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学中三个典型认知病例透析

◇曹建瑜 朱华贤

相对而言，作文教学方面的公开课及研讨活动要少于阅读教学。原因大概在于大家普遍觉得作文教学难。难在何处？阅读教学侧重于心理认知，解决的是懂不懂的问题；作文教学侧重于操作实践，解决的是会不会、能不能的问题。认知上懂了，不等于实践上会了。难，便这样产生了。因为难，误区也就比较多。本文想围绕认知与实践方面的关系，结合课堂案例，谈谈作文教学中常见的具有典型性的几个问题。

一、作文与造句是有区别的

“这节作文课，我们先来做个简单的游戏：吹砖头。”老师拿出一块大大的方砖，竖立在讲台前端。“谁能把它吹倒？哪一个力气大？请用嘴对着砖头使劲吹。”

很快，一个男生自告奋勇上来了。老师说：“大家仔细观察，看他是怎么吹的，神态、表情怎样。”男生“噗噗”吹了几次，砖头一动不动，他红着脸走下讲台。“谁能说说他是怎样吹的？”

“他弯下腰，鼓起了嘴。”“他的脸涨得红红的。”“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吹。”学生们说。

老师把学生话语中的关键词一一写到黑板上，然后要大家推荐一个力气更大的来吹，并再次提醒说：“仔细观察，看他又是怎么吹的，还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

这次上来的是个高个子女生，她酝酿一会儿后，蹲下猛地一吹，砖依然纹丝不动。

“她是怎么吹的？谁来说？”

“她好像用尽了吃奶之力。”一个学生望了望天花板说。

另一个学生挠着头，终于找到了词：“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握紧拳头，瞪大眼睛。”一个女生把自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盯着砖头，用足了全身的劲儿。”

老师照例把关键词写在黑板上。接着，又叫第三、第四个上来吹，其他学生继续说词语。此时，许多同学不是在观察了，而是在挖空心思想词，看还有什么词可说。后来又出现了“虎视眈眈”“蹲着马步”“毛发倒竖”“青筋暴突”等词。这时候，词语几乎占满了整个黑板。

终于，那砖头被吹倒了。热烈鼓掌之后，老师说：“下面开始写作文，黑板上的词，你可以自由选用。”

这是五年级作文课的开头环节。很多教师会觉得很正常：先指导观察，再指导搜索词句。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是为用词而作文，与造句差不多。造句的目的，是为了用词。课堂上学到一个新词，意思懂了，会不会用？就通过造句的形式来检测。造句与作文的区别在于：造句是基础知识的训练，并非为了表达内容。而作文，哪怕是小学生写，主要也是为了学习表达。作文教学虽然也包括遣词造句、段落结构、谋篇布局、选材立意等训练，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受、体验、思想等。这就是说，作文首先要考虑的是“表达什么”，然后考虑“怎样表达”。写作不是造句，也不是造句的延伸。

造句式的作文教学，容易使学生走入形式至上的误区。学生见到作文题目，首先考虑的是我要用哪些词语，我要怎么开头，我要采用什么写作手法（如外貌描写、心理描写以及总—分关系、顺叙倒叙等），我要怎样过渡等，而不是考虑我有什么感受、什么想法要表达。这显然是本末倒置的，时间一长，学生就会讨厌作文。只有内心有真实表达的需要，才能激发写作欲望，学生才有可能对作文保持恒久的热度。

二、戴着镣铐跳不好舞

浙江省科技馆举办大型蝴蝶展，某小学六年级学生前去参观。出发前，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强调了注意安全之后，反复而严肃地告诫：“这次参观,是出去学习的，不是去玩儿的。每个人都必须带上笔和本子，认真做好记录，回来后要写作文。字数必须在600个以上。谁少写或不写，下次就不准去。”

到了展厅，大家不约而同地拥向门口竖着的“前言”，纷纷掏出笔来抄。有的靠着门框写；有的蹲着在膝盖上写；有的老实，从头抄到尾，一字不漏；有的乖巧，分工合作，你抄这段我抄那段。抄过“前言”，又开始抄蝴蝶标本下的说明。一段时间后，有的一个个数：看有几个展厅，每个展厅有多少蝴蝶。有的估算最大和最小的蝴蝶翅膀的长度，并记录在本子上……看看记下的有一些了，有些同学便开始数字数，估计有500字了，就喘口气，不再抄了；估计字数还不多，叹口气再抄。当然，多数同学宁可多抄一些，个别也耍滑头，抄上300字左右就停了，他们清楚，作文都有几月几日去哪里参观之类的开头和赞美性的结尾，这些都是算字数的。

