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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血》与《边城》的死亡主题探析

2019-01-13康建云

中国石油大学胜利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奥康纳白塔翠翠

康建云,张 燕

(中国石油大学胜利学院 基础科学学院,山东 东营 257000)

纵观世界文坛,有不少作家都以自己生活的地域作为其文学创作的领地,他们或像现实主义作家一样描述故土的历史和现实或像浪漫主义作家一样表达对故土的热爱和眷恋,奥康纳和沈从文就是这类作家的代表。奥康纳在《智血》里以自己的出生地美国南方为原型,创造了一个充满死亡、暴力和畸形的南方社会。沈从文在《边城》里以自己生活过的湘西为原型,创造了一个浪漫、神奇和带有一丝悲情色彩的湘西世界。死亡是两部小说的共同主题,是两位作者对生命认知的意识体现。

一、历史背景

人类历史上文化与文学的繁荣大多数发生在社会变革与转型时期,社会变革导致旧意识形态的瓦解,而旧意识形态的解体也必然刺激新思想的产生。奥康纳和沈从文正是社会变革时期文学史上杰出的作家代表,他们分别深受美国南方文艺复兴运动和中国近代新文化运动的影响,用敏锐的思维发现隐藏在政治和经济发展下的深层社会危机,从而反思和批判现代进步文明对传统文化和精神信仰的挑战及影响。

美国内战之后,伴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蓬勃发展,南北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差异日渐增大。相对于北方资本主义发展的繁荣景象,美国南方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却长期停滞不前,几乎完全与美国乃至世界的发展隔绝。美国南方文艺复兴运动就是在美国南方这一特定的历史阶段的产物,是继19世纪中期美国浪漫主义运动后美国文学的又一次复兴,是南方旧秩序瓦解、社会变革亟待进行背景下的文化和文学上的空前繁荣。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一些美国南方青年作家逐渐受到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和熏陶,开始反省和剖析南方社会、文化和制度的弊端,南方文化复兴运动拉开了辉煌发展的帷幕。奥康纳是南方文艺复兴时期一位重要的女性作家,同时也是一位罗马天主教徒。奥康纳出生在美国南方佐治亚州的萨瓦纳的一个天主教社区,从小就受到天主教义的洗礼,成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奥康纳所生活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南方腹地”为她的创作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正如她在她的散文书信集《生存的习惯》中提到的那样:“探索宗教主题的作家尤其需要一个地区,在那里,从人们的生活中能够找到对这些主题的反应,而这种条件只能在南方才能得到满足,别无他处。”[1]奥康纳正是在这块充满神秘色彩的“圣经地带”创作了大量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塑造了许许多多哥特式的畸人形象。在她备受疾病折磨的短暂一生中,她创作了《智血》和《暴力夺取》两部长篇小说和31篇短篇小说。

20世纪初,近代中国正处在最动荡的历史变革时期,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府,结束了统治中国长达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但中国仍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依然过着悲惨的生活。在文学界,由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蔡元培等受过西方教育的爱国人士发起了中国近代历史上的新文化运动,提倡民主与科学,力图从思想上铲除封建专制的根源。作为一次前所未有的思想解放和启蒙运动,新文化运动启发了民众的民主主义觉悟,为五四运动和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奠定了基础。在新文化运动的感召下,1923年沈从文结束了充满杀戮的军旅生活,只身来到北京,决心做一名文学青年。尽管最初经济十分拮据,但在徐志摩、胡适等人的帮助下,沈从文开始在大学课堂担任讲师,经济收入也逐渐稳定,他对文学的坚持最终迎来了自己创作的春天。在创造力最旺盛的1927年到1934年这8年间,沈从文创作出版了包括《边城》在内的30余部著作[2]。

