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浩文的“模糊” 翻译

吴红敏

摘 要： 本文以莫言原作中的模糊语言为基础，以葛浩文《生死疲劳》英译本为对象，通过对比分析得出葛浩文对模糊语言的翻译策略，为莫言研究和模糊语言研究提供一些尝试和借鉴。关键词： 模糊语言 葛浩文 生死疲劳 译者

一、引言

2012年10月11日，莫言以其“将现实和幻想、历史和社会融合在一起”的本土特色小说敲开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门，中国文学从此正式进入世界文学殿堂。

作为翻译莫言作品最多的译者葛浩文，其被许多学者高度誉为“中国现代、当代文学之首席翻译家”。他的翻译思想与策略也和莫言一起掀起了研究热潮。在译文中，他总能很好地把握小说中所处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总能读懂原文的深刻涵义，总能成功地让译文读者如历其事、如临其境。他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没有成功的翻译媒介，中国文学走出去只会是空谈。

葛浩文曾坦言，莫言是为中国人写作，而他是为外国人翻译。在翻译时，除了原作外，他必须考虑一些其他因素。如外国人的期待视野，即在文学阅读过程中，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基于个人和社会的复杂原因，心理上往往会有一个既成的结构图示。一部价值再高的作品，如读者看不懂而难以介入的话，也没有任何意义。还有汉英差异，汉语侧重意合，英语侧重形合，具体表现为汉语潇洒随意，主观色彩浓郁；而英语规范严整、客观具体。加上莫言的语言更具特色，传神写意而飘逸玲珑，气势灌注而潇洒蓬松，活泼灵动而变化无穷，尤其是通感、古典语言、成语、拟声词等的活用更彰显其语言的弹性。事实证明，无论是期待视野还是英汉差异等，葛浩文都处理得非常成功。关于这一点，莫言最有发言权：“如果没有他的杰出工作，我的小说也可能由别人翻成英文在美国出版，但绝对没有今天这样完美的译本。许多既精通英语又精通汉语的朋友对我说，葛浩文教授的翻译与我的原著是一种旗鼓相当的搭配，但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译本为我的原著增添了光彩。”

二、模糊语言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指出，世界上不存在能表达我们所有感觉和观念的语言。刘复在《论人物性格的模糊性和明确性》一文中指出，文学和科学的根本区别恰恰在于科学是由准确、明确的语言来描述，而文学是由形象、审美的模糊语言来描述。可见文学与模糊语言密不可分。模糊语言是具有不确定性的语言，它可以使作品中简单的字里行间富有寓意，可以让读者去品味、玩味而得出见仁见智的解读。因此，模糊语言的客观存在，不仅是作者表达的实际需要，更是提升作品艺术魅力和阅读美感的必要手段。优秀的文学作品离不开模糊语言，优秀文学作品的翻译更无法回避模糊语言。

2005年，受佛经启迪的莫言只用了43天就创作出巨作《生死疲劳》。2008年《生死疲劳》荣获了第二届红楼梦奖，为莫言的2012诺贝尔文学奖贡献了很大的力量。该小说描画了1950年到2000年长达50年的中国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在描画中，莫言的想象力丰富，语言大胆创新，模糊语言无处不在。本文试图探讨这一成功译本的译者是如何翻译原作中的模糊语言的，为莫言研究和模糊语言研究提供一些新的尝试。

三、《生死疲劳》英译本中的模糊语言

例1

原文：她脸上涂着粉，粉脸上带着笑，肩膀上搭着毛巾，腰问扎着蓝布围裙，显得很精明很强干很热情很专业也很阿庆嫂。 （莫言，《生死疲劳》，P330）

译文：Her smiling face was heavily powdered； she had a towel over one shoulder and a blue apron around her waist-obviously a shrewd，competent，enthusiastic，professional innkeeper. （Howard Goldblatt，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372）

阿庆嫂是红色经典现代京剧《沙家浜》中《智斗》的一位女地下党员，是千千万万抗战妇女的化身。平日里她以茶馆的女老板身份作掩护，与敌人周旋，斗智斗勇。她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机制灵活，八面玲珑。莫言在此用“很阿庆嫂”形容 吴秋香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会做生意的一面。如果说不了解阿庆嫂这一人物形象的话 ，译文读者就会无法理解莫言此处的用意。葛浩文在此翻译成“professional innkeeper”，强调其是很专业的酒馆老板，会做生意并以此技能为生，正好与阿庆嫂的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会做生意不谋而合。葛浩文在此处采取了意译，摆脱了原文的形却传承了原文的神。

例2

原文：你妻子送我们到大门口。你儿子回头抱住你妻子的腰，你妻子拍拍儿子的背，说，“你看，比我都高了，大小伙子了。”

“妈妈，你千万不要……”（莫言，《生死疲劳》，P470）

译文：

It was time for me to take your son to school，so your wife saw us to the door，where he turned and wrapped his arms around his mother. She patted him on the back and said，

“Look，youre almost as tall as me，big boy.”