这样的“参观+作文”有普遍性。不只是参观，有些教师把一切活动都作文化了：看场电影要写作文，打场篮球要写作文，春游、野炊、联欢就更不用说了。有些老师认为要求学生写作文，就能迫使学生认真参观，以丰富知识。这种把一切生活都作文化的思维和做法，是戴着镣铐的生活教育，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第一，它抑制了学生对活动的浓厚兴趣。本来，学生对有机会接触新生事物具有浓厚的兴趣，可一旦套上了要写多少字作文的心理镣铐，心情就轻松不起来，特别是平时写作能力较差的，会觉得是个沉重的包袱，以致对本应有兴趣的活动都觉得索然无味。第二，挫伤了学生对生活和大自然的一片童心、爱心和真心。面对新奇的生活，面对生动的形象，面对美好的景色，面对有趣的活动……学生本应是激动和好奇的、富有幻想和充满爱心的，但由于心理镣铐的束缚，由于时时牵挂着那多少字数的作文，他们的注意力只集中到单调的文字说明上，只能思考哪些东西可以写，再也没有兴致与情趣去欣赏、体验、赞美那实实在在的事物或活动。理智代替了情感，知识的强行接受干扰了想象的自由伸展，爱心被冲淡了。第三，这样的做法同样无助于作文能力的培养。把生活作文化，可以丰富学生的知识，但不一定有利于作文能力的真正提高。作文需要有一定的知识，但作文不是知识的排列和拼凑。作文需要真诚，需要情趣，需要有独特的想象，需要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感受，需要饱含睿智的灵气。如果参观蝴蝶展览之前，老师没有写600字以上的作文要求，回来后要学生自由地写一篇可长可短的作文，也许有些同学会写得较短，有些同学在表达上会有知识性错误，但就班级整体而言，内容一定会更丰富，感情一定会更真实，特色和个性一定会更鲜明。

三、他们不是真的都爱百合花

同学们，我们学过了《爬山虎的脚》，请大家仔细想一想：作者是怎样写爬山虎的脚的？先写什么？再写什么？最后写什么？作者为什么能写得那么具体和形象呢？就是因为观察得非常仔细。今天，老师带来了一朵百合花，请同学们也仔细观察。海明同学，你先观察一下茎，再具体说说。（海明凑近百合，睁大眼睛观察起来，说完后，老师又叫另一个同学也观察茎）海星同学，你来观察它的叶，可以用手摸摸……加蓉同学，你来观察一下它的花，花是最重要的，对它的形状、色彩、气味一定要特别留意……好，刚才大家一起观察了百合的茎、叶、花，这个观察顺序叫什么？（生齐答：从下到上）观察还可以——（师做从上到下的手势，生齐答：从上到下）对啦！下面我们就来写一写，题目就是“我爱百合花”，可以从上到下写，也可以从下到上写。注意，一定要写出“爱”的意思。开始！

这是四年级的一节作文指导课。单元主题是“观察和发现”，其中有《爬山虎的脚》，教了课文后，要学生观察一个事物然后写下来，这样安排当然没错。体现读写结合，不少教师都在实施。但是如何操作，往往涉及作文教学的重大理念。就这个案例而言，有两个问题值得大家思考。

一是关于真情实感。仔细观察过百合花后，要求全班学生统一写“我爱百合花”，显然是强人所“爱”，主题先行。难道每一个学生真的都爱百合花吗？其实，在老师拿出百合花之时，许多学生还叫不出它的名字，百合花也没有引起大家的高度兴奋。上上下下一番观察之后，突然要大家一起写“爱”百合，都能“爱”得起来吗？令人怀疑。尽管有些学生后来在文章中有这样的句子：“在我所认识的花花草草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百合。”“我爱我家，但我最爱的是我家的百合。”“纯洁而美丽的百合花，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永远永远爱你。”但这里的“爱”不一定都是发自内心的，只是老师一再强调而“为写作文强说爱”罢了。

二是关于作文技巧与写作实践的问题。作文教学是传授技巧在先，还是实践操练在先？是培养学生的兴趣重要还是传授技巧重要？对此，有些教师存在误区：作文水平不高或者兴趣不大，是因为没有掌握写作技巧。这种认识是很不恰当的。作文教学需要传授写作知识和进行技能训练，但这不是主要目的，作文教学的主要目的是让学生喜欢作文，逐渐产生浓厚的兴趣，并感到有东西可写，有一种想表达出来的强烈欲望，从而在不断的写作实践中掌握写作技巧。作文是一种富有情感的心智活动，是一种实践性很强的劳动，写作水平与能力的提高，主要靠自己的亲身实践，这种实践是其他任何实践都不可替代的。只有自己不断实践悟出来的经验，才是最珍贵的。善于写作的人并不怎么注重写作理论和技巧，有些人还认为“写作无学”。如果说他们的文章中有理论和技巧的话，那也完全是无意识的，并非刻意为之。