平均句长等方面的异同点,以进一步探索葛浩文夫妇合译风格的特点。莫言小说包括《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苏童小说包括《碧奴》《我的帝王生涯》《米》,具体取样方法见侯羽等一文的说明[10]。
表10 刘震云、莫言和苏童小说英译本各项宏观语言形式参数统计
表10显示刘震云小说合译本与莫言、苏童小说独译本各项参数的统计结果。在标准类符/形符比方面,刘震云小说合译本比值最低,与莫言、苏童小说独译本比值差异均存在统计显著性,这说明葛浩文夫妇合译所使用的词汇丰富程度确实较低。在英汉文字量比值和平均句长方面,刘震云小说合译本均最低,这说明葛浩文夫妇合译语言表达确实较为简洁,但与莫言、苏童小说独译本差异均不显著。在主要翻译句对类型方面,刘震云小说合译本中2∶1比例最高,1∶2和2∶2比例均最低,1∶1比例居中;刘震云小说合译本与莫言小说独译本2∶1存在显著差异,与苏童小说独译本四种句对类型均存在显著差异。在强调斜体词覆盖率上,刘震云小说合译本的覆盖率最低。以上情况说明,葛浩文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风格与葛浩文独译莫言和苏童小说风格的确存在一定程度差异。
除以上几点差异,刘震云小说合译本和莫言、苏童小说独译本之间还存在两方面相似之处。首先,三者英汉文字量比值相差非常小,并均在适度翻译范围,这说明无论是葛浩文(夫妇)很少采用解释性译法,这对中国文学原汁原味地“走出去”非常有帮助。其次,三者平均句长差异很小(在1.5个单词之间浮动),并均较为接近美式英语平均长度,这说明葛浩文(夫妇)非常重视译文句长的可读性。
七、结论
本文基于“葛浩文英译中国现当代小说汉英平行语料库”考察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风格特点。通过分析葛浩文合译与其独译刘震云、莫言和苏童小说英译本中各种语言形式参数的统计结果,得出三点主要发现:
一是葛氏夫妇刘震云小说英译本的词汇丰富和多样度较低、语言表达较为简洁、句子较为短小,他们对原文句子结构尊崇程度较高,侧重采用异化翻译策略;二是葛氏夫妇合译与葛浩文独译刘震云小说在中英文文字量比值、中英文主要句对类型比例、报道动词said出现位置上、强调斜体词使用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三是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与葛浩文独译莫言、苏童小说在英译本词汇丰富和多样度、中英文主要句对类型比例、强调斜体词使用上均存在显著差异。以上研究发现表明,葛氏夫妇合译刘震云小说的风格具有一定的独特性。
本文认为以上三方面差异可能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首先,这与三位作家作品在内容、叙述与篇章发展特点等方面的差异有关系。例如,刘震云各部小说合译本平均句长均较短,这不排除译者受原文平均句长较长影响而进行了分译处理的可能。再例如,莫言和苏童小说独译本词汇丰富程度均较高,《手机》独译本词汇丰富程度较低,而刘震云三部小说合译本词汇丰富程度却较低,这不排除译者受这三部小说词汇丰富程度低的影响。其次,鉴于合译者林丽君倾向于采用归化翻译策略,本文认为合译者林丽君也是以上差异的影响因素,例如《刘跃进》中熟语的侧重归化翻译、刘震云三部小说中英文主要句对类型特点和强调斜体词使用特点都不排除她发挥了主要作用。再次,这还有可能是葛浩文受林丽君的影响而或多或少改变翻译策略或方法所致。
本研究主要是在词汇、句子层面上进行的研究,进一步的研究应该在语义和语篇、修辞、叙事、意识形态等层面上展开。此外,进一步的研究应针对葛浩文夫妇合译其他作家作品展开。最后,还应将林丽君独译作品纳入考察范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明确葛浩文夫妇合译风格特点。
注释:
① 刘震云小说《一句顶一万句》英译本Someone to Talk to于2018年7月出版,研究者还未获取该译本,因此暂未纳入库中。
② Remembering 1942 and other Chinese Stories包括“一地鸡毛”“塔铺”“单位”“官场”“新兵连”“温故一九四二”6部短篇小说英译文。《刘震云精选集》中缺少“官场”部分,“官场”电子版从网络获取。以上6部短篇小说共计18.4万字。
③熊兵将直译界定为:“在词汇意义及修辞(如比喻)”的处理上,不采用转义的手法(这一点去“直译”与意译区分开来;在语言形式(即词汇—句法结构)的处理上,允许适当的变化或转换(如语序转换),以使译文符合目的语词汇—句法规范。
④熊兵将意译界定为:“在词汇及修辞(如比喻)的处理上,采用转义的手法,以便较为流畅、地道地再现原文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