“Mama，dont you dare——”（Howard Goldblatt，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493）

省略号是模糊语言常用的表现形式之一，其目的是给读者留下品味与寻味的空间，激发他们的想象。此处的省略号表达的是儿子蓝开放担心妈妈黄合作会因伤心过度而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但又不愿说出这种担心同时不愿这种担心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的复杂心情，欲言又止。在译文中葛浩文直接用“——”（破折号）再现原文的省略号，也让读者体会到这种欲言又止的言外之意。

例3

原文，当家的，你把她收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莫言，《生死疲劳》，P12 ）

译文，Lord of the Manor，I want you to accept her. Good water must not irrigate other peoples fields. （Howard Goldblatt，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25）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典故，意思是好处不能让给别人。此话是西门白氏对丈夫西门闹的肺腑之言。无法生育的西门白氏认为迎春身体好，是块生孩子的好材料，就是“肥水”，希望丈夫西门闹能娶其为妾，为自己生儿育女，不能便宜其他男人，“不流外人田”。原文读者很容易理解此意，译文读者应该有点难。葛浩文直接直译为“Good water must not irrigate other peoples fields”，虽然译文读者单看单词有点难理解，但联系到西门白氏无法生育而迎春身体好适于生育，读者就能理解西门白氏的良苦用心了。葛浩文的直译手法，既保留了原文的模糊语言，又将汉语中的典故文化介绍给了译文读者。

例4

原文，什么干娘、湿娘，我们从来不搞这一套庸俗关系。（莫言，《生死疲劳》，P390）

译文，Nominal mother，normal mother，those vulgar views of relationships never played a role in our family.（Howard Goldblatt，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401）

“湿娘”是对“干娘”的一种戏仿，属于一种嬉闹的文字游戏，传达出调侃、幽默的意味。葛浩文将“干娘”译为“nominal mother”，意为名义的母亲，并没有哺育血缘关系，非常恰当。他把“湿娘” 译为“normal mother”，意为正常母亲。译者既巧妙地使用了头韵手法，又保留了原文的模糊语言所传达出的幽默调侃意味。

例5

原文，泰岳难为兄，蓝脸难为弟，难兄难弟！（莫言，《生死疲劳》，P382）

译文，Even with all their disputes，Hong Taiyue and Lan Lian are two of a kind！ （Howard Goldblatt.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418）

莫言在此利用了“难”的多音多义，使用了双关。“泰岳难为兄，蓝脸难为弟”中难，二声，指的是不大可能、不容易和费事。洪泰岳和蓝脸的执拗和臭脾气，很难和他人相处成朋友。而在“难兄难弟”中的难，既可指不幸的遭遇，二者皆命运坎坷、受尽磨难，又可强调二者很难成为别人的兄弟朋友。这里不得不说葛浩文的翻译的确非常成功。“two of a kind”，与原文相匹配的双关语，既可指两种事物属于同一类型，又可指两种事物天生一对，有相同的命运和经历。葛浩文既传达了原文的形，又传达了原文的神，让读者无限遐想又无限享受。

例6

原文，一进院子就感到月光比方才更加明亮，似乎是一些丝绸般的物体在空中飘动着，洁白，光滑，凉爽，似乎可以一把把地撕扯下来披在身上或是团弄团弄塞到嘴巴里。（莫言，《生死疲劳》，P120）

译文，I got up，and once I was out in the yard，the moonlight seemed brighter，almost like undulating sheets of silk above me一immaculately white，glossy，and so cool I felt I could tear them out of the sky and fold them around me or roll them into balls and put them in my mouth.（Howard Goldblatt，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P156）

此处为莫言对月光的描写，无比唯美和静寂。通感的灵活运用，丰富了表情达意的审美情趣，激活了读者的审美想象。“洁白”为视觉，“光滑”为触觉，“团弄团弄塞到嘴巴里”为味觉，用三种不同感觉的词语来形容月光，成功地营造出一种朦胧唯美的意境。成功的翻译就是要把原文中的意境成功地移植到译文中。葛浩文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他用了“white”、“ glossy”和“cool”，完整再现了原文通感的灵活运用，同时用了“tear”，“fold”，“ roll”三个非常形象生动的词语，淋漓尽致地将人沐浴在月光之中的朦胧唯美的意境完全烘托了出来，既移植了原文通感的形，又移植了原文唯美意境的神，这是直译的最佳境界。

四、结语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读者对原作有不同的理解，对原作中的模糊语言就会有更多的纠结。成功的译者首先必须是一个好的读者，能够忠实地理解原文和作者，在译文中尽可能地采用直译再现原文的形和神。其次成功的译者必须是一位好的创作者，他必须考虑到两种语言的差异和译文读者的期待视野，力求译文可读、平易、有市场。作为成功译者，葛浩文在《生死疲劳》译文中对模糊语言的翻译策略是：以忠实为前提，以可读、平易、有市场为导向，以英语读者为中心的个性创作。

参考文献：

[1]Goldblatt，Howard.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M].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8.

[2]贾德江.英汉语对比研究与翻译[M].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02.

[3]刘再复.论人物性格的模糊性和明确性[J].中国社会科学，1984（6） ：149 -158.

[4]莫言.生死疲劳[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5]谢天振.当代国外翻译理论导读[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227.

[6]周方珠.翻译多元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