不管是美国南方文艺复兴运动,还是中国近代新文化运动,它们都是旧秩序瓦解和旧传统解体时期的文艺繁荣。这样相似的历史背景下,两位作家都通过自己的文字来表达对社会前途和人类命运的关注及思考,然而两位作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思想和信仰,所以他们采用了不同的表现手法。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是一幅世外桃源的唯美图画,在这片远离尘嚣的土地上,湘西优良的民风民俗随处可见,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湘西人勤俭质朴、真诚善良、重义轻利。在中国近代最动荡不安的时期,面对外来文明和思想的冲击,沈从文希望通过自己世外桃源般的湘西世界来唤醒人们对传统美好品质地追求和传承。而奥康纳笔下的美国南方社会是一个充满罪恶的畸形社会,正统的宗教价值观和文化传统渐渐被社会制度和文化的种种弊端所侵蚀,人们的扭曲心灵使整个南方遭受着痛苦的精神折磨。在庄园制、种族主义瓦解和深受资本主义思想冲击的美国南方,奥康纳试图通过激烈和怪诞的写作来唤醒精神颓废、信仰丧失的人们,用她犀利的语言和恐怖怪异的场景将死亡、暴力、畸形等哥特元素与其宗教信仰紧密地结合起来。

二、死亡寓意

死亡是奥康纳作品的重要主题,她的死亡观与其宗教信仰有着紧密地关系。她认为有着基督教信仰的作家会用最锐利的目光发现现实生活的怪异、堕落、畸形和不可接受的东西,并要用激烈的手段来唤醒精神麻痹的观众,“对于那些耳背的人,你要大声喊叫;对于那些视力差的人,你要把图画大。”[3]34奥康纳正是用死亡与暴力这些极端的手段警醒和震撼那些失去宗教信仰而踯躅在南方这片精神荒原上的人们。死亡是宗教探讨的核心问题之一,在所有的宗教教派中,基督教是最强调死亡的恐怖的教派[4]。耶稣被手下的门徒加略人犹大出卖而在耶路撒冷被捕,遭遇了辱骂殴打和非法审判,最后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然而,耶稣的死亡不是终点,耶稣死而复活才是基督教信仰的动力源泉。耶稣的复活“使死亡灭绝的力量转化为生命的动力,人的死亡才进入新的境界,使一切转恶为善。”[5]

《智血》是奥康纳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描绘了一个充满罪恶的美国南方小镇——托金汉姆城。在这座虚构的亚拉巴马州的小镇上,丧失信仰的人们沉浸在各种罪恶中无法自拔。主人公黑兹尔·莫茨最初否认基督耶稣的存在,为了摆脱自己的罪过和传道人的身份,他故意去犯更多的罪来亵渎基督,公开宣讲“没有基督的教会”。他利用萨巴思·霍克斯的感情来了解她当牧师的盲人父亲,而当他发现她父亲假牧师的身份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她。黑兹尔继续宣扬“没有基督,没有救赎”的虚无主义思想却遇到了另一位宗教骗子——胡佛·肖茨。当胡佛雇佣假先知行骗赚钱时,愤怒的黑兹尔终于无法忍受,开车将这位假先知碾压致死。假先知死之前的忏悔使黑兹尔顿悟,死神降临到假先知的时刻也是黑兹尔开始反省自己寻求救赎的开始。因为无法忍受他所看见的罪恶,他用石灰弄瞎了自己的双眼,随后他开始用各种方法来折磨自己的身体,他每天吃的很少,他把玻璃和碎石子放进自己的鞋里……直到最后在寒风凛凛的雨雪天,他在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旁的臭水沟里被警察发现,死在了被送往房东家的路上。

根据基督教教义,死亡是“罪的工价”,一切死亡皆因罪恶而起。《圣经·新约》罗马书6:22-23中指出:“你们现今所看为羞耻的事,当日有什么果子呢?那些事的结局就是死;但现今你们即从罪里得了释放,作了神的奴仆,就有成圣的果子,那结局就是永生。”在《智血》中,主人公黑兹尔的死就是消除罪恶获得救赎的重生之路。在这个邪恶污浊的现世中,奥康纳认为只有通过极端的形式才有可能获得救赎,暴力袭击的死亡时刻往往才是上帝恩典的降临时刻。饱受饥寒痛苦的黑兹尔在被警察发现后,用最后的力气说他要去、他想去的地方,他想去的地方即是基督耶稣的天堂,正如他死后房东太太凝视着他的眼睛,“看见他正渐行渐远地离去,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变成了那个光点。”[6]213黑兹尔最终在死亡时刻得到了上帝的恩典,在基督耶稣的指引下,从罪恶和堕落的生命走向了新生。

死亡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归宿,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作为20世纪中国乃至世界文坛上的大师,沈从文在其作品中诠释了他对人类生存与死亡的理解和思考,体现了他对中华民族命运的关注和献身。正如苏雪林评论沈从文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态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轻起来。”[7]沈从文创造了一个不同于都市文明的湘西世界,这片神奇的土地给他的湘西小说增添了奇特和诡异的传奇色彩。小说中的自然环境本身就荒蛮险峻、奇峰怪石乃至幽暗阴森,作者为了追求传奇的效果,在平和的叙事中安排突然或奇特的事件,而这种突然性往往伴随着死亡。《旅店》中和女店主黑猫有过一夜情的过路商人突然离世;《黔小景》中的老人在生日当晚还和在他家歇脚的过路商人侃侃而谈,没想到却在半夜死去。《阿黑小史》中本来准备要和五明结婚的阿黑忽然就不知去向,虽然作者没有交代真相,阿黑应该是非正常死亡了,五明也因此变得疯癫。这些不经意间描写的死亡正是生命无常的体现,生活在湘西世界的人们仿佛看淡生死,却在平淡中透出些许感伤与无奈。

《边城》中一共有三次主要的死亡描写:翠翠的父母之死、天保之死和翠翠的祖父之死。翠翠的父母相爱,虽未受到家人的反对,但翠翠的父亲怕毁了军人的荣誉而母亲又不舍得离开自己孤独的父亲,矛盾之下似乎唯有死亡才是出路,于是父亲首先服毒自杀,母亲在生下翠翠后也因故意吃许多冷水死去。翠翠在祖父的照料下渐渐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翠翠的归宿也成了祖父的心事。掌水码头的龙头大哥顺顺家的大佬天保和二佬傩送同时喜欢上了翠翠,“走车路”和“走马路”都失败的天保只好选择离开茶垌来走出爱情的失意,没成想却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天保的死给傩送与翠翠的爱情笼罩上了一层阴影,也加重了文中的悲剧色彩。在翠翠婚姻问题上,祖父既想让翠翠自己做主,又担心翠翠重蹈母亲覆辙而忍不住插手,祖父的过分谨慎与拖泥带水造成了天保求爱的失败,也间接导致了天保的意外死亡。二佬傩送因大哥的死对祖父产生了怨恨,而在此时又传出了傩送与团总女儿订婚的假消息,祖父终于不堪心理重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去世。与沈从文其他小说里的死亡一样,《边城》里沈从文没有对人物死亡的前因后果做详细的介绍,只是以平淡的口吻叙述了这些死亡事件, 以浪漫的笔调来淡化翠翠的爱情悲剧。

死亡是《智血》与《边城》两部小说的共同主题,但是由于文化思想与信仰的不同,两位作家在表达死亡主题时采用了不同的表达方式。红斑狼疮的长期折磨使奥康纳对死亡有了深切的感受,而她的宗教信仰又使她倾向使用大量的暴力场景来表现死亡的寓意。《智血》中从黑兹尔对假先知施暴并将其致死,到黑兹尔对自己的身体施暴,再到黑兹尔自己的死亡,无不充斥着暴力的元素。相比之下,沈从文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讳谈死亡,对死亡的直接描写往往一笔带过,生命与死亡如同花开与花落属于自然规律,死亡背后蕴含的悲痛情感需要读者自己去细细品读与体会。《边城》中不管是翠翠父母的死、天保的死,还是最后祖父的死,沈从文都只是轻描淡写,以冷静的笔调描述人性的丑恶和罪孽,以内敛委婉的方式表现翠翠的悲剧,从而营造一个充满人性美的自然世界。

儒家思想与基督教思想的文化传统差异使两部小说中所表现的死亡寓意也大不相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儒家思想一直在中国历史上占据主导地位,对中华文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儒家思想注重现世修为珍惜生之可贵,不主张谈论鬼神与死后之事。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8]既然死亡是残酷不可避免的,那么人们应该从死亡的惧怕中获得生命的动力,珍惜生命的价值,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和不惧死亡的勇气活出生命的意义。因此在《边城》中,祖父在女儿死亡后肩负起哺育翠翠的责任,不再顾及死亡对自己的意义,而是把生命的价值体现在抚养翠翠长大成人和为翠翠寻找幸福归宿的责任中。对翠翠而言,纵然相爱的人离去未归,相依为命的祖父去世,她仍然在悲伤痛苦后,和黄狗一起看守祖父的坟山,一起摆渡船,一起怀着希望等待傩送的归来。与儒家思想中注重现世修为的生死观不同,基督教的死亡观强调死后灵魂的归宿和救赎。从基督教的观点看,自从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人类就有了与生俱来的“原罪”,而唯有死亡,才能消除罪恶,从而在信仰中获得救赎,实现重生。《智血》中黑兹尔故意去犯罪,一次次有意地冒犯上帝,其实是为了能招致上帝的惩罚从而体会上帝的仁慈。当他最终无法忍受世间的丑恶和罪行时,他终于能正视自己的信仰,用自己的受难和牺牲来消除罪恶,实现自我救赎。

三、死亡象征

奥康纳是继爱伦·坡、威廉·福克纳之后美国南方文学史上另一位象征主义手法运用大师,她善于将宗教与象征结合起来折射南方社会现实。同样沈从文将象征隐喻运用到作品中,构建不同的意象来抒发情感,引导人们去思考人类生存的现状与意义。因此,解读《智血》与《边城》中的象征手法将有助于挖掘小说里的死亡意象,从而更加深入地研究蕴含的死亡主题。

《智血》中,主人公黑兹尔最初一直排斥信仰,拒绝接受传道士的身份,认为自由和救赎是无法在消除罪恶中实现的。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辆汽车上,认为拥有一辆汽车才是独立自由的体现。对黑兹尔而言,最初购买汽车的目的就是想拥有行动自由,他可以开着它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一直反复强调“一个拥有好车的人是不需要证明自己的”,然而,除了黑兹尔自己,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人会认为这是一辆好车[6]102。连发动起来都费劲的汽车恰恰证明了黑兹尔内心的恐惧和无助,他通过盲目的自信来掩盖渴望得到救赎的真实内心。他开车带着传教士阿萨·霍克斯的女儿萨巴思去兜风,萨巴思却在他的车上向他讲述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他开车去布道宣扬自己的“没有基督的教派”,却无人回应和加入。黑兹尔经历的这些波折都暗含了汽车埃塞克斯的状态,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就正如这辆破旧不堪的汽车一样正在走向死亡。当黑兹尔开着他的汽车从假先知的身体上碾压过去时,埃塞克斯就成了黑兹尔的杀人武器,而它似乎已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正等着最终的惩罚。撞死假先知的第二天,它被警察推下了堤坝跌落峡谷,看着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汽车,黑兹尔被彻底打垮了。汽车埃塞克斯的摧毁也预示着黑兹尔的死亡,在这暴力袭击的瞬间,黑兹尔不再逃避上帝,而是准备接受上帝的惩罚,以期得到上帝的救赎。

沈从文在其作品中创造了许多意象来呈现湘西世界独特的民族和地域特点以及人性美的作品内涵。正如《智血》里的汽车埃塞克斯一样,《边城》里的白塔意象贯穿始终,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翠翠自幼父母双亡,和祖父一起住在白塔下面。对翠翠而言,白塔不仅是她的容身之所,更是她的精神依靠。和相依为命的祖父一样,白塔守护着翠翠,承载着翠翠快乐无忧的生活,亦诉说着翠翠少女的秘密心事。当天保托人向翠翠提亲时,当婚事遭遇挫折时,当心爱的人离她而去时,白塔总会静静地伫立在溪边,默默地给予翠翠心灵的慰藉和力量。随着翠翠的婚事遭遇挫折和变故,祖父心力交瘁,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白塔坍圮,祖父过世,一夜间翠翠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白塔的倒塌伴随着祖父的去世,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种死亡意象。

《智血》中的汽车埃塞克斯和《边城》中的白塔有着相似的象征意义。首先,它们都是小说中两位主人公的家和精神寄托。黑兹尔连张驾照都没有,却急于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他告诉卖车的人,他买车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窝,他来到托金汉姆城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于是,这辆取名为埃塞克斯的汽车不仅成了黑兹尔的家,更是他的精神寄托和归宿。同样,白塔守护着翠翠,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翠翠母亲的角色,也是翠翠的家和精神依靠,所以在祖父去世后,翠翠依然选择守着白塔,守着自己的家。其次,它们都是死亡的象征。正如奥康纳自己所说:“汽车埃塞克斯是一种生命中的死亡象征,因为埃塞克斯也是黑兹尔的讲道坛、棺材和他逃避现实的工具。”[3]72埃塞克斯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黑兹尔宗教救赎的载体,这个鲜活的汽车意象正是黑兹尔“堕落—救赎—新生”心灵之旅的有力证明。和埃塞克斯的摧毁一样,白塔的坍塌伴随着祖父的死亡,然而不同于黑兹尔在失去汽车后的精神崩溃,翠翠在挫折中逐渐成长与独立,白塔又重新修好了,翠翠继续守着白塔坚强地生活。

汽车的摧毁和白塔的坍圮同时还带有沉重而深厚的历史意义。二战后在资本主义的影响下,美国南方旧的传统文明受到严重的冲击。埃塞克斯这辆千疮百孔的汽车正是遭受现代文明渗入的南方旧传统的象征。传统文明正在消失,生活在美国南方的人们渐渐迷失了信仰,精神萎靡空虚,一蹶不振。深深热爱这片故土的奥康纳,想凭借自己的文字力量,唤起人们的精神信仰,在她看来唯有回归上帝,美国南方这片荒原才能重新开出绚烂多彩的花朵,散发生命的活力。在革命汹涌、时局动荡的年代,封闭的湘西不可避免地受到外部世界的影响,随着现代文明的入侵,美好古朴的湘西民情、民俗不断受到侵蚀和破坏,正一步步走向瓦解和毁灭。白塔的坍塌象征着湘西古朴乡土文明的崩溃瓦解,然而沈从文在《边城》中安排白塔的重建,从人性本善的角度出发,试图挽回湘西的传统民俗和优秀品质。

四、结语

众所周知,基督教思想是影响西方文学的两个主要思想文化传统之一,而中国文学则主要受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虽然死亡是《智血》和《边城》两部小说的共同主题,奥纳康和沈从文在两部小说中所表达的死亡寓意和所采用的写作手法都不尽相同。根据基督教教义,“原罪”与生俱来,人类需要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源于上帝,要用生命消除罪恶才能回归上帝,因此《智血》中的死亡寓意强调的是死后能否获得上帝的救赎以及能否在信仰中获得重生。中国传统儒家思想认为死亡是自然生命的终结,人类需要借助其有限的自然生命,实现无限的人生价值,因此儒家的死亡观更注重的是现世的修为。在《边城》中,生活在湘西茶垌小镇的人们,尤其是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苦人们,无论生活多艰难都十分珍惜生命的可贵,全身心地投入到生命的体验中来实现生命的价值。奥康纳习惯使用激烈的手段来警醒精神麻痹的人们,所以《智血》中的死亡描写是充满暴力的;而《边城》中没有对死亡的直接描写,沈从文以委婉含蓄的语言来描述生死,淡化主人公翠翠的悲剧,体现人性的善与美。两位作者虽然受到不同思想文化的影响,但因所处的历史时期都是社会变革、新旧文明交替的时期,他们都采用了类似的死亡意象来象征旧文明的解体和寄托对故土传统文化的不舍和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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